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第二天，十月四日，紫龙的生日。
老人照例从兜里掏出一个生日红包，递与紫龙，慈祥的说道，“一世长安！”
“谢谢师父！”紫龙应声。接过红包时，耳边响起春丽的声音，“紫龙，生日快乐！”
他转头，见了她那甜甜的笑，心里的欢喜还在，而面上却有些腼腆了，只微笑道，“谢谢！春丽。”
王虎此刻抓了桌上瓷盘里的一个馒头在手中，又大咬了一口，包在嘴里。本不打算说些什么，可瞥见师父略带责问的目光，他边嚼边出了声，含含糊糊说道，“生日，快乐。”
“谢谢！”紫龙朝了师兄王虎，道过谢，这才入座。
早饭结束后，童虎将紫龙单独叫进书房。
“师父。”在书桌前站定，紫龙静待师父开口。
“紫龙啊，”看着书桌上正面展开放着紫龙最近写的毛笔字，童虎斟酌片刻，道，“这几个月练下来，唔，倒也似模似样了。只是，太过规矩。”
童虎说这话，心里却想，紫龙能在短短几个月做到这种程度，已然不错了。怕这样的喜悦摆在脸上，紫龙会渐渐骄傲起来，童虎便挑了不足之处，打算趁此机会提点紫龙一二。
桌面上的字，毕竟是自己用心苦练了几个月的成果。听师父前一句话，紫龙有些小开心。可这样的开心还没来得及浮上嘴角，师父一句“太过规矩”又使得紫龙泄了气。
看穿紫龙的内心，童虎耐心讲道，“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须得持之以恒，多下苦功才能挥笔自如。”说着又向紫龙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书桌后，自己身边。
顺了师父的意思，紫龙绕到书桌后，看桌面自己的那幅字，又看看师父，等待师父发话。
“来，”童虎伸手从架上取下那支紫龙练字常用的毛笔，“写一个我看看。”
“是。”

行笔中，忽觉手上加了力道，执笔的右手被一支布满老茧的手所覆。紫龙知道，这是师父正把了他的手，带他运笔。
一字写毕，老人松手，问，“紫龙，你可明白了？”
“紫龙愚钝，还请师父明示。”
“之前我给你的字帖，你倒是下了功夫，学得有几分模样。可就是拘泥于其中构架，才会给人太过规矩之感。”童虎顿了顿，见紫龙一双明亮清澈的黑眼睛静静看向自己，知他已在思量，这才将话慢慢的讲下去。“紫龙啊，你要明白，这字最终是要自己写来的，若是一味比照字帖，再好也不过是临摹罢了，算不得真正写得一手好字。”
紫龙听出师父言语中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很是喜欢紫龙的聪敏，童虎却不露声色，继续道，“不但习字，连带读书，修炼都是如此。假若只顾熟悉我所传授的拳脚套路，而不懂融汇贯通，施以变化，那将无法面对劲敌，无法成为天龙座圣斗士。”
(“天龙座圣斗士！”是啊，自己从日本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成为天龙座圣斗士吗？)紫龙这般想着，似乎又有些明白师父话里话外透出的苦心。
这番话后，见紫龙似在静静思索。想自己一番苦心终是没有白费，童虎心下宽慰，拾起桌上那支毛笔，“紫龙，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支笔就当师父送你的生日礼物。”说完，老人慈爱的看着紫龙，将笔送出。

