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情之一字
他没有看我，我觉得自讨没趣，就翻起书来。书中夹着一朵海棠，上面写着：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惆怅一笑，合了书。那是笑红尘送我的海棠，我将它夹在书中，妄想珍藏那段美好的爱情，但最终不过是我的满腔痴心妄想。
想想我身边的诸位，竟都爱得那般坎坷。我的父母相爱三生，第一次止步于信仰，第二次分离于种族，第三次错过于生死。九彩神女和食神拘泥于出身，换得了相守，却无法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战神和竹清上神只因天帝的狠心，竟连寻常的相见也不能有，天各一方。唐雅和贝贝生死相离，再无相见。
情之一字，果然难解。
今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我顺理成章的躲在屋内，不必出去了。
霍雨浩今日因着没有奏折，也十分清闲。我与他一人捧着一本书，在灯下阅读。我捧的是《诗经》，以前我小时父亲常教我背，但最后能记住的就是《关雎》《蒹葭》和《桃夭》。尤其是《桃夭》，我最喜欢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虽然我没有居住于十里桃林，但蝶谷的海棠每年盛开时也是一片夭夭。我未及笄时，母亲就带着我在海棠中跳舞，衣裙虽隐于花海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母亲的舞姿确实当得起一舞倾城。我两万岁生辰那年，蝶谷的海棠开得正好。生辰那天，我一身红衣妖娆，长发高高挽起，眼角几点花钿，在海棠中起舞。萧萧找到我时，神情略怔了怔，她说：“舞桐，你真的好惊艳。”
但那是我第一次穿红衣跳舞，也是最后一次。
正当我走神时，霍雨浩拍拍我的肩，“舞桐，你在想什么？”
我懒得同他解释，便随便编了个谎：“在想我的师父。”
“你的师父？”
“她死了，死了很久了。”我想到唐雅，心中隐隐一痛，“她那样宠爱我，但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上。”
霍雨浩看着我，说：“依你的性格，能够宠爱你的人大约就是那种儒雅，温和，带着几分书香气却又武艺高强的人。”
我摇了摇头，“她不是那种人。”心中却想起了贝贝，他好像就是那样一个人吧。
唐雅的模样我还记得，但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有些细节。她是那种单薄寥落的女孩子，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蓝银草的清香。她不爱笑，就算笑了，眉眼间的忧伤也是挥之不去。她确实带着几分书香气又武艺高强。但她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外乎两点，清冷忧郁的少女，伏筝轻叹的女子。
霍雨浩看我有些失神，说：“以前，我遇到过一些人，他们与我素不相识，却给了我无数的关心。”
“唐门的帆羽上仙，贝贝上神和门主唐雅，天梦，我的三位暗卫冰帝、雪帝和小白。但我忘不掉一个女孩。”
“噢，她是不是王冬儿？”我问。
“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那个我所遇见的女孩，但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就是。”霍雨浩说，“那时我还只是白虎公爵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孩子，她却肯为我出头，揍了那些欺负我的人。当时我忙于道谢，忘记问一问她的名字，待到想起时，她却不见了。直到我遇到了冬儿，我才知道她到了凡间。”
我本想让他再多讲一讲他和王冬儿的故事，可他突然止住了话头，说：“算了，这些陈年老事都已是过去了。我们还是好好活在当下吧。”
对，活在当下，为那些希望我们活的开心的人活下去。我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蔚蓝的天空上是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
