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侃】灰烬（原创/长篇/双结局)

本文已于Lofter完结。
作者名：穷魁 作品名：灰烬

我曾经想死是因为，还未和你相遇。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生于这世上，
我稍稍喜欢这个世界了。
第一章．
醒来很久了，从凌晨两点半开始。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渐渐渗进阳光，可房间还是很黑，很安静。李希侃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七点的闹钟还未响，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响。
新的一天仿佛马上就要开始，可是他依然毫无期待。
起床的动力是放在客厅的那包烟，李希侃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静静看一颗飞虫在眼前乱晃。他伸手去捉了，也捉住了，只是不舍得捏死。毕竟是活在身边的小小生命，也算是陪伴。他灭了指尖的烟，摊开另一边手掌，飞虫仓皇逃走，他站起身，开始洗漱。
这一天是大四开学的第一天，年复一年的第四年。他挑了件素净的衣服，将细碎的刘海捋回额前，慢吞吞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坐在离门最近，离讲台最远的位置。因为害怕坐到别的位置，离门远了，便压抑得慌。
身边的位置用来放包，他不喜欢旁边有人坐着，因为害怕和别的人离得太近，不然会不敢自然地动作，甚至不敢用力的呼吸。
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教室才慢慢被坐满，教授拿着点名册不慌不忙地叫着同学的名字。没有熟人啊。李希侃有些失望，虽然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但在陌生的班级里，总还是想着最好有个认识的人。
“毕雯珺。”
李希侃倏地抬起头，黢黑的眼眸出现一丝亮光。
“毕雯珺？”无人回应，教授又叫了一遍。
这时旁边的门被猛地打开，李希侃认出了那个逆着光的轮廓。他有些失神，但很快便收回目光，低下头，害怕与那人对视。
“毕雯珺！”教授不死心。
“到！”门口的人有些尴尬地冲着教授咧了咧唇角，“不好意思。”
“赶紧找位置坐好。”大学生迟到旷课似乎已成风俗，教授也懒得追究。
毕雯珺扫了教室一圈，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头顶的漩涡上。空调的风悠悠吹着他的头发，有一簇叛逆的发丝倔强地扬着，晃来晃去。毕雯珺看到他旁边座位上的包，忍不住笑了笑。
“请问。”毕雯珺微微弯着腰，点了一下李希侃的肩膀，“你旁边有人坐吗？”
李希侃抬起头，看着毕雯珺的脸，又失神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摇摇头。
毕雯珺在李希侃身边坐下，将包放在脚边，用手支着下巴，食指轻轻敲着脸颊。
“呃… …”过了好几分钟，李希侃才发现自己的包还在旁边桌面上放着，“不好意思。”他小心地拉过包的肩带，放在膝盖上。
毕雯珺。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忍不住向上微微扯着。
这个人，他已经喜欢了一年多。
初见毕雯珺，是在去年的课上。李希侃一如既往地坐在教室里最偏僻的地方，低着头看手机。不知为何，他突然抬起了头。
一教室的人，有个同学站着和身边的朋友说笑。
那人穿了件宽大的衬衫，忘了是什么颜色，大概是蓝的吧。
李希侃只记得那人的衣摆随着走廊吹进的风悠悠飘着，缱绻着。他听不清他的声音，忘了去看清他的脸，只是觉得那个人长得好干净，干净得像… …天上的神仙。
他在教授点名的时候，默默地记下了那人的名字。
毕雯珺毕雯珺。
这个名字的出现，才使李希侃原本黑的彻底的生活，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有病，抑郁症。
治了两年，放弃了。
因为觉得看不见希望，又不至于真的去死，至少不会威胁到生命。
他尝试过割腕，好几次。但不是为了寻死，只是为了去感受活着，感受疼痛，体会身体带来的感知。然后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和自己，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学会了自己包扎伤口，然后用五颜六色的塑胶手环掩饰。
而遇到毕雯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除了疼痛，除了零零总总的伤口。原来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自己忍不住去用目光追随，忍不住呼吸心跳不听大脑的使唤，忍不住想从喉尖溢出喜欢两个字。
他喜欢他，一见钟情。
活了22年，李希侃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更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
便是从那时候起，他竟然会在某一个想起毕雯珺的时刻，觉得其实活着也并不是一件无聊透顶失望至极的事情。
至少，能见到毕雯珺。
只是那时候，他们之间总是隔得很远。半个教室，之于李希侃来说便是人山人海。但是只要能在人群中，看见毕雯珺的发梢，亦或是衣角。他便会觉得开心，觉得这一天没有荒芜潦草地度过。
“你好。”
“… …”
“你好。”
李希侃还在回忆初见毕雯珺时的画面。其实每次见到毕雯珺，哪怕只是瞄到一眼，他都会回忆初见时毕雯珺的模样。回忆走廊悠悠吹来的风，回忆喧嚣的空气中，毕雯珺微微缱绻的衣角，回忆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打出好看的影子。
“你好。”毕雯珺扯了一下李希侃的袖口。
李希侃回过神，侧过头，有些茫然。
“我叫毕雯珺。”
他总算听清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又清脆。像是石头落在雪地里。
“我叫… …”李希侃看到被扯开的袖口，微微露出不同颜色的塑胶手环。他的眼眶突然开始酸涩起来，“不好意思。”带着鼻音，声音有些颤抖。李希侃匆匆用另一只手扯住左边的袖子，打开门冲进了洗手间。
他蹲在洗手间隔间里的地上，身体抖得厉害。
他害怕被毕雯珺看到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害怕他会以为自己是个阴暗的人，害怕他以后再也不会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很珍惜自己心中的那份喜欢，所以更加害怕被喜欢的人看轻。
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李希侃出去拿冷水冲了一把脸，抬起头。
“你… …”镜子上，毕雯珺站在离李希侃不远的地方，表情有些担忧，“没事吧？”
“没事。”李希侃想解释一下，想说是待在教室太久觉着闷了想出来透透气，可是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他觉得，没人会稀罕自己的理由和借口。
出了洗手间，他径直朝教学楼门口的方向走去。
毕雯珺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又作罢，朝着反方向走回教室。
李希侃再回座位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刘海凌乱地遮着眼睛。
毕雯珺好几次想开口和他说说话，可又觉着这人身上散发着拒绝的气息。茫茫然又过去半节课，直到下课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而李希侃在等。
在等毕雯珺继续刚刚的话题，或者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便可以告诉他，我叫李希侃。木子李，希望的希，侃然的侃。
他想让毕雯珺认识自己，哪怕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

第二章.
毕雯珺知道李希侃抽烟，因为他身上偶尔会带着淡淡的烟味，很淡很淡。作为一个不抽烟的人，他向来讨厌烟味。可是李希侃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他还带着洗发露沐浴露的清香，不经意间甚至还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混着一丝烟味，似乎… …会让人忍不住深呼吸几次。
但是他从未见过李希侃抽烟。
李希侃长得很乖，白白净净。眼睛算不得明亮，但每次对视时，他都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微微的光芒。他想象不出他抽烟是什么样子，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清秀乖巧的人，竟然还会抽烟。
直到有一天，他挑了鲜少有人路过的小道回家。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夕阳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着，他抬头看着天，清瘦的脸颊，轮廓分明。有几缕烟丝从他唇边逃出，朝着空气上方飘去。
毕雯珺忘了停下脚步，也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李希侃转过头，指尖的烟刚递到唇边，在看到毕雯珺时顿了一下，才浅浅吸了一口。他在看到毕雯珺时，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人生匆忙，见一面少一面。
两人便这样对视着，毕雯珺的步伐变得缓慢。在经过李希侃身旁时，他的拳头微微握紧，又瞬间松开。他想和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抽烟不好。”他不自然地在李希侃身边坐下。他知道，抽烟的人最讨厌听到别人说抽烟不好，但是他还是想和他说这话。
“我知道。”李希侃苦笑。
可是没办法啊，他戒不掉。一个人生活，若是连烟都戒了，就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你叫李希侃？”毕雯珺也在教授点名时记下了这个名字。
李希侃抿了抿唇，他有些欣喜。这或许算是一年暗恋以来的一次微小回应吧，但他还是没敢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恩。”
沉默了良久，李希侃手上的烟燃到了尽头，食指微微有灼热的感觉，他才反应过来将烟丢掉，然后用鞋尖碾灭。
他起身，身旁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希侃才发觉毕雯珺很高，快高出他半个头。
夏天的风带着燥热，李希侃紧紧扯着袖口，额头溢出汗珠，“我先走了。”
“一起走吧。”这条路没有分叉口，毕雯珺知道李希侃的家或许离自己家很近。
“恩。”李希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走路很慢，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步一晃。毕雯珺也踩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到了。”李希侃指了指左侧的路口。他的汗水已经将刘海浸湿，在毕雯珺没出现的时候，他还没觉得这个傍晚这么热。
“再见。”毕雯珺扬扬手，直到看着李希侃走进不远处房子的大门，才转过身，往回走。
他的家离学校，似乎更近一些。
只是他想送李希侃到家门口，说不上为什么。
毕雯珺长得很好看，是每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那种。他也交过女朋友，从初中开始。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对李希侃存在什么异样的感情。他只是觉着这个人… …很可怜。没来由得，觉得他可怜。觉得他似乎从未开心得笑过，似乎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他看起来很小，或许刚上大一，没习惯离家的生活，也没交上新的朋友。
他想成为他的朋友。
是的，仅此… …而已。
其实李希侃也没那么可怜，他也有几个朋友，不多，但都是交心的那种。他们熟悉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安慰过，也骂过。骂他不去看生活美好的方面，总活在自己想象中的黑暗里。
他们会在周末的时候拉着他去喝酒，想让他喝醉后大哭一场，或者大骂人生，好好宣泄。只是李希侃这人，即使醉了，也只是坐着不说话，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烟盒空了，才扛着身边醉得更厉害的人，打的回家。
那天清晨，李希侃送完朋友，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附近几只小猫警惕地看着他，身上的绒毛竖得笔直。他觉得有些好笑，便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猫粮，招呼着猫咪们过来。
小猫警戒心很强，僵持了一会终究抵不住诱惑，才乖乖来到他身边，小心地吃起来。他便坐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猫咪们笑。
清晨的小巷不算太热，毕雯珺遛完狗回来，准备洗个澡再睡回笼觉。只是看到路口那人的身影，又忍不住停下步伐。他第一次看到他笑，他便靠着电线杆，也跟着扬起唇角。
李希侃似乎没注意到毕雯珺，他有些晕，反应变得迟钝很多。看脚边的猫咪抢食可爱，想也没想便蹲下身去逗。猫咪冲他吼了一声，凌厉的爪子一把拍在他手上。他觉着懵，明明自己才是出钱买饭的那个，竟然还被这群小白眼狼揍。正不死心地打算再去逗一逗，手却被抓住了。
“你被抓伤了。”毕雯珺的到来，吓得猫咪们来不及多吃几口，便纷纷窜走。
