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事发
　　水神在九霄云殿上认女，不论他自己如何决定安然度日不涉争端，但对不少人来说这都是容易影响天界格局的事情，比如，荼姚。
　　尽管水神在九霄云殿上似乎决意退婚，但那之后润玉与水神一道去了洛湘府不知说了什么，出来后润玉竟然可以瞧得出有那么几分轻松和愉悦，这就让荼姚不得不多想。可惜，她的宝贝儿子旭凤却并不肯听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也对她让他娶穗禾为妻的建议十分抗拒。
　　洛湘府这边，心中有所准备的水神在第二日晚上果然止住了想要出门赴旭凤邀约的锦觅，从锦觅口中得知是火神旭凤在九霄云殿上私下约锦觅之后，怒气更是止不住。尽管不好对自己愧疚万分的女儿发火，水神还是想尽办法暂时阻挡了锦觅这两日踏出洛湘府大门，尤其是万般拦着不与火神有任何交集，虽然焦心，却也总算安宁了些时候。
　　天帝因九霄云殿上水神退婚的坚决态度，并未急着亲自去劝说水神，而是私下里嘱咐润玉有空时常去洛湘府拜访，约锦觅出来散心。
　　润玉在洛湘府外直言奉天帝之命前来拜访水神仙上，门外仙侍不好阻拦，只得赶忙进去通报水神，而这时，特地前来向水神为自己先前的误解连累了水神之女而道歉的鼠仙从门内出来，与门外等着的润玉迎面遇上，说了两句话后便离开了。
　　润玉毕竟直言是“奉天帝之命”，水神也不好将人如火神一般拦在门外，请了进来却并没让锦觅出来一见，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后便打发了润玉离开。看着润玉平淡离开并不拖延的背影，水神反倒心中更是郁气。润玉这番表现，明显便正如他所说的，是“奉天帝之命”来走个过场交差，若是没有天帝的授意，他根本不会来这一趟，也根本就全不在意锦觅！
　　只是水神如此明白，旁人看到的却是夜神前去拜访水神的畅通无阻。
　　对比自己邀约锦觅却没有能够赴约，去洛湘府求见却被拒之门外的旭凤的失落，荼姚想得却比旁人多上许多，越发心中难安，总觉得夜神与水神凑在一处会有对自己和旭凤不利的事情发生。
　　荼姚的不详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
　　水神认女不久，天界迎来了一桩闹得很是不快的纠纷官司。
　　九霄云殿上，天帝高高坐在王座之上，看着殿下跪了一地的各族族长和散仙，脸色有些发黑。
　　九霄云殿上其他来议事的仙神噤若寒蝉，悄悄瞥了一眼上面天帝的脸色，又看了看在殿内跪着的往常轻易不上天界的各族中人，互相对了对眼色。

　　原来，今日几个妖族出身的仙神族长相携来到天界，在九霄云殿之上齐齐跪拜请求天帝能为他们各族做主，惩戒近日来太多嚣张已与各族争端了许多时日的鸟族中人。
　　直到听狐族鹿族猿族几位族长细细说来，九霄云殿上的众仙神包括天帝，方才知晓其中缘由。
　　原来，先前因鸟族之故花界失踪了一个小精灵，花界众芳主因此下了落英令不肯再供给鸟族任何吃食。同其他许多种族一样，鸟族大部分的食物来源是花草谷物的果实种子，花界一怒之下断粮，鸟族自己存量又不多，很是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只是在这之后不久，鸟族“找到”了缓解粮荒问题的办法。不知是鸟族的哪一支先有了想法先动的手，陆上生存的其他几个族群被鸟族频频造访，一开始还是直言“借粮”，可在过去一段时候根本看不到归还希望还借用之量还越发大了起来之后，有些过去仗着天后之势嚣张惯了的鸟族中人不满其他各族的婉言拒绝，竟开始强抢。碍于天后威势，各族中人忍下了一时，可眼瞧着鸟族中人越来越放肆，双发摩擦激增渐渐动起了手，也觉得此事不可再拖。
　　原本在各族就要忍耐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听闻天后开放了天界的八大粮仓用于供养鸟族，众人还松了口气心想鸟族有了天界粮仓的接济应当不会再来祸害自己，谁知……
　　狐族的族长跪在地上面带愤恨：“陛下，鸟族嚣张，明明已经有了天界八大粮仓的接济粮食已经充足，却竟还是频频来我狐族地界骚扰抢夺，我族已被鸟族打伤不少族人，被抢走的粮食更是不知几何！”
　　“不错！”猿族族长跪在狐族族长身旁仰着脖子脸色发红：“我猿族本是无意惹事，也不是不愿意接济缺粮少食的鸟族一二，只是那鸟族实在欺人太甚！有了天界八大粮仓的接济，不愿归还先前拿走的粮食也就罢了，可他们竟反而变本加厉！我族中人与其据理力争，反被打伤，险些伤了修行的根源！”
　　鹿族族长一头白发，此刻伏跪在地上显得格外沧桑可怜：“陛下！并非我等刻意惹事，实在是那鸟族欲壑难填，我等实在已经无法承担！可偏偏……偏偏那些鸟族嚣张跋扈，仗着……我等忍气吞声却换来他们肆无忌惮，得寸进尺，实在已经退无可退，只得厚着脸皮，来求陛下做主！”
　　“陛下……”
　　“求陛下做主！”
　　“鸟族欺人太甚！”
　　“求陛下做主啊！”
　　“……”
　　九霄云殿上跪了一片苦着脸的各族中人，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声讨鸟族恶行，求高高在上的天帝能够施以援手。

　　“天界开放八大粮仓给鸟族？本座竟毫不知情！来人，去请天后过来！还有鸟族族长穗禾！”
