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可惜不是你》）

一
别处已是春暖花开，可这繁华集市地处西域，仍然是寒意逼人。
各地奇珍纷纷汇聚于此，西边的色目人骑着骆驼，载着远方带来的香料、地毯，东边的汉人则带着精美的瓷器、玉石。各色货物，吃穿玩乐，一应俱全。胡姬戴着面纱，露出蓝色、绿色、黑色的大眼睛，灵动含情。客人们挑选着货品，目不暇接，还要忙着讨价还价。南腔北调、各色丝弦，叫卖声、还价声、歌声、乐声混杂在一起，沸腾了空气。
一个衣着华美、体态妖娆的中年夫人缓步走在熙攘人流中，对各色货品都无甚兴趣，百无聊赖，很是慵懒。
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少年，有十八九岁，斯文稚气。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如果不是杨逍那家伙去决斗，这苦差事也不会落到我头上。”这位夫人不看也不买，只是没有目标的闲逛，他则只能在后面跟着。就这么没有意义、没有乐趣的逛到了太阳偏西。
突然，那夫人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走近一个卖珠宝的摊位。少年警觉起来，连忙跟上。
“夫人，好眼力，这对耳环是上好货色。”深目高鼻大胡子的摊主用不甚流利的汉话说道。
这对耳环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弯钩下是方形黄色宝石，宝石下是银色圆锥形镂空的托，托着圆形玉石，组成个泪滴的形状。
那夫人端详了耳环好一会儿，摇摇头，示意少年走吧。这和她的那对很像，不过还是不同。
刚一转身，就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似乎也在看那对耳环。两人不经意间目光相触，都愣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子，健壮的中年汉子才开口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阳夫人。”眼中露出嘲笑轻蔑的神色。
那中年夫人好涵养，端庄的一笑，温柔说道：“原来是师兄，这么久不见，不知过得可好？”表情很是贤良淑德、大方得体。
“阳夫人不必操心，好得很。”汉子继续轻蔑着。
“哦？想来咱们也十几年没见了，师兄现在该是儿女成群了吧。”
汉子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连件值钱的兵器都没有，怎能养得起家室？倒是阳夫人，穿金戴银，舒服的紧。”他看看阳夫人身后的少年，冷笑道：“还有俊俏后生陪伴，阳顶天待你还真是好。”
白衣少年正要发作，被夫人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阳夫人略微思索了一下，仍旧端庄贤淑，道：“师兄，这么多年不见，不如咱们到前面的酒馆聚一聚，叙叙旧可好？”
还没等她师兄回应，白衣少年就轻声说道：“教主吩咐……”
“范右使，顶天是要你来保护我，不是监视我的，我父母师父已经去世，师兄便算是我的娘家兄长，我和娘家仅剩的亲人聚一聚，也不行么？”这段说的很是威严，叫人不能拒绝。
“不敢……”少年只能妥协。
师兄在一旁看着，略带嘲笑道“小嫣，当了教主夫人就是不一样。我都快忘了你当年是什么样了。”
阳夫人神色一变，马上调整了回来，温柔的回道：“人总是会变的。”
这家酒馆不光集合了南来北往的各色客人，也有天南海北的各色酒菜。阳夫人点了一桌菜，一半是师兄爱吃的，一半是自己爱吃的。又点了两壶酒，一壶烈、一壶淡。她还支开了白衣少年，让他自己好好玩，买些喜欢的东西。可他不敢走远，就在门外找个隐蔽处看着，尽量不让两人发现。
师兄喝了一口烈酒，赞道“真够劲。”
阳夫人微微一笑，“师兄千杯不醉，这点酒难不倒你的。对了，这些年混元霹雳手成昆的名号愈发响亮了，师兄也算是实现了少年时的一个愿望。”
“可惜我另一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他表情强硬，有一丝哀愁。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能事事如意？知足便好。”阳夫人又给师兄倒了一杯烈酒。
“哼，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想要的，一定要想尽法子得到，得到后，没过几天又去追求新的，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知足。”师兄说。
阳夫人自嘲的一笑，“从前年纪小，现在年纪大了，才发现，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
成昆将酒杯往桌上一跺，怒道：“阳顶天待你不好？”
“师兄别误会，顶天待我很好，我现在吃得好住得好，有戴不玩的珠宝首饰，穿不完的绫罗绸缎。”阳夫人神色淡然。
“这就够了？”
“难道还不够么？”
“小嫣……”成昆突然握住了阳夫人的手，“你别骗我了，你跟阳顶天过得一点儿也不快活。”
她自己当然知道，她不快活。看着眼前这个人，脸部比从前更加的棱角分明，眼角多了几条皱纹，头上也多了几丝白发。长相粗犷，有些匪气，但是表情很真诚。
如果当初选择了他，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二
那是很多年前。
也是夕阳西下的光景，也是熙熙攘攘的集市，也是挂着泪滴坠子的耳环。