“没事。李希侃有些恼火，恼毕雯珺吓跑了好不容易聚集过来的几只猫。
“你得去打疫苗！”毕雯珺也是养动物的人，比较讲究，扯着李希侃的手便要带他去附近的卫生院。
“我上学期打过… …咝… …”李希侃眉头皱紧，他手腕上有一处新添的伤口，几天前的。
在遇到毕雯珺之后，李希侃已经很少再去想着自残了。只是那天晚上，酒醉的父亲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了些和以往一样，后悔生下他的话。他失眠了一晚上，抽了一晚上的烟。流不出眼泪，胸口憋得慌。
他看着桌上的苹果，觉着饿了，想削个苹果吃。小刀顺着果皮慢悠悠地转着，他被空气中的烟味呛得咳嗽了几声。再看刀尖，忽然释怀地笑了。
“你后悔生下我，可是你知不知道… …我也后悔被你们孤零零扔在这世界。后悔得恨不得去死… …”他扯去红红绿绿的手环，将刀锋凑近腕口，眼睛闭上，睫毛微微颤着。
有血珠顺着手腕滴落在地上，李希侃睁开通红的眼睛，狠狠地将手中的刀扔在客厅的角落。他将头埋进膝盖，心中酸涩，手腕一抽一抽得疼，却仍然哭不出来。只是，好不容易，睡了过去。
醒来时，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他能控制力度，割得不深。疼… …但不至于会死。他找来药和绷带，娴熟得处理好。冲了把脸，躺到床上。
毕雯珺听到李希侃小声的吸气声，才看到他袖口下，溢着血水的白色绷带。毕雯珺的脑袋有一瞬间哄得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去反应。他转头看到李希侃泛红的眼眶，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可是除了“草”和“靠”之类的语气词，他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他拉着李希侃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身边的小狗也乖乖地在前边带着路。李希侃原本想挣脱，可是看着前边柯基摇晃着的可爱屁股，也不知为何，就跟着往前走了。
“你还喝酒了？”毕雯珺皱着眉头，身边这个看着乖巧无比的人，还真是什么刺激的事都敢做。抽烟喝酒，还… …割腕？
“恩。”李希侃点头，他觉得脑袋重得慌，没多想便靠在了身边那人的肩头。
毕雯珺的脚步一窒，转头看了一眼李希侃。他头发的颜色很浅，发丝很软，在清晨的阳光下，是蜂蜜的颜色。他的几缕发丝落在了毕雯珺的脖子上，挠得人直痒痒。毕雯珺只觉得自己的右半边肩膀忽然便开始发麻，麻到脚心，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毕雯珺。”李希侃突然笑了，带着酒味的气息打在毕雯珺的肩膀上，“谢谢你。”
他又后悔了。
后悔自己想过寻死，想过去一了百了。后悔让身边那么美好的少年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甚至后悔此刻的自己醉得有些厉害，看不清他担心自己的模样。
“谢什么。“毕雯珺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你该好好照顾自己的。”
毕雯珺不知道自己此刻胸口泛着的疼痛到底带着怎样的情感，他很想去安慰他，可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自己弄成这样。
他只能将他带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备着的药水和药膏，蹲在地上为他细细上药，缠上绷带。站起身时，李希侃似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睫毛很密，正不安地颤抖着。
“大屁股。“毕雯珺对着狗窝里睁着圆圆眼睛偷看的柯基招手，“你过来陪陪他。”
柯基屁颠屁颠地过来，湿湿的鼻子凑着李希侃嗅了嗅，转头便要走。
“不准嫌弃他。”毕雯珺眼神带着凶气。
柯基嗷呜一声，才乖乖地趴在沙发边，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李希侃垂下的乱晃的发丝。
毕雯珺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便见一人一狗安然趴着睡觉，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画面感。原本想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又担心眼前醉酒的人需要照顾，便挨着大屁股坐下，趴在沙发边。
他头一次那么近距离地去看李希侃的脸，以往不觉得，因为以往李希侃脸上总是带着疏远和防备，看起来有些凌厉，但此刻看着温暖阳光下的脸庞，他觉得他像极了女孩子，眉毛很淡，微微挑着，睫毛很密，鼻子高高挺挺，嘴巴小巧红润，泛着莹莹的光。
毕雯珺咽了咽口水，笑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孩子看得入迷。
他在想，这要是个女孩，该是多可爱。
如果他是女孩，会试着开心的笑吗？会开朗还是温柔？还会不会抽烟喝酒？会不会… …喜欢自己？
毕雯珺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如果他是女孩，自己肯定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哪怕他不爱说笑，哪怕他抽烟喝酒，哪怕他… …无数次想过轻生。
在给李希侃处理伤口时，毕雯珺看到了他手上深深浅浅的刀疤，有的陈旧，有的是新添的。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他想不通一个人，该是遇到什么事情，才会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才会一次一次地想去死。又是什么，让他挣扎着活回来。
没多久，毕雯珺便也趴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毕雯珺。”
他没听到沙发上人的呓语。
可他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李希侃留着长长的头发，坐在栏杆上抽烟，看到他走来，便扬起唇角冲着他笑。
她的嗓音沙哑又带着清甜，她叫他，“毕雯珺。”

第三章.
李希侃睁开眼，便看到一人一狗相拥着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他睡眠浅，即使熬了个通宵，睡不了几个钟头就又醒了。
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他家住在地下半层，从未照进过阳光。这回觉着有些不适应，又有些久违。他想起身，只是脑袋锥锥地疼，落目是手腕上洁白的绷带，他紧张地皱起眉头。
清晨发生的事慢慢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李希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是被他看到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醒来的毕雯珺，他会不会问关于伤口的事情，而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削苹果时不小心割去的？这显然是糊弄人的话。
要不然… …回家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没准会当清晨的事只是一场梦而已。
思及此他又挣扎着起身，身边的柯基敏感地睁开眼睛，李希侃连忙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
而柯基显然，不想听从他的安排，摇着尾巴便去拱身边的人。
李希侃的手势凝固在唇边，而毕雯珺已然睁开了眼。他有些尴尬，礼貌性扯了一边唇角，“早啊。”
毕雯珺坐起身，抬头看李希侃的脸，“早。”
“我… …”李希侃又有些痴痴地看着毕雯珺的脸，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我该回家了。”
“吃完饭再走吧。”毕雯珺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边柯基的屁股，“你是不是饿了？”
柯基欢快地跳着回应，尾巴晃得如同飞机上的小桨一般，冲着毕雯珺叫了好几声。
李希侃忽然发现，原来做一只狗，也可以这么开心。
“你爱吃什么？”毕雯珺笑着问。
“我不知道。”李希侃有些迷茫，他撑着下巴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恩，不知道。”
“呵… …”毕雯珺轻笑出声，他觉得李希侃可爱得不像话，竟然连自己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喝牛奶吗？”
“我奶糖不受。”
“那… …蛋糕？”
“我不吃甜食。”
“小笼包怎么样？”
“我不爱吃肉。”
“那你… …”毕雯珺有些无语，他从未见过嘴巴这么挑的男孩子，“那你平时早餐都吃什么的？”
“我不吃早餐。”李希侃每天起得很早，因为睡不着觉，但是他从未考虑过早餐吃什么。似乎… …过了小学以后，他就没吃过早餐了。那个会给自己做早餐的人… …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父亲说她不要他了，可是她从未亲口对他说过，不要他了。
毕雯珺没有注意到李希侃黯下的眸光，“我随便做点吧。”
“恩。”李希侃点头，他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挑剔了。
毕雯珺的屋子不大，只是大学生住的出租房。他在厨房忙碌着，李希侃一抬头便能看到。柯基已经开心地吃上了狗粮，它的尾巴似乎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摇摆过。
没一会，毕雯珺便端来两盘三明治，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一杯牛奶，一杯橙汁。李希侃的眼眶突然变得有些红，虽然三明治上没有冒着热气，他却好像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间烟火。
“可以吃了。”毕雯珺招呼着李希侃过来，柯基已然吃完了狗粮，也热情地跑了过去。
“没你的份。”毕雯珺轻轻拿脚抵着柯基的肚子，一副嫌弃的模样。
“它叫什么名字？”李希侃好笑地坐在凳子上。毕雯珺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带着仙气的人，高高瘦瘦，走路时衣摆会跟着扬起又落下。他很少听他讲很多话，似乎是个高冷的少年。此时见他幼稚的模样，有些难以相信。
“大屁股。”柯基听到自己的名字，追着尾巴转了两圈。
“啊？”李希侃没反应过来。
“他叫大屁股。”毕雯珺挑衅似的朝柯基龇了龇牙，“因为他屁股大。”
柯基不满地嗷了两声，撅起屁股钻进了自己的小狗窝。李希侃忍不住笑了，整齐的牙齿露出来，眼睛眯成很好看的弧度。
毕雯珺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会。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尖尖的虎牙探着上唇的边若隐若现，牙齿很白，不像抽烟的人。
“吃吧。”毕雯珺有些心虚地垂下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只是觉得一个男孩子生得好看罢了，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他的朋友长得都挺好看。
“恩。”李希侃抿了一口橙汁，好甜。但也没放下，喝了好几口才开始吃盘子里的三明治。喝酒烧心，他确实渴得慌。
“怎么样？”毕雯珺问，他有些期待李希侃说好吃，又害怕他说不喜欢，毕竟他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还不错。”李希侃想了想，又说，“很不错。”
毕雯珺满意地点点头，“要是吃不饱我再帮你做。”
“谢谢。”李希侃低头咬着下嘴唇，他原本恨自己再难受都哭不出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得没办法再留下眼泪了。这一刻却恨自己竟因为一块小小的三明治，便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将涌到喉头的哽咽咽了回去，细细地嚼着嘴里那一小块东西。
“李希侃。”毕雯珺忽然唤了他一声，“你一个人住吗？”
“恩。”他点头。
“那你… …”毕雯珺盯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 …”沉默了一会，李希侃终于点头，“好。”
李希侃回家好好洗了个澡，不知该干嘛，抽了根烟又躺到了床上。他睡眠不好，但是他很恋床。他喜欢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像被人用力地拥抱着。
他拿出手机，看着微信上新添加的那个人。
毕雯珺送他出去的时候，向他要了微信号码，他自然不会拒绝。如果自己再开朗，再外向些，他甚至会忍不住自己主动向毕雯珺要联系方式。
不比毕雯珺心中懵懵懂懂的情绪，李希侃很清楚自己喜欢毕雯珺。
他是一个男生，毕雯珺也是男生。明知道这样的感情不可能被允许，可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喜欢。
他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这份不被允许的喜欢。
李希侃盯着毕雯珺的头像看了许久，头像是大屁股的“自拍照”，腮帮子大得出奇，鼻子湿湿得泛着光，一副稚嫩的模样，应该是小时候的大屁股。
盯了好一会，头像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好好休息。]
[恩。]想了想，李希侃又将输入栏的字删掉。
[你也是。]发送。
他放下手机，明明刚睡醒，怎么觉着又困了。
他从不拒绝睡意。希望，能睡个好觉。希望，做个好梦。希望，梦里有毕雯珺。可以的话，再加个大屁股吧。李希侃扬起唇角。

第四章.
