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下雨了。
雨滴扬扬洒洒，淅淅沥沥，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屋顶上，伞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滴滴的落在躲雨者的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看来上天对今日的甘露馈赠并不是多么慷慨。
楚子航又一次站在班级门前，无声的看着外面的雨幕，孤身一人。
他已经保持这个习惯很久了。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他没有比现在更讨厌雨过，他固执地认为是这东西带走了那个男人——却又同样固执的每次都赏雨。
他总是希望着那个男人会重回这片水雾中，开着那辆自己最讨厌的迈巴赫，又是一脸怂样，咧开嘴露出的牙即使没有阳光照射却依旧闪的人眼疼。
他说过他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羁绊了，如今的那个男人，就是一纸空白。
妈妈早将他抛之脑后，“爸爸”从头到尾都没将他放在眼里过，公路永远将他吞没，就连最后一条证明过他存在的短信，也早就被楚子航自私地删掉了，备份都没有。
但楚子航知道，是他，他自己是那片空白，才是真正一无所有。
两张白纸合在一起是什么呢？什么都不是，但是多加几页就能订成一个本子了，再用笔画上几笔，这才是充实。
笔墨画上的，是羁绊，合订在一起的，是缘分，写成书的，是家。
可他甚至连笔都没有看见过。
“楚师兄！”
楚子航抬头，看这雨幕中的人，不过是个女孩儿。
又是苏晓樯。小天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像那天一样，略有些羞涩地道：“师兄，下这么大雨，我送你回家吧。”
楚子航觉得眉心一痛，却只是摆摆手，说了句算了。比起这样，他还是宁愿给“爸爸”打个电话。
但在他转身之际，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脚步一顿。
苏晓樯原本对于这高冷男神的婉拒是十分失望的，本想着送人不成送送这么帅气的背影犯犯花痴也可以，但突然就这么来了个意外之喜，刚刚那么毫不犹豫坚决转身的楚少爷忽然身子一僵，然后就又折了回来，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道：“那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晓樯被这一个转身又帅到失了心智，对于这个请求脑子一热就想到了历代玛丽苏小说中男女主都会经历的那么一个场景，意淫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拼命点头。
但楚大少爷可真谓是不给面子，他完全忽略了面前少女怀春的羞涩景象，异常直男而又坚定地问道：“路明非人呢？”
苏晓樯那句“我愿意”硬生生被卡在喉咙里，她显然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这他妈就像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皇后了，但皇帝却一个脑抽忽然跟一个小宫女对上眼了。
“诶，路明非？原来师兄也认路明非啊。”苏晓樯愣了几秒后，干笑两声，故意岔开了话题。
“嗯，刚认识。”楚子航点点头，应了一声，“上次下雨，我拒绝了你，你拒绝了他。”
得，这宫女还是自己推到皇上面前的，还是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天女此时想抽自己一巴掌。
“喔喔，这么巧啊。”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他在哪儿了么？”楚子航蹙眉，冷静地指出话题根源。
被这么一说苏晓樯一愣，抬头看着楚子航依旧温和的脸，却在那幽深的眸子里捕到了一丝寒光，身子一抖，下意识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他应该，应该还在教室里吧。”
“哦，好的，谢谢。”终于得到答复后的楚子航道了声谢，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又转身走向所谓路明非的教室。
他走的无比坚决，紧握着伞柄的的手骨节分明，死死抓着。背影无边际的落寞。
也许这就是孤独吧。
他现在宛如一位去屠龙的勇者，无畏地冲向关着公主的囚笼。
即使公主根本不认识他。
“等等师兄！”等楚子航快要走到拐角处时，反应过来的苏晓樯急忙喊住，两厢间隔遥望。
楚子航又下意识转头，如墨潭般的眼瞳被水渲染，让人恍惚。
苏晓樯不死心地跺跺脚，下定决心一般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找路明非，是有急事吗？”
他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是，很急。”看着外面依然飒飒的雨落，喉结轻轻动了几下，“送他，回家。”
楚子航转身过了拐角。
2.