　　天帝隐带怒音的吩咐声响起，地上跪着的狐族族长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帝的脸色，又瞥见那匆忙去找人请天后的仙侍悄声吩咐了两句另一人往栖梧宫方向而去。狐族族长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心中明白就算是法不责众天后事后不好明目张胆报复各族，此次也已算是撕破了脸，更何况天后嫡子火神掌五方天兵多年，若是……
　　“陛下！”狐族族长卸下愤恨换上一副听到天帝要请天后上殿时眼含热泪而又微带怯懦的模样：“我等……我等自然明白此事定是少数素日里便不服管教的鸟族行为，并不……并非整个鸟族，也绝非天……我等……我等不敢，哦，实在不必……不值得陛下迁怒整个鸟族，只求陛下能……令那少数……稍加收敛……放我等一条生路……”
　　狐族族长这迅速变换的反应让另外几族族长微微怔愣了一下，鹿族族长率先反应过来眼睛转了转也拜倒在地带着哭音道：“是是是！陛下实在不必……牵连太广，我等……我等不敢让陛下……”
　　“行了！”天帝太微脸色黑沉地摆了摆手打断了鹿族族长已经有些乱得不知在说什么的言语：“各族的冤情难处本座已尽知晓，定会给诸位一个公道！”
　　先前还义愤填膺地讨伐着鸟族过错的诸人在听他宣召天后前来之后当即怯懦改口，就算上首坐着的太微明知这其中有那么几分刻意，却也还是在心中扎下了刺来。
　　不论几个族长是真的惧怕天后荼姚到了胆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因为忌惮荼姚才半真半假地在他面前露出这副样子，至少都证明了天后荼姚的威势在有些仙神的眼中已经有些太大了。
　　一直将荼姚当做刽子手利用着的天帝，若是换了旁的时候，即便面对这几个族长的这番反应许还不会如此作想，可偏偏……
　　荼姚私开天界八大粮仓供给鸟族，并未曾知会于他，而他知道此事却竟是在九霄云殿众多仙神面前！不论他事先是否知情是否默认，眼下揭露出来，还是这样一副烂摊子的样子，却着实是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身为天帝的颜面！
　　“天后娘娘到！”
　　“鸟族穗禾公主到！”
　　仙侍去请并未多久，天后便与穗禾一并来到了九霄云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荼姚和穗禾脸色算不得好，尤其是穗禾，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却还能勉强稳得住。
　　“荼姚见过陛下。”
　　“穗禾参见陛下。”
　　天帝见荼姚越过众人来到最前面行礼，而殿中的各族之人纷纷有些畏惧地后退让开了一条通路，眯了眯眼正了神色：“天后，花界断鸟族食粮为何不上报于本座？为此你私开天界八大粮仓，又纵容鸟族去其他族中抢掠粮食，可确有其事？”

　　荼姚连忙俯身跪下：“陛下日理万机，荼姚本是不愿用鸟族之事烦扰陛下，竟不想一时举措失当，造成如此错漏，甘愿受罚。”
　　穗禾忙一同跪下：“陛下恕罪，是穗禾能力不足，未能约束鸟族众人给其他几族众位仙家带来如此麻烦，穗禾甘愿领罪，但姨母对鸟族这些过失之举并不知情，还望陛下明鉴。”
　　天帝正要接着再说什么，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通传：“火神殿下到！”
　　旭凤接了传信匆忙赶来，见自己母神已经跪在地上，大惊之下连忙上前一并跪下道：
　　“旭凤参见父帝。母神无心之失，又确实并不知那些鸟族不妥之举，念在母神一片赤诚，此事无辜受牵，望父帝能够宽恕。”
　　“哼！”天帝看了一眼殿内低着头的众仙家和颇有些忐忑之相的众多族长，冷哼一声继续问道：“鸟族在众仙家族内肆意妄为巧取豪夺，天后可当真并不知晓么？”
　　“荼姚不敢欺瞒陛下，荼姚也是今日方才听说此事，甚是震惊。”天后说着回头瞥了一眼出现在九霄云殿上的众位族长：“先前花界欺我鸟族，断了食粮，向其他各族暂借一些许是有的。可鸟族毕竟只是一族，如何能让几位族长下辖几族变得如此困顿？可莫是有心人故意挑拨，而有些人被给了好处肆意诬陷……”
　　“够了！”天帝打断天后接下来的话：“难道天后的意思，是这么多仙家联合起来诬陷鸟族与天后？”
　　“小仙不敢！”
　　“陛下明鉴！”
　　“陛下……”
　　见殿内今日来求天帝做主的众族长惶恐地跪了一地，旭凤瞧着天帝眉头紧锁也拱手连忙道：“父帝容禀！母神对此事并不甚了解，方才也只是根据情形合理推断，并无旁的意思。况此事儿臣也以为，据常理而言鸟族一族吃食还不至令如此多的仙家族中受这般大的影响，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母神她……”
　　天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旭凤，而后抬手制止住殿内众人的话头，看向荼姚并不再问，直接定了惩戒：“天后私开天界八大粮仓，举措不妥，禁足一月，望你修身养性，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后……好生约束鸟族！”
　　“陛下！”
　　“父帝……”
　　“鸟族族长穗禾。”天帝没有再听荼姚和旭凤的话转向一旁的穗禾：“限鸟族一月之内尽数补偿各族损失，严惩为恶各族的祸首，不得怠慢！”
　　“……是。”
　　殿内的众位族长相视一眼，各自强压下眼底的不平之意，只得拱手拜道：
　　“谢陛下！”
　　……
　　旭凤和穗禾一左一右跟着脸色极为难看的荼姚走出九霄云殿，没走多远就瞧见比他们先出来的那些前来天界告状的族长们正在阶梯底树下，跟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润玉说话，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第十七章 算谋