（此时，雨浩还不知道王冬和王冬儿是同一个人。他当年也只是猜测。）

20.疑窦渐生
我打量起他手中的书，却在封面上看到了熟悉的笔迹，这是……唐雅的字。我的眼睛不由得一红，急忙低下了头，还好他没有看出来。
“舞桐。”他叫我。
“什么事？”
“没什么，你与萧萧上仙很熟悉？”
我的心中蓦地一冷，刚刚他的话语浮现在我脑海，他为何句句都提唐门？难道，是想从我口中找出破绽，确定我就是王冬？
之前我以为他来海神岛是为王冬儿结魄，可现在想想，他若是知道我有聚灵灯，并且已经应许了结魄，以他对王冬儿的爱，肯定是马上就来海神岛。为什么过了整整三个月才来？他之所以天天与我做那些琐事，应该就是想打消我的疑心，想一点点从我口中挖出我的真实身份。我也真是大意，居然现在才发现。
不过，他究竟是怎样怀疑上我的？我和他从未见过面，天族识得我王冬时容貌的人也寥寥无几。他竟这样肯定我就是王冬，还是只是试探？
我笑了笑，淡然道：“萧萧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自我总角时就陪着我。若说不熟悉，你会相信吗？”
“那你和萧萧上仙是在一起长大的吗？”
“不是。”我说，“萧萧自我开蒙后就去了唐门，数万年来也只回来过八九次。一直到一千年前神魔之乱平定，因为家父家母忙于照顾尚在人间的舞麟，才让萧萧回来，暂管海神岛事务。”
“那萧萧上仙在唐门时，你也曾拜师学艺，你的师父是谁？若是有缘，可否将他介绍给云瀚？云瀚在天族的夫子近来卸任，我担心他没有人管教，耽误了课业。”
我装作不解的样子，“云瀚？你说的可是徐小世子？”
“是的。”
我暗自冷笑，霍雨浩，你真的以为我唐舞桐就是你们所知晓的那个避世不出的海神神女吗？当年在唐门，我所经历的勾心斗角绝非你现在能比。但我依旧平静地说：“恩师名讳我确实不知，但她的落款中似乎有一个‘槿’字，大概名槿吧。恩师亡故时，我不过五万来岁，很快就离开了师门。现在若要拜谒，恐怕只剩一抔黄土了。”
这我倒没有骗他，唐雅若是跟了我蓝银一族的族姓，就姓蓝，单名一个‘槿’字。我也是十几年前在翻阅族谱时查到的。不过，霍雨浩想要查到这个名字，可绝不容易。
“那你的同门可还安在？”
同门？难道他还想从我口中套出谁的消息？幸好这些年来我一向低调，除萧萧之外，再无同门知道我在海神岛。我答道：“同门师兄在入门时只有排行，互相之间不通姓名。我离开师门太早，再加之学艺不精，怕是没有几个师兄记得我，我与他们失去联系也很久了。他们如何，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笑，不再问了。
我却反问道：“方才听你提到了唐门，你对唐门很熟悉吧。为何萧萧从未对我说起过你是她的同门？”
他沉默了。
我的脑中却倏忽闪过秋儿曾在唐门叛乱时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小雅这一生也不过三位亲传弟子，没想到这颜华忘恩负义，真正是辜负了小雅。”唐雅的弟子虽有三百，但亲传弟子据我所知不过我和那个颜华。那么这第三位，会是霍雨浩吗？
而帆羽上仙，我与他交之甚少，他也在当年唐门叛乱中身亡。听说他是个无欲无求的性子，刚刚听霍雨浩说起，似乎十分熟悉。若非唐门之人，怎会这样熟悉？还有刚刚他的那本书，为何上面会有唐雅的题字？霍雨浩，你真的以为我离开唐门一千年，就识不出师父的字迹吗？
幸亏此时萧萧走了进来，“舞桐，有故人回来了，邀你一见。”
我笑笑，“让他先候着吧，许久不见，这次一定要好好敲诈他一顿。”

21.再见蝶云
来人是季绝尘，一个剑痴。正因为他是剑痴，这么多年唐门世事更迭，他只专注于铸剑，从未参与任何俗事。他眼中只有剑，记不住除了荆紫烟以外的任何面容。一万年前他进入天族神兵阁，我们就此分别。
此次，他前来大概是为了青檀剑。
我在海神殿见了他。他形容枯槁，头发蓬乱，唯有目光灼灼，令人生畏。我打下一道仙障，做了个揖：“阿冬见过季师兄。”
他的目光转向我，似乎在辨认我的容颜，许久，笑出了声，喑哑可怖：“一万年了，一万年了，青檀有主啊。”
“师兄放心，青檀在我手中无事。当年阿姊拿走青檀未向师兄说明并非故意，只是人命关天，望师兄谅解。”
他摇摇头，“少主，别回去了，回去伤心啊。”话罢，拿出一柄剑，“这柄剑名唤银麒，是紫烟送给小世子的。”
“少主当心，这唐门现如今没了门主，也没了叛徒。”他说。
我想他大概是太清楚了，天族险恶他比我们谁都清楚，他不想让我再与天族有任何关联，他已经被天族折磨成一个废人了。
