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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发文】《血脉》| 古代日本架空 | 源暮 | 多原创人物 | 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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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斋女御见她慢慢低下了头一声不吭,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低,“露葵,我找你有事,真是,好事。”
“您说……”
“就是,”女御有点犹疑,似乎在思索,悄悄地扶住她瘦瘦的肩膀,“你是不是丟了什么东西,就这两天?”
“您知道呀?”小藜差点跳起来,“我丢了两个发箍,银色的,很细的那种!呃……我没戴,就塞在身上的……”
女御也笑得欣喜:“没事,傻孩子,有人给你捡到了,叫你去拿呢。你猜猜是谁?就是我们大侍御长,前天替老板娘点卯的那个,长得也好看得不得了,你总算见过了吧?他可是个好人呐。”
小藜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红着脸,“那……您认识他的话,能不能帮我拿回来呢?”
她看女御脸色不对又结结巴巴地补上,“按理他是大人,我不该去的……您帮个忙……”
“咳,这有什么该不该的。我明早就得出去跟采买的接头了,哪能给你拿东西去。”女御凑得更近了,“人家点名要你去拿呢,到时候有人下来领你去,怕什么呀。”
“那……”
“就这样说定啦?不会出什么错儿的!都包在我身上。”清斋女御笑容更盛。
“那就……谢谢您。”小藜终于松了口。
黄昏时候,女御匆匆回来,把她交给一个町人模样的男人:“带她去。”


IP属地:浙江50楼2019-06-13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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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小藜脚步虚浮,回到了小楼门口。这里静得可怕。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大惑不解……清斋女御不是早说过了,今天没有演出?那……
    而上楼去放衣服的朝瑾,说好了要告诉她秘密的朝瑾,再也没有出现。
    小藜满脑子都是莫名的不祥预感,那些舞姬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小楼里一片漆黑?她才走了一个下午,这里就忽然空了……树林已经被昏暗笼罩,上夜人吹着长长的呼哨,提着长柄的纸灯笼在墙根下游走。她害怕起来,想起神经兮兮的云津——一个练舞时站她背后的小姑娘——跟她讲过的,上夜人提着灯笼绕着这栋小楼,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魂灵安息,不要出来作祟……
    她想去找朝瑾。她在心里说,可是那个漆黑的门洞在空寂无人的时候显得格外阴森,好像里面蛰伏着什么东西。冷风吹得她发抖了。
    闯进那栋漆黑的楼里去找她,还是,孤零零地缩在墙根下,等着被人发现?小藜自己全不知道,她的生命被这个瞬间无形中分割出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
    月亮幽幽地浮出来了,把这个瞬间在记忆里照得清冷明亮。
    恐惧和疑惑死死地捆着她,捆得她感觉自己快要裂了口子流出血来……天啊,月光为什么这么冷,这么满?为什么要把人间照得这么荒凉?
    “朝瑾,朝瑾……”小藜听见了自己哽咽的声音。
    所以她很多年以后也深深地记得,当时的她用力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咬了咬牙,向黑洞洞的楼梯口跑过去。
    黑暗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吞没了她。
    清斋女御站在远处的树影里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消失,她穿着寻常的白绢衫,鹅黄色轻纱外衣松松地系着,风一吹,人一跑,飘飞起来,像只黑地里的黄蝴蝶。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唷,清斋。”一阵浓厚的香粉味忽然冲过来,身后冒出来一个干柴似的女人。她回头看到了黑暗里的副女御鹤汀,正抱着胳膊,朝她放肆地笑着。
    “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命令么?在这地方过腻了还要烦我赶你出去?”清斋还算镇静,脸色发白。
    “呵。”鹤汀的声音也像一把潮湿的柴,她反常地冷笑着:“看都看见了,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儿,嗯?我看哪,你是要替谁摆布那小雏儿呢?人家付给你多少?清斋,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捞钱法子!还搬扯上侍御长大人,人家是什么地位,会看上这小丫头片子?叫人家知道了,你有几个头够赔的?”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牵扯不清。”清斋发了怒,用力把她推开。
    “你呀,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找死……信不信?”鹤汀毫不以为忤,低低地笑着。她掀起了袖子,手心上印着一枚漆黑的章印,在清斋面前轻轻地晃动着。
    清斋的脸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你想干什么?”
    “我有个交易,你听着。” 两个女人静静地对峙着,林涛翻卷,风把她们深色的衣摆吹得颤抖起来。
    “……不管怎样……也比做个舞姬强,是不是?咱们这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出得去的?老了就做抹地打杂的下女,死了就一张席子裹着丟出去。”鹤汀结束了自己今天的讲述,冷冷地说,“都是这副破样子,活了,死了,埋了。”