楚子航的确是刚知道世界上还有路明非这么个人，也的确是那天才认识的，这并不是为了支开苏晓樯故意找的理由。
对于楚少爷来说也没有任何必要。
但是送路明非回家，这就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儿了。
楚子航总是回想起那次大雨，那个消失了的男人，以及……自己没有勇气喊住的那个低年级学生。
他一定是一路淋着雨回家的吧，听说，他父母在外地，这么狼狈的回去一定会被脾气差到爆的婶婶臭骂一顿吧，被雨淋的生病了也没人照顾，满身湿漉漉烫呼呼地缩在角落里，楚子航不仅为自己所脑补的画面为之一颤。
都是自己不好，如果那天就这么喊住了他，他们两个一起回家，一起结伴而行，他也不会就这么被挨骂，孤苦无依，自己也能找到聊聊天，做个心理医生什么的……而且是不是这样那个男人就不会来接他，他也，就不会这么消失了？……
楚子航突然心口一痛。在第二天迅速明白这个道理后的楚子航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他觉得那是雨中犹豫的自己，真是恶心极了。
更何况开着迈巴赫狂奔只顾自己逃命的举动。

也许这就是在那个时候让他发现了跟自己一样的，另一个死小孩，那么明显。
他所在角落里抽泣，那么可怜。他说帮帮我，帮帮忙，送我回家，送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他一定没有人来接他回家吧，没带伞的他是不是又要淋雨了……？
越想着，楚子航的步伐就愈快。
他很孤独，他很孤独啊。
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
是路明非呀。
3.
路明非现在真的是有点不知所措的尴尬。
他刚还叹着这老天爷为何如此多愁善感这么爱长使英雄泪满襟，没带防护用具的自己如果就这么沾的这上苍的一腔热泪满身风尘地回家肯定又要被婶婶臭骂一顿。但现在也只能叹口气，咬着牙做好赴死的准备，他伸伸手臂就要撒腿狂赴雨中时，身后突然来了一个作用力硬生生地将他迈出的半条腿给扯了回来，直接掐灭了他英勇无畏的气焰。
心惊胆战下，路明非长呼一声，正想骂娘，一转身差点儿跳起来。
你妹的，为什么楚子航会就这么出现在我身后！
路明非被吓了个够呛，不自觉地双腿发抖，就向身后台阶跌去——楚子航就这么眼疾手快的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哦天哪，在雨幕中超唯美的。
“……师兄，泰坦尼克号不是这么演的。”僵持了一会儿路明非才张嘴，果然一开口就是烂话。
“嗯，我知道。”楚子航忙松开手，迅速向后退了几步，脸火辣辣的烫。
然后路明非就更我嘞个操了，又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再跌下去，但所幸这么好的腰不是白长的，胳膊连甩了好几个圈后才勉强站稳，事后他捂着胸口长呼一口气，心说男人也得腰好啊。
“嗯，路明非……”楚子航看他站稳后才开口，路明非一个激灵向旁边跳了几步后就突然嚷嚷起来：
“师兄，咱俩得先说好，我没想故意引起的注意我没钱你大可以侮辱我我不会反抗的我没有穷人的尊严我求您把钱摔到我脸上我也不会玩火我也就一过路的真没故意跑到你面前……”
楚子航不懂，三好学生楚子航真的不懂。
所以他直接忽略了路明非的哔哔叨叨，只是打开了伞，将手搭在了仍在喋喋不休的路明非的肩膀上，嘴角向上划了一点。
“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4.