只是那张脸虽然妩媚，却还没有那么艳丽。彼时的她只有十五岁，稚气尚未褪去，可已经有了大人模样。她穿着素色的粗布衣裳，头发很简单的挽起，没有任何装饰。
她的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对耳环，就这么看了好久好久。
“师妹，走吧。”她身后一个十七八岁、长得很壮实的少年说道。
那小姑娘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继续看。少年拿出钱袋来掂量了一下，还打开来看了看，摇摇头。
“师兄你先走吧，我再看会儿。”小女孩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
“师妹，别看了，你又没有耳洞。”少年不明白她怎么会对不需要的东西那么着迷。
“不要你管，我就是喜欢。”小姑娘倔强的说。
“姑娘，我要收摊了，你要不下次赶集再来。”老板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大叔。
小姑娘恋恋不舍道：“大叔，能为我留着这对耳环么？”
“这个……”大叔很犹豫。小姑娘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毕竟自己现在买不起，下次赶集的时候也不太可能买得起。
就在老板犹豫的时候，她身边传来了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
“老板，这耳环多少钱？”
小姑娘转过头，逆着光看见了一个人影，很高很瘦，但一时看不真切面目。
待她细细的看，发现这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眉目清秀俊朗，很是好看。他穿一身白衣，在衣角处还绣了火焰。她一时没缓过神，只呆呆的看着他的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连那男子干了些什么也没甚在意。
待她回过神来，男子已经把一个盒子递到了她手上。这是个木制的长方形盒子，盖子上嵌着精致的小花图案，打开一看，里面安详的躺着那对她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耳环。那对她还不能戴的耳环。
“小姑娘，这个送给你。”嗓音低沉，很好听。
“不，我不能要。”小姑娘推辞道，但是手还是没有抽回来。
“哦。”中年男子挑了挑眉毛，“你不喜欢？”
“不，我喜欢。”小姑娘说。
中年男子笑道：“喜欢就拿去，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东西很不容易，能得到就更不容易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对耳环能跟着你这样的美人，是它的福气。我能成人之美，也很高兴。这就够了。”

二
小女孩没有再推辞，抱着盒子，望着那男子，说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本地人吧。”
“确实不是，我是从昆仑山来的。”男子亲切的说道。
“昆仑山，就是故事里有很多神仙的地方，那里一定很美吧？”
“确实很美，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带你去。”声音里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
“不好意思，我们要回家去了。”一直在一旁看那中年男子不顺眼的师兄终于发威了，拉着师妹的胳膊就要走。
师妹有些不耐烦的甩开了他的手。不过看看天色，确实该走了。那些摊主也差不多都走了，只剩下几个零零落落的在收拾东西。本来热闹的一条街已经变得很是萧索。
“大叔，我该回家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小女孩很直接的问。
那声大叔听的他一阵失落，可并没表现出来，“我叫阳顶天。”他说。
“哦，这名字和你的长相可太不一样了。”小姑娘微笑着说。
“是吗？哪里不一样了？”他很有兴致。
“阳顶天这名字，和我师兄倒是挺配的。”她指指一旁高大健壮的师兄，比她高了足有两个头还多，站在那里像座小山。
“师兄？你也学武？”他看着这个外表纤细柔弱的小姑娘。
“是，可学的不太好。”小姑娘有点沮丧。“只有暗器还算可以。”她想着师兄现在已经武艺了得，而自己的本事还拿不出手，觉得有些丢人。
师兄有点不耐烦，对阳顶天说：“我师妹年纪小，对前辈有什么冒犯之处，在下在这里赔罪了。”说着，还给师妹使眼色。
他师妹也知道师兄不高兴了，只能沮丧的收尾，说：“前辈，告辞了。”跟着师兄正要走。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中年男子问，满脸柔和。
“叫我小嫣好了。”她回过头，嫣然一笑道。
两个人回到师父家的时候，刚好赶得上吃饭。饭桌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饭后，小嫣先回到了房间，她师兄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还是敲了她的房门。
“师兄么？进来吧。”小嫣说。
师兄进了门，看见师妹正在对着镜子，拿着那对耳环在耳朵上比划。他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抱着手站在门口，说道：“那位前辈对你很好嘛，还不认识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生气了？”小嫣笑道。转过头来，眼睛弯弯的看着他。“还是吃醋了？”