再次与毕雯珺在教室见面的时候，李希侃觉得有些许尴尬。因为毕雯珺知道了自己最隐私的秘密，见过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毕雯珺面前。
而毕雯珺倒是不见外，将背包往旁边一放，便朝着李希侃咧开微笑。李希侃将手放在鼻子下，假装咳嗽一声，他受不起这个微笑，他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会在此刻炸开，然后空气中的每一个碎片上都写着毕雯珺的名字。
“休息得怎么样？”毕雯珺自然地摸了一下李希侃的头顶，柔软的发丝凌乱了片刻，又乖巧地塌了回去。
李希侃微微抗拒地向后仰了一下身子，他还是害怕与人太过亲密地接触。“很好。”他勉强扬起嘴角，想给一个还算热情的回应。
其实，那天或许是李希侃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梦里虽然没有毕雯珺，但也没有冰冷的别离，和刺人的打骂。安然无梦，之于他竟也无比奢侈。
“大屁股很喜欢你。”对于李希侃的抗拒，毕雯珺不知为何，心里钝钝闷了一下。他从未揉过男孩的头顶，却在见着李希侃时，心底的柔软传递到指尖，忍不住想去触碰他。“你有空可以来我家… …找他玩。”
“恩。”李希侃点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敷衍，于是加了一句，“好。”
“放学一起吃饭吗？”毕雯珺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扫到眼前这人分明的锁骨，觉着他身为一个男生，未免太瘦了些。
“我… …”李希侃想拒绝，他还是不太习惯和走得没那么近的人一起吃饭。他害怕自己的举止不符合人家的吃饭礼仪，他怕自己咀嚼东西时不小心发出声音，他怕自己没注意到牙齿上沾了碎菜，他总是有许多的害怕，“我不吃外食。”
“这样啊。”毕雯珺想说自己可以做给他吃，只是那时教授正好点到李希侃的名字，他畏畏缩缩地举了一下手，毕雯珺想到他另一只手上的那些塑胶手环，轻轻叹了口气，忘了该说什么。
[尤医生，我有个事情想问您。]放学回到家，李希侃纠结了许久，还是给尤长靖发了一个微信。尤长靖是他的心理医生，一个… …有些神经质的心理医生。
[说了多少遍][叫我林彦俊老婆！]微信那头的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已经提醒李希侃那个傻子无数次了，可是那傻子仍然不长记性。
尤长靖的主业是一个心理医生，但与之不符的是，他是个疯狂的追星族，一个不怎么红的男星的… …男饭。他对李希侃的其中一个治疗方案就是怂恿他跟着自己一起去追星，说什么… …见到偶像时，可以放肆地呐喊，放纵自己的天性，把偶像当做心灵寄托，让劳什子抑郁症都见鬼去吧。
可是李希侃觉着他的病比自己的更严重，他无法忘记某个凌晨，尤长靖忽然给自己传来一个高清饭拍视频，里边的尤长靖顶着一米七几的个子，被保安驾着与他的偶像保持距离，嘴里还一口一个“老公”，像极了变态。
那人却不以为然，甚至引以为傲，说那是自己离偶像最近的一次，竟然还被好心人拍到上传了微博。当天转发了一百条锦鲤还愿。
[林彦俊… …老婆。]李希侃抿了抿唇，他向来不擅长与别人对着干，[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男的。]他加了一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是好事啊！]尤长靖兴奋地爬起来喝了一口红枣枸杞茶，终于有人，要带李希侃爬出深渊，迎接光明了吗！他早就觉得李希侃这样唇红齿白的少年，就应该找一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好好过一辈子，[长得怎么样？高大吗？帅气吗？哪里人？父母干什么工作？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国外可以领证的！]
“呃… …“李希侃扁着嘴巴，瞬间忘了自己想问什么，他害怕自己又被这个怪里怪气的心理医生带偏，于是想了好久，码了很长一段话发过去。
[他很好看，人也很好。是我的同学… …这学期一直坐在我旁边。我喜欢他一年多了，最近这段日子，他突然和我… …关系有些亲近了起来。他还知道我… …割腕的事… …他今天邀请我一起吃饭，我很想答应，可是我害怕… …]李希侃小心翼翼地打着字，他很不擅长表达，他不知道自己这段话是为了说明说明。
[他怎么知道你割腕的？你当着他的面割腕了吗？]等了许久的尤长靖太过无聊，正在刷林彦俊的综艺，此时被李希侃一个消息打断，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
[您可以不这样吗？]李希侃眨巴着眼睛，一脸可怜。除了尤长靖，他找不到别的人去吐露这桩心事，他觉得只有尤长靖这样的变态，才能接受自己喜欢男生这样的事。
[好。]尤长靖正了正色，才端起自己作为心理医生该有的样子，[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和他距离太近，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和别人关系太近。]李希侃无法具体说出自己的害怕，他对毕雯珺的感情，厚重得像是穿不透的大气层。
[没什么好害怕的，亲爱的。]尤长靖是打心眼里心疼李希侃这个小孩，虽然他不是自己病人中病情最重的一个，但是每每想到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和畏畏缩缩的举止，他便觉得这样的孩子，太需要有人去疼爱了。[你可以当他像自己的朋友一样去接触… …就像… …那几个成天喊你去喝酒的小屁孩一样。你知道吗？其实你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只是你拒绝了别人的靠近。而那个人，你既然喜欢他，即使没办法主动，你也可以试着去慢慢接受他的靠近。你很好，他一定是想和你成为朋友，所以才会邀请你。]
[我怕他知道我不好的地方。]李希侃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我有病，他怎么会想和我成为朋友。]
[小侃，你没有病。]尤长靖叹了口气，[你只是没有别人那么快乐。]
[谢谢你。]
李希侃看了很久自己和尤长靖的聊天记录，有些话，他需要慢慢消化。
在遇到毕雯珺之前，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没什么所谓的。他不怕消耗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他不怕每次割腕之后或许会真的一不小心死去。
但是遇到毕雯珺之后，他想活得好一些，他希望自己开朗一些，积极一些，他希望自己可以冲着毕雯珺多笑笑。他希望在抽烟的路口，看到那人背着书包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坐在自己身边，静静等那根烟抽完，再一起回家。
毕雯珺之于他，似乎超出了喜欢。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词去形容自己的感情，他的语文很好，但是他的语言很匮乏。
喜欢过于平淡，而毕雯珺的降临，浓墨重彩。

第七章.
[毕雯珺。]在对话栏里删删减减了许久，李希侃总算问出了口，[明晚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要。]毕雯珺是秒回，没有片刻的犹豫。
[那明晚，我去你家楼下等你。]男孩子收拾起来不费时间，也懒得约具体几点，出门前通知一声便好。
[好的。][和你朋友一起吗？]毕雯珺加了一句。他很好奇，李希侃这么孤僻的人，会结交怎样的朋友。会不会是三个人围着一个桌子，一句话不说，一边抽烟，一边喝酒。偶尔想起来，再抬起头来个视线交流。
毕雯珺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想到这样的画面，便禁不住笑出声。
[恩。]李希侃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他们很好相处的。]
[那就好。]毕雯珺其实并不好奇李希侃的朋友到底好不好相处，他跟过去，只是为了… …想稍稍照顾李希侃一下而已。但是李希侃这么说了，他也便那么回了。
夜店很喧闹，人多得挤成一团。李希侃傻傻地站在人群中央，被疯狂舞动的人们挤过来挤过去。毕雯珺皱着眉，想也没想便伸手护在了李希侃腰间。
那两个朋友… …毕雯珺看着人群中最疯的那两人，嘴角险些塌到下巴。那两人给了自己和李希侃一人一瓶酒之后，便跟着音乐斗起了舞。这会可能喝得有些上头，两个大男人身体贴在一起疯狂扭动，惹得旁边几个打扮得有些二次元的小女孩好一顿尖叫。
“哥们！“黄明昊朝着毕雯珺走来。今晚的他格外开心，因为李希侃带来了毕雯珺，他欣慰自己的好朋友终于交了新的朋友，他冲着毕雯珺的耳朵大声说，“能喝不？”
说完便举起手上的酒瓶，自己先干了大半瓶。
毕雯珺很少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喝，此刻见黄明昊干了大半瓶，便也不甘示弱地喝了半瓶。
范丞丞见李希侃这朋友如此豪气，也跑过来敬酒。转眼，几人的瓶子都空了，黄明昊便又开心地招呼着去买酒。
四人都生的好看，聚在一起更为显眼。不久旁边便聚来了好些个女孩，邀请似的蹭着他们的身体开始跳舞。黄明昊和范丞丞很是放得开，热情地与他们扭作一团。毕雯珺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放在李希侃腰间的手也越收越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害怕李希侃被女孩子占了便宜。而女孩们也都识趣得换了目标，毕雯珺的手，却再没有放松过。
毕雯珺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很差劲。差劲得不得了。
因而转天清晨，李希侃的任务变得愈发艰重。黄明昊和范丞丞个子都与李希侃差不多，扛起来其实算不得多么费劲。
而毕雯珺显然，是个大家伙。他高了李希侃小半个头，此时全身的力气都放在李希侃身上，再加上胸口汹涌跳跃的悸动，李希侃浑身都溢出了汗。
“毕雯珺。”到了毕雯珺家门口，李希侃拍了拍毕雯珺的脑袋，“你家密码是什么？”
毕雯珺转头看李希侃的脸，身子不稳，第一反应便是将手撑在了李希侃身后的门上。李希侃的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门，抬头见毕雯珺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看。他身上的热气来得更加狂妄，顷刻间便红了脸。
“李希侃。”毕雯珺低下头，靠在李希侃的肩膀上，嘴巴里呢喃，“希侃。”
“毕雯珺。”李希侃的手抵在毕雯珺身上，想将他推开些，又害怕他失重跌到地上，进退两难，“你告诉我你家密码。”
毕雯珺的一只手伸到李希侃腰后，正好能触到密码锁。凭感觉按对了密码，门倏地打开，李希侃来不及反应便跌在了地上，而毕雯珺正好压在他身上。
大屁股本开心地跑过来了，但是嗅到两人身上味道后，便又嫌弃地跑回了自己的狗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看什么好戏。
李希侃的脑子短路了片刻，便将毕雯珺推开，起身关了门，然后才扶起毕雯珺往卧室走去。
毕雯珺不分轻重地踹开了卧室的门，大屁股和李希侃皆是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
将毕雯珺扶到床边的那一刻，李希侃想着自己终于快要解脱了。却不想毕雯珺的手始终紧紧箍着李希侃的肩膀，在毕雯珺落到床上的同时，李希侃也被带着，重重落在了毕雯珺身上。
“毕雯珺你… …”李希侃的脸变得愈发的红，“你放开我。”
毕雯珺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即使通宵喝酒了，也仍然很亮。他紧紧盯着李希侃看，看得李希侃心头发慌。
“我该回家了。”李希侃在毕雯珺身上挣扎，他的心快跳出来了。
毕雯珺却一翻身，又将李希侃压在了身下。
更甚的是，他吻了李希侃。吻了李希侃的唇。
明明喝了不少酒，毕雯珺嘴里的气味却很清冽，他有些急躁地伸出舌头，缠着李希侃的。
李希侃忘了该如何去反应。
他被毕雯珺吻了，他的舌头正纠缠着自己的，他能尝到他嘴里的味道，而这该是情侣间才会做的事情。李希侃的脑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毕雯珺颤动的睫毛，还有微皱的眉头。
毕雯珺的手顺着李希侃衣服的下摆钻了进去，滚烫的手，覆盖在李希侃平坦的小腹上，隐约能触摸到上侧分明的肋骨。
李希侃的脑袋如同断了一根弦，他的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栗。
“毕雯珺。”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开始反抗，“我们不可以这样。”
他喜欢毕雯珺，很喜欢，毋庸置疑。
但是毕雯珺不一样，他交过女朋友，他是喜欢女孩子的。若是两人真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李希侃知道即使自己是被动的一方，毕雯珺也会恶心自己，嫌弃自己。
李希侃不敢想象，如果毕雯珺离自己远去，他该怎么办。
一个人，若是不曾见过阳光，或许是可以忍受黑暗的。而李希侃，见过了那阳光，那阳光还离自己那么近，触手可及。可如果猛然就那么消失了，李希侃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已经无法去假设，没有毕雯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毕雯珺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李希侃的眼眸，他的手从李希侃的衣服里出来，温柔地落在其脸上，轻轻摩挲。但是他显然没有在意李希侃的话，随即便再次低下头，吻在了那白皙的脖子上。
李希侃的皮肤很细，毕雯珺用舌尖小心舔*舐，后来又不过瘾似的啃咬起来。李希侃吃痛，挣扎的动作变得更大，“毕雯珺！”他大声吼了一句。
“我们不可以这样！”眼泪盈上眼眶，他已经许久，未曾流过眼泪了。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对着自己做着最亲密的事，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拒绝。他只觉胸口疼痛得快要窒息，“我们真的… …不可以这样。”他只能不停重复这句话。
过了不知多久，毕雯珺终于停止了动作，均匀的呼吸打在李希侃的耳边。
李希侃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沿着眼角滑湿了头发，紧接着便是更加汹涌的流下来。
“毕雯珺。”他带着哭腔，“谢谢你。”
谢谢你，让此刻的我得到解脱。
谢谢你，成全我的喜欢。
谢谢你，放开了我，让我还可以去做，有你的梦。
李希侃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将睡着的毕雯珺推开，跌跌撞撞地打开卧室的门。大屁股警惕地瞪着眼睛，见李希侃出来，冲他叫了几声，却不带恶意，如同挽留。
李希侃吃力地牵起唇角，朝大屁股笑了笑，走出了毕雯珺的家。
外边的温度，比清晨时高了许多。李希侃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他回到家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蜷缩着腿，终于呜咽着大哭了起来。
哭泣本该是为了释放。
他在以往总是想，会不会哭出来，心里便会好受许多。可是以往的他，即使心再痛，身体再痛，都流不出一滴泪。
而此刻，他哭出来了。却觉得心底的疼痛更甚。
他喜欢的人，可望不可即。
这样的绝望，却不敢更多的奢望。
他已经过了贪心的年纪，他在母亲离开之后，便知道自己不能再为了心爱的东西去任性，因为没人会去心疼他，会去满足他的贪心。
此时他也知道，他和毕雯珺，能当朋友，就该知足了。
他真的，不能再去幻想得到更多的了。

第八章.
