13.雾里看花
蓝堂英端着蔬菜汤放在桌上，把勺子递给锥生念。见锥生念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拿起勺子自己先尝了一口。
“趁热喝吧。”
锥生念还是不动。
“叔叔，我爸爸呢？”
“你爸让我告诉你，不好好吃饭就不要你了。”
锥生念强忍着泪，小口把汤喝下去。
“那我把饭都吃光，你能带我去找我爸爸吗？”
蓝堂英苦笑着摸摸他棕色的小脑袋，不知道该怎样去欺骗这个纯善无邪的孩子。或许不是不知，而是不忍。
他竟然鼻子一酸。
这样一个好的孩子，不应该这么小就结束生命。如果玖兰枢将来知道锥生念是他的亲生儿子，是否会后悔亲手杀了他？
或许是他错了。
当初他发现锥生零有孕的时候，就该极力劝他放弃这个孩子。他虽然在有了锥生念的时光里过得温馨安稳，可现在那段时光已经在绝望里全部泯灭。
锥生念，也许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是他错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玖兰枢推门进来，怀里抱着失去意识的锥生零。他的血还是没能止住，滴滴落在煞白的地板上，衬的更加鲜红。
“爸爸！”
锥生念惊慌失措的跑过去，抓住锥生零无力垂下来的手。
他忍不住哭出来。
“你把我爸爸怎么了！”
玖兰枢不理他，自顾自的抱着锥生零上楼。锥生念要追，蓝堂英过去拦住他。
“念念听话，你爸爸会很快好起来的。”
“你骗人，是他把我和爸爸带到这里来的，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呵斥他的样子，都和玖兰枢像极了。
蓝堂心里没由来的难过，喉咙里也是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痛的他哑然失色。
“念念，有没有心愿？”
锥生念想了一会儿，抬起头两眼泪汪汪的看着蓝堂英。
“想看蔷薇花…”
“你只管说，我都会帮你实现。”
“蔷薇花…可以吗？”
他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烁着的光又暗淡下去，望着二楼紧锁的房门。
蓝堂英擦去锥生念眼角的泪，牵着他的小手往外走。锥生念却拉住他，站在原地犹豫着不动。
“跟我来。”
他们走在玖兰古堡的长廊上，岁月在墙壁上留下脱落斑驳的痕迹。蔷薇藤蔓紧紧缠绕着古罗马建筑式的石柱，散发出特有的草木清香钻进锥生念的鼻腔里。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描绘着古老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他们的眼神似怜爱，似愤怒，似凶恶的看着那个跟在蓝堂英身后天真稚嫩的孩子。
蔷薇花香浮了上来。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大门，门上雕刻着浮华细致的花纹。蓝堂英站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锥生念，用力推开这道门。
锥生念呆住了。
大片大片，望不到边，就像锥生零指尖滴落的血一般红的蔷薇映入锥生念的眼里。它们开的妖娆妩媚，却又刚强旺盛，在这花园中肆意的疯长，映红了玖兰古堡之上的云天。
“这...这是...”
“怎么，第一次见，吓着了？”
连锥生念冷清的紫瞳，都被映得鲜红。
他小心去触碰这些娇嫩的花，再往下触到挺直的花枝，被花枝上的刺扎破了手。
“啊……”
锥生念的手弹回来，被扎的莫名其妙，小嘴一撇，眼里又是一片泪汪汪。
蓝堂英摘下一朵开的刚好的蔷薇递到锥生念手里。
“它虽好看，枝叶却长满了刺。越是这种美丽的东西，就越是锋利。”
锥生念不懂。
蓝堂英手里幻化出一朵白色的蔷薇花。
“这是白蔷薇。”
“我第一次见他，便觉得清冽而幽美，高傲的不食人间烟火。他柔软，但布满尖刺，想要去触碰的人被伤的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他沉醉的看着手里的白蔷薇。
“就像，你爸爸。”