路明非抬头看了人满为患的篮球场，过于喧闹的环境让他觉得十分不适，掏了掏耳朵撇撇嘴，向那边呼声最高的女生中悄悄比了个中指。
无非不都是楚子航的迷妹嘛，以柳淼淼和苏晓樯为首，那一声声嗲得不能行的“子航师兄”听的路明非直想吐，但那群人好像还在比赛，看谁喊的更嗲，真是吓人。就连平时文艺的不得了的陈雯雯都跑了过来，穿着自己那身最漂亮的裙子，掀开刘海，绑上写着“11号”的护额，握紧拳头紧盯着还未上场的楚师兄。
那身森系裙还是路明非挑的，当初陈雯雯红着脸向他征求意见，小衰仔差点儿都要高兴地跳起来了，以为自己的春天终于到临，结果人家真的只是征求过意见而已。
但今天的陈雯雯是真的好看，森系裙配白长筒袜，还有黑色的小皮鞋，墨发也用一根白丝带系上了两个蝴蝶结，真的好公主好公主，路明非不小心就盯着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过于大声的嬉笑声才会回过神来。
以徐岩岩和徐淼淼开始，一路蔓延，哄着路明非，尴尬的很。
是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气的……个屁哦，陈雯雯都快气死了好么。她抿着小嘴，脸色通红——当然是给气的，用蚊子嗡嗡的声音大小道：
“你，离我远点。”
路明非一愣，反应过来后木讷地转头，看清那些都挂满了嘲笑的笑脸后忙摇摇头，说了句抱歉，匆匆推开旁边的赵孟华挤开人群跑了出去，背影落魄的真像条败狗。
身后的笑声并没有为此停止，反而更大声了，一点点用针刺着路明非的心脏，割着路明非的神经，却又突然蓦地停了下来。
因为路明非停下了脚步，当然是被人拉住的。
楚子航只消冷冷地瞥了一眼观众席，转头就变了脸，伸手揉了揉路明非那头乱糟糟的毛。
“我还没打完，等我一下。”说着还抢走了他手中的矿泉水瓶，目光温柔如水。
路明非整个人都愣了。
“师……师兄？”
楚子航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又将瓶子塞回到他手中，朝他笑了笑，那微微翘起了一点弧度，足以划破冰山，撞见阳光。
路明非又愣了，是被好看愣了。
楚子航拍了拍他的肩膀，极度温柔地道：“我马上要上场了，等我一下。”
说罢转身，那鲜艳的11号球服耀眼极了，似乎这道闪电直至之地，所向披靡。
楚子航直接略过了向他献殷勤的女孩子们，径直入场，毫无留念。路明非摸了摸刚刚被楚大神碰过的肩膀揉过的头发，总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快被师兄的妙指从石头点成金子了。
当然对于贪婪的人来说，想要的永远不止是金子，而是点金的人。
“喂，那个谁！”一声无礼的娇喝打断了路明非的愣神，毫不客气地喊道，“楚子航刚刚喝过你的水是吧？”
小衰仔下意识机械地点点头。
“那好，卖不卖？价钱你定！”
这语气完完全全就是命令，路明非看到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学妹，看到那张全他妈是粉底的脸，从心底里感到一种想呕吐的感觉，那时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对着这般不可理喻，就只是冷笑一声。
——然后拧开了瓶盖，在众人的诧异之下咕噜了个干净，还直接将空瓶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恶心这种感觉。
那姑娘明显是被吓蒙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被瞪得浑圆。路明非一撩眼前的刘海，装出一副坏笑的样子，忍不住调戏道：
“你还买吗？”
本来他想象的是自己无比帅气样子婉拒了这么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但就从他这幅长相这股气质怎么看怎么像小混混调戏良家少女。
——于是良家少女被气炸了，迎面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那一声脆响，引的不少人转都转头看向他，自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全是笑话。
还全是针对路明非的笑话。
正在场内的楚子航皱了皱眉，有些不喜，拿球电光火石间直接突破了对方的防守，根本看不清他的踪影，一个一跃而起就将球扣进。
“进了！三——分——球——！！！”
场上立马沸腾起来，都无一呼喊着楚师兄好帅，但楚子航并没有闲心去看他们，而是在返回自己场地时偷瞄了一眼路明非，小衰仔独自站在那里，背对着场地，脚下，是那只空瓶。
你看，那个路明非，好像一条傻狗哦。
楚子航的心深深地被刺痛了，他青筋暴起，又向对方阵营冲去。
与此同时，路明非也撒丫子的向前跑去。
前方，是体育馆大门。
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楚子航转身，却再也没有背对着他的路明非。
所以路明非看到楚子航站在自己身后是十分惊讶的，还带着放人家鸽子的愧疚，但反应过来后两人都已经出校门了。
小衰仔不禁扶额，你妹的，美人计原来也可以男人使用啊！
不过楚子航这张脸是真的可以用“祸国殃民”来形容的。
呸，明明是倾国倾城。
楚子航打着伞，步伐都像是统一量好的一样，且平稳的没有一丝在雨中的狼狈，好像在参加什么阅兵式。路明非半侧着脸偷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起了一些古怪的幸福感。
呸呸呸，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正在觊觎楚帅哥美色的路草痴当然不会发现楚子航这把伞是单人伞，是完全遮不住两个人的，所以在打伞体贴的楚暖男是完全斜着伞的，路明非毫发未损，反倒是他自己的左肩头湿了一片。

路明非看不见，不代表别人看不见，迎面走来的一对双胞胎就将这些画面尽收眼底。
特别是路明非红着脸偷瞄楚子航的神颜，楚子航斜着伞浅笑着，目光温柔的不像话。
这怎么看都像青春偶像剧好么！