李希侃逃课了，他害怕见到毕雯珺，因为心虚。明明那天他们除了接*吻，什么都没做，而他还是觉得心虚。他回家后便一直睡不着觉，失眠了一天一夜。他一直躺在床上，睁着干涩的眼睛看着透进窗口的阳光慢慢变暗，然后一片漆黑，又慢慢重新亮起来。
[怎么没来上课？]毕雯珺发来一个微信。
李希侃看了一眼手机，不知该回什么，便索性什么都不回。
大概到了下课的时间，李希侃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是毕雯珺的来电。
“喂。”李希侃终于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疲惫，沙哑得不行。
“李希侃。”毕雯珺听到手机那头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沉默了一会，李希侃幽幽说，“没事的。”
“我等会买些吃的来找你。”毕雯珺还是担心，他知道李希侃这人看着小小一个，其实脾气倔强得很，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别！”李希侃的声音高了几度，又变得平缓下来，“我没事的。”
“你好好休息会。”毕雯珺却不顾他的拒绝，自作主张，“我现在就过去。”
叹了口气，李希侃闭上眼睛，“恩。”
李希侃家的门打开，毕雯珺见到一张异常憔悴的脸，原本红润的嘴唇干得脱了一层皮。毕雯珺急忙上前扶了一把，他感受到李希侃微微的抗拒，但是仍然不管不顾，把他扶到了沙发上坐着。
这是毕雯珺第一次来到李希侃家，房间很干净，几乎看不到灰尘，但是也很乱，东西胡乱地堆着。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烟味，烟灰缸上满满的烟头。
“我买了白粥。”毕雯珺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前小小的茶几上，他知道李希侃嘴巴很挑，便只买了白粥和几样家常的小菜。
“谢谢。”李希侃看了毕雯珺一眼，又瞟到茶几边缘的那把小刀。目光滞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将小刀收起，随手扔进抽屉里。
毕雯珺自然注意到了李希侃这个动作，他的脑袋空了片刻，想都没想便抓起李希侃的左手腕，急急撩起宽大的衣袖。李希侃挣扎得厉害，发丝凌乱地遮住眼睛。他什么都没做，手上自然没有新鲜的刀痕。可是他很害怕毕雯珺看自己的手腕，即使他见到过。
毕雯珺的力气很大，李希侃此刻虚弱，自然敌不过他，没多久便被压在沙发上，衣袖被哗的一下撩开。
毕雯珺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疤，他的心还是抽抽的疼。
“希侃。”毕雯珺的声音很柔，像是冬夜里轻飘飘的霜花，“你不能再这样了。”
“我知道。”李希侃仰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也不想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控制不住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悲伤与绝望，像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控制不住自己那不争气的右手，在自己脑子还不清明的时候，便用刀口划伤了左手。
“可以和我说说吗？”毕雯珺看着李希侃的侧脸，他的下巴变得愈发的尖了，仿佛被人轻轻一捏便会碎掉，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却透不出一丝血色，“有些事情说出来了，说不定就能好受些了。”
李希侃沉默了好久，终于摇头。
“希侃。”毕雯珺有些挫败地靠在沙发背上，无意间扫到李希侃脖子上的红痕。他的心抽了一下，一抹苦涩弥漫到喉间，“你失恋了？”
李希侃想了想，笑出声。他轻轻点头，“恩。”
是啊。应该也算是，失恋了吧。
尽管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如今终于被自己看清，应该也算… …失恋吧。
毕雯珺垂着头，脑子里乱成一片。他没想过李希侃之前竟然是有对象的，而现在知道了，他竟觉得胸口酸疼不已。就像是，曾经以为有个觉着宝贵的东西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别人也有。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毕雯珺盯着李希侃小巧的脚指头，微微蜷缩。
“他啊。”李希侃看向墙上紧闭的窗口，“他人很好，长得也很好看… …他什么都好。”
“可是他… …”他不属于我啊。李希侃苦笑。
“没事的。”毕雯珺拍了拍李希侃的肩膀，“大不了… …大不了再找一个。”
说出这话时，毕雯珺的眼眶酸涩了一下。他的拳头悄悄握紧。
“找不到了。”李希侃将头埋进膝盖，“再也找不到了。”
毕雯珺待在李希侃肩膀上的手窒了好一会，才又轻轻拍了起来，“不会的。”
“毕雯珺。”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李希侃终于抬起头，“你回家吧，我想休息一会。”
“我照顾你。”毕雯珺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我不习惯被人照顾。”李希侃看了一眼茶几上已经不再冒出热气的白粥，“东西我会吃的。你刚上完课，也该累了。”
“我… …”毕雯珺想说自己不累，一点也不累。但是他感受到了李希侃的拒绝，他是希望李希侃好好休息的，他也害怕自己再在这待着，李希侃也会一直就这么呆坐着，“好吧。”他泄气地说。
李希侃将毕雯珺送到家门口。
关门之后，毕雯珺在门口停留了许久。
他此刻心里也难受，比自己任何一次失恋时都还要难受。
他也曾经想过，李希侃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可爱的？优雅的？性感的？温柔的？还是就像平时身边路过的，稀松平常的路人？
可是他都觉得违和，他想象不出到底怎样的人，站在李希侃身边，会让自己觉得般配。
这会知道了李希侃心上那人什么都好，他又忍不住想，是怎样的人，才算什么都好。
他有些颓废地摇摇头，才举步回家。
李希侃一直趴在猫眼上看着门外，直到看到毕雯珺转头，才偷偷松了口气。他也觉得毕雯珺对自己的好有些不寻常。
尤长靖是自己的医生，他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作为病患，尤长靖一直想将自己治好。
黄明昊把自己当过命的朋友，他对自己好，是因为曾经差点不小心害自己死掉，所以黄明昊将他的命当做自己的命一样在珍惜。
范丞丞是黄明昊最铁的哥们，他对自己好，是因为黄明昊把自己当做生死之交，便也跟着爱屋及乌地好。
而毕雯珺呢，他们之间，没那么多说不清的渊源，他凭什么对自己好。
李希侃想不通，便不再多想。茶几上的粥已经凉了，却没有凉透。他麻木地吃着，一口接着一口。即使肚子已经撑得慌，还是一口都不舍得浪费，连着那些在他眼里并不怎么可口的小菜，也连着汤汁都拌进了粥里。
吃完之后，他又沉默着抽了好几根烟，才躺回床上。不知茫茫然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多久，才熬不住悠悠睡去。
睡梦中的他眼球一直在慌乱地转动，许是做了许多痛苦的梦。
睡梦中，没有人再攥着自己的手，也没有人，对着自己温柔地笑，轻声细语。

第九章.
转天，李希侃还是去上课了。这个学校出勤管得很严，他只想顺利毕业，然后再找个离家很远的工作，平淡地生活。
教学楼门口，他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看到李希侃，便欢脱地跳跃几下，然后冲过来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尤医生。”李希侃不敢拒绝尤长靖的拥抱，这人虽然工作了好几年，但是扔赖皮地像个小孩。他知道自己如若拒绝，这人没准会就在这教学楼门口，就在这大庭广众下，强吻了自己… …的脸。
“你怎么来了？”李希侃心虚地四下瞟了瞟，他觉得被一个大男人这样无尾熊似的抱着，其实挺丢人的。
而他正巧瞥见了不远处的毕雯珺，毕雯珺也正看着自己，眉头皱得很紧。
毕雯珺心里吃味。之前他只是想摸摸李希侃头发，都被躲开了。他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不愿意和别人身体接触。如今被另一个大男人死死抱住，也不见他有一丝一毫的抗拒。毕雯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眉头在何时收紧，目光紧紧盯着李希侃不放。
李希侃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毕雯珺。
“我这不是想看看… …”尤长靖没察觉出李希侃的异样，也懒得计较他对自己的称谓，眼神带着暧昧，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些，教学楼这人来人往的，他总归是个识趣的人。他凑近李希侃的耳边，“你那心上人吗？”
李希侃嫌弃地白了尤长靖一眼，他也只会对尤长靖做出这样放肆的表情。因为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实在是不要脸得很，能将自己所有的好脾气都磨得一干二净。
“快！”尤长靖死死拽着李希侃的手，“带我去你们班蹭个课！ ”
来到教室时，班里只有毕雯珺一个人。
毕雯珺原本是不会这么早来上课的，他平时都是踩着点来的。只是上节课李希侃没来，门口的位置被一个女同学占了去。毕雯珺想着，下节课一定要早些来，为李希侃把这位置占回来。李希侃生病了，或许会来得晚些。
李希侃看了一眼毕雯珺，礼貌性地扬了一下嘴唇，“你来了啊。”
“恩。”毕雯珺看到了尤长靖抓着李希侃的手，眉头又忍不住一皱，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
尤长靖好歹是个心理医生，察言观色这事几乎成了职业病，这会一眼便察觉出了两人之间浮动着的暗涌。
“哎呀！小侃。”他松开李希侃的手，转为搂住其肩膀，尽管微微踮脚的姿势有那么些许的… …吃力。他的语气故作夸张，“你喜欢的位置隔壁被人坐走了，咱们只能坐前面一桌了呢。”
“我… …”李希侃有些为难，他知道毕雯珺正紧紧盯着自己，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一节课下来，毕雯珺什么都没听进去。他一直盯着李希侃的后脑勺发呆。他本来没注意过李希侃的后脑勺，这会才发现这人连后脑勺，看着都尤其顺眼。特别是跟左边那个**比起来。
毕雯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李希侃的这个朋友带着这么深的敌意。就因为他拥抱了李希侃，而李希侃没有拒绝？就因为他刚刚紧紧抓着李希侃的手？就因为他让李希侃抛弃了自己特地为他占的位置，选择了坐在前面？
都有！这些都是毕雯珺看他不爽的原因！
毕雯珺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身边的好友有多少的朋友，关系如何亲密，他都从未计较过，但他却计较李希侃和那人太过亲密。
你看那人，现在正贴着李希侃的耳边，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毕雯珺拳头一握，摆着张脸重重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同学，上课时请不要说悄悄话，影响到我听课了。”
尤长靖回头白了毕雯珺一眼。老实说，他也看毕雯珺不顺眼。
从头到尾，那家伙就没给自己摆过好脸色。自己怎么说也是李希侃的朋友，那家伙就不能，对自己稍微尊重一些吗！自己好歹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跑来这群小屁孩堆里蹭个课，还要被提醒不要讲话？尤长靖虽然脸皮厚，但是脾气也爆啊，看到周围的其他小屁孩都纷纷看向自己，尤长靖也对毕雯珺甩了个坏脸色，“关你屁*事！”
话是这么说，尤长靖还是收敛了点，改为在微信上找李希侃聊天，他心里也是憋屈得慌，明明聊天对象就坐在旁边，，自己竟然还要费劲地打字。
[***喜欢上了个什么鬼？]尤长靖气不过，[这小子看起来也太凶了吧！]
[他平时不这样的。]李希侃急忙解释。
[老子管他平时什么样！]尤长靖的指尖敲得手机屏幕一顿乱响，[你让他以后见到老子，放尊重些！]
[您别这样。]李希侃有些慌乱，这样的话，要他怎么说，[他其实人很好的。]
[怎么个好法？]尤长靖追问。
[他… …他会在我醉酒的时候扶我回家休息。他为我做过早饭。他还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送吃的… …他人真的很好。]李希侃向来是知足的人，他觉得毕雯珺能为自己做到这些，自己就已经该感激不尽了。
尤长靖没再回话。他又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毕雯珺。
当下的尤长靖，心里似乎已经摸出了毕雯珺这会为什么反常。
只是他没有同李希侃说。
他总归是一个成熟的医者，万一自己下的定论是错的，那么自己会将李希侃害得，比现在更糟糕。
下课后，尤长靖陪着李希侃在路口抽了根烟。
毕雯珺路过他们身边，看了一眼，便走了。
李希侃的心微微抽了一下，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将那些不安分的情绪统统压了回去。
“小侃。”尤长靖弹了一下烟灰，他吸烟的动作比李希侃娴熟得多，毕竟是烟龄十年以上的老烟枪，“以后你和那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告诉我！”
尤长靖明白李希侃这人，之前从未说过喜欢。如今真的喜欢上了，必定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喜欢的一方总是会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尤其是李希侃这个小崽子，他比任何人都更不懂得珍惜自己。
李希侃想了想，“我都已经没在治疗了。”
“老子又不收你钱！”尤长靖气李希侃不领自己的情，随即又转念一想，“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你钱了！”
尤长靖确实没收过李希侃诊疗费，一是因为自己有钱，二是因为他知道李希侃没什么钱。他也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江湖医者，他只是莫名地心疼李希侃这小孩，他说过，哪天要是李希侃的抑郁症真的好了，好透了，他才会去收钱，要不然没有成就感。
李希侃执拗不过，尤长靖这人油盐不进，说了不收，就是打死也不愿意收，便也终于做罢。
“好。”李希侃将烟头灭了，“我会和您说的。”
“小侃。”尤长靖叹了口气，“我是想看着你变好的。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痊愈。”
“我知道。”李希侃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谢谢。”
尤长靖回去了，沿着窄窄的小道往回走。他希望自己的直觉没错，但愿毕雯珺对李希侃也有着别样的感情。但他又希望毕雯珺最好对李希侃只是朋友之情，他害怕两个稚气的少年，会在不经意间伤了彼此。他不担心毕雯珺，但是他害怕李希侃，会再也走不出自己那阴郁的世界，然后困在里边，自生自灭。

第十章.