中秋节快乐鸭

我尽力了。要是再被吞你们就私信我

14.以命相抵
锥生念玩累了，窝在蓝堂英怀里呼呼大睡，手里紧紧攥着蔷薇花编织的花环。
“你决定了？”
一条站在他身后，紧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嘘……”
蓝堂英抬头望着被夕阳照得流光溢彩的云，轻轻捂住锥生念的耳朵。
“若枢知道是你救走了他，定会怪罪于你。”
“锥生念无辜，不该牵涉其中。”
“可你这等于要了优姬的命。”
“那也不该牺牲一个最无辜的孩子！”
他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一条拓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嘴角不受控制得抽动。
锥生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爸爸…你醒了吗…”
蓝堂英捂着他的眼睛轻声回他：“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锥生念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一条，最解人意的是你，你该明白。”
一条拓麻沉默了许久。
天色越来越暗，耽搁的每一秒时间都仿佛是锥生念生命的流逝。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扭头就要走。
“车已经帮你备好了，带他走吧。”
蓝堂停住脚步，碧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你救了他。”
“好自珍重。”
“珍重。”
锥生念也许是幸运的。时隔多年，他庆幸时间能够化解他与锥生零的恩恩怨怨，接受曾经沦为Level D的他。君王曾经为他倾其所有，但如今只剩下冷血无情，赶尽杀绝。
在冷血君王的身边，仍有旧人愿意帮他。
他轻轻低语。
“现在即是你的新生。好好活下去，希望所有是非都沾染不到你。”
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做了美梦似得咂吧咂吧小嘴。
他心里没有底。他不知道玖兰枢会不会再找上来，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去救优姬。玖兰枢发现锥生念不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蓝堂英闭上眼睛不敢，也不愿去想。
优姬葡萄似的大眼睛浮现在他眼前。
抱歉了，纯血公主。锥生零欠你的，实在不该由锥生念来偿还。你知道吗，如果以后枢大人娶了你，锥生念也理应叫你一声妈妈。
“先生，前面有人。”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去看挡路的人。不出所料的看到了那张他最熟悉不过的面孔。
“直接冲过去。”
“可是先生……”
“照我说的做！”
他吼的太大声，惊醒了锥生念。下一秒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出车外，一只手结结实实的攥住他的脖颈。
玖兰枢虽不动声色，但深沉的眼睛早已变得鲜红，在这漆黑的夜里发出诡异的光。他越发用力地攥紧蓝堂英的脖子，身后的车已经被他的力量震得粉碎。
“愚蠢至极。”
蓝堂英的脸憋的通红，脖子渗出丝丝鲜血来。他艰难地呼吸，积攒着力量开口。
“枢大人……孩子……无辜……”
“你本不该多此一举。”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
如果今天玖兰枢要杀了他，他也问心无愧，至少曾搭上性命去救玖兰枢和锥生零的孩子。
玖兰枢倏然想起重伤锥生零的那个夜晚。那人浑身鲜血淋漓，在最绝望的时候，笑的也是如此。
抓着蓝堂的手松开了。
“你是该死。”
锥生念脸上被飞落的玻璃碎片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正一股股流下来，浸湿了白色的衣衫。可他没有感觉似得，捂着脸紧紧盯着玖兰枢。
他的眼神冷的如万年寒冰，带着仇恨，几乎要把玖兰枢从头到尾地看穿。
玖兰枢恍惚着看到了锥生零的脸，也看到了自己的脸。属于玖兰家族纯血的香气铺天盖地地弥漫在空气里，对玖兰枢仿佛是致命毒药，他逃避似的捂住口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枢大人！您没事吧！”
蓝堂忙过去扶住他，他还是紧紧盯着锥生念。再次面对锥生念，他还是不知为何对这个孩子总是有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明明是锥生零的儿子，却长得与他如出一辙。纵使锥生零从前喝了他再多的血，也根本不可能生出纯血来！
玖兰枢转头去看蓝堂英，通红的眼睛分明入了魔。他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仰头大笑一声。
“带他回去。”