　　九霄云殿长长的阶梯之下，润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与几位先一步出了大殿的族长们说着什么，其后离开九霄云殿的荼姚一眼瞧见，咬牙切齿：“果然是他！我一时不察，竟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这些别族中人，暗害于鸟族！”
　　旭凤远远地瞧见润玉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跟那些在殿上噤若寒蝉的族长们说着什么，心中也有些异样之感，但此时听了荼姚的话却还是低头道：“母神，此事……许是有什么误会。大殿他……”
　　“旭凤！”荼姚瞪圆了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旭凤：“润玉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今日他敢指使别族诬陷鸟族，害你母神我被训斥禁足，来日他便敢对你我母子痛下杀手！你莫要忘了，当日你涅槃遭人暗算一事，可还未查清，说不得正是那润玉……”
　　“母神！”旭凤打断愤恨不已的荼姚的话，四处看了看所处的环境。虽然荼姚是气狠了，而她就算被天帝处罚禁足也到底还是天后至尊，多年来的威势并不作假，即便现在所言不妥被一旁路过的仙家听到了也不敢说什么，只当做没有听到匆匆离开，但旭凤觉得到底在这里说这些还是不甚妥当的：“此事还要细细查证，儿臣心中有数，这便先送您回去罢。”
　　“姨母。”穗禾同旭凤一样，也觉得在此说这些颇有些不妥，平日倒也罢了，今日天后和她才被天帝严词训斥过，并不好这时候与那些族长和润玉正面冲突，不如留到以后，慢慢再算这笔账：“殿下说的是，穗禾与殿下先送您回去……我们再慢慢分析此事，眼下……不急在这一时。”
　　“哼！”荼姚狠狠地瞪了一眼长阶之下似乎并无所觉的润玉，眼中的厉色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等荼姚和旭凤，穗禾一道甩袖离开回了紫方云宫。
　　三人离开之后，长阶之下的润玉微微偏过头看了看他们离去的方向，神色并无波澜。
润玉回到璇玑宫时，一早便又出去继续详查御魂鼎和其中封印着的穷奇之事的傅卿已经回来，在书房的桌案前摊开一卷书册正在看着。傅卿对许多灵物法器有特别的感应，但御魂鼎上加注的数道封印复杂多变，而又隐秘难以察觉，她虽然有些直觉感应却始终不敢太过确定，因而这两日除了频频去查看外也会研读一些阵法封印甚至□□有关的书籍。
　　润玉在院内摸了摸凑上来的魇兽的脑袋，不由得又想起那一日傅卿特地尝试凝实身体想要亲近魇兽不成的事，心头莫名有些淡淡的酸意。他低头又看了看蹭着自己腿的魇兽，叹了口气，让它自己去玩儿了。那日傅卿虽凝实了身体却只有短短片刻，过后这几日也在修养未再尝试，不过润玉却也已经私下里跟魇兽说过几回有个润玉甚是看重的人想要与它亲近玩耍，魇兽倒也并不排斥，大概只等傅卿休养好力量再恢复些，再次凝实不会那么费力的时候，就可以如愿了。
　　润玉走进书房，重新掩好门扉随手布了隔音的结界后，傅卿抬头看着在她对面落座的润玉，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
　　“你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
　　润玉笑了笑，也有些忍不住想要与傅卿分享这件一直横亘在他心头的事：“退婚，大约就在这两三日了。”

　　傅卿一愣，明明这会儿没有实体她却感觉自己身体一僵：“……你……”
　　润玉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今日几个族长来天界讨公道，你是知道的。”
　　傅卿放下手里的书册，想了想问道：“这个我知道，对付荼姚对付鸟族，闹大八大粮仓的事在天帝心里扎根刺引他不满，让其他几族跟鸟族撕破脸……这些都能猜到，只是你说……你……做了别的什么？”
　　润玉笑了笑：“方才在九霄云殿长阶之下，润玉特地去与今日壮着胆子来上告鸟族结果却不甚如人意的几位族长，攀谈了片刻。”
　　傅卿抿着嘴皱着眉头，反应了一下才有些明白：“你……故意让人看见的？”
　　润玉点头：“嗯。”
　　傅卿愣了愣，拧着眉头沉思片刻方才猜道：“让荼姚看到，会以为这几个族长上告的事是你授意的，那么不论天帝如何处理如何调查又怎么裁决，荼姚穗禾，乃至整个鸟族都不可能再与这几族修好……鸟族转了注意力防备着这几个种族的话，真正该关心的地方怕是反倒要被放松一些了，这样以后……再让人做其他的安排就容易很多。”
　　毕竟，狐族等几个种族确确实实并不是润玉拉拢来的势力，其实干干净净并无瓜葛，就算被鸟族盯着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可若是荼姚已经先入为主认定那些是润玉的手下，发现不了不妥只会认为是对方藏得太深反而更要深挖细探，如此一来，润玉真正收入麾下的人手，比如洪泽君为首的那些水族反倒安全了不少。润玉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开始谋划发展自己的势力，却到底不比‘剧情’中荼姚已倒的那几年，在荼姚的眼皮子底下动作不好太大，所以在收了鼠仙之后润玉势力的发展仍是基于自己龙鱼族的出身，基于鼠仙曾作为洞庭君簌离手下四下沟通略有成效的关系网，与这些陆上种族，除了鼠仙所属的鼠族之外其他的倒还真是一时不好冒进。