这个周末，李希侃拒绝了黄明昊和范丞丞的邀酒。一想到自己上次被醉酒后的毕雯珺强吻，李希侃的胸口便疼得仿佛快要炸开。
而毕雯珺，没等到李希侃的邀约，心里也不好受。他已经好几天没和李希侃说一句话了，两人都沉默，像极了冷战。
毕雯珺失眠到凌晨，最后想也没想，便随手套了件舒适的衣服，一个人去了夜店。大屁股被主人出门的动静吓得瑟缩一下，又没心没肺地安然睡了回去。
夜店里头很黑，但是灯光也很刺眼，毕雯珺一个人坐在吧台。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喝上两口，又再晃两下，又再喝上几口。没坐多久，身边上来搭讪的女孩倒是不少。毕雯珺都礼貌拒绝了。只是那酒不知喝了多少杯，喝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醉得听不清耳边的喧嚣。
“一个人？”有个女孩坐到了毕雯珺身边。
毕雯珺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认真地眯着，他似乎看到了… …梦里出现过的，长发的李希侃。那人画着不算浓的烟熏妆，微微笑着，眼睛弯得月牙一般，迷惑得毕雯珺认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是… …李希侃吗？
“恩。”毕雯珺点头，他一直盯着那女孩看，他想找出那人脸上和李希侃不一样的地方。可是他太晕了，晕得眼前模糊一片。夜店的灯光又太过迷离，他只是觉得这人的轮廓眉眼，都和李希侃的重叠在一起，就像黏在一起的两张透明照片。
“那一起喝吧。”女孩递上一杯酒，笑容绽得更甚。
“好。”毕雯珺接过酒，没有一丝犹豫，便仰头喝了干净。
毕雯珺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女孩递一杯，他便喝一杯。到后来，女孩递得慢了，他竟然还会催促着快些倒酒。
“你家住哪？”女孩将醉醺醺的毕雯珺扶出夜店，“我送你回去。”
毕雯珺迷迷糊糊报了个地址，然后感觉自己被塞进了出租车，他仿佛还隐约听见司机冲着自己吼了一声，“吐车上要罚钱的！”
下了出租车，女孩将毕雯珺扶回了家。
毕雯珺倒在床上的时候，女孩也顺势趴在了他身上，然后双手不安分地在毕雯珺身上乱动，到处点火。毕雯珺抓住那双柔软的手，反身将其压在身上。他皱着眉头看身下这人的脸，房间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女孩抬起头，准确地找到了毕雯珺的唇，热情地亲*吻。
毕雯珺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顺着女孩的邀请，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眉眼，亲吻她的身体。随后，他的衣服被脱下，身下的人也不知何时已经赤裸。
毕雯珺看到女孩胸前的丰盈时，脑子哄得一声犹如被惊雷击中。似乎…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不对。身下的人不对，女孩不对，他们此时正进行着的一切，都不对。但是他没有力气去推开她，只能颓然翻身躺在女孩身侧，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女孩自然是不满的，本欲起身离开，却又舍不得身边那人的好皮囊与好身材。便想着先任他睡去，大不了等睡醒了再与他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女孩勾着唇，笑容里带着欲*望与妩媚，哪是李希侃那副干净纯粹模样。都是夜店的酒精与灯光作了祟。
在睡觉前，毕雯珺抓着手机，打开微信，盯着李希侃的头像看了许久。再又看了一眼枕边的人，他还是迷迷糊糊分不清，此时是梦是真。
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手指胡乱输入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黑暗中，李希侃的手机亮了一下。
划开。
[我 好.。想你。]
是毕雯珺发来的。
李希侃呼吸一窒。他许久未和毕雯珺讲过话，此时见着毕雯珺发来的信息，心头顿时炽热一片。
他没多想，便穿了拖鞋朝毕雯珺家走去，甚至都忘记了要换去睡衣。
李希侃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但是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开着一道不大的缝。李希侃想着，这个毕雯珺，也就仗着家里养了条狗，也不怕遭了贼。
推门进去，大屁股冲李希侃吼了几声。但一见是熟人，便乖巧得摇了摇尾巴，放下戒备。
“你主人呢？”李希侃蹲下身摸了摸大屁股的头。
大屁股看向卧室的房门，眼神有些虚，也不知在想什么。
“毕雯珺？”李希侃对着卧室唤了几声，无人回应，于是举步朝卧室走去。
大屁股急忙用牙齿咬住李希侃的裤脚，小尾巴也不转了。
“乖。”李希侃拍了拍大屁股的屁股，“等会再陪你玩。”
“毕雯珺？”李希侃敲了两下门，最后扭动了门把。“我进来了？”
大屁股冲着门狂吠，模样有些反常，但是李希侃也没在意。大屁股向来活泼，估计是想让自己陪着玩。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希侃顺着客厅照进卧室的灯光，看到了床上的两个身影。
毕雯珺被吵醒，迷茫地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隐约能看到赤裸的身体上，新鲜的红痕。
“谁啊。”被子里传来娇柔的女声。
李希侃盯着床，怔愣了不知多久，这才反应过来，猛然转身离开。
“希侃？”毕雯珺脑子还是很晕，但是他认得李希侃的身影。他开始穿衣服，可是他的双手不听使唤，动作不利索。
大屁股想也没想，便跟着李希侃往外走，甚至顺利地跟着溜进了李希侃的家。
“你怎么跟进来了。”李希侃关门时，看到这团圆滚滚的身影。
他的声音哽咽，见到大屁股又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你快回去。”
大屁股一直咬着李希侃的裤脚不肯出去，李希侃累了，他觉得浑身虚脱，终于罢休，颓然靠着墙角坐下。
大屁股在原地打转了几圈，最后朝李希侃走去，钻进了他的怀里，乖乖的不动。只是滚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腮帮子鼓起，表情看起来竟有些生气。
李希侃原本心头苦涩，但是抱着肉呼呼的大屁股，又觉着好受了些。
他自然知道毕雯珺和那女的干了些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的事，不足为奇。自己又有什么… …好不开心的呢。
毕雯珺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他当然也会谈恋爱，和女孩子亲密，以后还会结婚，会生小孩，这些都是… …再正常不过的事啊。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敲门声，那人敲得很用力。大屁股和李希侃都惊了一下，可是谁也没去理那敲门声。
“希侃！”毕雯珺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希侃你在家吗？”
毕雯珺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慌张什么。他和女人的事，完全不需要同一个男人解释。可是他的心焦急得不像话，他心虚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想和李希侃说，他喝醉了。他整个人都不清醒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那女孩的眉眼… …和轮廓… …像极了… …自己梦里时常出现的一个人。
“希侃你开开门。”毕雯珺不罢休，他每一下都锤得很用力，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想要这道门快些打开，他想快些看到李希侃的脸。
最后，他终于无力地顺着门坐下。
他给黄明昊打了个电话，“可以告诉我希侃家的密码吗？他一直躲在里边，不愿意… …”
“**，怎么回事！”黄明昊正在范丞丞家打游戏，一听到李希侃躲在家里不愿意开门，想到之前闯进李希侃家时的情景，整个人都慌了。也不顾自己会被队友骂成什么样子，急忙挂了电话，拉着范丞丞就往李希侃家跑去。
李希侃你个狗崽子！别再给老子出什么事！

第十二章.