是夜，我没有回蝶谷，而是留在了海神殿。
我阖上双目，手指拂过额上的蝶印。没有多久，我就听到了有人跪下，道：“蝶云拜见少主。”
我睁开眼，眼前的少女熟悉而又陌生。乌黑的发用一根发带束起，穿着绿松石，漆黑的眸子单纯而澄澈，就像初入唐门时的我一样。她的眉心有一道闪电的疤痕，下半张脸罩着轻纱，较两万年前，她高挑了不少。
我轻笑道：“已是上仙了吗？”
她点头。我起身，走到她身边，“话说回来，我已经有两万多年未曾见过你了，蝶云。”
“少主急召蝶云回来，可是唐门有何要紧之事？”
“唐门有萧萧在，不会有大问题的。”我说，“我要你自今日起，替我监视一个人。”
“少主请讲。”
“疾风已经在镜泊湖防守千年了。但我不放心他，毕竟他的修为也只是上仙。”我说，“天族太子近来在探寻大师兄的下落，我要你替我监视住他，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大师兄在海神岛。”
“天族太子？可是霍雨浩？”她语气有些不善。
“你认识他？”
“少主若有兴趣，可以去问一问主上。”她说，“三百年前，他从凡间带了个女子上天，那女子名唤——”
“王冬儿。”
“少主也知道？”她有些诧异，“那女子我见过一次，粉蓝发粉蓝眸，大概是蓝银一族的血脉，却浑身没有半分法力。她长的很清秀，眉眼有几分像少主。后来这女子不知怎的竟就失了声音，残了手脚。后来，天帝甚至还判了她九十道雷霆加身，明摆着要害死她。我跟着主上闯了刑场，也见主上将那女子带了出来，主上将她带出来后不久，她就死了。”
“你是亲眼所见？”
“不，是主上问她发生过什么事，她无法回答。主上就用法术读取她的记忆，却将我遣了出去。后来主上守着她守了一夜，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那也不一定就是死了。”
“但九十道天雷加身，即使是少主您也是要闭关三百年的。更何况她之前还受了伤，这样离开，分明就是赴死。”
我细细一想，确实是这样。但蝶云已经开始了下一段讲述：“但这位太子殿下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相反，一百年后，就传出了橘子有孕的消息，而且，他在小殿下出生后不到一月，便用正妃之礼娶了橘子入太子府，并立为侧妃。”
“果真是薄情啊。仙凡之恋，向来痛苦的就是凡人。”我叹道。
“少主，我虽不熟悉他，但此番作为确然不像正人君子。您要提防他。”蝶云说，神情是难得的严肃。
秋儿和蝶云都要我提防霍雨浩，戴洛黎和蝶云也都提到了王冬儿蒙冤。霍雨浩，看样子我是不能再视你为婚约之人了，你若真想从我口中套出大师兄身在何处，那么你就失策了。天族欠我和唐门的债，就凭你的这种利用，我早晚会全部讨回来。

季绝尘和荆紫烟因为知晓了天族在当年神魔之乱的阴谋被迫害，不得已装疯。他能感应到青檀剑不在唐门，便循着气息找到了海神岛。荆紫烟把当年冬儿的事情全部封印在了银麒中。

至于蝶云，也算是半个知情者了。只不过她听从秋儿，只要舞桐不问，她绝不多言。

22.初见蝶云
我宿在了海神殿，朦朦胧胧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依旧是唐门王冬，不过是两万七千岁的模样。那一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和萧萧随唐雅、贝贝，还有秋儿去了星斗森林。就是在那片森林里，我第一次遇见了蝶云，彼时的她尚是一只三百岁的小灵驹，连人形也化不了。但灵驹一族向来早慧，三岁便识得人语，族人五百岁化为人形就精通妖族的各种语言。更重要的是，秋儿一直缺少一个坐骑，如果能将那小灵驹驯服，自然是美事一桩。
当时，秋儿向唐雅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唐雅没有反对，但她们两人向来相信缘分，并不打算强求。贝贝的坐骑疾风却按捺不住性子，径直将小灵驹带了来，并询问她可愿做秋儿的坐骑。
那只小灵驹真正是聪慧异常，一眼看出了秋儿已是上神修为，又得知她是海神义女，又做了森林女神的使女，还与不少六族举足轻重之人有所来往。她当下就答应了疾风，做了秋儿的坐骑。秋儿在她额上留下了一个闪电的疤痕作为契约烙印，自此，她就成了秋儿的坐骑。
至于我，当时连个上仙也不是，她看不上我也情有可原。我和她本来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但因为那件事，她最终留在了我的身边。