　　润玉点头笑道：“傅卿猜得不错，润玉却有此意。而让父帝，让水神仙上知道这事，也有这个误导的意思。”
　　“润玉……这么早引天帝忌惮，没有关系么？”
　　润玉笑了一笑，眼神却微微有些深沉：“‘剧情’中的大婚不可能有，润玉也不想……走那条路，早晚要将一些心思现于人前，也早晚要被父帝忌惮的。不过……傅卿说的不错，此时暴露确实还是太早了。”
　　“那你还……”傅卿才脱口而出，便在润玉颇有些成竹在胸的笑意间停了下来，细细思索了一下挑眉道：“你是笃定了天帝不会怀疑多久？”
　　润玉点头：“父帝虽是多疑，却比天后谨慎太多。我与几位族长的关系他必定会查，但……”

　　傅卿也勾了勾嘴角：“但你们根本没有瓜葛，怎么查都是干干净净的。除此之外，我猜……今日那番对话若是平心静气去看，也应当是其实很得体的闲聊，并不是什么拉拢党羽，而是替天帝言语间安抚一下这些……来天界上告却没有得到自己理想中结果的族长们。真要细细算起来，你反倒还是默默为天帝考量的妥帖人？”
　　润玉笑了起来：“正如傅卿所说，润玉今日行为并无半点不妥，与那几位族长也并非私下勾连的关系。一旦查清，父帝那边的忌惮疑虑，也就能散去许多了。”
　　傅卿接口：“就算天帝心里留下了疑虑也不要紧，毕竟还有荼姚在，荼姚可是不会管这些只会认准了你勾结各族图谋不轨，有她在天帝身边反复提醒，反而容易让天帝想起过去她栽在你身上的数次黑锅，只要将这回的事情等同看待了……也就变成不甚值得在意的小事，留不下多大痕迹了。”
　　润玉的眼睛亮亮的，颇有几分被理解神采飞扬之感：“不错！只不过……父帝的这番疑虑还要留上些时日，这番忌惮也正好能被用来……接受婚约的解除。”
　　话题到底还是绕回了婚约之上，傅卿抿了抿嘴，这一回却没有出声。
　　润玉明白傅卿心中难以避免的几分尴尬之情，便也不耽搁，自己轻声解释起来：“父帝疑心润玉暗中有自己的势力，甚至能够算计到鸟族和天后，如此一来，也会对润玉再拥有水族花界势力为靠，多上一些顾虑。他固然希望润玉既能抗衡鸟族和天后，目的却也只是维持平衡保住他高高在上的权位，未必愿见到我有足够的能力势力彻底压制鸟族立于上风。至于用润玉这个婚约拉拢水神仙上的心思……若是水神仙上自己极力想要退婚，甚至表现出几分不计代价的样子，未免仙上更是离心，父帝也是可能会应允的。如此两个原因同时成立……父帝那边，便算是成了。”润玉说到这里，自己也是长出一口气，轻松了几分的样子。他看了看微垂着眉眼却听得很是认真的傅卿，勾了勾嘴角继续将事情说得更透彻些：“至于水神仙上……知道这回事，也如父帝天后那样以为之后，定是更加视婚约为洪水猛兽的。仙上对锦觅仙子这个女儿甚为疼爱，可以付出一切，只求她平安喜乐。原本仙上便知润玉心中半点没有锦觅仙子的位置，今后也断不可能生出情愫，这就已是不满足仙上希望自己女儿能与心悦之人共度此生的期许，已经十分坚定退婚的意图。若是在此之外，水神仙上还发现女儿的婚约对象，是个汲于钻营算计，满心权位利益的人……”
　　“润玉！”
　　润玉被傅卿皱着眉不满地打断，心底反倒暖洋洋的。她不愿听到任何人说他不好，甚至包括他自己，或者说，尤其是他自己。润玉一直知道，傅卿心中最期望的，是他能够更珍视自己，更善待自己。
　　润玉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眼中有星辰的光辉熠熠闪耀：“只是暂时需要让水神仙上那么以为罢了。只要他这么想，便不会允许他的女儿有任何步先花神后尘的可能，断不会让她与润玉再有瓜葛。这婚约……这两日仙上必定会重提退婚一事，急不可耐，坚定非常。”
　　傅卿看着眼前浑身都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喜悦和急迫的润玉，心头有些发痒，又有些发疼。
　　“父帝有所忌惮坚持之心大减，水神仙上退婚之意无比坚定，天后禁足不会被阻拦的旭凤也会乐见其成从旁推动。”润玉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语气坚定：“不出三日，这婚约，必定能退！”

　　“卿卿，你会自省，你会思考，甚至会为自己还未动手只是生了念头的事自责。真正的恶人，不会这样的。”润玉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轻抚她的眼角：“像是几日前，再看不惯叔父和旭凤，你也只是引了人过去听到那番对话。原本，以你如今在天界可来去自由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能耐，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但你做了的，只是引人知道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心思，只是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和言语负责。”
　　“……我……”
　　“因为你有你的坚持，你有你的底线。卿卿。”润玉的眼底平和温柔，如星河一般，包容，而又璀璨：“你依旧是你，并不曾变过，是润玉……情之所钟。”
　　没有实体，没有泪。即便如此，傅卿仍觉得似乎有什么堵在心头不知多久的滞涩，在他的言语和眼光之中慢慢流淌而出，渐渐散去她心中的阴霾：“可，可我……”