好不容易等到紫龙回了房，这会师兄王虎又不在，春丽手握一个狭长笔盒，想着里面是她昨天从镇上买回的新毛笔，走至紫龙房门口，小声唤，“紫龙？”
“春丽。”紫龙转头，笑着向她招手，“快来！”
春丽便三两步走至紫龙身旁，却见他手指了桌面，开心的说，“看！这是刚才师父送我的生日礼物！”
(毛笔！)春丽一见桌上静静放置的是一支毛笔，手里握着的狭长笔盒不由得藏到背后。不想自己的礼物与师父的重了，怀着不安与犹疑，她问，“师父，送你毛笔？”
“是啊！”紫龙的脸上绽开了笑，他是打从心里感到高兴。这是第一个收到他人祝福的生日。春丽，王虎，还有师父，那个他又敬又爱的师父，送了这支笔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第一份生日礼物！
“师父，送的笔，一定很好吧。”春丽喃喃自语，心里却想：是啊，师父送的笔一定比我的更好。紫龙已经有了一支笔了，再送一支也多余。
这样想着，那只藏在背后的手更拿不出了。双脚不自觉后退几步，试图逃离这个房间。
心情大好的紫龙没有发现春丽的异常，接了她的话，继而说到要用这支笔好好练字。
看着他快乐的样子，春丽不自在的想要将笔盒握得更紧，却在不经意间，手中一空！
“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瞧瞧！”王虎突然进屋，见了春丽藏在身后的东西，心生好奇，突然夺了去。
“别！快还给我！师兄！别跑啊！”手里的笔盒被夺，春丽顾不得许多，一时又急又气，赶忙追着王虎跑出了屋子。

王虎引着春丽跑出了屋，到了屋后小树林，又穿过树林去到溪边。一路上，王虎跑跑停停，等春丽追过来，又将距离拉开。他这样做只是觉着好玩。这种追逐的游戏还是紫龙来这之前，他俩常常玩的。他喜欢听春丽在他身后不住的喊，“师兄，慢点！等等我！”；喜欢看她因跑得发热而红扑扑的脸蛋；喜欢她气恼之后又被他逗笑的样子。
终于到了溪边，王虎看春丽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便趁机打开狭长纸盒，一看，原来是支毛笔。他倒不在意，以为是师父书房里寻常的一支笔，看了看溪水，突然有了个作弄她顺带显示自己功夫的念头。
于是，王虎故意等到春丽跑近，伸手高高举起笔盒，朝向溪水，大声喊道，“你是要它么？”。说完，不等春丽反应，一个甩手，将那笔盒向了溪水抛去。
“我的笔！”眼看自己买来送紫龙的新毛笔就要掉入溪水中，春丽急得快哭了出来。
王虎早有主意，只趁这刻闪身到了岸边，定能将笔盒稳稳接住，让春丽破涕为笑。
可，就在王虎这般想时，从他身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已将笔盒稳稳接住。
“紫龙！”春丽果然破涕为笑，又记起自己本要藏起这支笔的，面上反而又有些不好意思。
王虎哪里料到自己盘算好的事被紫龙抢了风头。想想现在春丽心里铁定讨厌自己了，王虎很是气恼，朝紫龙嘁”了一声，捡起脚边石块狠狠投入溪中。临走时不忘奚落一句，“不就是一支笔嘛，有什么了不起？”
(笔？！)王虎的话这才提醒了紫龙。低头打开那盒子，正是一支崭新的毛笔！再看看春丽有些尴尬的神色，紫龙忽然就明白了。

“嗯，谢谢你！春丽！”手中握了笔盒，他走向她，诚心道。
“谢？谢什么？”想要掩藏送笔给他的事实，她有些心虚。
“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啊，我很喜欢！”
“我…”到底是不惯说谎的孩子，春丽红着脸，低了头，决定道出实情，“我，我是打算送你笔的。可是，你已经有一支师父送的笔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她只是在烦恼这个。)觉出春丽的可爱，紫龙真心说道，“春丽送的，我也很喜欢啊。”
“真的吗？”抬眼，对上他那一双透亮的黑眼睛，她就知道他没有撒谎。