那一天，梦野森林难得有了晴天，秋儿他们去拜访灵驹一族的族长，便将我们留在了宿营地，还嘱咐我们不要乱跑。我的性子本就跳脱，又因为许久不出门，看什么都新鲜，便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当时，萧萧还没有如今这般安静内敛，便借着监督我的名义也跑了出去。我因为有她在，自然不担心可能会迷路，便在外面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回来。但我们刚一回来，就发现小灵驹不见了。
按她的年龄，不过凡间五六岁的孩童，这个年龄能做出什么事也可想而知。我心呼不好，我这样随便离开，弄丢了小灵驹，这错误可不小。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她，将她带回来。否则秋儿一定不会饶了我的。
我和萧萧细细检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萧萧闻到了灵驹一组特有的气息，我们便循着这种气息，一点一点摸索着找了许久。最后，我们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她。她正和另外几只灵驹嬉戏着，看见我们来了便变了调子调侃我们。
“同我们回去。”我语气生硬。
“偏不。”她斜视我道。
“你是阿姊的坐骑，怎么可以擅离主人？”我有些生气。
“你叫王冬是吧？”她轻蔑地说，“主人叫我来我才会听话，你又算什么？”
萧萧的脸色气得发白，“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她是——”
我打断了萧萧，“阿姊既是你的主人，你也要留我几分面子。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将很多，你不要让我讨厌你。”
她负气站起，径直走出了树洞，我却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是魔族的狼盗，“当心！”我在下一秒同萧萧冲了出去。
果真是狼盗，而且有将近五十只。她此刻正被五六只狼盗围着，瑟瑟发抖。
灵驹一族只有化为人形者才有战力，她的状况和束手待毙没什么区别。我手中已然出现了唐门暗器，萧萧也变幻出一把匕首对准了狼盗。
我冷眼看着那些狼盗：“若识趣的话，趁早离开，我唐门暗器可不长眼睛。”
回应我的只有几声呼啸。我十指一动，无数暗器从我袖中飞出，虽不至于招招致命，但本着我也练了几千年了，应对这些狼盗还可以。萧萧手中的匕首一动，径直刺向离我们最近的那只狼盗的小腹，那只狼盗嚎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大概是低估了狼盗的手段，他们很快化成了三个包围圈，将我们三人分别围住。我彼时虽然有黄金龙枪，到底是个孩子，握不住枪，在有限的范围里也施展不出什么出神入化的枪法。萧萧自入门时学习的都是防御类战术，并不擅长进攻。目前的状况，我们两个也不过刚能自保，带上小灵驹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只能借着地形的优势，依靠在家时母亲传授给我的柔术，一次次险险避过那些狼盗的爪子，萧萧配合着我，将匕首刺向每一个狼盗。小灵驹大概是吓坏了，在一只狼盗扑向她时，她连躲一躲的动作都没有。而我，终于暴露了我的底牌。
“雄心强引赤铁弓，箭矢直射天狼星。”我手中瞬间出现了一张赤铁弓，对准了那只扑过去的狼盗。熟练地挽弓引弦后，我看着那支箭穿透了那只狼盗的头颅，其他的狼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纷纷退去了。
唐雅的坐骑凉月手握冷剑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淡淡道：“少主，今日若是主上和二位上神迟来一步，你们是打算送命于此吗？”
我看着身畔被她一剑毙命的狼盗，跪下道：“是阿冬耽于玩乐，才差点酿下这等大祸。请师姐责罚。”
她收了剑，说：“少主，你的箭术很精湛。但希望你在学习之余，好好练习一下近身攻击的武术。这一次还有我们，下一次，我们在哪里可就不一定了。”

23.