“楚师兄好……路明非好啊。”他们两个原本是不想跟路明非打招呼的，但必须得给楚大神问声好啊，那这样就不得不顺带上了旁边无辜的路明非。
楚子航浅浅地应了一声，十分自然的搭上了小路同学的肩，小衰仔一个浑身哆嗦，脸色从怀春少女直接飙升到了西红柿。
但楚子航做这个动作只是出于好心，因为路边刚驶过一辆奔驰，他将小衰仔想自己这边扯了扯，就只是怕被溅到水了而已。
不过在别人眼里就没有这么友善。徐家兄弟被这场面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厢对望一眼迅速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我们有事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这下让路明非觉得更**了。
这都哪跟哪啊？！
直男楚子航倒是什么都不觉得，继续无畏地上前走着，就突然停下了脚步。正在胡思乱想的路明非忽然觉得头顶一凉，抬头就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懵逼地回头一看，楚师兄也在托着腮，好像站着的思考者。
“师兄？……”路明非歪头看着他，表情无比茫然，“怎么了？”
“嗯……”楚子航拧着眉，好像有什么大事一般，
“你家怎么走来着？”
5.
楚子航将刚刚走过来的路线全都心细地记了下来，这是他的习惯，每到一个重要的地方都会记住从家到这里的路，他对于普通公寓还是有些向往的。
毕竟，普通公寓承载的都是他和那个男人和自己当年美得不像话的老妈的回忆。
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你当马骑了，再也没有人跟你东扯西扯了，再也没有……迈巴赫来接你回家了。
楚子航胸口很闷，路明非也同样。
因为他按了不知多少次门铃，里面无动于衷，如果在平时，婶婶早就拎刀冲出来了。
“怎么，不在家么？”楚子航看着有点窘迫的路明非，体贴地问道。
“嗯……”路明非尴尬地挠挠头，“应该是……”
楚子航蹙起了眉，路明非见状忙摆手说我跟叔叔打个电话，马上就好。
他不敢跟婶婶打，就是莫名的不敢。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叔叔那个老男人会护着自己一点了。
电话拨过去之后，老套的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路明非都失了耐心，那边的人才终于接听。
“喂，谁啊？”隔着屏幕他都能闻到那股酒味儿。
“叔叔，是我啊，路明非。”虽然没在旁边，但路明非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哦，明非啊，你到家了？”那个男人迷迷糊糊地问道，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电话那头的一声呵斥给噎到了喉咙里，“吃饭呢，打什么电话？挂了！”
路明非的手机从手中落下。
这是婶婶说的，他们一家人明显在一个什么重的饭局里。
对，是他们一家，路明非从始至终，至此而往，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天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好像在这个简陋的孤儿院的冰窖里待了十几年。
婶婶一定是嫌路明非丢脸，去了饭局也不带他，连声电话都没打，连说一声都不说一声，顾自地，自私地，将路明非丢到了这个下着刀子雨天。
败狗，傻狗，丧家之犬。
亏的小衰仔还一脸兴奋地给楚师兄引路。
“……路明非……”楚子航看到这个已经缩到角落里的人，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师兄，我到家了。”路明非抬头，泪在眼眶中打转，表情近乎扭曲。
丑得很。
楚子航当然知道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被迫了解的那个“真实的世界”后，感官便变得无比敏感。
同时，还有愤怒。
但他不能愤怒，蝴蝶黑的美瞳下锢了一双冰冷的黄金瞳，冰冷地结着霜。
楚子航也蹲了下来，直视着路明非。
“去我家吧。”
路明非一愣，呆呆地看着他，就只想说声好。
“我们，有那么熟么。”
怎么可能。
其实路明非是去过楚子航家的，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当然没有资格参加party，所以就只配给陈雯雯送个东西。
陈雯雯在门口接过后又直接进了门，急匆匆的，路明非连她的脸色都没看清。
听着里面的喧闹声，小衰仔仰天长啸，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将世界上所有的完美都捏到了楚子航身上，自己一无所有，就是比狗多了个人一样儿。
他抬头看着眼前奢华大气的豪宅，双手抱头，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殊不知，他那虚无缥缈的眼神，却也是跟谁对视着的。
楚子航嫌吵，早就扔下了烤鸡翅的活儿偷偷溜到了二楼自己房间，反正想着有妈妈坐镇。
他刚拉开窗帘，想欣赏一下月色，向下一瞥，就正好看见了在外面门外转悠的小衰仔。银光洒在他身上，这个世界与他格格不入。
但他就是一副无所谓老子就是大爷管你爱不爱的表情。
楚子航就是这么看着一张并不算好看的脸，看痴了。
他似乎找到了那只笔。
那晚月色真美，可惜，两个人隔了一层楼，一扇窗。
更何况今天还是这么一个下着雨，没有月亮的梦魇。
楚子航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落魄过，他迅速下楼，狼狈得很。
转角之际，却又好像听到了路明非的一声呢喃：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他下意识地转头，却只见楼梯上人，眼底一片赤金。
6.