(二十一)
这一年的春节，紫龙第一次见识到这里的人们是如何欢庆这个传统而又重大的节日。
先是除夕夜大家围坐吃年夜饭，后来师父发了压岁红包，又许他们下山去到镇上看人放鞭炮，舞龙舞狮。
头一夜的兴奋劲没过，第二天正月初一，一大早醒来便是贴春联，贴窗花。到了午后，又再随了王虎春丽下山去到镇上赶庙会。
赶庙会的人很多，大概都怕对方被人流挤散，从踏入庙会的那一刻起，紫龙与春丽的手便牢牢的牵在一起。至于王虎，东逛西瞧，总也不安生。可也能隔了三五七人，找到紫龙与春丽所在。
“紫龙，快看！”拉了紫龙的手，春丽探了脑袋，挤进一个捏面人的面前。
“慢点慢点！”紫龙倒不怕什么，只是看了周围一圈围观的人，担心春丽一挤进去不小心磕碰到哪，忙攥紧了她的手。
好容易跟着春丽挤了进去，待紫龙站定细瞧，那捏面人的老人，手中刚捏好一个“关公”。再转头瞧了一旁，孙悟空，猪八戒，唐僧…这不正是夏天里听师父讲的西游记里的人吗？
目不转睛的盯了老人手中的面人，听周围孩子们的啧啧称奇，紫龙的惊讶好奇却都放在心里。
两人就这么站着看了有一会，忽然自后首传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紫龙拉了拉春丽的手，附在她耳边，嘱咐，“春丽，你就在这里，别走！我去去那边，就回！”
“嗯？那紫龙你要快一点！不然我怕一会不见你了。”春丽转头，对上紫龙的眼，言语中担心他初来庙会，不小心走失。
“你放心好了！”要她心安，他说得很是笃定。
紫龙走后，春丽果真站在原地，又看老人捏了几个面人。心里惦着紫龙，她看得不很专心，时不时转头想四处看看，又因四周人多而作了罢。眼看不见，耳便要更加留意。春丽如此打算着，果然就听见了一声唤。
“春丽！”

“诶！”听见紫龙的声音，春丽自然扭头就走。挤出了人群，不过见了他在她左边不远处。不等走近，突然，右侧又响起另一声唤。
“春丽！”
“啊？”春丽转头，见到王虎亦在不远处，正朝她咧嘴笑。
因有往来的人流阻挡，两个男孩都没听清彼此这一前一后对春丽的呼喊。可就在下一刹，几乎同时，两个男孩再度开口，大声道，“春丽，你喜欢的冰糖葫芦！”说完居然都将右手紧握的一串冰糖葫芦朝了春丽所在的方向递去。
“啊？”小春丽左看右看，突然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三年后
农历腊月三十的下午，春丽刚从镇上采买年货回来，还没来得及卸下背上的背篓，突觉身上一轻。
她回头，见师兄王虎已双手替自己取下背篓，便是朝他甜甜一笑，“师兄，你怎么来这屋了？”
放下背篓，王虎不答反问：“怎么买年货也不叫上我？这么多东西，多沉！”
“师父说了，要你们好好练功。现在一年到头，也只得今晚除夕吃过夜饭才算是给你们放了假。这会天还没黑，你不是正该练功去吗？”说着春丽忽然拉过王虎，探头到屋外，确定师父并没有发现王虎偷跑回屋的事，才又压低声音，说：“再说了，这些东西我还背得动。”
“瞧瞧，”毫不在意师父的管束，王虎故意提高声调，“练功练功，一年到头，还不就是那几招？我早会了！又不差这一时三刻的。对了，你倒跟我说说，山下又有哪些新鲜事？”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王虎不喜长久被师父这般管束，山下的那个世界似乎对他更有吸引力。每每春丽下山，他都不忘出此一问。
一路上赶着回来，春丽的脸被寒风吹得发红，双手又冷得发僵。没打算立即回了王虎的问话，春丽先跺了跺脚，刚要哈气暖手就被王虎一把拉过。
“冷吧。来，给你捂捂！”说话间，王虎已将春丽一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手中。
“嗯。”热度自王虎的手心传来，春丽仰头，看他那一脸认真的神情，便想起好友翠儿被她哥哥天佑呵护的样子。春丽的心也便跟着暖了，身上的寒气似乎也都散了。
“看！这下好多了吧。”感到春丽的手已经回暖，王虎心底突然升起一种满足感，似乎照顾她保护她是一件让自己十分开心的事。
“呀！我差点忘了。”突然记起一事，春丽忙将手从王虎手中抽出，跑到桌边，拿起了笔。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王虎移步走至桌边，看了春丽从抽屉里取出的一本账目，有些吃惊道，“怎么？师父他？”
“是啊。师父说，到了春天我就十二了，要我从现在起学着管账。”春丽一边记下置办年货的账目，一边说着，有些小小的自豪。