唐雅走了过来，用眼神示意我起来，却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贝贝，他走到小灵驹的前面，说：“你既然为他人坐骑，为什么要私自离开？”
“我……我后悔了，所以就……”她说得吞吞吐吐。
唐雅的声音清清冷冷：“刚才若不是阿冬，你的咽喉早被狼盗咬断了。你承了她的救命之恩，理应回报些什么。”
她有些不甘，但我已上前一步，“阿姊虽然收了你为坐骑，却未曾给你一个名字。那么，我想给你起个名字，作为你对我的回报。”
秋儿含笑，并没有说什么。我说：“以后，我叫你蝶云吧。李义山的诗词中我最爱‘庄生晓梦迷蝴蝶’，元稹的诗词中我最喜欢‘除却巫山不是云’，取这两句诗的最后一字给你命名，我想也不会折辱了你。”
秋儿这时也发了话：“蝶云，我既是你的主人，应该有权利让你听从我的安排。你此次擅自离开，我便罚你同唐门少主一同回唐门，日后，他便是你的新主人。”
蝶云再不情愿，最后还是跟我回去了。其实我知道，秋儿是放心不下我，故意寻了个由头让蝶云跟着我。聪慧如她，怕也早已看出了我对蝶云的喜欢，这样说也是为我留了面子。
蝶云自那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其实，她并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只不过是有些调皮罢了。她在陪伴我的那段时光里，从来对我都是忠心耿耿。后来，为了更好的保护我，她与我签订了血约，这样，我一有什么事请，第一时间就能找到她。
那场唐门叛乱后，我让秋儿带走了蝶云。留在我身边，她过了两万年还连地仙都不是。但在秋儿身边，她现在已经是上仙了。
梦中的一切与现实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当年我让秋儿带走蝶云时，她跪在我的床前，泪眼涟涟，“少主，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拼命了。”但梦中，她却趴在我的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少主，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而我的床前还有秋儿，背对着我，将拳头攥得紧紧地。但我记得，现实中她并没有留在我床前。
我从梦中醒来，看了看天色，才晓得不到五更。
草草洗漱后，我从枕下拿出了蝶神匕，拉开鞘，剑锋寒光泠泠。我用手拂过剑锋，唇边露出了一个清寒的笑。自唐门叛乱后，我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蝶神匕还有一个名字，叫青檀剑，只有当它吸了我的血时，才会恢复成剑的形容。一般情况下，它就是藏在我袖中的一柄匕首。
我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剑锋上。那柄宝剑青光泠泠，有着冷月的光辉。我握住剑，像昔日一样开始了舞剑。
剑影在树林里翩飞，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致命的打法，青檀看似柔弱无骨，剑气却分外凌厉，我的剑锋刚碰上一片飘落的花瓣，花瓣就被斩为两半。我将剑气逼向树枝，树枝落得无声，上面的繁花也几乎纹丝未动，而青檀的剑锋上，连一点树的汁液也不曾沾上，确然是柄好剑。
我起了兴致，将剑尖在周边的海棠中一挑，满树落英纷飞而下，我在落英中旋舞，精准的将每一片花瓣斩为两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贝贝的影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贝贝的剑舞，同样是海棠花林，不过唐门的海棠是垂丝海棠，而海神岛则是西府海棠。话说回来，天宫里的那些海棠是红海棠，虽然在格调上输了几分唐门与海神岛，不过那样美丽的烟霞，我很喜欢。
贝贝当时一身紫衣，清彦俊朗，手握紫霜，行云流水的舞动之后，便有几片花瓣盈盈落在了唐雅肩上，他低头替唐雅拂去花瓣，笑着道了一句：“师父，得罪了。”那时唐雅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唇角却扬了扬。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唐雅微笑。
我自任少主之后以血为引铸出了青檀，贝贝就开始教我剑法。只不过我向来用左手舞剑，他教我时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我至今还记得他握着我的手，教我舞剑，教我控制剑气，甚至还时不时的与我对打，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他的破绽。我就这样，开始只不过是练习砍石头，增强腕力。后来则练习砍竹子，增强敏捷度。后来就是断发丝，砍豆腐。到了最后，我又天天对着一群蚊子练习剑法。这些练习不但提升了我的剑法，还锻炼了我的箭术。直到那场大战前夕，我才勉勉强强与贝贝打了个平手。那时他对我说了什么？