之后的李希侃和毕雯珺还是坐着相邻的座位，只是彼此之间都不再说话。毕雯珺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转头看到李希侃紧绷着的侧脸时，便忍不住噤了声。
毕雯珺总是在路口，静静地看着李希侃坐在路边的栏杆上，静静地抽烟，夕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扬着脑袋，仿佛是在迎接。
毕雯珺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似乎在《小王子》里看过一句话：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格外喜欢看日落。
李希侃总是在放学的点，就这么坐在路边抽烟，而那时也刚好日落。他就这么仰着头，下巴微微上扬，画面美好的，用再多的语言都形容不上来。
只是以往，毕雯珺坐在李希侃的身侧，近的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清。他浅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打着圈，总能让人连心都忍不住变得柔软起来。那些夏日午后的躁动，也能在不经意间被悄悄抚平，只剩下莫名的淡然。
而此时，毕雯珺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坐着。衬衫衣角轻飘飘地被微风拂起又落下，看起来竟无比孤单，好像… …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坐在夕阳下，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将烟头灭掉，一个人走。一个人的背影，印在毕雯珺的瞳孔里，似乎不再会有人，会去站在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些没那么好笑的笑话。
毕雯珺静静跟在李希侃的身后，在家楼下，目送他消失在拐角。
在那之后，大屁股也对毕雯珺没了以往的热情。回到家，大屁股也不会热情地摇着尾巴，蹭着自己的裤脚。当初不舍得给大屁股断尾，便是因为自己格外喜欢小狗会没心没肺地对自己摇尾巴，他总是觉得小狗摇尾巴的样子无比治愈，仿佛能拂去所有让人不开心的事情。然而这只小白眼狼，这会连尾巴都不愿意对自己摇了。也就每次喂狗粮的时候，也许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才会忍不住扭几下屁股。平时就像没了狗性，便连翻白眼这样的鬼畜技能，都愈发地娴熟起来。
这样的郁闷大概憋了半个月，毕雯珺终于想到了自己该如何对李希侃示好。他知道李希侃不爱吃早饭，但又胃不好，上课时总会不经意地用手抵着胃部，可能是不舒服。
然而李希侃嘴巴挑的很，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吃外边早餐店卖的那些东西。于是毕雯珺便每日早起半小时，鲜榨果汁，变着花样做夹着不同东西的三明治。
他在李希侃身边坐下，拿出藏在包里的精心准备的东西，语气有些不自然，“快吃吧，里边的煎蛋还热着。”
李希侃扭头看了毕雯珺一眼，突然觉着有些哽咽。他点头，道谢的话却哽在喉尖。他默默吃完这分量有些许多的早餐，肚子涨涨的却无比满足。
“好吃吗？”毕雯珺心下是开心的，他还担心李希侃会拒绝自己做的东西，或者是不合胃口，没想到都吃完了。
“嗯。”李希侃再次点点头。
“放学来我家吃饭吧。”毕雯珺抿唇，他仍然害怕李希侃的拒绝，“我买了些菜。”
李希侃想摇头，只是看着毕雯珺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己，“好。”他答应了，郁结了半个月的心，一下子似乎又挤进了空气，慢慢膨胀，充盈开的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他总算，又靠近了毕雯珺。也总算，找回了之前那些，想要努力活下去的生气。
一定要努力地变好，努力地活着，才能多看毕雯珺几眼，多和毕雯珺说几句话，多… …喜欢毕雯珺几分。
喜欢毕雯珺，本就是一件，比生活更加美好的事情。
毕雯珺打开家门的时候，大屁股还是如过去半个月一样，冷冰冰飘过一记白眼。只是在看到李希侃的时候，突然整只狗都变得活泼了起来。那如同瘫痪了的尾巴，一下子跟装了螺旋桨似的，飞速地开始旋转。脑袋也热情地蹭着李希侃的裤脚，仿佛这才是自己的亲主人。
“胖了。”李希侃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又圆了一圈的大屁股。
“他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毕雯珺瞪了一眼这个白眼狼，合着这傻狗是真的看不上自己这个饲养员了。
“这样不好。”李希侃低头摸了摸大屁股的脑袋，“我们现在出去走走，好不好？”
大屁股立马响应号召，在角落里好一顿翻腾，才叼出了都开始落灰的牵引绳，放在李希侃的脚边，然后乖乖地抬起头，等着李希侃给自己戴上。
“那你们先出去走走。”毕雯珺摇摇头，走向厨房，“等我做好饭发你微信。”
“好。”李希侃已经轻柔地为大屁股戴上了牵引绳。大屁股一出门就撒欢儿似的到处乱跑，这会阳光虽然不热，但遛一圈还是能流好些汗。
李希侃也不知道大屁股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就像他也搞不懂毕雯珺为什么会接近自己。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好好相处的人。
或许他不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玫瑰花，而他，正好开在了毕雯珺心间。这连此刻的毕雯珺都不知道，因为此时的玫瑰花还只刚刚发了芽，懵懂的少年却不知它将会开成什么。当只是绿意，殊不知将是鲜红。
也许是走累了，李希侃晚餐也吃得比以往多了不少。也也许是因为饭菜刚好合他的口味，也也许是因为，这是毕雯珺做的。
大屁股将自己的饭碗推到李希侃脚边，也吃得格外得香。偶尔抬头撒娇似的叫上两声，大概是垂涎饭菜的香味。没有油盐的狗粮，总归是没那么可口的。
毕雯珺心下自然也欢喜，“以后都来我家吃吧。”他想起李希侃总是靠泡面填饱肚子，眉头紧了紧，“速食对身体不好。”
“没事。”李希侃不想麻烦毕雯珺，虽然今晚的饭菜，格外的可口，可是万一吃习惯了，以后心里存着念想了，又吃不到了，该怎么办。
“我身体挺好的。”说这话，李希侃有些心虚。毕竟常年的胃病，起床时低血压低血糖，真的算不上身体好。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毕雯珺看着李希侃的眼睛，“我想你… …陪我。”
“你可以… …”李希侃的拳头微微握紧，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脱口而出地说，“找个女朋友陪你。”
毕雯珺的眸光一滞，他的语气有些颓然，“你希望我找个女朋友？”
“你不是单身吗？”李希侃突然开始赌气，“找个女朋友，总比出去… …约*炮好。”
“李希侃！”毕雯珺猛地站起身，筷子被他狠狠拍在桌子上，大屁股被吓得缩在桌脚边。这是毕雯珺第一次对着李希侃失控，他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想解释自己和那女人没发生什么，可是此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希侃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对面的毕雯珺。
他突然又想断了自己对毕雯珺的念想。就像害怕习惯毕雯珺做的饭菜，他也害怕毕雯珺对自己的好。他可以奋不顾身的去喜欢毕雯珺，可以为他无所畏惧。可是他害怕毕雯珺对自己的百般照顾，明知不会有结局，万一依赖了，以后又该怎么办。
“我现在没这个想法。”毕雯珺总算冷静下来，他垂下头。
“毕雯珺。”李希侃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却没有拿出来点上，“你不能对我太好的。”
“为什么？”毕雯珺反问，他就是，想对他好呀。
“因为我… …”李希侃差点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
然而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不需要和你离得太近，不需要心存幻想，只要有这么一个人，让我可以偷偷喜欢，就已经很好了。
“是吗？”毕雯珺盯着李希侃的眼睛。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你孤独，你不爱说话，你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你那么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你很少开心地笑，你大多数时间都是面无表情。你从不主动亲近身边的人，总是独来独往。我甚至不知道，你会不会在哪一刻就突然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让人如何相信，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是。”李希侃坚定地点头。甚至还努力地对着毕雯珺绽放出一个微笑，仿佛是为了说服他。
“好吧。”毕雯珺紧紧咬着下唇，过了许久，终于泄气地对着李希侃点头，“我去洗碗。”
李希侃回家时，天已大黑，房间里也是黑漆漆一片。他半躺在小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眼睛被烟熏得弥上泪花，他盯着房间里唯一的，带着亮光的烟头，眼泪忽然便止不住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可是遇到毕雯珺之后，他似乎又重新知道了该怎么去流眼泪。这颗早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有了新的悲伤，那便是求不得，放不下。
他不怕生老病死爱别离与怨长久，只是怕毕雯珺给自己太多的希望与幻想，但是终有一天，这些美好都会哄得一下全部坍塌，到时候就连剩下的废墟与灰烬都将是阴暗苦涩的。
此刻的他，还能哪怕不那么欣然地，但是可以接受毕雯珺会有心爱的女孩子。然而若是有一天，他无法接受了，该怎么办。毕雯珺，总归是要找一个幸运的人，结婚生子的啊。
所以，他可以喜欢毕雯珺。
但是这份喜欢，不能再蔓延下去，然后超出范围了。
所以毕雯珺，真的不必对他太好。
如今这样，便已经够了。

第十四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林彦俊一接通手机，电话那头便传来李振洋闻名整个娱乐圈的笑声。要说起李振洋，算是林彦俊在圈内最好的朋友。不同于他的糊态，李振洋可是个国际大模，各种大秀走到腿软的那种，只可惜长了张嘴。
“大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神经。”林彦俊好不容易调整了一下心态，正打算睡觉。
“阿俊哈哈哈哈哈哈… …”李振洋笑得转不上气，直拍胸口，“你W博发的那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粉丝真是太有… …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 …”
“合着你是打电话来嘲笑我的是不？”林彦俊气得满嘴东北口音。
“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洋哥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哈哈哈… …有这么一个有意思的粉丝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振洋好几次险些笑岔过气去，但都熟能生巧地转了回来。
“那我真是谢谢您嘞！”林彦俊忍不住翻白眼，“这么有意思的粉丝，希望您以后也能拥有。”
“那洋哥借你吉言！”李振洋语气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看来是真的想要这样的粉丝。
“不和你叨叨了。”林彦俊打了个哈切，今天陪了远道而来的妈妈一天，到了晚上还被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扰到现在，已然心力交瘁，“睡了睡了。”
挂了电话，林彦俊又忍不住翻看了好几遍截图里的对话，‘这个叫尤尤的，你就等着被我粉丝的唾沫淹死吧！’
相较于林彦俊这边的不安生，李希侃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不容易眼皮开始打架有了几分睡意，电话便又不依不饶地振了起来。
“又怎么啦！”李希侃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爽，他鲜少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平时与人接触太少，来不及动怒，这会是真的被尤长靖的电话逼得有些烦了。
“小侃。”尤长靖听出了李希侃语气里的不耐烦，刚刚酝酿好的情绪瞬时弱了下来，“你听说过，什么叫做… …世事难料吗？”
“您说。”李希侃深吸一口气，今晚注定还有故事不得不听。
尤长靖呷了一口刚泡的红枣枸杞茶，开始了添油加醋的演讲。但是他没把林彦俊对自己讲的那些脏字说出来，毕竟也是个专业心理医生，要面子的。
“所以您被拉黑了？”李希侃不知为何，没有心疼的感觉，反而有些… …想笑，“还被挂在W博置顶了？”
“恩。”尤长靖沮丧的很。
“这哪叫世事难料。”李希侃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这分明叫事在人为。”
“这世风日下的。”尤长靖还是觉着有些子丢人，便尝试着自己给自己解围，“尤尤已经看尽了世态炎凉。”
“是是是是。”李希侃应和，“您说的都是。”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话题，李希侃怕尤长靖又抓住什么机会开始天南地北的闲侃，便急忙说自己困了，挂了电话，又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睡醒醒，时梦时醒。不知不觉，也总算到了天亮。