今晚写的文质量不是很好。因为要减肥，太饿了，脑子饿的转不动，想不出更好的构思。哭哭

15.无法触及
玖兰枢推开房门的时候，锥生零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向清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对于玖兰枢的到来不做任何反应，一片死气沉沉。
他站在门口看着锥生零，心里有太多太多话想要问他，可当看到锥生零从床上起来毫无生气的走向他时，心里阵阵剧痛逼得他喉间一阵腥甜。
“我儿子...还在吗...”
锥生零对他失望的透彻，甚至觉得眼前他心爱的人只能给他最无情的绝望。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锥生零，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罪人。他把那份最热烈、最挚诚的情感藏在心里，不敢再去爱那个万人敬仰的神明。
玖兰枢用力抱住摇摇欲坠的他，眼里的猩红依旧没有退去。
“你告诉我，锥生念，到底是你和谁的孩子。”
锥生零灰暗的眼里终于有了光，而那光亮顺着眼角流下来，顺着惨白的脸流下来，流进了玖兰枢心里。
“我说过，这与你...有关系吗...”
他冰凉的手抚摸上玖兰枢的脸，抚摸着灿若星辰的眉眼，高挺俊俏的鼻梁，薄情冷血的凉唇。一切一切，都像在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夕阳西下，他蹲下来抚摸锥生念稚嫩的脸一样。
“你告诉我，告诉我！”
玖兰枢猩红的眼睛闪着红光，房里的玻璃瞬间应声而碎。
锥生零惨白的脸泪痕交错，他悲痛欲绝的开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去爱你...更不该生下与你的孩子...”
“明明是最低贱的吸血鬼...偏偏...要去爱灿若神明的君王...”
“是我不该...是我错了...”
“如果念念的命能救优姬...这条命...我还给你...”
他绝望的闭上眼，温热的泪不住的流，所有伤痛在这一刻涌入他心里，痛的他咳了一地的血，哭晕在无法触及的君王怀里。
君王双手颤抖地抱着他，咽下嘴里快溢出来的腥甜，他张口想喊蓝堂，张了又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捂着锥生零冰凉的脸，想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温度，眼里一片模糊，藏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来。
玖兰枢抹去那滴泪，更多的泪流出来，他便更用力地去擦。
为什么要哭啊...
他看着锥生零那奄奄一息绝望的脸，心中的痛楚越发明显。曾经他也是那般意志刚强的少年，冷着脸站在洒满月光的校园里，潇洒柔美的恍若天人。
而如今，他的内心已经被伤的鲜血淋漓，充斥着荒芜的绝望。锥生零那样倔强的性子，何必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日日看着那张和他梦里相叠的脸。
“蓝...蓝堂…”
玖兰枢哽咽着，虚软地开口。
“蓝堂！！”
他的声音沙哑而苍白，仿佛濒死之人，带着希望，带着绝望想要去抓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蓝堂英正在楼下安抚着受惊的锥生念。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一夕间经历了这么多，不哭不闹的坐在那里，眼里的余光总是瞥向锥生零所在的房间。见蓝堂英闻声奔向二楼，锥生念顿时一阵心慌，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片狼藉映入他们眼里。锥生念不管不顾的扑到锥生零身边。
“爸爸！”
他用力摇晃着锥生零的身体，希望只是像从前他为了吓唬他而装睡。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晃，锥生零也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玖兰枢把锥生零抱进自己的房间，吩咐蓝堂仔细为他医治。
“他若好不了，你也别想活。”
偌大的客厅里，玖兰枢和锥生念面对面坐着。
他不知道该怎样接近这个孩子。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父子，他身体里流淌着属于他的血液。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万丈深渊，遥遥无期。
“过来。”
锥生念不动。
他无奈走过去坐到锥生念身边，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你不用装好人。我知道，是你把我爸爸害成这样的。”
那双和锥生零毫无分别的眼里闪着泪光，充满了倔强和憎恨。
“你恨我？”
他温柔地抚摸着锥生念棕色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嗯。”
锥生念在撒谎。
他第一次见到玖兰枢的时候，差点认为他才应该是玖兰枢的儿子。他冷酷无情，可锥生念总能看到酒红色的眼底是数不尽的温柔。那温柔就像是锥生零温暖的怀抱，一次次安抚他的心。
即使玖兰枢把锥生零伤害至此，他心里也恨不起来他。