“诶？那可好了！平日里，没了零花，管你要不就行了！”王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又低头看春丽记下的账目。
“那可不行！我还得给师父过目呢。”春丽当了真，有些急切的拒绝。
“一天就是师父师父的，你怎么跟紫龙一样，那么怕师父。”春丽的拒绝反让王虎记起平日里师父的那些条条框框，莫名的有些烦躁。
“才不是怕呢。只是师父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老人家操心。”春丽低头，把剩余的几项花销写好。这才搁了笔，走向被王虎放在墙边的背篓，“就说这些东西吧，大半是镇上的人送的。都说我们师父年纪大了，以前又为了大家做过好多好事，大伙一个劲的往我篓子里塞…”
“哈，你看，就该我去吧，说不定不了这些东西呢。”截断春丽的话，王虎打趣。
知道王虎是在说笑，春丽也只是用手轻轻推搡了他一下。然后又将山下听到的奇闻趣事说与他听。
两个孩子又在房里聊了好一会，直到童虎唤大家去到书房，这才作罢。
看三个孩子依次在书房里站好，童虎开口，要春丽先去到书桌边，铺纸，研墨。
这是历来的惯例，在除夕年夜饭之前，童虎会将正月初一要贴的春联，福字一并写好。
今年也不例外。春丽想着，见手头笔墨已经准备妥当，便抬眼看了师父。
不料，童虎却说：“紫龙，今年，你替师父写吧。”
这话出口，在场的三个孩子都吃了一惊。师父从来都是自己写春联，怎么今年突然就不写了？！
师父的突然转变让紫龙生出不好的念头，担心师父身体有恙，紫龙第一个问出声，“师父？”
“怎么？不想写，还是，不敢写？”老人和蔼的笑了笑。
见师父精神矍铄，紫龙悬起的心稳稳落回原位。他又回想师父刚才的话，迟疑一刹，恍然明白那话中的意思便是师父对自己几年来习字的肯定。想到此处，喜悦由心而生，纵使紫龙平日性格内敛，也忍不住嘴角微扬，快步走到桌边。
春丽如同以往无数次陪伴紫龙习字一般，研磨，侧头，静看笔墨落于红纸之上的纵横交叠。只不同的，是那双剪水秋瞳中透出多一分的欣喜。
师父眼里的赞赏，春丽眼中的欣喜，这一切烙在王虎心里，凭空的多出几分不适感。

(二十二)
这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仿佛眨眼间，冻结的河面就已化为潺潺流水。
王虎站在岸边，朝了一块岩石挥出右拳，登时将石块击得粉碎。他不停，转眼寻了第二块，第三块…挥拳而出，刹那间，无数碎石在他四周飞散开来…直到身后有人站定，王虎收拳，自信满满向了来人，“这简直易如反掌。紫龙，不如你也来试试吧。”
王虎说这话，却含了与紫龙较劲的心思。因为不喜欢读书习字，王虎从不把这算做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可自从除夕那日，紫龙代师父写了春联福字，王虎便隐隐有了些不是味儿。这样的不是味儿，使他记起那时师父和春丽看紫龙的眼神，使他更想要在拳脚功夫上与紫龙比个高下。
亲眼见师兄徒手击碎石块，紫龙心生佩服。他知，在拳脚功夫上，师兄王虎向来略胜自己一筹，可少年好强的心又不允许自己不试而败。若自己使出全力未必做不到。想到这，紫龙爽快应了声，“好，我也试试。”说完，走向王虎。
“你们两个不要做无聊的事。”童虎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这场还未开始的比试。两个孩子转了身，看老人缓缓向他们而来。
“师父…”紫龙开口，只恭敬道出短短两字，便再无他话。
“但是，试试自己的拳有多厉害，有何不可？”不解师父的说法，王虎反问。
童虎手拄拐杖，缓步走到两个徒弟面前，只说，“要打碎岩石何须用拳？用铁锤之类坚实的东西马上就能做到吧。”
“切～”王虎双手抱头，立时一副颇为不屑的样子，“师父又开始说教了。”话未说完，便一下子跳进河中，好似激起的水花能够减低自己内心的烦躁与不耐。面对潺潺流水，又低低的说了一句，“真没意思。”