开学已快有两个月，十月底，天气不凉不燥。李希侃在短袖外加了件薄薄的衬衫，踏着清晨的光与秋末的风，如往日一般缓缓地朝学校的方向走着。
李希侃的耳机里放着五月天的歌，阿信温柔的声线亲吻着耳朵：[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哪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 …]
除去毕雯珺，李希侃另外一份喜欢给了五月天，或许也可以说是崇拜。他在五月天的歌里获得一些微弱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侥幸活着。只是一年前他最爱的是《倔强》，在遇到毕雯珺之后，最爱的便成了《拥抱》。本以为自己可以倔强地一个人生活，却没想到在遇到他之后，竟开始渴望那虚无缥缈的拥抱。
“希侃。”有人拍了一下李希侃的肩膀。
李希侃转头，“毕雯珺？…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 …”毕雯珺总不能说是因为眼前这人拒绝了自己的邀饭，纠结了一整晚睡不着觉，便干脆早早地起来做了早饭。看到窗外路过之人熟悉的身影，急得鞋子都没换便跑了下来，“我闹钟不小心定早了。”
“这样啊。”李希侃看着毕雯珺眼下的一片乌黑愣了愣，“你回去再眯会吧，离上课还一个钟头呢。”
“没事。”毕雯珺急忙摆手，“出都出来了，我还是到教室再趴着睡会吧。”
“嗯。”李希侃点头。
李希侃摘下耳机，绕了几圈收好，开始和毕雯珺并肩走着。他原本走路很慢，不急不躁。十分钟不到的路他能走上二十来分钟，反正离上课还早，无论怎么悠闲他总是第一个到的。这会却加快了步伐，几粒汗珠渗出皮肤，颤颤巍巍挂在脸颊。
“慢慢走，不急。”毕雯珺是习惯李希侃步调的，这会也知道他加快了不少。
“早点到教室。”李希侃脱口而出，“你能多睡会。”说出口又觉得似乎不妥，便抿着唇不再说什么。
毕雯珺有些欣喜，他本以为李希侃冷冰冰没点人情味，却没想到他也是关心着自己的，不由心头一热，“累吗？我背你啊。”
毕雯珺突然大步跨到李希侃身前，微微屈膝，手撑在膝盖上，留给李希侃宽厚的肩膀与结实的背。李希侃看着近在眼前的背影，一下子呆住了，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然是想被毕雯珺背着的，甚至他也曾经幻想过毕雯珺的背膀，幻想着他背着自己环游世界，或只是绕着竹竿转圈。总之，能享受他的背膀，定是件完美的事。只是此刻他羞于与毕雯珺身体接触，羞于用手臂环绕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付于他。
没等到李希侃的回应，毕雯珺转过头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啊，反正这条路也没什么人，你害羞什么。”
“我… …”他哪是羞于路人的眼光，他是羞于他毕雯珺，“我自己走没事。”
“真是的。”毕雯珺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屁股顶的李希侃身子不稳向前倾了一下，李希侃慌忙地将手撑在毕雯珺的肩膀上维持平衡，毕雯珺立马抓住时机，两手向后一捞，抓住李希侃的大腿便站了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李希侃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在毕雯珺的背上了。
“你… …”李希侃脑子有些短路。
“扶稳了。”毕雯珺声音里带着笑意，脚步相较于刚刚一个人，反而更加轻快起来，“珺哥带你飞。”
“你这人怎么这样。”李希侃小声呢喃一句，语气里却没有责怪与不耐，反而柔柔软软如同对着情人撒娇。
“你说什么？”毕雯珺扭头，他的脸突然离李希侃的很近，嘴唇也很近，鼻尖险些碰到。他甚至能感觉到李希侃的呼吸正打在自己的上唇，染红了一片脸。他急忙将头转回去，掩饰什么似的假装咳嗽两声。
“没什么。”李希侃的脸也瞬间变得通红，挂在脸颊的汗珠沿着轮廓留至下颌，然后颤悠悠滴在毕雯珺的衣服上，晕出一小块深色。如同此刻两人心上的某一片位置，不知不觉由名为“喜欢”开始蔓延，漫山遍野。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走到路口。
毕雯珺停下，李希侃便心照不宣地跳下他的背。他知道，走过这个路口便开始热闹，卖文具和早点的店，已然开始营业。他们又闷着头并肩走到教室，毕雯珺逃避似的，一脱外套便趴在桌上开始装睡，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会，更是睡不着觉了。
他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想到自己刚刚离李希侃的唇那么近，近得只要一低头便能吻上，而他却选择落荒而逃。
他开始对自己想象中的“同情”产生戒备。怎么可能，他只是同情李希侃的遭遇而已，怎么可能会想吻他。肯定是因为彻夜未眠，脑子都不听自个使唤了。
而李希侃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那一秒的对视，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回忆里两人相交的视线定如五月惊雷，触目惊心。
俩人都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差点在教授点名时忘了喊到，多亏身边的同学提醒。
“今天的早饭。”毕雯珺从袋子里拿出一份已经凉了的三明治，推到李希侃桌前，“刚刚忘了给你，已经凉了。”
“没事。”李希侃也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推到毕雯珺桌前，“给你的。”
是一罐柠檬茶，毕雯珺最怕酸了，光是看着便忍不住龇牙咧嘴。
“不喜欢吗？”李希侃看到毕雯珺的表情，小心问道。
“喜欢。”毕雯珺咬了咬下唇，努力眯着眼摆出一脸笑容，“我最喜欢喝柠檬茶了。”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带。”李希侃心下是欢喜的，没想到自己随手拿的一罐饮料，竟然凑巧是毕雯珺最喜欢的。
毕雯珺心一颤，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终于鼓足了勇气，故作轻松道，“那太好了。”
一天过去，说平淡倒也平淡，说新鲜却也新鲜。
两人终于又打破了前几日的尴尬，甚至每人都向前走了一步，多靠近了对方一些。
只是毕雯珺仍然懵懂。
他知道自己想吻李希侃是件多不寻常的事，但他仍不敢过多琢磨。他不敢多想自己的诸多反常，只拿一些荒唐的借口搪塞。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微信，点开李希侃的头像。
[对了，下个月我生日。]
[几号。]李希侃秒回。
[21号。]
[那还有一个月。]李希侃努了努嘴，他还以为过几天便到了，心里雀跃了一下。
[给你时间好好准备礼物。]毕雯珺回复时嘴上扬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他已然开始期待李希侃的礼物。
[好的。]李希侃也是一副对着手机傻笑的模样，什么时候起，能为喜欢的人花心思准备礼物，也能成为一件能让人欣喜的事情。
[那晚安咯。]
[晚安。]
李希侃跟着打出来的字，小声地读了出来。随后又重复了一遍，“毕雯珺，晚安啊。”

第十五章．
往后的一个月看似稀松平常，李希侃却过得每日期盼与纠结。期盼的是毕雯珺生日快些到来，自己好送上隐晦的心意作为礼物。纠结的是不知该准备什么才是最好的，既不能过分隆重显得刻意，亦不能过分轻廉显得随意。一日间便能否定好几个思虑已久的决定。
待到十一月中旬，气温已急匆匆降了下来，李希侃每日将自己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小小的脑袋藏在宽大的羽绒服间，刘海被帽子压得更遮眼睛，尖尖的下巴躲在毛衣的高领里，只剩通红的鼻尖露在空气里，看起来可爱又带着几分可怜。
毕雯珺总是忍不住摸两下李希侃被冻得轻晃的小脑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暖宝宝往他手里塞，“别感冒了。”
李希侃怕冷，全身上下自然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暖宝宝，就连袜子上都贴了两张，但他也没拒绝，只是抬头对着毕雯珺笑笑以示感谢，然后从包里掏出一罐在热水里泡过的柠檬茶，“给你。”
已然过去一个月，毕雯珺已经能控制好自己见到柠檬茶时“英勇就义”般的神情，接过说了声谢谢便打开喝了起来。虽然不像头一次喝时那般恨不得龇牙咧嘴，但这酸酸的味道仍未能俘获他的味蕾，怎么都无法成为能让他爱上的滋味。
21号那天，放学的路上，李希侃还是习惯性地坐在沿路的栏杆上抽起一根烟。冬日的傍晚已不再是暖黄色，而是清冷色调，但是身边坐着毕雯珺，李希侃也能从中汲到一丝暖意。
不觉间，有雪白的东西陆陆续续从天空的方向落下，还没落地便已经融化。
“希侃。”毕雯珺仰头看天，声音中带着些许惊喜，“下雪了。”
“啊？”李希侃随即也跟着扬起脑袋，正好有一粒雪星子落在他的鼻尖上，还未感受到凉意便融成了一小滴水。
“是初雪。”毕雯珺转头看向李希侃，他鼻尖上的雪水微微反着光，毕雯珺想都未想便伸手帮他拭去，又如触电般急急收回。
李希侃也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鞋尖，“恩。初雪。”
“初雪的时候… …”毕雯珺的脑海里突然窜出“告白”两个字，听说看到初雪要告白。只是他马上便否决了，“去吃炸鸡好了。”
李希侃怔了一下，他刚刚竟然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好，如今两人这样的状态正好，“好。”
在炸鸡店坐定，两人点了一份半半的炸鸡和两杯生啤。
“你准备了什么呀？”毕雯珺笑着朝李希侃眨眨眼，如同向主人讨食的宠物一般。
“我… …”说着，李希侃便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毕雯珺身前，“一条手链。”
只是他未说，这条手链是他自己试着设计出来的，花了不知几个日夜，画出看似粗糙，却已然花尽了心思的稿图，然后在网上对比诸多工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觉着靠谱的。匠人看不懂他的稿图，他便用尽自己匮乏的语言去解释想要表达的细节。
[您知道吗？我们店设计出的每一件饰品，都是拥有一段故事的。]李英超看着对话框断断续续发来的几行字，想着这应该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但他却在这么努力的试图表达自己的心思，想必这条手链未来的主人，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
[我知道。]李希侃回复。他也是因着这一点，才挑中了这位匠人。他的作品并非最多，但他的每一个作品下，都写着顾客带来的故事，或美好或悲伤，或圆满或遗憾。
[介意和我说说嘛？]李英超又反复看了几遍稿图笨拙的画法，虽笔触潦草，但必然是用心绘画的，隐约能看到每处都反复修改过好几遍，笔锋间能看出其纠结与思量，不免动容，对这位顾客，也生出一种莫名好感。
李希侃想了许久，终于开始慢慢在键盘上，述说自己与毕雯珺的故事。从那个微风轻扬的午后初遇他的一见钟情，到第一次同桌时看到他逆光的面庞的触目惊心，再到夕阳下抽着烟感受他坐在身旁的小心翼翼，以及醉酒后靠着他的肩膀走在路上沐浴清晨阳光的暗自欣喜，还有酒醒后吃到他亲手做的早餐后的温馨甜蜜。
[所以这是表白的礼物吗？]李英超细细品着李希侃发来的一长段话，本该是美好的意境，却不知为何，他读出了丝丝苦涩。
[不是。他是喜欢女孩子的… …]李希侃从回忆中挣扎醒来，[我曾亲眼看见他带了女孩子回家，满身吻*痕。这只是一件生日礼物而已，虽然我喜欢他，但是我们终归不会在一起的。]
[… …]沉默了一会，李英超终于回复道，[我懂了。我可以加些自己的设计吗？]
[就着顾客的故事，我也会加一些自己的灵感，这件作品才能够算是我们共同完成的。]李英超又补充道，[当然不是特别大的改动，只是小细节。]
[可以的。]李希侃急忙回复，他知道自己的图稿有许多不足，有专业人士帮忙改进，自然愿意，[麻烦您了。]
拿到手链实物的那一刻，精致轻盈的东西躺在手心，却似乎有千斤重。李希侃不觉眼眶溢满泪水，他赶紧拭去，怕滴落在手链上。
那位匠人不愧拥有那么多赞词，也或许是因为他曾与那位匠人说过自己心里的故事，此刻看这手链，竟似乎能看出这一年多来，自己与毕雯珺之间的点点滴滴。仿佛手链的每一寸细节上，都藏着自己不敢说出口的，隐晦苦涩的喜欢。又仿佛每一粒闪着光的细钻，都想要大声宣布，自己对毕雯珺的情感。
其实，同款的手链，他做了两条。一条买了盒子精细包装了起来，另一条便放进了自己抽屉里的铁盒里，小心保管。
“我可以打开吗？”毕雯珺礼貌问道。
“当然。”李希侃紧紧盯着毕雯珺，他想看到，毕雯珺打开盒子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看到手链时，毕雯珺呼吸窒了下。身外的热闹好像不知被谁按了静音。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手链，虽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毕雯珺在市面上从未见过这样… …或者这类的设计。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找来买下的。手链乍一看小巧细致，但是又处处透着大气，即使给男孩子戴上应该也不显女气。
只是这手链里藏着的话，他自然是不读懂的。或许，也只有李希侃和李英超才懂，这是匠人与客人之间的秘密。
“你可以帮我戴上吗？”毕雯珺急急将手链递到李希侃面前，他迫不及待想要戴上这个礼物。
“好。”李希侃是开心的，他看出了毕雯珺脸上的惊喜，完全不是可以装出来的客套。但是他仍有些失落，果然，手链里的另一层意思，只能藏在手链里了。
戴上手链后，毕雯珺反反复复，换着角度地看，像小孩子收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吃炸鸡时还处处小心地怕炸鸡上的油渍蹭脏了它，吃两口便放下看几眼才安心。
“脏了再擦就好了。”李希侃不禁莞尔，“你不用这么小心的。”