　　润玉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仍旧轻抬着手掌，轻笑了一声：“真正纯白的人是无法独自生存的，更何况，我们有所求，有所执，有所碍，光芒之下必有暗影。润玉自己，何尝不是已满心算计满眼阴诡？若是卿卿执意觉得自己……那这般算来，不是正好，与润玉更是相配了么？”
　　傅卿顿了一顿，在润玉温柔的眼光之中笑了出来。若是此时她有实体，想必已经笑出了泪花。
　　可是她轻轻一动，润玉原本轻贴在她脸侧的手掌便不小心穿过了她的身体，虽然只有一瞬。
　　傅卿垂下眼，艰难地收敛起方才险些释放出来的情绪和期待，哑声道：“可是……我这个样子，也许今生只能如此，连个真正的身体没有，甚至不知道……不知道将来有多少日子……我……我又如何能……”
　　“卿卿。”润玉的声音仍旧带着满满的安抚，却又显得格外执着认真：“你最清楚，若是没有遇到你，润玉是真的要千万年孤独下去的。曾经……刚回到这里时，我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便已决定今生今世只惦念着那些记忆便好，可如今，你在这儿，在我眼前，就断没有再放手的道理。润玉自来所求不多，只要你在，就够了。”
　　傅卿愣愣地看着润玉，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极轻却也极重地落在她心头，发出一声声难以忽视的声响，在她耳边，在她心头沉沉地回荡着，经久不息。
　　润玉看着眼前有些透明的傅卿眼底剧烈波动的情绪，并未着急，也并不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直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静默片刻，他看到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润玉才要开口，却猛地感觉到……傅卿的身体渐渐凝实，能够被他触碰到，也不再是半透明的模样。
　　润玉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
　　傅卿这番反应，是……
　　他始终放在她脸侧的手掌碰触到了她冰凉的脸颊，他看着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底有浅浅的疲惫，却是卸下了层层重担，明亮清澈，一如往昔。他看着她，慢慢地，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极轻地，点了点头。
　　润玉再也压不住满心的欢喜，朗笑出声，手上微一用力，终于，将想了念了无数次的人，牢牢地抱进自己怀中。
　　“卿卿……”润玉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叹。
　　傅卿任由他将自己搂进怀中，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第十九章 相拥
　　“送到甲子府给鼠仙？”并未彻底凝实自己，维持着半透明旁人看不到的样子，却凝力了几分能触碰到物体的傅卿，手里拿着润玉递过来的字条，略有些疑惑。
　　润玉成功退婚第二日，因解除上神之誓而重伤的水神便迫不及待地跟风神一起带着锦觅离开天界去了花界。而会这样匆忙，大约便是婚约解除后，因荼姚禁足更是没有什么阻碍的旭凤，并不顾忌旁人眼光频频造访洛湘府想见锦觅的关系。
　　水神离开天界的第二日，傅卿因前一日总算成功唤醒了赤霄剑的剑灵，这一日便没有急着出门，倒是被润玉拜托了这么一件事。
　　润玉笑了笑，看着半透明的傅卿手中的纸条：“荼姚虽然禁足，但用在润玉身上的眼线只会比过去更多。而父帝那边这些日子也要细细查证一番，所以……”
　　傅卿点点头：“确实，眼下你并不方便做什么联系谁，哪怕只是说句闲话也容易被盯上。那这个……”
　　润玉抿唇一笑：“不是多要紧的，只是多加提醒一番鼠仙和其他人，这段日子不要妄动罢了。尤其是水族几位水君那里。”
　　傅卿想了一想，的确是要多加提醒让他们万分小心的。
　　水族的几位水君的事，先前润玉便与傅卿说过。鸟族与几大种族之间因为粮食而起的争端，虽然并不如荼姚以为的那样是润玉与几位族长勾结，却也的的确确是润玉的安排。
　　鸟族最主要的食物，是植物果实和种子，可还有一部分水鸟旁支，主要食物却是水族的鱼虾贝类。在花界断了鸟族食粮，鸟族哀声一片开始食不果腹之时，润玉便让几位已经被他收入麾下的水君，让族人在与鸟族接触时暗中提上几句，陆上的其他种族并未被断粮，过去多年也多有积累，想来食物充沛得很。一次两次，在不同地域水域觅食的鸟族都听到了一些，偶尔凑在一处谈论，便又被其他鸟族听到，心中生了想法。以鸟族背靠荼姚这些年来事事顺心后的跋扈之态，上门去与其他各族“借”粮的态度自然算不上多好，只是一开始各族还惧于荼姚的威势忍了下来，想着这件事也许不用多久就能过去。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花界断粮这件事，身为鸟族族长的穗禾竟能瞒下一百年，既没有向天界求助，也甚至没有让荼姚知晓。先前鸟族借粮，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便罢了，但十年百年下来，各族都有些承受不住。而鸟族却是在这百年的纵容之下越发肆无忌惮。自然，这其中也有几分各个水君偶尔旁敲侧击几支水鸟鸟族的影响。
　　真正让积压百年的矛盾爆发的，正是荼姚开放天界八大粮仓给鸟族一事。