16.逆风而行
“他现在的神经很脆弱，处于崩溃边缘。在痊愈之前切记不要刺激他。左边的肋骨断了两根，差点扎进肺里，所以这段时间总是咳血。”
玖兰枢面色凝重地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锥生零。
“你一直都知道。”
蓝堂英愣了愣，继而没听到似得把锥生零的手放进被子里。
“为什么不说。”
“属下有罪。”
“既有罪，若你能把锥生零医好，就算功过相抵吧。”
玖兰枢垂下眼帘似是在想什么。他看了锥生零好一会儿，转身就要走。
蓝堂英明白他的心思。
“枢大人，优姬她...”
“我会另想办法。我儿锥生念，无人能撼动。”
他悬了这么些天的心终于有了着落。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是。”
玖兰枢走到门口停住脚步。
“蓝堂，”
蓝堂英抬头看他。
“谢谢你。”
祖母绿色的眸子里映出玖兰枢关门的身影。这些年藏在心底的那份苦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放大再放大，用细碎的功夫折磨他，对他来说都是值得的。
换一个玖兰枢和锥生念的父子相认，换一个锥生零心心念念的永生安稳。
值得。
蓝堂英在锥生零的床边坐下来，用镊子夹起一块酒精棉擦拭他嘴角的一片青紫。
“你听到了吗？刚才枢大人说，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的儿子。”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是在意你的。你没瞧那会儿他喊我上来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能慌成那个样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也快慌死了。真不知道你生锥生念的时候是怎么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你的身体都已经那么弱了，为什么不早早地跟枢大人服个软。”
他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你这么倔的脾气，怎么会跟他服软呢。可现在都好起来了，枢大人知道是你为他诞下了玖兰家唯一的血脉，他欠你的，恐怕永远都还不清了。”
“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好让他用一生来弥补你。”
蓝堂英把头埋进臂弯里，流出来的泪被衣袖吸收。
“你怎么还不醒来……”
他实在累极了，给锥生零起了针又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去。
他梦到了锥生零舍身救他的那一日。
那天他奉玖兰枢的命去寻找玖兰李土的藏身之处，不想半路被大量的Level E围堵。身后被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血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刺激着所有Level E残存的神经。
在他认为必死无疑的瞬间，一道银色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快走。”
锥生零精准的枪法击退了大量Level E，可更多Level E源源不断地围上来。他渐渐疲于应战，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
“装什么老好人。这下好了吧，咱俩都要折在这儿了。”
锥生零无视他的话，在重重Level E之间杀出一条血路。温热的血溅在蓝堂英的脸上，他闻到了另一种气味。
是锥生零的血。
他们躲进一片树林，逃过了Level E的围堵。锥生零靠着树滑落下去，艰难地喘息着。
血腥味越来越浓。
他们二人相比，显然锥生零伤得更重。蓝堂英心里不明白，明明平时是他对锥生零的冷嘲热讽最多，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他的人竟是他最讨厌的人。
“喂，”
蓝堂英扯下自己的衬衫替锥生零包扎好伤口，虽没什么大的作用，但总能防止他失血过多。
“为什么要救我？”
锥生零按着肩膀的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他。
“只是不想以后没人拌嘴。”
“你！”
蓝堂英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发觉锥生零连说话都在颤抖。
“你没事吧……”
锥生零艰难地站起来，把蓝堂英的胳膊架在脖子上。
“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平时我那般对你。”
“你若能少说一句话，就多走一步路。”
“都这样了，嘴还这么硬。”
那时候蓝堂英不了解锥生零。自锥生零舍命救他以后，他就决定只要锥生零需要，他定全力以赴去帮他。
就算死，也要还了他的救命之情。
这样一个性情纯善的人，却被伤得体无完肤，满心绝望，苍白地躺在那里不愿醒来。
世界对他不公，他却没有任何怨言，悲痛欲绝地向所爱之人诉说着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
可他当真有错吗？
他只是不小心爱上了那个君王。
蓝堂英透过光的方向，看到锥生零站在那里。银色的发被风吹得肆意凌乱。他伸出手抹去蓝堂英脸上的泪痕。
“不要哭。”