“你乱说什么？”师兄连忙掩饰。
小嫣把耳环小心的收回盒子，再把盒子放到了床上枕边。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来跟你说，别轻易相信陌生人。还收他的东西，小心他对你心怀不轨。到时候后悔就晚了。”他说的很是郑重。
“只是对耳环罢了，是你想多了。”
“怎能是我想多了，你现在不比从前，是大姑娘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
“那你知道？”
“我……我……”他嗫嚅着。
“好了，好了。”她有点不耐烦，走到门口，直盯着她师兄的眼睛说“你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回去睡吧。”语气里带着几丝霸道。
他知道师妹这是不想和自己废话下去，只得转身准备走。他本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出口。
小嫣关上房门，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三
自从遇见那个阳顶天之后，师兄妹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
“你这几天老是出去，去哪儿了？”师兄略带怒意的问。
“不用你管。”师妹有些不耐烦。
师兄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指着手腕上的一只玉镯说：“阳顶天送给你的？”
师妹虽然痛，但是也没哼一声，只是冷冷的说：“是，怎么样。”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已经怒不可遏了。
“是，你喜欢我我知道，我也喜欢你，可咱们之间没承诺，我没有对不起你。成昆，你管不着我。”师妹仍然冷冷的说。
师兄恨不得举起手来打她一巴掌，只是右手占着，不好发作。
他冷笑着说：“你就为了这些东西把自己卖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打的他晕乎乎。
“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我要嫁给谁你管不着。”师妹终于挣脱了，揉着被抓红了的胳膊说。语气里都是冷漠。
师兄捂着脸，继续冷笑着。“都谈婚论嫁了？阳顶天见过你这厉害身手么？”
“你什么意思？”师妹有些心慌。
“只有我最了解你。你那副样子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想必你在阳顶天身边一定是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哼，我没说错吧？”
师妹没说话。
“你只有在和我一起打鸟抓鱼的时候最快乐，我知道你是个疯丫头。你想去作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可你是那块料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师妹有些慌乱的说。
“呵呵，咱们等着瞧。你早晚会知道，只有我……才能给你快乐。”
“你别太不自量力，顶天他告诉我了，他是明教的教主，到时候我就是教主夫人。我再也不用过这样的穷日子了。他武功好、家世好，对我又温柔体贴，跟着他，我一定能快乐。”
她知道自己打重了，满怀歉疚，伸出手揉揉师兄被她打肿的半边脸，他也没阻止。这些年来，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她生病了是师兄照顾，她任性了是师兄迁就。他们一起捣蛋一起调皮，一起挨骂一起挨打。师兄从来没有真的生过她的气。她知道自己伤心的时候总是有师兄的肩膀可以靠着，但是师兄有的，也只是这个肩膀罢了。他连一对耳环、一只镯子都没办法买给她。从小过够了穷苦日子，她早就打算好了，一定要嫁个能给她好日子过的相公。
“师兄，我是喜欢你，可我不能嫁你。嫁给你，不光我们，连我父母都要跟着我继续过穷日子。你还是忘了我吧。”
师兄一时说不出什么。沉默半晌才说出一句：“如果他能让你快乐，那我也能安心。可他要是让你不快乐，我一定不放过他。”成昆知道，自己给不了师妹想要的生活。她要嫁给别人，这一天总是要到来的。所以他一直也不愿意捅破窗户纸。他看着师妹，她马上就要十六岁，正像一朵快要开放的花骨朵。身形五官都已经有了大人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疯丫头了。
“傻瓜，你怎么能对付的了他？”师妹露出了笑意。这还是那个给她遮风挡雨、爱她疼她的师兄。
“我一定能武功盖世、名震江湖，到时候让阳顶天都怕我。”
师妹笑意更浓。
“师兄，不要恨我好不好。”
“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四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在师妹刚过十六岁的时候，她就披上了嫁衣。
这些日子里师兄妹的话更少了，偶尔遇见也只是匆匆擦肩，连寒暄都没有。他看着师妹一日日容光焕发，原本有些干瘦的身材渐渐丰腴，略显枯黄的头发也焕发了光泽，这朵花骨朵正在缓缓展开她的花瓣，再也不似从前的模样。他只觉得站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愈发的土气粗鄙，只能自惭形秽，连主动说话的信心都没有。可不管怎样，到最后他还是决定去参加婚礼。
昆仑山本来只是神话里的仙境，一路舟车劳顿、颠簸了好久，当真正到达这仙境的时候……也不过如此，怎样的风景都索然无味。