　　原本先前各族开始对鸟族频繁的掠夺行为越发不满，鸟族能从各族手中弄到的粮食也渐渐少了下来，过惯了用别族食粮供养自己日子的鸟族自然不适，火气也涨了上来。而在双方火气一触即发的时候，荼姚开放了八大粮仓供养鸟族，原本几个族长都还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可以不再被鸟族抢夺口粮，可偏偏，有了天界八大粮仓接济的鸟族只安生了没两日，又跑来各族地界上“借”粮！终于忍无可忍的几位族长一合计，携手上了天界向天帝告了鸟族一状。

　　而在这其中，几位水君不时按照润玉所示隐晦地挑动鸟族，让他们在有了八大粮仓的接济之后仍然想到要“未雨绸缪”，多在自己族中存些粮食以免将来还有意外，就可以算是引爆此事的关键了。
　　而时机……
　　选的甚是微妙，就在婚约解除前，润玉“奉天帝之命”去拜访水神之后几日。
　　如此，事情确实是润玉一手策划安排，并在后推动。但却跟天帝荼姚他们以为的并不一样。如今他们将目光放在润玉身上，放在那几位族长身上，反倒是放过了真正暗中行事了的几位水族水君。
　　也不能太过大意。荼姚刚愎自用，认准了什么就不会改变，如今认定润玉和几位族长勾结便不容易动摇，好糊弄一些。倒是天帝的查探……几位水君还是要谨慎行事，不要露出马脚的。
　　如此，润玉让傅卿帮忙送信给鼠仙，好联系提醒此事相关之人，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
　　既然能够算到这一步，润玉先前又怎会没有提醒过他们呢？事前事后可能发生什么，该如何注意如何行动，万一有意料之外的情形又该如何应对，润玉早就细细交代下去过了。此时再让傅卿送信给鼠仙，说是因为事情重要多加提醒，但其实没有那么必要。
　　润玉心中，是有别的想法的。
　　让傅卿的存在，为人所知。
　　至少，被他的自己人知晓。
　　润玉十分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标，也相信终有能实现的一天。
　　傅卿是他认定的伴侣，今生今世万年千载不会更改。在他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之后，他希望他身边她的位置她的存在是能够被人理解，被人期待的。尤其是，以傅卿如今这个很难与旁人有交集关联的状态之下。所以，他想要，至少他的人知道傅卿的存在，明白傅卿对他的帮助，了解傅卿对他的意义，在以后，支持并不同常人的傅卿，与他立在一处。
　　让傅卿能够为人所知，要慢慢来，而这回给鼠仙送信的借口，便是一个开始。
　　所以……
　　润玉勾起唇角，微笑着看傅卿仔细地将信收好。
　　“只是送字条就好了么？”傅卿凝出一点魂魄的力量覆盖在字条上让这字条跟她一样不能被旁人看到，而后抬起头笑着对上润玉的目光：“不用我传个什么口信？”
　　瞧见傅卿眼底有几分玩味的笑意，润玉也轻笑了一声。她也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了，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句来。毕竟，她要是凝实了身体现身跟鼠仙亲口说话，可是比凭空送个字条的效果更好些。
　　“那倒不必。”润玉也不遮掩，坦荡承认了下来，左右并没有什么不可对傅卿说的：“凝实身体如今还是太费力了，卿卿不必急于在此用上。”
　　傅卿自然也只是一说，表明自己明白润玉的心思，并没有真的那么做的想法。闻言也不意外，挑了挑眉笑道：“那倒是，不急于一时。而且到现在，我连一直最想要的，与魇兽小乖乖亲近一番都还没做到呢！”
　　“呵。”润玉轻笑出声，上前两步抬起手，果然握到了傅卿半透明的冰凉手腕：“润玉先前便已与魇兽说过了，它是愿意的，已经答应了。待卿卿再歇息几日攒好了力气，再去寻魇兽一道玩耍，润玉，一定不阻拦，可好？”
　　傅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当真？”

　　润玉眼看傅卿因为魇兽竟是这样开怀，心头不免飘过淡淡的酸意，顶着她如此期待的目光却又不愿意让她失望：“自然。”说完后，嘴唇动了一动，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以前不曾想到，卿卿对魇兽……这般上心。”
　　傅卿微微撇开眼不去看他，勾起嘴角满脸的认真和期待之色，声音轻快非常：“谁让魇兽小乖乖那么可爱，那么招人疼呢？先前我看到它对你撒娇磨蹭的样子，真是……看得我心都化了！实在是太羡慕了，恨不得以身相代！”
　　润玉抿了抿嘴，心头的酸意又重了两分：“卿卿……魇兽……”
　　“嗯？”
　　润玉顿了顿，看着她，十分认真笃定地道：“今后，卿卿与润玉便是一体，与魇兽亲近的机会还多得很，实在不必……如此……”
　　傅卿眼睛转了转，笑着道：“可是，我实在是太喜欢魇兽了，有些忍不住。”
　　润玉看着傅卿眼中狡黠的笑意，知道她此刻有几分逗弄他的意思，笑了一笑：“卿卿如此喜爱魇兽，润玉不知……可否理解为‘爱屋及乌’？”
　　傅卿没有料到润玉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后顶着他含笑的目光，略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
　　润玉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了几分，他又上前一步，握着傅卿手腕的手微微一用力，将低着头的傅卿拉进自己怀中，另一手环上她的肩将人揽住。他轻轻磨蹭了一下她的鬓发，靠在她的耳边，将人牢牢地锁在怀里。