经验+3，告辞

车被蹭了可能停更三四天或者一周。姐妹们见谅

玖兰枢大型洗白现场。在座的各位有什么要说的

18.水中望月
优姬死了。
玖兰枢不信，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铺满蔷薇花的棺椁里，纯血公主正恬静地躺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苍白而美丽，失去色泽的小嘴儿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美好的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君王趴在水晶棺椁上，手伸进去抚摸着公主的脸，他仔仔细细地看她，永生永世都要将她刻在心里。
“你只是累了。”
玖兰枢轻哼着摇篮曲，酒红色的眼眸变得暗淡无神。他这样趴在优姬冰凉的棺椁上已经过了好些天，身体僵硬的发痛，动一下都觉得艰难。可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感官，连那浓重的蔷薇花香，在这天地间都黯然失色。
后来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将他扶起来， 他要挣脱那人的双手，但喉间的腥甜呛得他越发难受，索性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能……他不能……
他不能把他的公主扔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她是那样怕冷，像折了羽翼的天使被神明抛弃，一个人蜷着身子缩在地狱冰冷的角落里。
一条拓麻替玖兰枢掖了掖被子，拿着空了的药碗退出去。锥生念正坐在一楼的客厅里，任由蓝堂英怎么哄都始终郁郁寡欢。
蓝堂也笑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在锥生念身边坐下来。
“叔叔，你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很难看。”
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该说的话？
蓝堂英忍了又忍，不屑跟他计较。想着锥生零快该到了打点滴的时间，低喊了一声熊孩子，便逃似得钻进锥生零的房间。
床上的人苍白的近乎透明。他似抛弃了世界，任由蓝堂英怎么唤他，他都不愿醒来再向这个残忍的世界报之以歌。生理盐水或许快要无法维持他身体最基本的机能，伤口过了很久也依旧没有愈合的痕迹，照这样下去，锥生零恐怕永远都要沉浸在他的梦里。
“小猎人，优姬没了。”
“枢大人始终选择了你。他不肯让任何人动念念，也不肯放弃优姬。可连我心里都清楚的事，他怎会不知道。”
“很长一段时间，枢大人不休息也不睡觉。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身子累垮了也毫不在意。我问过他，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他不愿想起一个人。每天一闭上眼，脑海中清醒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那人充满仇恨的眼。那眼睛在万丈深渊里看着他，像索命的冤魂，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诉说着命运不公。后来那人竟成了他的心魔，生生死死，永永远远地种在他心里。”
“我知道，那个人便是你。”
他垂眸看着双眼紧闭的锥生零，心中的苦涩几乎要席卷了全身。
门被推开了，锥生念怯怯的露出一个小脑袋，可怜兮兮的希望得到蓝堂的准许。见蓝堂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跑到锥生零身边。
看到锥生零这般模样，锥生念一头扎进蓝堂英怀里，咧嘴便哭了。
“叔叔，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蓝堂摸着他软软的棕色小脑袋，轻声哄他。
“怎么会呢，你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
锥生念突然想到了玖兰枢。那个和他长得别无二致，如出一辙的人。
“那爸爸到底怎么了？”
蓝堂英回头看着锥生零，笑了笑说道。
“只是睡着了。”