明教的总坛在孤高苦寒的光明顶，到处都是宫殿般的建筑，华美异常，可也让人觉得高处不胜寒、不好接近。明教中人对未来教主夫人的穷亲戚们很是热情客气，客房舒适，伙食也可口。师妹整天和阳顶天腻在一起，也没来看过他，他不想见到阳顶天，也没主动去看过师妹。师妹的父母对未来女婿也相当满意，总是笑的合不拢嘴，有机会就夸，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这个事实。成昆觉得没趣，只能到处晃荡，消磨时光。
听说离光明顶不远的地方有个无名山峰，四季温暖，有片碧绿竹林，小溪流水、清泉不断，很是清幽。成昆没什么闲情雅致，也不想吟风弄月，提不起兴趣。就只在光明顶附近转转，因为心不在焉，其实也没看进什么风景，走到了哪里也不甚在意，满脑子乱糟糟的，自己也理不清楚。
“小嫣，你父母觉得这里怎么样，吃住还好吧？”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是从不远处的一个花园里传来的。他不想见到阳顶天，就找个墙角躲了起来。
“我爹娘满意的很，直说顶天想的周到。”一个娇滴滴甜腻腻的声音响起。不用思索他都能听出来这是谁。虽然这样的语气，他从未听过。
看来自己真是来的不巧。
“你也多陪陪父母，毕竟成亲之后能承欢膝下的日子就不多了。”这口气有些像命令。
“是，教主。”她故作严肃的答，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阳顶天也跟着笑了。
成昆在墙角里快听不下去了，可自己修为和阳顶天差太远，能不被发现就不错了，绝不能有动静。
“你师兄不是也来了么，怎么没见你去看他？”
她迟疑了一下，笑道：“只是普通的师兄妹罢了，这次是师父年纪大了，不耐舟车劳顿，才让成昆师兄来的，其实我们平常也不总见面的。”
成昆听着，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和他在一起，我看他对你好像不只是普通的师兄妹吧？”语气里有丝调笑，似乎并没当真。
“顶天……”她有些撒娇的道，“别人对我怎样我管不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怎样吗？有你在，我心里哪能放的下别人呢？”说着似乎要哭出来。
“好了，别伤心，只是说说而已，我当然相信你。”
接着就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小嫣扎到了阳顶天的怀里。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花园。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成昆完全没在意。
他们走的时候，他探出头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成昆这个人该有多好。
婚礼那天人声鼎沸，客人很多，但成昆几乎全不认识。他在江湖上只是无名小辈，报上名来别人也不知道。还不如安静呆在角落里喝酒。阳顶天倒是对他有些上心，还专程来慰问，住的习不习惯、吃的习不习惯，当真周到的很。他也只是简单敷衍一下，末了还不忘加句和师妹不是很熟的话。阳顶天很满意，想来师妹应该也很满意。
他这还是第一次细细看清了阳顶天的容貌，他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比自己大了十几岁，但是一点也没有沧桑之态，很有精神。五官都很精致，却也不乏阳刚之气。他声音低沉洪亮，说话妥帖得体，表情威严又不失亲切，让宾客都觉得教主对自己如此温和周到，简直是受宠若惊。再想想自己，只是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文不成武不就，长得也不风流潇洒，又没什么情调，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而且无权无势又无钱。身上这身衣服是专门新做的，和别人的比起来也只能显得他更加寒酸。
他只想快点儿结束，拼命的灌酒，可无奈天生的好酒量，就是醉不了。
四周宾客都很有兴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夸阳顶天多么文武全才、年轻有为，有的夸新娘子多么妩媚动人、温柔体贴。类似的话不停的灌到耳朵里，越不想听越逃不掉。
他到最后只能装醉，让别人把自己扶回了房间。这个把戏他经常用，一旦有什么他不想做、不想听的事，他就装醉离开。久而久之演技越来越好，大家也都相信他的酒量真的很浅。只有师妹能识破他，可现在她正在洞房里等着新郎，所以这招现在用起来很保险。
回到房间里，为了逼真，他又继续躺在床上哼唧了会儿，等到确认四周没什么人的时候，才安静下来。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远处宾主尽欢的婚宴还在继续，还能隐约听到人们笑闹的声音，这时候不快乐的，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第一次见到师妹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干瘦干瘦的，只有一对大眼睛忽闪个不停，好像总是有鬼点子。第一次带她去偷桃子，结果后来被师父一阵打，本来他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了，可后来师妹不忍心，还是和他一起受罚。他和别人打架，打的一身伤怕被师父发现，回去后师**活要给他上药，结果金疮药抹的太多，味道太浓，还是给发现了。每次师妹想要糖人、泥人、小玩具，他都尽量用自己不多的钱买给她，可是后来她长大了，已经不满足只要这些小东西了。那次带她去集市，她看上了一对耳环，而自己实在买不起……