楚子航又看见了路明非了，却是在卡塞尔学院。
那时路明非扛着枪，气势汹汹像一只真正的狮子，对着他们一阵乱突突，但看见楚子航之后，还是愣了一下。
“师兄……？”
楚子航也愣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明非。
“……你……？”
“嘭！——”路明非还是扣下了扳机。
正中楚子航心脏。

7.
路明非现在有些头疼。
他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楚大神将自己送家里去后面的记忆就如同断片一样，跟前面的片段完全连不起来，就跟有人硬生生劈开了他的脑袋将那段记忆全抽走了一般。
六月是梅雨季，路明非知道，但也跟不知道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从来不带伞。
外面哗啦啦的下着雨，喧闹而又惹人嫌的声又一次勾走了小衰仔的魂儿。现在还在上课，路明非无聊地撅起嘴支着笔，整个身子趴在课桌上，头却微微抬起，承四十五度角忧郁地仰望天空，完全无视了老师在上面口水横飞的艰辛。
但台上的老师对于他如此明显的开小差熟视无睹，反正路明非就一定海神针，稳打稳扎的防止着他们班的成绩飞上天去。
如果我是定海神针的话，那师兄不就是……孙猴子么？路明非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撇撇嘴呸呸呸。
那叫齐天大圣好不啦！哦这么说叔叔婶婶路鸣泽就是……拦路小妖咯。小衰仔被自己这想象的场景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特别是楚师兄扛着他什么的……不过这题材可以很好地写小说了，情节瞎掰题目只要不叫东瀛斩龙传都好说……路明非一惊，犹如那群花痴见到了楚子航在旁边一样惊奇——然而楚子航就在旁边。
原本空荡荡的窗外突然出现了一张帅脸，吓得路明非差点一个激灵跳起来。
小衰仔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显然是被吓得不轻，楚子航见他一脸惊恐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师……师兄？”
“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楚子航做着口型没发出声音，微微俯下一点身子，让自己尽量显得温和一点。
但在路明非看不见的窗台外，楚子航修长的手指被自己紧张的握着，指节发白。
楚子航对于感情的事一窍不通，更别说主动追人了。平日里女生递给他的情书他都会原封不动地归还给主人，顺便建议她们去参加文学社，所以文学社的妹子们一般都是受到楚师兄拒绝后乖乖加入的，为的是给自己已逝的初恋留个念想。不一般的，就是像陈雯雯苏晓樯这种还是在暗恋着的。总之，文学社就是楚少爷显形的还未入选的后宫团，呸，全校女生都是。
但路明非不一样，他不是个女的，而且，他是被追的那个。
然而那段时间还仍喜欢跟在陈雯雯裙后的小衰仔还是个Iron man，所以他看到楚子航站在窗外时是懵的。
而且全班也都是懵的。
整个班的迷弟迷妹们见楚大神空降教室外时，都一下子不淡定了。但却完全忽略了他站在谁那边，还跟谁说着悄悄话。
当然老师没瞎，都三四十岁头都秃了的老师自然不会对一个校园男神有什么不正当的想法。虽然他很欣赏这个学生，但在别人讲课时公然抢走学生们的所有目光就是一件很过分且不可原谅的事了。
长得帅了不起啊！一群臭小子！
三好学生楚子航同学一抬头便看见了讲台上老师那乌漆嘛黑的脸，低头又看见转过身来听自己讲话的路明非，心领神会，忙丢下一句“待会儿聊”，便向后退了几步，向那个心力交瘁的教师做了个“我不打扰您您请继续”的手势。
全班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了还让我怎么继续啊！那个老师现在真的很心力交瘁，看着这群心随着楚师兄向后退了的没出息的学生们叹了口气，摆摆手就说下课吧。然后抱着自己的教材，留下一个恨铁不成刚的眼神和一个孤独的背影匆匆离去。
但就在那一瞬间，路明非班级内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骚动，当然也仅限于在班级里，没人敢出去。