    IP属地:浙江51楼2019-06-13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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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起晚风了,天色沉沉。
      小藜一路冲到楼上去的时候,走廊里一片寂静。
      血腥味从走廊尽头冲过来,纠缠着,犹如成群的猛兽。小藜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心疯狂地跳着,咚咚作响——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木门在她眼前摇晃着飞过,血腥气越来越浓烈,像是有生命的触手在巢穴里挣扎着,发出咝咝的轻响声。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撞开门。灰尘四溅,一个黑影正安静地伏在榻榻米上,手脚冰冷。
      朝瑾。
      小藜失声惊叫。
      朝瑾的脸浸没在粘稠的黑色血液里,血慢慢从她唇角蜿蜒而下,在地上盛开出凄暗的花。月光凄冷地照进来,照得人彻骨生寒。
      关于那天最后的记忆,是她一个人在漫长的走廊里拼命奔跑。
      可是没有光······长廊里一片漆黑,没有终点,只有风和月光彼此叫嚣的声音。
      世界满是疮孔,她仿佛看见无数张千疮百孔的脸对她微笑着,慢慢沉进黑色的海里去。
      炼狱——魂灵之地,永不超生。


      IP属地:浙江52楼2019-06-13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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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浮舟
        小藜再度醒来的时候,筋骨像被打碎了似的零星作痛。
        深夜,朝瑾守在她旁边,苍白的脸笼罩在火光里。
        是噩梦吗?为什么还是这样,还是跟死了一样安静?
        朝瑾轻轻地咳了两声,把长发放下来,没有说话。
        窗外,惊慌的宿鸟穿过漆黑密林,叫声嘶哑。风从窗子里灌进来,世界在火光中摇晃。偌大的楼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什么事。”朝瑾平静地揉着嘴角的一抹淤青,“等一等,我打水来擦地。”黑色的血迹胡乱地画在榻榻米上,旁边躺着肮脏的抹布。这块抹布一角写着小字“瑾”,扭曲变了形,浸在乌黑的血里。
        朝瑾拎起抹布,无声无息地走了。小藜按捺不下恐惧,坐在原地呆呆地等着。
        走廊里传来水声。
        忽然,木盆“轰”地翻倒的声音,水闷闷地栽下来,哗地砸在地上。小藜腾地翻身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冲过去。
        朝瑾正没命地搓着那个肮脏的“瑾”字,血水从她手上滴滴答答流下来。木盆里的水渐渐地浑浊,她清澈而冷漠的面容倒映在水里,慢慢地消失不见。
        “你终于来了。”朝瑾长叹一声,“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可是你都没回来……已经太晚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里那么多人呢?女御呢?她们都不管你?”小藜声音发抖。
        “傻孩子。”朝瑾说话的时候忽然有点像个母亲,“她们今天去演出了,就在东阁楼里,你没看见那边热闹么?怎么一个人提前跑回来了?”
        “女御……跟我说今天没有演出。”小藜咬着嘴唇。
        “女御骗你做什么?那你去哪了?”朝瑾惊异地笑笑。
        “你说你的。”小藜感到难以启齿。
        “我今天发病的时候,大家正要走。她们叫我留下来休息,其实大概是准备回来收尸吧。”她平静地讽刺着。
        “胡说,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死,就知道胡说。你……”
        “我确实快要死了,露葵。”朝瑾笑了笑,“其实有什么关系,在这里的每个人,除了你,早晚都要跟我一样。我们血里有毒。”
        “你说什么?”小藜木然地盯着她。“我们这些人,所有在极乐馆里的人,都是人间异类。我们的血也带来力量,像这样。”她起身关上窗,张开了手掌。朝瑾的手轻轻划过空气,一道火光从蜡烛芯里缓慢地上升,沿着她划出的轨迹流淌,穿梭在她指尖,如同游龙。朝瑾手指飞动,火焰忽然向竹帘子飞窜而去!
        “你要干什么!”小藜连忙后退。
        朝瑾微笑地凝视着她,右手轻轻握拳,竹帘子上肆虐的火焰急遽缩小……她一用力,掌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火焰消失。帘子烧焦的一角还冒着青烟。
        “你们都是这样的……神仙么?”小藜目瞪口呆。
        “正好相反的,我们被叫做'鬼'。传说中神的血脉一分为二,一半神性,一半恶魔。真正享受神性渊源的那一半人被称作“皇”,而我们这些人虽然也有相似的力量,但骨子里都是恶魔,活在血脉的诅咒里,血统不稳定,随时会死,随时会暴走成为怪物,为祸人间。”
        “极乐馆里所有的人?”
        “极乐馆里所有的人。极乐馆是我们的巢穴。你不知道,我们生来就该死,我们大部分人的下场都是被斩鬼人追捕,送进国家的山中监狱呆一辈子……只有一点点人逃出来,到了极乐馆这个唯一的避难所。我们这些女孩,极乐馆里所有的服役者,甚至侍御长,老板娘……都是活到现在的'鬼'……我们早就该死了!”朝瑾掀开自己的袖子,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青筋纵横,一小排青灰色的鳞片像有生命似的慢慢开合,渗出红黑色的血来。
        小藜惊恐地后退两步,面无人色,吐不出一个字。
        “后悔听到这些东西了?露葵,你只是误入蛇群的一只小笨鸟。”朝瑾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放下袖子,唇角的笑意如同哀凉的花,“只有在极乐馆里,我们才有最基本的安全,可我总觉得它会被一把火烧个干净……”
        “极乐馆是怎么做到的?”
        “极乐馆不是一般的赌场,它有自己的军队。他们会给每个人发一小份药,暂时控制血统崩溃,可是药太少了,也没人知道是哪里来的……露葵,你不知道,”朝瑾低声说,透出沉重的悲意,“就在刚刚,我最后的药用光了。”