想到这里，继续不下去了。
也许这些全都是没有意义的。也许自己在她心里也是没有意义的。过去就这么被轻轻一笔勾销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也许那些话只是为了讨她未来夫婿的欢心，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可这又如何。也许那些话是真心实意，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可这又如何。
现在自己只是个多余的人。

五
那天晚上婚宴一直进行到很晚，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的全是以前的事，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这段回忆几乎占据了过往人生的大半，想要撕扯下来太难。
从前师妹闯祸、撒娇全都是他包容，以后他不在身边，不知道阳顶天能不能迁就她。为她着想、保护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于是他暗暗发了个誓，如果发现师妹过的不高兴，他就让阳顶天好看，不，还不解恨，是把明教夷为平地。其实这也只是让他自己安心罢了，他总归要远远的离开，到时候师妹过的开不开心，他又怎么能知道。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这样他觉得师妹还是需要他的。到最后能为她出气、对她好的，也只有他。
他现在是没有这个本事，可总有一天，他要让别人刮目相看。让师妹看看，她当初放弃自己是多么的蠢。想到这里，感觉好多了。
就在师妹和阳顶天成亲的第二天，他觉得既然自己再没理由留下，还不如马上就离开，思虑再三，还是要去看看师妹的，虽然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说过话。
他专门找了个阳顶天不在的时机，刚刚新婚就要处理教务，他也真够忙的。
此时师妹正在书房里临字帖，那间书房有师妹家的四个卧室大。她本来不喜欢读书，更讨厌写字，这时候倒是有闲情雅致练字，看来当了教主夫人就是不一样。
她的打扮也大不一样，身上穿的不再是粗布裙子，而是他也叫不上名字的衣料，织进了云霞一般的图案，头发已经挽成了个已婚妇人的发髻，虽然长得还有些稚气，可脸上已经施了脂粉，加上她本来就发育得比同龄人成熟的身体，显得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头上插着金镶宝石的簪子，耳朵上戴着一对精巧的金耳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已经扎了耳洞。
他出现的时候师妹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不知是喜是悲，可能太长时间没有说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既然不知道说什么，她就索性继续写字，只是越写越歪。
他先开口：“我要走了。”
师妹停下笔，抬起头，说道：“师兄不多住几天么？是不是这里住不习惯？”语气和从前很不一样，有种疏离感。他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难道当真不是从前的师妹了？
“这里毕竟不是我呆的地方。我也是时候到江湖上闯一闯了。总是这样也没大出息。”他淡然的说。
“你不是回师父那里？”她有些惊讶。
成昆摇摇头。“我想在西域找点事干。这里过往商队多，强盗也多，色目人有钱的很，找人保护货物一向出手大方……”
“师兄……”她连忙打断。“太危险了。”她有些着慌。她知道师兄的功夫还没练到家，江湖经验也不足。
他一笑，故作卑微的说：“师妹现在是教主夫人了，在下烂命一条，危险不危险不劳您费心。就算横死大漠，不过黄沙埋了，干净利落。”他本来没打算说这些话，只是一时逞能，有些赌气。
师妹这时候突然脸色发白，隔着脂粉都能看出来。他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重了，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从前两人也经常吵架，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你是故意气我的？”她眼神黯然。“你恨我是应该的，可再怎么样我都不希望你去冒这么大的险。”他没有回答，因为也许她说的对，真是因为他恨。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说什么，因为本来这次来，也只是辞行，不想诉衷情。
师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把头上那根金镶宝石的簪子拔了下来。使得发髻都有些松脱了。
“师兄，拿着这个吧，能让你日子好过些。别拿性命开玩笑。”她诚恳的把簪子递过来。
他看着那支簪子，流光溢彩，金灿灿的底，花纹繁复，上面镶嵌着猫眼、红宝石、黄宝石……好在设计的精致，并没有显得多么俗气。
他的心凉了大半截。觉得自己整个就是一个笑话。
“阳顶天送的？”他问。
师妹点点头。
他哼了一声，没有伸手去接，扭头就走。
“师兄……”师妹在身后喊道。