啊楚师兄踩过的地板那可都是金路啊！面对这么一群人纷纷探头看向窗外的举动，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却火辣辣的烫，便忙将书一股脑的乱塞进了书包里，然后迅速拎起，立马冲出了门。
在出门之前，好像还听到了一句什么……“他这么做真给班级丢脸！”
呵，笑话，小衰仔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冷笑一声，笑声犀利尖锐，刺骨寒心。这么藐视众生的笑音，却迅速被雨声埋没了起来。
但始终躲不过楚子航。
“下课了？”楚子航伸手，无视就在旁边的班级里的骚动，接过了路明非的书包，意料之外的有点重。
想必是因为自己的到来，使他连整理书包都来不及吧。
“嗯。”路明非点头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下雨了，天凉，穿上。”楚子航将他带来的外套递给路明非，后者却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抬头笑道：
“我倒还不知道楚师兄原来也这么婆婆妈妈的呢。”
笑容天真却又带着狡黠，甜美却又不怀好意。
楚子航一惊，是为他面前人瞳孔中冷硬的金。
所以楚师兄是觉得，路明非有双重人格。
就像他现在拿着枪杀戮成性的样子，脸上展现的，是比自己这个杀胚还要更加的残暴。
“你们杀了她，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枪口也对准了楚子航，毫不留情。

8.
“是走这边对吗？”
“嗯，是的。”
两个人这次除了确认路线后的话都没有再说过其他的，气氛难免会有些尴尬。楚子航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已经恢复了小衰仔的路明非可难受得很，有话没法说让他现在百爪挠心。
他其实还是挺想问楚子航怎么这么心肠好的天天惦记他，但始终还是没敢问。
知足吧，男神为你保驾护航不求回报你还想什么原因？就冲师兄这张脸就算有天大的阴谋套我头上我也认了好吗？
路明非现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堕落到了那群花痴的地步了。
“昨天晚上，叔叔婶婶几点回来的？”正在路明非盯着校草的侧颜神游天外时，校草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弄得他有点懵逼。
“啊？什么几点？”
“昨天不是……”楚子航一愣，“他们不是出门了吗？”
“没有啊。”路明非侧着头一脸茫然。“他们没出门啊。”
“……没出门？”
“是啊，昨天不是你把我送回来然后就走了嘛，我婶婶还欢迎你了咧。”
乱了，都乱了。楚子航惨白着脸摇摇头，复又扯出一个笑来，道：“哦，这样啊，抱歉，我记错了。”
路明非没有在意到他紧锁的眉头，因为那一笑，扯着小衰仔的心弦不住荡漾，他甚至沦陷了。但等他反应过来后，一抹红唰的一下从耳根直窜脸颊。
**的，***对一个大男人春心荡漾个锤子啊！
路明非现在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楚子航当然同样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这就是那个“真实的世界”的威力么，他有些头疼。
可能这辈子都逃不过吧。
“那个，师兄，我到了。”路明非小心地提醒了一下楚子航，后者转头发现自己差点就走过了那橦楼的大门。
“哦哦。”走神走过度的楚师兄有些不好意思，“我送你上去吧。”
“啊，这就不用了，”路明非却意外的拒绝了，虽然有仕兰男神加成进家门儿的确风光的不得了，但他要进的，可毕竟是家门。他也扬起一抹笑来，有些莫名的苦涩，“这种威风，耍一次就够了。”
楚子航欲言又止，僵持在半空中的手也不知道该放哪了。
“还有，谢谢，真的谢谢。”路明非鞠了一躬，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呃……书包忘拿了啊。楚子航看着他蹿的没了踪影，又一次没叫住他。
9.