　　“……润玉……”
　　“不必。”润玉感觉到怀中的傅卿轻挣了一下，似乎正要做些什么，在她的耳边轻声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这样就好，润玉……只是想抱着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所以，不必费那样大的力气凝实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常人，像个……有身体的人。
　　半透明的傅卿靠在润玉怀中，明明并无实体，可却又像是能够感觉到他环绕在她周围的带着一丝微凉的温暖。
　　她泻了想要凝实身体的力量，将自己的脑袋更深地埋入他的胸口，将原本抵在他身前的双手抽了出来，环在他的腰上。
　　相拥相依。

第二十章 灯会
　　凡间，花灯会。
　　润玉穿着青色的便服，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慢慢地走在灯火璀璨的热闹街道上。他的右手微微向外伸出，不着痕迹地握着什么。
　　除了润玉外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傅卿被他握着手掌，轻靠在他的肩上凝力让自己能触碰到物体，作常人的样子一步步慢慢地跟在他身边走着，没有如在天界时已有些习惯了那样飘动。
　　润玉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就已经开始用值夜时偷懒来人间闲逛的这个借口了，后来也在被放松了监视警惕后避开视线来人间与自己收拢的势力人手相见，共商大事。
　　先前被放松关注的时候润玉都没有忘记哪怕没事也时常来凡间转转，此时正是被众人怀疑的风口浪尖，他的行为就更要同往日一样了。
　　而且……
　　润玉侧过头看了看身旁倚靠在自己身上半透明的傅卿，勾起嘴角。
　　正好，也带她来人间走走逛逛，权当散心。
　　刚将她从忘川带走，虽然在人间停留了几日，却始终呆在他的宅院中不曾外出，而那时傅卿的情况也算不得好。后来去了天界，尽管她的情绪渐渐稳定平和下来，可一桩接一桩的事总是让人不得轻松。尤其是……偶尔飘在外面听到些对他不甚好的言论嘲讽，就算忍不住小小捉弄一番，回到璇玑宫她仍旧会郁气不已。就算她从未对他说过，他也不是毫无所觉的。
　　此时走在人间热闹的街道上，看着她尽管透明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瞧出其中光彩的眼睛，看到她脸上轻松的笑意，润玉也觉着格外愉悦。
　　润玉走得慢，也注意着稍远着些同样来看花灯的人群。毕竟此时的傅卿虽然不能被人看到，却能被碰到。原本润玉是没有太在意，以前自己跑来凡间的时候也没有多上心，但也许因为今夜是赏花灯的时候，格外热闹些，在路上不知多少行人尤其是妙龄的姑娘朝他看过来之后，润玉在傅卿打趣的眼光之中略施了个小法术，模糊平凡了几分自己在凡人眼中的样貌。
　　此时，两人平静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两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耳边小贩叫卖吆喝的声音十分清晰，空气中也弥漫着点点的小食的香气。
　　这样热闹的烟火气，不只是久违的傅卿，润玉也很是喜欢。尤其是，身旁有人相伴。
　　傅卿已没有身体，不能饮食，不论多么垂涎路边的小吃也还是转开了眼去看别的东西。比如，街道两侧的花灯。
　　各式各样的花灯，或明或暗，或大方或精巧，傅卿看得很是入迷，偶尔瞧见几个特别的还会拉一拉润玉的手臂，让他一道去看。
　　润玉看着傅卿如此有兴趣，手腕一转取出几块碎银子，正要上前却被身边发现他动作的傅卿一把拉住：“做什么？”
　　润玉轻声道：“润玉看卿卿似乎很喜欢……”

　　“打住！”傅卿一直被他握着的手轻轻动了动，攥了一下他的手掌：“我只是随便看看，并不想要的。”
　　“卿卿……”
　　“你应该最是清楚啊！”傅卿仰起头笑着看他，配合着并不想引人注意的润玉，尽管自己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还是压低了嗓音：“花灯这种东西，更大的更精巧的，塑料的水晶的，能闪的能动的，能变换颜色甚至能出声的，我都已经见过很多了，眼前的这些比起来都算不得新奇。只是难得有机会看到街道上挂满这样纸做的花灯的样子，多看两眼罢了。”
　　润玉看了一眼傅卿握紧他手掌拉紧他手臂的双手，顿了一顿才笑道：“好，润玉知道了。”
　　“嗯。”傅卿松了拉扯着他的力道，却没有放开被他握着的手掌，轻轻动了一动：“继续往前走走吧？前面有不少人聚在那里，瞧着很热闹的样子。”
　　“好。”润玉笑了笑，抬步继续顺着街道往前。
　　继续往前，人群聚集的地方搭起了台子，瞧着是灯谜竞猜的比赛，润玉和傅卿慢慢走过来的时候，赛事已经结束，人群散去，润玉小心地护着傅卿走到一旁免得被看不到她的人群碰到，却见傅卿的目光顺着那对拿了头奖花灯的男女飘远。
　　润玉抿了抿嘴：“卿卿？”
　　傅卿回过神来：“……嗯？”
　　润玉顺着傅卿方才看过去的方向瞧了一眼相携离去的那对男女，目光在那女子手上拎着的花灯上停留片刻：“……瞧着并不复杂，卿卿若是喜欢，润玉可亲自做了来。”
　　“啊？”傅卿愣了一下，而后迎着润玉甚为认真的眼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卿卿？”