他还是回头了，冷冷的说：“阳顶天给的东西你收好，总有一天我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名震武林。”说完就大踏步的走了。
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干了蠢事。她倚着门框，看他消失在远方，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不禁有种想哭的感觉，就像第一次离家独自生活的孩子，目送走最后一个亲人。
那时日头正好，天朗气清。

六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阳夫人一晃神，仿佛过了十几年那么久。那只紧紧抓着她的手还没松开。
门外有轻微的动静，这时候她才发觉隔着墙还有一对耳朵。那孩子果然尽职尽责。
她作出努力抽出手的动作，佯装发怒，说道：“我快不快活不是你说了算的。”边说边将眼光瞥向门外。因为她是背对着门，所以范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
成昆领会了意思，把手抽了回来。灌下一口酒，赔礼道：“失礼了。”
阳夫人大度的表示这没什么。只是自己已为人妻，还是注意些好。
此后很长时间，两下无话。
此时明显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师兄此来，是游览还是长住？”过了好一阵，她才问道。
“本来只是路过，不过见这里风景挺好，这些年漂泊惯了，长住也不错。”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果然师妹的嘴角浮现了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看来我酒量是越来越不行了，是时候回房歇着了。”她有些自嘲。“师兄这些年的丰功伟绩，我也听说了不少。不如改天给我讲讲。”语气闲散，似乎在敷衍。
还没待好好思考，他就已经点了头。只能暗自叹气，从前他就被这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看来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阳夫人嫣然一笑，说：“那就告辞了。明天早饭时，还是这里。如何？”
他点点头，说“好。”他本来就没办法拒绝她。更何况她说的话里比以前有了更多的威慑。
本来以为不会重逢，就算重逢，也要是一副功成名就的姿态，让她后悔。可事到临头发现，他连两句挖苦的话都说不好。
很奇妙，虽然师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师妹，可他却突然变回了从前的自己。这些年的怨恨不满，顷刻间完全消失了。
阳夫人和范遥住在镇上最好的客栈里，而成昆为了省钱找了个农家住下。回客栈的路上，范遥恭敬的跟在夫人身后，什么也没说。
“范右使，你今年有十九岁了吧？”阳夫人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句。
“回夫人，马上就二十了。”他恭敬的说。

六
她上一次见到师兄，他也是这个年纪，可是印象中比范遥长得更成熟些。那天他来辞行，眼睛里都是血丝，满脸的疲惫，说他要去闯荡，干刀口舔血的营生。她看着师兄这幅样子，头一次有了种叫愧疚的感觉。
师兄走了之后，她开始时不习惯，但是好在阳顶天对她百般呵护，所以日子过的很舒心。除了丈夫身为教主，总是很忙之外，一切都还不错。她也乐意多看看书、练练字，作个称职的教主夫人。她十八岁的时候怀了第一个孩子，大夫说胎位不正，需要好好调养。那是个很冷的冬天，本来阳顶天算好了时间能够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但胎儿早产而且难产，她也记不清楚没日没夜的疼了多久，到最后已经筋疲力尽，终于生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孩。他不会说话，可是能够感受到痛苦。她看着孩子紧皱着眉头，知道他一定很疼，那时胡青牛还没有入教，大夫都束手无策。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没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两天之后，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就匆匆离开了。
孩子死后第二天，阳顶天赶了回来。
葬礼的时候外面太冷，她身体还不好，不能出门。明教一向裸葬，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她想象着，在这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的躺在泥土里，孩子一定很冷。
她觉得失去孩子之后，自己才开始像个母亲。
为了免得她伤心，人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孩子，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那之后，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又怀过两次孕，只是这件事情对她格外艰难，胎儿都在没成型的时候就流产了。之后阳顶天再也不想让她受罪，于是两个人一直没有再要孩子。