如果当时说的是谢谢，那么，现在说的就应该是……
“对不起。”
路明非看到楚子航倒下，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内布满震惊。
他为了他的诺诺师姐，杀了他的面瘫师兄。
枪响过后，他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又像是回到了几年前，脚下踩着空瓶子，面前站着嚣张跋扈的学妹。

10.
路明非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从电梯里走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疲惫。不，他是知道的。
谎言圆满后的解脱。
其实并没什么婶婶热烈欢迎了楚子航，根本就是路明非自己瞎掰的。
因为，他们一家到现在都没回来。
路明非推开了门，推开了那个本应该紧锁且他并没有钥匙的防盗门。
进门后径直走向冰箱，打开果不其然其中堆满了原本不可能出现的食物。他拿了盒牛奶，关上冰箱门时叹了口气，沉重的像古龙吐息。
他是没有资格在这里随便拿东西的，绝对会被婶婶一顿狠揍。但他现在就是拿了，无虑无畏地拿了。因为这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凡人的吃食。”他剪开牛奶盒，拿起叔叔平时自装贵族品劣质红酒时使用的高脚杯，看了半天还是啧了一声，随意向后一扔，玻璃制杯在触碰到瓷砖地面时发出“砰”的一声，然后迅速炸开，像一朵怒放的花儿。
少年随手一挥，手上便凭空出现了一个杯子。他拿起桌上已剪开的牛奶盒，将其中液体徐徐倒入杯中。
原本那本该是乳白的液体却在倾倒那一刻莫名幻化成了殷红，还散出了浓郁醇厚的酒香。他轻轻摇晃着似是盛了血的高脚杯，那血随着手上的动作染上了杯沿，勾勒出了杯上原本的花纹。
一只咆哮的古龙。
他向后一仰，下方便突然出现了一座沙发将他稳稳当当地接住，但他却像被硌到了一样，不适地蹙起了眉。
“哥哥呀，这么多年，你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他转头环视了一眼这个逼仄的小房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面前电视的黑色屏幕上，映出了他翘起退向后靠着沙发背的身影。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像一位君王坐在宝座上，俯瞰众生，四周明是无人，却又像万生万物都在侧，俯身跪下参拜吾皇。
同时，又映出了他眼瞳中瑰丽的金，以及，杯中妖冶的红。
11.
“哎呀，子航回来了！”全身酒味儿的苏小妍一看见刚进门的楚子航就不顾礼节地直接扑了过去，让后者一个措手不及，“来让妈妈亲一个！”
估计又谈论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吧。楚子航无奈地笑笑，轻轻躲开了要给她脸颊口红攻击的妈妈，拒绝了这个热烈的进门吻。
“喂小妍，子航是大男孩了，可别这么再这么对他了，臊不臊！”珊珊阿姨卧在地毯上，朝门边的楚子航招了招手，“来，子航过来，让阿姨仔细看看又帅了没有！”
“说白了就是你想亲我儿子对吧！”苏小妍抓住自家儿子的胳膊恶狠狠地朝了女人说道，像护着小鸡的鸡妈妈一般挡着面前觊觎鸡宝宝美貌的老鹰们。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子航只能给他喜欢的人亲，他只会亲自己喜欢的人嘛！”
一句似有似无的玩笑话却正巧撞进了楚子航的心事，他脸色一僵。
上次在图书馆里睡着的路明非……楚子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个变态。
但这个变态明显还不够格当个真正的变态。
“你们先聊，我有事，先上去了。”他将妈妈的手温柔地从自己身上挪下来，朝阿姨们招招手，就踩着楼梯上了楼去。
为的就是及时挡住他那红透的耳根。
苏小妍看着他的身影进了门，忍不住喃喃道：“总觉得子航有什么心事呢……哎呦哎呦，你们别挠我，别挠我嘛！”
12.
