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早已遥上天际,星子点点高挂,夜幕下的黑木崖似往常一般安详。任盈盈担忧地望着窗外,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回复她的却只有几丝轻微的夜风和细碎嘹亮的虫鸣。
她本是清秀的双眼熬得通红,她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的,若不是一时被嫉妒冲昏头脑......要是自己没有捅破和冲哥之间这张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也就不会和冲哥闹翻。就算只是相敬如宾,就算只是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只要能和冲哥在一起,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寒冷的夜风从窗缝里灌进来,激得任盈盈打了一个寒颤。她摇了摇混沌的脑袋,才发觉自己竟是撑在桌前睡着了。
「吱呀——」
任盈盈望向屋门,欣喜地发现站在门口的令狐冲,欢喜之余,她并没有注意到令狐冲呆滞的神色和通红的眼眶,以及那双带着点点血污的手。
「冲哥!」
任盈盈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起身迎过去,却猛然撞见令狐冲绝望的神色。他发鬓凌乱,微红的额上沾染着泥土,双目沉悲,手掌上伤痕累累,还未干涸的血痕爬满他的手背。整个人死气沉沉,满身狼狈。
「冲,冲哥......」任盈盈被令狐冲的这副颓然模样吓到,本是奔向他的脚步不自觉停在原地。令狐冲未看她一眼,低眉敛眸,拖着木涩的步伐走向内屋「盈盈,我累了,先休息了......」
「好......」她失望地颔首,双手局促不安地绞着衣摆。突然任盈盈抬起头,语气微微有些怯意,说不出的楚楚可怜「那个盒子,我找回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冲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
令狐冲脚步一滞,一语未发,随即合上了内间的门。
房门合起发出的微微音色好似重锤一般,敲在任盈盈的心上。她低下头,眼里又起朦胧「冲哥,你真的不要盈盈了么......」
令狐冲合上门扉,目光默默扫过这自己居住了小半年的别苑阁屋,只觉得恍若梦回,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一晚,那个在自己梦里重重复复出现的画面。
那个夜晚,风雪迷漫,还掺杂着淅沥小雨,那样冷的天气,他却只觉心中像捂了漫天日光一般温暖。
他拉开长长的纱布,用指尖从小小的甜瓷圆钵里沾出黏腻冰凉的膏体,他轻轻把膏药抹在少女的玉臂上,一个大男人做上药这种细致的小事做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看着少女手臂上被雪狼划开咬破的道道伤痕,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再轻一点,嘴上忍不住唠叨起来「你看看你,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了我这条烂命去冒险。平日里见你挺精明的,怎么现在傻成这样?那么凶的雪狼你都敢冲上去,哪有几分姑娘家的样子啊?」他一句又一句的数落着,手上动作却依旧轻缓「你呀,这般不怕死,手上还给咬成这样,看看以后谁敢要你?」
他心里止不住的心疼,跟心疼贪玩从树上摔下来的小师妹不一样,跟心疼被夫子训斥责打的陆猴儿也不一样。这样的心疼,是恨不得替她承受痛苦的心疼。
他这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少女少有的没有嫌他啰嗦。她但笑不语,用已包扎好的左臂撑着头,对右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视若无睹。桌上弹跳的微弱烛火映着她满是悠闲的面容,温暖朦胧中若空谷幽兰,楚楚动人。
「但是呢......」他细心的一圈一圈缠好纱布,几番调试以免纱布过紧。说上半句时笑容似晨光灿烂,语调是少年特有的明快;下半句话却收了平日里那个浪子模样,蓦地温和认真「没人要你不要紧,我要你就是了。」
烛光依旧朦胧,少女依旧沉默。他低着头细细绑着纱布,透过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见少女笑意更盛,是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的清丽柔美,灿若夏花。
在往后久久的时光里,她的那一个浅浅笑颜,是他最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