阳顶天对她一直有愧疚，从此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她则把精力都放在了作个好教主夫人和收集喜欢的珠宝上。这些年她精心学习，教内上下都道她是个温柔端庄、知书达理的贤内助，都对她尊敬有加，没人记得那寒微的出身，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的。而至于收集珠宝，好在她的要求总是不过分，明教虽然一向崇尚节俭，可阳顶天也甘愿在她身上花大把的钱。

六
最近几年，不少青年才俊纷纷加入明教，连久没有联系的波斯总教也又恢复了交往，还送来了个叫黛绮丝的少女。阳顶天也比从前更加的忙，经常就在书房里过夜。
而她的珠宝不会和她说话，于是独守空房的日子异常寂寞。她有的时候会盯着窗外，满眼只是昆仑山巨大的皑皑雪峰，没什么生机。前两年杨逍、范遥这两个小孩给那个长着竹林的无名山峰取了个名字，叫坐忘峰，还修了些不错的庭院。她从前去过几次，但因为骨子里就不是那么诗意的人，觉得没什么意思，后来便不怎么去了。
昆仑山虽然壮美，但是住的久了，也觉得不过如此。找不出个散心的地方来。
阳顶天看她闷闷不乐，总是鼓励她多出去走走。但是阳夫人毕竟武功平平，他害怕有什么危险，每次都会找人保护她。这样的差事经常会落在杨逍、范遥身上，光明使者地位仅次于教主，这个护卫级别也算是高的很了，可见任务有多重要。两个后生人称“逍遥二仙”，长得很是雅俗共赏。加上阳夫人依然妖娆美艳，走到外面往往不是她看别人，而是别人看他们，游玩的兴致平白减了不少。
这次遇见师兄，倒是勾起了她不少年少时的往事。
那时候衣食住行都远远比不上现在，可自己偷个桃子都能高兴半天，哪怕后来还是受罚了。那时候不论她闯了多大的祸，师兄都会帮她扛着。她知道师兄对她的情，也知道自己喜欢他，可她从来就觉得，嫁给谁和喜欢谁完全不同。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阳顶天。只是现在，回首往事，才发现原来曾经还有条路，如果自己当初选择了另一条，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多么讽刺，年少时抛下的，到现在才又想捡起来。年少时拼尽全力要得到的，等真的到手了，反而想着再选一次。
今天她居然有这么多感慨。
“范右使，你也是时候娶亲了。”阳夫人高深莫测的一笑。“你如果看上了谁，我去给你提亲怎样？”
那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有了着落，惊的范遥脸一阵红。
阳夫人又笑了笑，她更喜欢让范遥陪她出来散心，原因就是她觉得很容易摸透这孩子，而杨逍相比之下就有点太少年老成，让人不好琢磨。
“我知道你喜欢黛绮丝。你们也确实般配。这次回去，不如就由我去为你提亲吧。”
范遥结巴着说：“若真能成事……范遥感激不尽。定当报答夫人大恩。”脸还红红的。想着黛绮丝平常不怎么搭理他，但是教主夫人的面子还是给的。不禁有些欣喜。
“我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不求你报答。只是想说，有时候，人还是话少点好，本来没什么，传到别人耳朵里，总是能传成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多了不必要的麻烦。你很聪明，知道我指什么吧？”接着端庄的笑了一下。
“在下明白。”范遥回道。在他心里，刚才的事也确实不算什么。

七
第二天的见面比前一天的还家常。
成昆大致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多少次的死里逃生，终于换来了现在这不算小的名气。还特别提了前些年在西域收了个天资超常的徒弟，已经出师了。
阳夫人多少听的有些心不在焉。之后问了师兄在此地的住处，听说是很远处的一个农家，不禁皱了下眉。她也说了这些年阳顶天对自己有多好，叫师兄不必担心。成昆明显不信，“我发过誓，要是阳顶天待你不好，让你不高兴，我便……”
阳夫人打断了他，说道：“师兄放心，顶天待我很好。对了，过几天是师父的忌日。我恐怕不能去拜祭他老人家了。这里有些银票，还劳烦你替我尽一份孝心，多买些师父爱吃的，牛肉羊肉好酒都不要少。最好每一张都用掉。”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使了个眼色。成昆心领神会，把银票收好。保证一定办好。
这次范遥站在了更远的地方，看里面没什么异常，而且夫人早早就出来了，他也松了一口气。便开始想回光明顶之后提亲的事。心里不禁满是憧憬。
这次出来游玩，阳夫人明显气色好多了。回到光明顶之后，教主高兴得很。为了免得徒增烦恼，范遥也确实没把成昆的事告诉他。
夫人也言而有信，回光明顶不久，就特地找了黛绮丝去谈亲事，没料到这个波斯来的小姑娘不但一口回绝，到最后甚至（发不出来），发誓这辈子谁都不嫁。只能作罢。
那时虽然已经是春暖花开，可范遥听到这个消息，直觉得透心的凉，却也无可奈何。继续呆在光明顶，怕看见黛绮丝一是尴尬、二是伤情，就干脆搬到坐忘峰去小住。这时候杨逍已经决斗回来，不忍心看见范遥这个样子，就经常去坐忘峰开导他，陪他喝酒下棋，有时候干脆几天不回来。
对于阳夫人来说，虽然她也为范遥惋惜，可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好结果。
终于有一天，阳顶天难得的没有太多教务要处理，有时间陪她。她对自己说，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顶天，听说明教有条密道？”她好奇的问。
“你不是从来对这些事都没兴趣的吗？”阳顶天温柔的说，看见夫人终于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了，他还是很高兴。