“师兄，我早到了！”
“婶婶看我今天这么早回来，还没淋湿可开心了咧，还说刚想让叔叔去接呢我就回来了！”
“晚饭我喝了排骨汤，婶婶说天凉给我暖暖身子。”
“刚刚跟鸣……跟那小胖子打了两局星际，很高兴的！”
楚子航默不作声地听着电话那头路明非兴高采烈的回答，而路明非却听着对方的沉默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两个人各怀心事。
这电话是楚子航打来的，这倒是让路明非始料未及。他以为以这人的性格八百年年都不会找自己要联系方式，但这也的确是没找自己要，找别人要去了。
其实也不算楚师兄主动吧，就只是前几天柳淼淼拉着楚子航非要他的电话和QQ。后者自然不玩那种聊天软件，也自然不会把电话给别人，因为他还没有做好一天接几百个骚扰电话的准备。
所以他只是问了柳淼淼，路明非的电话是什么。小姑娘家家的被这么一问自是一愣，实在想不出自己来索要联系方式怎么着就扯上了路明非。而且就凭着小衰仔平时的存在感与她狗眼看人低的本性，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但楚师兄都发言了，她怎么会搞不到？给班上的好几个男生打了电话后，才好不容易问到还不一定对。但楚子航还是为此表示了感谢。
嚯，搞这么长时间，只换了一句谢谢。柳淼淼的确气不过，但有什么办法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自己就只是壶酒，这是本性。
但山水怎么会是他。
“喂，师兄你还在吗？”
楚子航一愣，他们沉默了有一会儿了，但他想那件事想的有点入迷就没有注意到。
今天走神了两回啊，按照楚师兄的习性，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有时候还不得不感叹，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嗯，我在。”楚子航回答道，声音闷闷的。
“那就好，”路明非挠挠脸，“我还以为师兄对我不耐烦了呢。”
“没有，怎么会。”

“那你就跟我说说你晚饭吃的啥呗？”路明非嘿嘿笑了两声，努力扮演着小衰仔的角色，“有钱人家的晚餐一定很丰盛吧！”
“我还没吃。”楚子航这样回答道。
“嗯没吃？”路明非蹙起眉，“怎么能不吃呢？饭还是是要吃点的，否则——”
“你今天很奇怪。”敏锐的楚师兄突然说道。
小魔鬼一愣。
“啊师兄？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会跟我说这么多的。”楚子航异常冷静地指出，他总是能在各种温柔乡里发现什么针刺横生，“我以为你讨厌我。”
“哈……哪里的事？”路明非干笑两声，内心却早已笑翻了天。
我这个蠢哥哥怎么会讨厌你呢？
“你在躲我。”楚子航摘掉了美瞳，黄金瞳伴着这句话显得更加不容质疑，可惜那边看不见——可惜接电话的并非路明非。
“我还没这个必要吧？师兄——”路鸣泽故意拖长了最后的音节，声音绵绵延长，隔着电话竟产生了一丝媚意。
楚子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师兄没少被人追吧？按理说对我这种行为应该是见怪不怪了的。”小魔鬼坏笑着，半拉的窗帘遮不住室外的雨幕，只占据半堵墙的玻璃窗仍能映出光明，伴着霏雨的阴暗光明。恶龙盘踞在沙发上，接着公主的名义向勇者进行着教唆，“就像上次在图书馆一样，我真的很紧张的说。”
你听，这沙沙的声音，就是恶龙的咒歌。
13.
“那个……师兄……我……”路明非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我……对不起……我……”
“你很厉害，”楚子航却这么说道，他转头看向四周，忙里忙外收拾残局的专业人员们，语调不悲不喜，“自由一日就该怎么做，恭喜你获得了诺顿馆一年的使用权。”
不是我听着话怎么没有一点儿恭喜的意思反而有种你下一秒就能崩了我的错觉？路明非有些苍白无力，止不住摇头：“不，师兄，你听我说我……”
“问你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楚子航突然开了口，路明非心一紧，他转头正对上狮心会会长那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你不怕我这双眼睛么？”
“啊，为什么？”路明非一怔，不自觉地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路明非不会畏惧这双蕴含着巨龙威严的眼瞳，最高王座上的怪物怎么会畏惧他宿敌的眼瞳。
但好看归好看嘛。
“是么……”
“好久不见。”楚子航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嘴角笑容未敛下，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像是为他洒下。
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来日方长啊，师兄。”路明非挠挠头，嘿嘿笑着。
来日方长啊，奥丁。

加油楼主！坐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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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

我来惹！！浮闲超棒！

楼楼很棒，加油＾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