童虎知道大徒弟王虎凡事少了几分耐性，对事理的领悟又远不及紫龙。因此，并不置气王虎这般作为，反而循循善诱道，“那么，王虎，你试试打穿这条河的水流吧。”
默默想着师父的话，紫龙虽不言语，但也觉得，要做到“打穿河的水流”，恐怕不容易。
不料王虎却一口应下，“打穿河的水流，好，我就做给你看！”
说完这话，王虎使劲击打河面。几次之后，不过是狼狈的被溅了一身水。
童虎大笑，“那只是”拍打河水罢了。”
王虎对师父的论断极为不服，接着又使劲全力，狠命击打河面。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如何尝试，河的水流始终未被打穿。而王虎身上已经湿透。
“紫龙，”清楚王虎已然受挫，童虎在此刻出声，“你也看清楚吧。即使王虎的拳连岩石也能打碎，他也不能打穿水流。”
(师父是说他自己做得到吗。)看着渐渐走向河流中的师父，紫龙猜度，眼中有了几分期待。
“打穿河的水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多次尝试失败的王虎终于收拳放弃。
童虎不语，经过王虎身边，又向了河中心走去。待站定河中央，老人左手持了拐杖，单用右手朝了河面压下。即刻间，河流中央，以童虎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水涡。且随着童虎单手缓缓下压，水涡急速增大。一时，河面水流因这突然而起的巨大漩涡一分为二。而恍惚中，似有微光环绕老人身侧，久久不散。
这一幕看得两个少年吃惊不已。可再一回神，却见那巨大水涡早已消失，而师父身上又哪有什么微光。

“师父！不是你说，我们的修炼还远远不够吗。既然远远不够，那自然是要学新的功夫了。”难忘师父白天击穿河流的情景，一心想要获得更大力量的王虎，好不容易捱到这时才向师父表明自己的心意。
看着眼前急于求成的大徒弟，童虎微微叹气，只说：“要学这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童虎的话未说完，又被王虎打断。
“我能吃苦！师父！”
童虎摆手，“要学这功夫，或者说，想要成为圣斗士，穿上天龙座圣衣，不仅仅是吃苦。”说到此处，见王虎很是失望，童虎又多加点拨了几句，“不如下去好好想想，为何你能碎石的拳却不可击穿水流。究竟水为何物？想好了，再来找我吧。”说完，不顾王虎的失落讶异，老人挥手朝了门外，“去吧。”
这一顿晚饭吃得很静。无声的看了几个孩子一眼，童虎踹度，大徒弟王虎自不消说，在自己这里吃了闭门羹。以他的急躁脾气，怕是三五日也难明白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苦心。那么，紫龙…这孩子今天好似心中有事…想到这，童虎看向一旁的春丽，发现小姑娘一如往常，便将紫龙的心事归于白天自己的那番教导了。
果然不出童虎所料，晚饭后，紫龙也敲响了自己书房的门。
“进来吧。”
走进书房的紫龙，端正的站在童虎面前，恭敬的叫了一声，“师父。”
“说吧。”
紫龙颔首，“师父，紫龙来这，是因一事不明。”
“什么事？”
“为何师兄的拳能击碎岩石，却不能击穿河流？”
“哦？”听到紫龙出此一问，童虎惊喜，不掩脸上欣慰神色。
察觉到师父和善又充满期许的目光，紫龙受到鼓励，进而又问，“还有，师父说，'不可为自己的力量骄傲直至领悟到真正的力量为止。'那，敢问师父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紫龙不知。”
说完最后一句“紫龙不知”，那孩子当真懵懂的看向自己，等待回答。童虎顿觉紫龙甚是可爱，而这可爱之中又有他的聪慧执着。于是，老人笑了，和蔼的朝紫龙点点头，“紫龙啊，你能想到这些就很好。若是问我的回答，师父，唔，师父则更希望由你自己悟出其中道理呢。”
“是，师父。”能得到师父的肯定，紫龙已然很满足。以为就此回房，待以后细想其中道理，不想，师父又开了口。
“紫龙，”童虎依然笑着，想要公平对待两个徒弟，索性也给了紫龙几句提点，“想要知道为何河流难以击穿，不如先想想，水为何物吧。”