        IP属地:浙江53楼2019-06-13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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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没骗你,我们的身体承受不了血液的剧毒,这里每天都可能会有人死,我们楼下的那条小道就通向坟场。如果有人快要死了又没有药,会自己告诉女御,女御会把大家都遣开,封闭她住的那层楼,守在门口等待她死亡。如果变成怪物,就把她送到地牢里。”
          小藜打了个寒噤。她没有办法想象,这座人气喧腾的小小阁楼,竟然飘荡着无数哀怨的鬼魂。她仿佛能看见她们孱弱的身体慢慢倒下去,没勇气割开任何一寸皮肤的匕首丢在地上。用力闭上眼睛,听着死亡逼近时的脚步,像垂死的蝴蝶一样颤抖着。
          朝瑾握了握她冰冷的手,凝视着她满脸的恐惧,“不用害怕。这个给你。”她轻轻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在她手心里。
          小藜的手被上面凸起的纹路硌了一下,她低头看着那东西。那是一把暗金色的匕首。
          “收好,如果我变成怪物,你有责任杀了我。露葵,这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朝瑾对她躬身,“拜托了。”
          “我什么都不信。”小藜丢下匕首,眼睛通红,“我不管,我不会叫你死,也不会看着你死。我要你活着。我会去找药。”
          “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女御她把你放进来,不怕你被我伤到么?”
          “别问了。”小藜开始愤怒,“我发誓,你一定不会死。”
          人这么轻易就死了算什么?死了还能有什么呢?
          朝瑾又一次露出了母亲一样的宽容微笑:“随你。”
          小藜夺门而出。
          她满心愤怒,已经流不出泪来。
          所以她都忘了辩解一句,她昨晚回来的时候,连本应把守在门外的鹤汀女御都消失了。她像是被人故意放进来的……一切都成了谜,她迷失其中,像是愤怒而无用的羔羊。


          IP属地:浙江54楼2019-06-13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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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藜走后,朝瑾静静地望着夜色。
            “小姐,想好了没有?”鹤汀女御干柴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已经想好了,多谢您。”朝瑾微笑。
            她捡起了那把匕首,轻轻摩挲。匕首末端,暗金色的精致家徽上,雕着一个小篆汉字——“槿”。她含混地笑了笑,把它藏进衣襟里,然后推开门,踏上黑暗的楼梯。
            “藤原氏家奴,送别二小姐。”鹤汀深深躬身,漆黑的藤原氏家徽在她衣带上微微晃动。
            门外夜色如纸,山峦柔美。几步远的地方,极乐馆东阁楼像一块巨大的发光积木被丢在了夏夜的风景画上。她深吸一口气,攥住怀里的匕首,让那片光明把自己吞没。