“小冬，这场大战过后，你的剑法一定会日臻精湛。”
我又回答了什么？
“那大师兄在大战后一定要陪我打一场，看看谁会赢。”
我失魂落魄的在树下站了许久，终于扯出了一个悲伤的笑，收了青檀，转身离开了。今日，我要开始给王冬儿结魄了。早日结完，我便能早日将霍雨浩打发出海神岛。

23的题目是青檀出鞘。
季绝尘所说的青檀就是青檀剑，是舞桐用自己的血铸出的，是唐门的五大宝剑之一。还记得唐雅的死吗？紫霜就是五大宝剑之一，也是唐雅用心头血铸出的。大概你们也能猜到舞桐的结局。

24.初次交锋
我即刻去了一趟幽冥司，去查一查凡人转世投胎的录册。但我并没有指望凭此就能找到王冬儿。秋儿和蝶云都无法奈何的事情，我也不大可能查清楚。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翻尽了录册也没查出分毫。我心中已有了几分明白，这王冬儿并不是凡人，结魄对此毫无帮助，不过能通过寻找气息判断出她如今的身份。
但有这个由头，已经足够我打发霍雨浩了。我在回海神岛的路上将计划盘算了一下，自觉没有不妥。
我在海神殿里取出了一套茶具，开始煮茶。茶香袅袅间，我便看见霍雨浩换了身紫衣走了进来，笑容一如往日。
我也笑了笑，“太子殿下来我海神岛许久，在下每日只顾着自己的私事，倒忘记了答应戴世子和殿下的重要之事了。”
他饶有兴致的问我：“噢，洛黎对你说了什么可以让你觉得重要的事？”
我取了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缓缓道：“他同在下说了你与太子妃的往事，听说太子妃自三百年前失踪后，一直没有音讯。他说太子妃是个凡人，极有可能已经转世投胎了，但幽冥司的录册在下已经查阅过了，并没有找到太子妃的转世。或许太子妃由于受了天雷之刑，魂魄有所缺损，便不能转世投胎了。”
“所以——”
“所以他向在下借聚灵灯一用，想要还太子妃一个完整的魂魄。或许太子妃遇上了什么机缘，还能飞升成仙。这样看来，你们之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怔了怔，说：“你为什么称冬儿太子妃？你知道的，冬儿即便飞升成仙，最好不过一个太子庶妃。”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了几口，似笑非笑的答道：“你们之间早已是生生世世的夫妻了，这些虚名应当不会在乎。再说，阿姊都说了太子妃是她的妹妹，以海神义女的名义嫁给太子殿下，容在下揣测一番，天帝也应当封她一个侧妃吧。”
“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冬儿？舞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有些难以置信。
我手中一翻，便显出了一盏灯，“这就是聚灵灯。”
他盯着看了许久，才说：“其实你不必如此的，冬儿若真是个凡人，只怕早就忘了我。”
我凝视着他，问：“你真的不希望她回来吗？”
“我……”
“我只不过尽一份力罢了，再怎么说她是我海神岛上的人，作为神女，救一救我的子民本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也给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饭了，作为回报，还你一个妻子本是应当。”我说，“将含有气息的物品浸在灯油里三日，用灯油点燃聚灵灯。不出三月，魂魄便能结成。但原先的身体如果不在了，就必须找一具契合的身体，否则，就只能打入幽冥司，等待一百年后重新转世投胎。”
他笑了笑，“舞桐，凡人在这轮回之中，最多只有一百世。冬儿很有可能已经转世一百次，到了灰飞烟灭的时候，而我遇见的恰好是她的最后一世。你这样做或许是徒劳。”
“连你都不相信她会回来，难怪这三百年她毫无音信。”我说着，便将那个荷包浸入了灯油中，“但我想试一试，或许会有可能。”

顶啊

25.神秘女子
（霍雨浩视角）
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年轻女子，霍雨浩第一次感到了挫败，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他竟一点也看不出。
她很漂亮，至少在他见过的同辈女子中，也只有唐雅比她更好看。但唐雅毕竟是有年龄的优势，十数万年的静修，磨出那种淡漠清冷的气质也很正常。但唐舞桐，她身上的气质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