(二十三)
五日后的清晨，坐于瀑布凸石上的童虎，面对自己的两个徒弟，缓缓开口，“关于我之前问的'水为何物？'这个问题，想来你们也有了自己的答案。那么，王虎，就由你先说说吧。”
“这个…”这几天，王虎一门心思都放在琢磨师父徒手击穿河水的招式上，哪里还把师父曾经的问话记在心里。这会儿听师父忽然提起，他自然抓了瞎，支支吾吾道，“这个嘛…水，就是水，还能是什么？”
对王虎的回答很是失望，童虎摇头，又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紫龙道，“你说呢？紫龙。”
“师父，”紫龙少有的轻摇了摇头，“紫龙愚钝，恐怕紫龙的回答也不正确。”
童虎摆手，“这问题本没有正确或错误之分。只是看问题的人不同而有不同的回答罢了。你只需说出你的看法，不必有太多顾虑。”
“是。”师父的话给了紫龙一些鼓励，他约微颔首，才将这些天冥思苦想后的所得一一说来，“那天见师父徒手击穿河水后，我便想，水与石头，到底哪个更硬？”
“哈，这还用想？当然是石头！”觉得紫龙的话可笑，王虎立时下了判断。
见王虎一脸嘲笑，紫龙不争不辩，淡然反问，“那为什么你的拳头能碎石却不能击穿水流？难道不是水比石头更硬？”
“这…”王虎语塞，既无法反驳，又不能说清个中道理，只能瞪大了眼，听紫龙的后话。
“其实，水很奇怪。它能灌溉农田，滋养万物，也能在一夜之间，冲毁房屋，夺人性命。它无色又易被其他东西所染。”看向师父，紫龙将自己心中的答案讲了出来。知自己这番话很是稚嫩，他便更期望得到师父的指点。

“嗯。”紫龙的回答虽显稚嫩，可他到底只有十二岁。加上之前王虎那并不令人满意的回答，童虎不免对紫龙更是喜欢。可一想到王虎争强好胜，为了避免师兄弟之间的不和，童虎决定不再夸奖紫龙，只将其中道理细细讲来，“水的特质可以“灵”、“柔”二字来形容。水处柔弱，柔能克刚；水处流动，流水不腐；水处卑下，善于迂回，而知迂回则无损；水善于忍让，善于融通，善于渗透… ”
(师父又在讲大道理了。)心里这样想，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打哈欠，王虎偷看身边正听得认真的紫龙，总觉得他很会讨师父的喜欢，心中有了气。
…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因此，为人处世贵在有“谦下”、“不争”之德。”早就看出王虎的不耐烦，相比专心致志的紫龙，想来自己多番提点未必管用，童虎决定以另一种方式改变凡事不求深思却崇尚武力的王虎。
“要说功夫拳法，现在，我已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们了。”
这话出口，两个少年均是一惊。
只听师父又说：“你们来到这，拜我为师，为的是成为天龙座圣斗士。如今习武四五年，功夫拳脚应是有了根底。往后再想学哪路功夫，可自己照着那些拳脚套路练熟便是。但要记得一点，要想成为圣斗士，绝不仅仅是拳脚功夫上胜人一筹。”
“不是拳脚功夫，那又是什么？”王虎急急抢断师父的话。
师父话中所指，成为圣斗士的关键…让紫龙记起那晚问师父什么是“真正的力量”…隐约中好似懂了师父的意思，紫龙不语。
“成为圣斗士势必比寻常人拥有更多的力量。而这力量要用在何处？你们可曾想过？因此，除开拳脚功夫，通达事理也是必须的。”说到这里，童虎特意看了眼王虎，见他急于听到后话，才继续说，“而这当中有的事理，还靠你们自己去思索领悟。这方面，紫龙做得较好。所以，王虎，你要用心了。毕竟天龙座圣衣只有一件，最后穿上圣衣成为圣斗士的，只能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