阳夫人一笑，说道：“这光明顶，地上的没有我没转过的地方，无趣的很。这地下的，只是听说，还没见过，也许有些意思呢。”一副轻松的语气。

七
“我们明教何其庄严神圣的地方，让你这么一说，真是如同儿戏。”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反而有些欢快，他习惯了把她当成个小女孩，她说的话、做的事也总是无害的。
“顶天……”她软软的说，把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头发上的香味不断飘来，阳顶天觉得有些像在梦中。上次她这样亲密的撒娇，已经不记得是在几年前了。
“我只是看看罢了，你也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总不会害了明教。”她语气真诚，可是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怕眼睛会出卖自己。
阳顶天沉默半晌，说了声“好吧”。
阳夫人一阵惊讶，她本来以为还要磨更长时间。
阳顶天伸手抱住了她，说道：“你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总是会给你的。”
阳顶天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在成亲之前，这里是他的书房兼卧室，除了书架，还有张不大的床。那时候他经常在这里看书、处理教务到很晚，所以干脆就住在书房里。成亲之后，他们就搬到了现在的卧室，离这里也不远。而这间就不再住人了。只有教主最信任的几个人才能进来，大家都以为这是因为教主太珍惜他珍藏的书，不想让闲杂人等去碰。
只是最近，因为教务更加繁忙，他又会时不时的在这里过夜。
阳夫人心想，原来密道的入口就在这里。

七
阳顶天将门关好，确定外面没人之后，就躺（喵喵喵ㄟ( ▔, ▔ )ㄏ）。青天白日，阳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阳顶天笑了笑，他这时候已经五十多岁，可眉眼依旧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小嫣过来吧，这里有机关。”
她恍然大悟，微笑着躺在了他身边。这么近面对面的看着她夫君，又发现了几条从前没见过的皱纹。
阳顶天扳动了床边的一个机括，床板忽的打开，他们两人就掉了下去，阳顶天抱住她，落在了一大堆软软的干草上，还挺舒服。
阳顶天点着个事先准备好的火把，带着他的夫人一路往里走。这密道凿的着实精巧，有的地方是用整块的花岗石砌成墙壁，有的则是天然的石洞，其间岔路繁多，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路。
还有一部分是兵器库，存放着不少火药，要切记千万不要让火星点着了，要不然不光粉身碎骨，恐怕上面的房间都会受波及。这些东西她一向不感兴趣。只是挑那些隐秘的洞口、密室，牢牢的记住路线。
最后，阳顶天领着她，走到了密道的另一个出口，这是山中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迹。她也暗暗把这里的所在记牢。
“怎么样？”阳顶天问道。
“又黑又潮的，真是没什么意思。”她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
阳顶天哈哈大笑。

八
春往秋来，又过了两年。
这天夜很黑。
教主书房之下，明教的密道依旧潮湿阴森，纷繁的小路九曲回肠，只有角落处一个小石室有熹微油灯的亮光。
阳夫人刚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整理弄乱了的鬓发。借着阴暗的油灯，看不大清楚。身旁成昆袒露着胸膛，露出身上的肌肉，正懒洋洋的躺在一大块毛毯上，头枕着胳膊，看着黑暗里油灯的光勾勒出他师妹的侧脸。
“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成昆突然说。
“我再回答你一遍，不跟。”阳夫人正在挽起头发。
“是不是怕阳顶天？那我除掉他……”
“不行。”阳夫人厉声打断。“你如果害他，我决计饶不过你。”接着黯然说道：“咱们暗中私会，已经对不起他了，你再起毒心，就是天理不容了。”
成昆坐起来，问道：“你最近怎么了？”
阳夫人挽着头发的手一抖，耳环也跟着颤动。
两年前，她在银票里夹了一封信，告诉他想要重修旧好，如果愿意，就在指定的日子在昆仑山指定的地方见面。到时她早到了些，成昆正在山崖上练功，上身（喵喵）赤）喵喵）条条的，露出快快分明的肌肉，在阳光下更加显眼，有种奇妙的吸引力。
她想，自己要豁出去了。
“你不怕么？如果被发现，你可能就活不了了。”她问。
“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和阳顶天同归于尽。”成昆回答。
“那好，今天晚上你去我那里。”他永远都不会拒绝她。这个她心里最清楚。
她不能离开太久，以免有人怀疑，当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笑意，有种罪恶的忄夬（喵喵喵）感。
她给了成昆一张山中密道入口的路线图，从此以后，明教庄严的圣地就成了他们幽会偷欢的地方。
她从没有想过要离开，这种不见天日的刺激正合她心意。她觉得端庄的太久，这么多年她失去的太多，心底那个自己憋得太难受。只有在这阴森的密道里，她才不用带着教主夫人的面具，守着空房发呆。
成昆抱着她，高兴的说：“原来你还是从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