她的眉眼浓丽，又带着青春的明艳，怎样看都像一朵华丽的月季。可偏偏，她着素衣，不绾发，浑身都是蓝银一族特有的清寒气息。乍一看她的容颜，竟已有三分像唐雅了。但细细看来，又不像了。
他是记得王冬的长相的，和女子的容貌相差不大，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王冬是个张扬而肆意的少年，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她却像一面滴水不漏的盾。而且，王冬的声音清脆而婉转，不似她这般清冷，这般淡然，似乎不把任何世事放在心上。王冬的眸子不似她古水无波，也不像她那样时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气。
其实，她看海棠时浅笑的模样，像极了冬儿。她身上的淡淡药香，与冬儿也是一般无二。那天不要说是戴洛黎，就连他也恍惚觉得她是冬儿。但冬儿即使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他在海神岛住了这么久，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却是毫无所获。所有的岛民都一口咬定她是在飞升上仙后才去拜师学艺的，而且，她回海神岛是在两万年前。他用各种方法去查一个名字中带有槿的人，得到的结果却是查无此人。他偷偷走访了所有熟悉她的前辈，他们虽然给的答案不同，却都说明了一点，她的师父确然名槿，但姓氏上，只有九彩神女淡淡说了句：“她不是天族人，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姓。”
他自然知道，即便她姓唐，有时自报家门也是“海神岛唐舞桐”，可所有的天族人都叫她舞桐上神，可见并不认同她的姓。
他又查了两万年前所有去世的上仙阶品及上神阶品中的人，结果令他大吃一惊。死去的几乎都是唐门中的人，但唐门中收徒一向是不收上仙的。她若真的是飞升上仙后才去拜师学艺，那么根本就不可能进唐门。
最后，他决定去问问唐舞麟，他的姐姐究竟是不是王冬。但孩子的答案让他更为吃惊。
他说：“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海神岛，拜师拜的是我们蓝银一族的女君蓝槿上神。蓝槿上神也从没有离开过海神岛梨花林，姐姐的那些师兄弟也都是我海神岛梨花林的人。只不过他们是妖族，只识得森林女神和蓝槿上神。姐姐一直都以小七自称，她的师父也叫她小七，所以她那些师兄弟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姐姐一直到蓝槿上神去世后才停止了修炼，重新回到海神殿的。梨花林中的人也只认识家母，并不知道姐姐的真实身份，当然也没有怀疑过姐姐是不是神女。”
“那蓝槿上神呢？”
“就在梨花林，我们蓝银一族的祭堂中摆有她的牌位。她的仙体已经火化了，这是蓝银一族的规矩。”
他去了梨花林，却意外地看到了她也在。他装作迷了路，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回答，经过他时却满含嘲讽的问了一句：“你对太子妃可是真心？”

27.比试开始
霍雨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心中腾起疑云，难道这邵蓉公主是他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明我是不是王冬？如果这样，我既要维护海神岛的威严，又要不暴露我的身份，这比试的难度可是大大提升。
“那敢问公主殿下若是输了，想要如何？”我笑问。
“若我输了，我就把今年枫秀国的随云锦全部赠给你。”她狠狠心说。
不错，果然是大手笔。这随云锦不同于常物，据说它不沾染任何污浊之物，纵然将它浸入血中，它也只会留下淡淡红痕。枫秀国一年只能生产十匹随云锦，若都给了我，他们皇室今年怕是没有新衣了。
“公主殿下挑选一样比试吧。”我说。
霍雨浩却插了一句：“在下听闻邵蓉公主的箭术精湛，不知能否小试牛刀，让在下开一开眼界？”目光又转向我，“不知这位姑娘可否愿意？”
果然，邵蓉公主接了话头，“怎么，太子殿下都开了口，姑娘还不愿答应？”
我懒得废话，径直走向了素日我教舞麟练习箭术的围场，心中都是盘算。我该怎样摆脱他精心布下的这个局呢？
我深知自己的水平虽比昔日有了大幅度地提升，但父亲曾嘱咐过我，断断不能尽全力，否则我的心脉之伤就会发作。可若我不用全力，我并无十分的把握赢过邵蓉公主，甚至瞒过霍雨浩。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不用立射，换做骑射。