“不行。”毕雯珺的语气像极了任性的小孩，“这手链你一定挑了很久，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 …”挑了很久吗… …李希侃想着又笑了笑，这样想也好，既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也不至于将来随手丢弃，“恩。”
走出店门时，雪已经积了起来，倒是不厚，还没没过鞋跟。不过比起初下时，雪下大了不少，好在两个大男人无需多么讲究，戴上帽子便毫无顾忌的走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L市的初雪。”李希侃突然仰起头，微微眯着眼，任雪花亲吻自己的脸颊。落到之处尽是凉意，但他却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你来L市几年了。”毕雯珺转头看见李希侃微扬的侧脸，有未融的雪花，摇摇欲坠地挂在其睫毛的尖端，使其看起来像极了精灵。他竟突然羡慕起来这些雪花，可以尽情地在李希侃的脸上留连。他也想抚摸，甚至亲吻眼前这个精灵般的人儿。
只是，他又急忙反驳自己：肯定是初雪太美，我才会莫名动了心。等雪停了，便好了。
“第四年了。”李希侃淡淡说道，“明年我就毕业了。”
“毕业之后，还留在这吗？”毕雯珺放慢了步伐，想到毕业后，两人可能就要各奔东西，他便希望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不了。”李希侃找了一个屋檐，走了过去，点起一根烟，蹲了下来，“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那你会回老家吗？”毕雯珺站在李希侃身侧，看着他将自己抱作一团，像极了近几年热卖的草莓大福，心下软绵绵的一片。
“不会。”李希侃想也没想，语气异常果敢。
“毕雯珺。”李希侃抬头看向毕雯珺，烟熏着眼睛，惹了几点泪花，但他没在意，眨了几下将其收回，“你家在哪里？”
“F市。”毕雯珺居高临下看着李希侃，显得李希侃的脸更加小巧，仿佛一只手掌便能轻易盖住。
“F市呀。”李希侃重新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默念几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告诉你。”毕雯珺恶作剧般地咧起一边唇角，“以后带你去。”
“以后？”李希侃又被烟迷了眼睛，溢出泪花，但他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他没再说话，只是又点了根烟。
他又何尝不是，希望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再过两月便是寒假，之后再过半年便将毕业。
L市，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处驿站，谁也不会长留于此。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步伐却是越来越慢，衣服上沾满冰霜，但是谁都未说冷。
毕雯珺将衣服袖口扯到手心，盖住手链，才塞进衣袋。
李希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无言。他有时也会想，毕雯珺对自己是不是和别不一样，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或者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感。可是他不敢往深处想，他已然从毕雯珺身上得到了自己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不敢，也不该有奢望。
人最怕的便是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从半空中狠狠跌下。
总之，珍惜现在的时光便好。
毕业后，各奔东西也好，异地重逢也罢。若是真有缘分，故事总会续上。若是缘尽于此，那也大不了潦草度过余生。
李希侃释怀，他看着前方的路口，一盏昏黄的路灯幽幽亮着。他走过去，回身朝毕雯珺挥挥手，“再见。”
毕雯珺也笑着挥挥手，看着他，直至那熟悉的铁门关上。冷风夹着雪扫来，毕雯珺瑟缩了一下，才感觉到了初雪的凉意。回家的几步路，竟似乎比刚刚晃晃悠悠将近半小时的路程还要冷些。
毕雯珺急忙小跑着回家，匆匆脱下外套，褪去一身寒霜。

第十六章．
北方的雪不同于南方，一夜便积得可以没过脚墩子。
因而熟悉的路，李希侃走着比往常吃力了不少。但他还是绕路去了一家离学校不算太近的蛋糕店，因为想起昨日毕雯珺生日忘了吃蛋糕，想着今天补上应该也还来得及。
寒冷的冬天，因着满腔满肺的兴致冲冲，竟仿佛比以往没下雪的日子都要温暖些。
买了个一人份的小蛋糕，本想买两个，但是一想到蛋糕甜腻的滋味，李希侃便忍不住皱着脸，他一吃甜食就头疼。
到教室比平日晚了将近二十分钟，但李希侃仍是第一个到的。他静静地坐在老位置上，模样看起来仿佛还带着端庄。蛋糕被他小心放在桌板下，想着等毕雯珺一来，就交给他。蛋糕旁边还放着一罐柠檬茶，还温热着。
毕雯珺，应该会喜欢吧。
临近上课，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可是，直到教授抱着点名册过来，毕雯珺还是没来。
李希侃垂下眼眸，伸手探了探桌板下快没了温度的柠檬茶，想着：可能是起晚了吧。
一节课漫长得如同失眠的夜晚，煎熬难过。暖气的风吹得李希侃止不住得冒汗，但是他的指尖冰凉。
原来等的人没来，是这样的心情啊。
就像，七魂少了一魂，六魄少了一魄。
行尸走肉般过完一天，李希侃将未翻动过的书装回背包，不小心压倒被他放回去了的蛋糕，包装盒扁了一块，原本精致的蛋糕也变得模糊不堪。指尖不小心碰到包里的柠檬茶，早已凉透，冰得李希侃的手瑟缩了一下。
他的眸光黯了黯，将蛋糕和柠檬茶都扔进了垃圾桶。而背包好像并没有轻多少，反而… …还重了些。
手机的振动拉回了李希侃的思绪，他按通接听键，动作迟缓得像是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
“昊子。”李希侃声音轻飘飘地穿过手机。
“我*去！希侃你怎么啦？”李希侃的声音虽然向来有气无力，但是黄明昊还是忍不住关心。
“上了一天课，累了。”李希侃走到教学楼门口，早上已然停了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他戴上帽子，悠悠走进雪地里。
“好吧。”黄明昊不再追问，他如今对李希侃的要求只有一个——活着就好。
“一起吃饭吗？”说着黄明昊又激动了起来，“难得下雪诶！丞丞请客。”
‘谁和你说的我请客。’
‘我不管！你要是不请客我就不去你家打游戏了！’
‘我… …算了算了。不差钱。’
电话那头传来黄明昊与范丞丞两人的笑闹声，李希侃沉了一天的心情，总算变得稍稍好了些。他的这两位朋友着实可爱，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自己求而不得的天真快乐。
“好。”李希侃也不知怎么的，没多想便应了。
“我的天，你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以往，黄明昊约李希侃出去吃饭可是比请神还难，这家伙很不喜欢热闹，恨不得每天把自己藏家里不与外界接触，因此提起去吃外食总是抗拒。
“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李希侃说得也是事实。前阵子，黄明昊与范丞丞不知闹什么别扭，感觉两人周身都有什么结界似的，谁也不靠近谁。这会好不容易和好了，为此吃个外食，李希侃自然是不介意的。
“走，咱去吃吼钩！”三人在校门口集合，黄明昊手一挥，像个领袖似的便走到前方带路，嘴里还碎碎念着，“冬天就应该去吃吼钩！”
火锅店比平日热闹了不少，好在黄明昊提前预约了，不然还要杵在雪地里等号，光是想想李希侃都觉得冷得哆嗦。
‘雯珺，生日快乐！’娇甜的女声，在周围一片喧嚣中不知为何格外刺耳。
李希侃茫茫然转过头，偌大的火锅店，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冒着热气遮挡人视线，但是不知为何，李希侃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毕雯珺。此刻的毕雯珺正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唇角带着笑意。然后悠悠睁开眼，瞳孔亮晶晶的，闪烁着生日蜡烛的光。他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象征性的几根蜡烛，然后和女孩一起笑着鼓起掌来。
“希侃？”见李希侃突然开始发呆，黄明昊拉了拉李希侃的袖口，“别在楼梯口站着了，我们座位在二楼。”
“哦… …好。”李希侃回过神，藏在衣服下的手不知不觉间握紧：所以今天没来上课，是为了和她一起出来吃饭吗？
李希侃本来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东西，而且极度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这会却不知怎么的，不管锅里的东西平时忌不忌口，甚至不管熟没熟，捞到了便往自己嘴里塞。也不怎么咀嚼，嚼两下就往肚子里咽。
黄明昊和范丞丞一开始还开心，想着这个挑剔鬼终于改掉了坏毛病，但是到后来愈发觉着不对劲。这人嘴巴都被烫肿了仍然一声不吭，腮帮子鼓鼓的，机械似的在吃着锅里的东西，跟中了邪一样！
“希侃？”黄明昊的手掌在李希侃眼前晃了两下，但是他毫无反应，仍是不断地吃着。
“希侃！”黄明昊终于断定这人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丞丞你去结账，我拉希侃出去！”说着，黄明昊便拽着李希侃的手臂，不顾众人疑虑的视线，拉着他便往店外走。
“怎么了？”被冷风一吹，李希侃总算清醒了一些。
“你是打算把自己毒死撑死烫死吗！”黄明昊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手却不自觉开始顺李希侃的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感觉。”李希侃抽出两根烟，递给黄明昊一根，帮他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靠着店门抽了起来。
“你刚刚怎么了？”黄明昊仰头吐出烟雾，侧头打量李希侃。
“… …”李希侃沉默了很久，直到一根烟抽完，用食指弹灭，“我刚刚看到毕雯珺了。”
黄明昊没再出声，他虽然闹腾，但是也分场合，能当一个完美的听众与树洞。
“他和一个女生一起。”李希侃又点起一根烟，“过生日。”
“昨天是他的生日，我早上买了一个小蛋糕，本来想送给他吃的，但是他没来上课。”李希侃深吸一口气，但被冷风呛到，咳了几声，“这样也好是不是，我本就不该对他心存幻想的。”
“希侃。”黄明昊轻轻拍了拍李希侃的肩膀，“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李希侃喃喃自语。
是的。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属于自己的天堂，而自己的世界一直黑暗，本以为透进了一道光，便也算融在一起了。但是太阳离地面那么远，也能有光照进石缝。
他离毕雯珺，应该也是天上地下的距离。
看见了，也只是看得见而已。
回到家，李希侃便将刚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干净。
他跪坐在地上，扶着马桶边缘，泪光盈盈。
楼上似乎开着派对，天花板被震得直晃。果然，L市的第一场雪，每个人都是开心着迎接的。
回家的路上，李希侃有抬头注意了一下毕雯珺家的窗户，灯光暗着，毕雯珺想必是还没回家。
[他今天… …应该也是开心着的吧。]李希侃缩在小小的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那个女孩，应该也是开心着的吧。]
他闭上眼，明明千百次告诫自己不要对毕雯珺心存幻想，可是却总是不听使唤。人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便想多要一点，得到了关心觉着还需要关爱，得到了关爱又觉着这样的爱似乎还是不够，永远不知道知足。
熬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刚闭上眼闹钟却又响起。
李希侃按下闹钟，迷迷糊糊地洗漱，然后又凭着直觉，踏着雪走到教室。
毕雯珺也来了，他在李希侃耳边稀稀碎碎说了些什么，但是李希侃没在意，支支吾吾应了几声便上课了。
毕雯珺看着李希侃苍白的脸，有些担心，他将准备好的三明治放在李希侃手边。李希侃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安安静静坐着发呆。
没有等来温热的柠檬茶，毕雯珺有些失落，尽管并不喜欢，但竟也是每日上学的期待。
下课铃一响，李希侃拿起包便走了，留下三明治静静地躺在桌上，无人问津。
毕雯珺呆愣地坐在座位上忘了离开，明明前天两人还一起过了生日，今天怎么的便像陌生人一般。
[希侃，你今天怎么了？]毕雯珺给李希侃发了条微信。
李希侃看了一眼，没有回复，删去对话框。
以前，两人还是陌生人的时候，李希侃每次想起毕雯珺，脸上都是带着光彩的，好像卑微的水珠，反着太阳的光，竟也能折射出绚烂无比的彩虹。
而如今，两人走得近了，李希侃想起毕雯珺，却尽是些懊恼与失望。甚至还不如当初，未有交集。
那还不如，回到起点，找回自己的轨道。
十一月的风凛冽，十一月的天萧肃。
李希侃仍然每日念着想着毕雯珺，但是却不再有开心漫出嘴角。
终归还是变了样，还是不能回到当初陌生的模样。
而毕雯珺，给李希侃发了好多微信，没得到一句回复。他本每时每刻期盼着，即使半夜睡熟了，只要手机一震便立马醒来，想着是不是李希侃回信息了，却每次都不是。
两人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同桌的距离，但好似隔了万里远，谁也无法靠近谁。
毕雯珺本就是拾趣的人，被这般冷落，也想着不要再去打扰了。尽管只要一想起李希侃，心就抽抽地疼。他仍然每天做两个三明治，带去学校又带回来。他想万一李希侃突然又开始理自己了，他便把三明治拿出来递到他手边。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直到十二月来了又走，两人仍然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