19.两不相欠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走马灯一般映在锥生零眼里。父母的死，鲜红的血融化了那万年寒冰，站在绯樱闲身后的一缕。
那和他一样的眼里，有期待，有不舍，唯独没有悲切。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们的仇人站在一起，这比令我变成吸血鬼更要残忍百倍。
不要问，哥哥。
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形同陌路，自相残杀，都是注定了的。
不是！
哥哥，若你站在山顶，即便那全部的风都吹向我，我也要抵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即便命运不公，我也无怨无悔，只要能和你一起。
一缕……
哥哥，该醒醒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风吹开窗户，一朵白蔷薇飘进房里，落在锥生零的枕边。玖兰枢本就睡得很浅，被轻风吹得没了睡意，起身去关摇摇晃晃的窗户。
床上的人浑身猛的一颤，那双在夜里也明亮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来。
玖兰枢心里突然没由来的难过，他紧紧皱着眉头，慢慢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零？”
玖兰枢不敢动。他怕一动，这场痴迷美好的梦便会碎的鲜血淋漓。
过了一会儿，锥生零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又双目无神的看着玖兰枢身后窗外的星天。玖兰枢过去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他的身体还是凉的，骨骼依旧搁的玖兰枢生疼。
痛……
怎么会痛……
竟然会痛。
他伸出手去摸锥生零的眉眼，湿润的眼角灼伤他的指尖。
恍恍惚惚，大梦初醒。
“醒了？”
他紧紧抱着锥生零，像失而复得，像繁星拥着清月，像孤鱼游进汪洋。他是君王，此刻竟觉得是世界对他的垂怜，许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能够偿还他所亏欠锥生零的一切。
怀里人没有动静。
玖兰枢端起桌上晾温的水递到锥生零嘴边，见他很是顺从的喝了两口，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些许。
“我们的儿子，他很好。”
锥生零的瞳孔缩了起来。
玖兰枢抱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会和你一起，一起看着他慢慢长大。”
他抱着锥生零的手又紧了紧。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倾尽所有来弥补你。好吗？”
可我除了冷冰冰的权利与地位，早已一无所有。
他听到锥生零冷哼一声。
“可笑。”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不要说弥补。对我来说，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我再也承受不起你对我的任何情感，恨也好，爱也罢，都没有关系了。
玖兰枢每提起他们过往的每一个字，都如那日牢里沉重的锁链，锁住他每一寸呼吸，生硬的划破他的皮肤，露出森森白骨，不至遍体鳞伤决不罢休。
良久，锥生零抬起头，看着那曾经他爱极，也恨极的君王。
“你我之间，何来亏欠。”
何必大义凛然的用亏欠来束缚。锥生零不在意，他所受的苦，都只不过是他自己受着，无人替他抗，无人为他挡。
还好……只是他自己。
“你放过我，我也放了你。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我们之间再无痛痒，再无藕断丝连。
不再见了。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20.虚荒一诺
玖兰枢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参透那话的意义。
两不相欠。
明明我们曾经是世间最亲密最美好的眷侣，所到之处光也跟随我们。是我亲手将你推入无尽的炼狱，现在竟可笑的奢求你的原谅。
为什么可以被原谅？
不能。
不能原谅。
玖兰枢心中苦涩了许久，抱着爱人的手渐渐失了力气。疲倦一阵接着一阵袭来，快要看不清锥生零的模样。
他沙哑着开口。
“陪我三天。三天过后，我便放你离开。”
垂死挣扎，何需如此？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三天过后，便放我离开这伤心苦地。带着我的爱子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
你便别再来叨扰。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不再见了。
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对于纯血君王来说不过弹指一瞬间。
不再见了。
从今往后，生老病死，你我不再相识。我将渡过漫长而枯老的岁月。而在这岁月里，再也不会有你的身影。曾经只属于我的音容笑貌，温润清冽的紫色眼眸，甚至恨我也好，都不再见了。
不再见了。
第一日。
在蓝堂英的悉心照料下，锥生零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双手腕上的伤已经长得宛若新生，呈现出更胜从前细嫩的皮肤。
玖兰枢带着锥生零来到了圣托里尼。
海风吹在脸上使人极为舒服。锥生零望着爱琴海，波光粼粼的海面灿若星辰，环着碧波荡漾的蓝天映在他眼里。他不由得抬头看向玖兰枢，那人的眼底皆是如此，美妙绝伦的爱琴海，在他眼里也黯然失色。
玖兰枢感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他。
“传说，这里是宙斯情人所居住的地方。”
锥生零望着玖兰枢眼底的汪洋大海，久久挪不开眼。
“可赫拉善妒，宙斯的情人貌似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玖兰枢紧紧皱着眉头，将锥生零拥入怀中。
他的爱小心翼翼，又爱的飞蛾扑火。
锥生零深爱着的那个神明，高傲的令他不敢触及。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全部献给了那个神明，却发现一切只是短暂又荒唐的梦。
至少他曾经那样热切的爱过，虚荒一诺，即使没有好的下场，遍体鳞伤也好，粉身碎骨也罢，都薄如云烟，无关痛痒了。
教堂里有一对新人在宣誓，玖兰枢拉着锥生零的手，闻声走过去。
他们通过教堂偌大的窗户，看到站在牧师两侧的男人。他们的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与期许，而比这更深一层的，是他们互相钦慕的浓浓爱意。
“耶和华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又把肉合起来。耶和华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人，领他到那人跟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我赋予的这生命，成为与我天地间最不可分割的部分。”
神父转过身，明亮的目光看着那个英俊稳重的男人。
“你愿意与你面前的这个男人结为伴侣吗?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一生一世忠于他，爱护他，守护他。”
男人深深的目光看着那个羞涩的男孩儿，坚定的回答：
“我愿意。”
“我的孩子，你愿意与你面前这个男人结为伴侣吗?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一生一世忠于他，尊敬他，陪伴他。”
那男孩儿红透了脸，羞涩而稚嫩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我愿意。”
玖兰枢握着锥生零的手紧了紧，他俯下身，在锥生零的耳边轻轻说道：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