很快，围场就到了。我转身对向那两个人，“公主殿下应该不会介意用我海神岛的马来比试骑射吧？”
她的神情顿时僵住了，我心中暗笑自己赌对了。当年琼玖公主同我比试是立射，想必她也练习的是立射，但一旦换做骑射，这更需要精湛的马术，只怕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虽然能为难到邵蓉公主，但也会让霍雨浩怀疑我，居住海神岛并不需要有精湛的马术，但战场杀伐需要。我若是用了马术，难保他不会将我和当年经历大战的王冬联系在一起。
霍雨浩又来打圆场，“两位先后骑马绕围场跑三周，并在途中射击靶子。比试结束后，谁射中的靶子数量多，正中靶心的次数多，谁就赢了。”
既然这样，那么谁先开始呢？我将目光投向了邵蓉公主，她正吩咐着侍女帮她找出一件骑马用的短衣。待她换好了衣服，颇嫌弃的挑了一匹马，便开始了骑射。
平心而论，若我还是当年的王冬，我俩的箭术真的是不相上下，甚至她还要高我一筹。她挽弓有力，射箭也准确迅疾，箭箭中靶，竟有七成的箭命中靶心。我借用父亲传授我的紫极魔瞳，认真观察后意识到她已经做到了五射之中的剡注。纵然不喜欢她的娇纵，我心中也生了几分佩服。
她停了马，得意的看着我，“姑娘请吧。”
我淡淡一笑，飞身上马，一瞬间我仿佛又变回了王冬。战场杀伐需要的马术极简，那么我完全可以给这马术加些花架子。我骑马疾驰，趁势从马上倒吊了下来，对准每个靶心射了起来。

28.箭胜一筹
我拉弓引弦，那支箭便准确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开始射了起来。所幸我那伤了经脉的手还能胜任我这般折腾，也没有太过僵硬。
我又瞄准了下一个靶子，耳边响过风声，我闭上双眼，射出了一箭。昔日的记忆瞬间都鲜亮了起来，我想起了唐雅所说的“心射之术”，若你心中有靶，手中的箭便能指向靶心。我按照当年所修炼的，准确的射出了一箭又一箭。真是奇怪，昔日我还嘲笑唐雅这样教授我们太过迂腐，可现在我能感受到她传授心法的精深。
胸口泛起隐隐的痛，我睁开眼睛，瞬间翻身骑上马背，现在应当可以免除一些花架子了。我告诉自己，还有一圈，坚持住。我不经意扫过霍雨浩的脸，他的神情很是复杂，但我同样看到了邵蓉公主脸上的愤恨。
她大概要杀人灭口了，这种神情我见过无数次，我心中一冷。最后一圈我跑的分外谨慎，也放弃了展示白矢的打算。最后，当我预备下马时，一支冷箭从我背后飞驰而来。
“叮”的一声，我袖中的蝶神匕已然飞出，打落了那支冷箭。我用了一个瞬移，匕首抵上了她雪白的脖子，“公主殿下是想杀了在下吗？”
“你！”
霍雨浩绕场转了一周，笑笑道：“公主殿下确然是输了，舞桐的箭都射中了靶心，而且她的马术也要胜于公主殿下。”
她震惊了，“你竟是舞桐上神？”
我收了匕首，转身想要离开。她却追了上来，“不可能，这不可能，王姐说过了我的箭术与王冬上仙已经不相上下，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一个整日散漫的海神神女？”
我回头，摩挲着匕首，勾起一个笑：“若在下不精通这些，刚刚公主殿下的那一箭早就要掉在下的小命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海神神女？你年纪轻轻就飞升上神，你轻而易举就拥有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若我有了这些，我一定做的比你更好。”她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做天族太子妃？”
霍雨浩也愣住了，他看向我，神情有几分担忧。我报之一笑，随即开了口。
“原来在公主殿下心中，舞桐竟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只是依靠父母的荫蔽才能执掌海神岛。”我淡淡的说，“那么今日舞桐要告诉殿下，舞桐从不是这种人。”
“殿下方才说起王冬上仙，那殿下可曾知晓那已是数万年前的旧事，王冬上仙若在，他的箭术也只会比在下更精湛。他执掌唐门两万年，所经历的腥风血雨岂是你能想象的？”
“你以为我不过是父母宠爱的大小姐？你错了，父母再宠爱我，也不可能因为宠爱便将一岛子民的安危安心的托付于我。这九州之内，四海八荒，才能出众者并非你一人，位列公主者也并非你一人。你认为我是因为运气才有今日的成就，那公主殿下你自己呢？”
“枫秀国的国力不输于海神岛，你的天资也绝不会逊色于我，若你一味耽于情爱，忘记了你身为公主的责任。纵然你嫁入天族，也不过是成为大小神仙的谈资罢了。”

欲承皇冠，必受其重。这就是舞桐的体会。
还有，舞桐不是恋爱脑，她可是读了《诗经》的才女啊，“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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