　　“咳。”傅卿眉眼带笑，半透明的身体在满街花灯的映衬下格外耀眼些：“你以为……我在看他们的灯？”
　　润玉眉心动了动：“……不是？”
　　“刚才不是才讲过，这些灯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的。”
　　“那……”
　　“我是在看人啊！”傅卿笑眯眯地道：“在看那个年轻公子。”
　　傅卿话音一落，润玉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始终牵着傅卿的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傅卿的指尖动了一动，轻蹭了蹭他的手指，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看他的衣裳。”
　　“……衣裳？”这倒真是润玉没有想到的答案。
　　“嗯。”傅卿点了点头，退后了一步上下看了看润玉。只是因为自己的手还被润玉牵着没有放，这一步退得并不大：“经过的那位年轻公子，也穿着青色的衣裳，跟你的……还挺像的。不过嘛……”
　　“不过？”
　　傅卿眯着眼睛微微仰着头：“还是你更好看些。”
　　润玉怔了一下，忍不住勾起嘴角，而牵着傅卿的手也不由得更握紧了两分。
　　今日带她来凡间闲逛，润玉是特地换上这一身，‘剧情’中凡间穿过的青色常衫的。
　　因为他记得，当初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她曾说过，最喜欢他在凡间的这身衣裳打扮。
　　“润玉！”傅卿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裁衣制衣之类的书有卖怎么样？”
　　“制衣？”润玉看着傅卿，心中有些猜测，不免有些热烫发痒：“卿卿想要……学制衣？”
　　“是啊，突然想到的。”傅卿笑弯了眉眼：“反正我没有多少事情，若是能学会，手艺还过得去的话……”
　　傅卿的话没有说完，润玉却在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热，心头却是万分期待。

　　润玉和傅卿回到天界过了一会儿，跟卯日星君交了班后回到璇玑宫，时辰尚早。
　　璇玑宫一向冷清，这时候还没有仙侍活动，回到后院只有在那里来回转圈不时抬头看着的魇兽。魇兽一眼瞧见润玉，一刻不停地跑了过来，站在润玉面前仰头轻叫了两声，而后扭着小脑袋四处看了看找了找，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润玉摸了摸魇兽的脑袋，傅卿也伸手过去摸了一摸。虽然看不到，但是感觉到脑袋顶上冰凉却温柔触感的魇兽并未惊慌，毕竟这两日已经算是习惯，顺着那抚摸的力道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轻轻叫了两声，而后便十分自觉地转头过去打开了书房的门，当先窜了进去，在一旁的软垫上趴好静静地等着。
　　傅卿和润玉相携走进书房，傅卿走在前面，润玉走在后面，关上门，设下结界。
　　傅卿进屋之后凝起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凝实，迎着魇兽看过来的大眼睛，从润玉手里接过一个漂亮的五彩穗子，托在掌心半蹲下来朝魇兽递了过去：“小乖乖，你看，这是我们两个去人间逛的时候，特地给你买回来的礼物。喜欢么？”
　　魇兽眼睛一亮，凑近了两封用头层蹭了蹭傅卿的手背，而后睁着水润的大眼睛看了看她掌心的彩色穗子，又抬头满是期待地看着傅卿。
　　傅卿笑了笑，知道自己能凝实的时间不长这会儿也就顾不上多逗弄：“小乖乖喜欢的话，我帮你戴上？”
　　润玉微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傅卿在魇兽乖巧地点头之后亲手将那枚她在凡间的店铺里挑选好久的彩色穗子系在魇兽的脖颈上，又忍不住在魇兽伸头过来的时候顺势抱在怀里，亲昵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魇兽站起身。
　　见傅卿起身，润玉第一时间凑了过去伸手扶住她开始慢慢虚化下来的身体。
　　魇兽脖子上还挂着傅卿带回来的礼物，大眼睛瞪着的前方却已经没有了先前那个抱着自己由自己撒娇的人的身影，只是看着自己的主人一旁轻搂扶住的样子，它却知道她还在屋子里。
　　魇兽小心地站起来走过去，估摸着位置凑过去蹭了蹭它并看不到的人的腿，得到了落在自己头顶一下冰凉的轻抚，而后便懂事地退到一边去了。
　　傅卿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凝实身体还是费力，但是只是维持能触碰到东西的状态却也已经十分自然几乎不耗什么力气。这会儿被润玉扶着，傅卿吐出一口气看了看一旁乖乖呆着的魇兽，又转头看了看身旁仍是有些忧色的润玉。她知道他其实是不赞同她频繁耗力的，但是……又不忍心驳了她的愿望，所以才在定下了每次凝实身体都要在他身边并且不能超过一盏茶的功夫的规矩后，遂了她的心思。
　　“润玉。”傅卿笑着抬头对上润玉的眼神，轻声开口：“如今凝实身体已经比过去轻松很多了，想来将来……会更好的。”
　　“……好。”
　　他其实并不在意她没有真正的身体，就像先前他说的那样，他所求不多，只要她在。
　　只是……傅卿却，并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