            IP属地:浙江55楼2019-06-13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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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阁楼顶楼,洞烛辉煌。
              长桌中央设着炭火,火上坐着一把关西铁茶壶。水沸了,大厅里烟雾缭绕,如同仙境。
              整个大厅里唯一的人跪坐在长桌上首。他低着头,轻轻地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直接把烧得滚烫的茶壶提了起来。
              沸水从茶壶中斜斜地倾落。
              碗里茶水荡漾,隐约映出他的面容。他戴着一副能剧面具,面具上的公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烟雾忽然溃散,大门敞开,一个白色身影站在了长桌尽头。他也不坐下,把自己的长刀掷向桌面,咣当巨响,桌面发出嗡嗡的蜂鸣。男人面前的茶碗应声翻倒,茶水流了满桌。
              面具上的公卿仍然微笑着,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白衣的男人。
              “稚女,这杯茶是给你的啊,不过,你打翻了它。”男人声音沙哑。
              少年目光有一瞬间的狰狞,但迅速冷静了下来,坐下:“那批药在你那?”
              “是啊,最新鲜的一批,源源不断,从牢里送到我手中。不过,应该也是最后一批了。”
              少年目光有些阴沉:“牢里的人快死了?”
              “早晚的事啊,你我不也是这样么,稚女?”
              “够了,你还想挨到什么时候?又有十几个人要死了。”
              “稚女,你还是像个孩子啊。”男人摇头,“那些蝼蚁要他们何用?没有价值的人总会被抛弃,这是永恒的法则。”他站起来,缓慢走近源稚女,“只要你我活着,猛鬼众就不会死去。它会取代所谓的皇,成为世界的主宰。只要你,和我,活着。”
              源稚女牢牢地盯着那副面具,“你把小暮弄去哪儿了?”
              “一个女人而已,为什么值得你关心呢?”男人背着手,向窗边走去,“这个女人仗着我的提拔,看着一帮乌合之众,大概自以为是极乐馆的老板娘了。我把她赶到底下去,给一点教训而已。”
              “她在哪?”
              “放心,龙马的位置不会丢,我只不过让她住下面一层而已,不过对一个女人来说,也够了。”男人幽幽地说,抽着烟袋,慢慢吐出一口烟圈,“听说她今天到地牢去了,说是要审讯一个犯人。果然是个傻子,连借口都找得不伦不类。”
              “你没必要动她。”源稚女低声说,“你不是一直把她当做挡箭的幌子,自己躲在后面么?王将。”
              “这不就是她的价值么?她那么美,不正好适合做幌子么?何况,躲在她后面的不止我,还有你啊,稚女。”
              一道刺眼的白光划过,长刀的刀柄握在源稚女手里,刀刃微微陷入男人脖颈处的皮肤。
              “稚女,你想好了,最重要的,不还是复仇么?杀了我,你筹备了几年的战争呢?”面具上的公卿的笑容透出嘲讽。
              长刀缓缓垂下,滑入刀鞘。
              “如果想要个女人的话,我已经替你物色了一个,不打算看看么?”男人语气照常。


              IP属地:浙江56楼2019-06-13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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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弄来的配种女?”
                “看样子你不太感兴趣啊朋友,不过,藤原家的后人,大概也只有这一个了。” 源稚女一怔。
                “她叫什么名字?”
                “藤原槿。”
                源稚女的脸色渐渐苍白:“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不知道呢?”王将微笑。
                “藤原氏的女儿既然出现……我不会负约。”源稚女用力关上大门。
                大厅里只剩下王将一个人。他走到窗前,面具上的公卿凝视着漆黑的夜色,唇角的笑意仿佛勾得更深,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他轻轻地敲了敲窗扇,一个被服绚烂的女子静静地推开纸格窗,低着头走在榻榻米上,然后跪了下来。
                “你是稚女未来的妻子,猛鬼众不会亏待于你。”王将说,“药已经送到了你的住所,你要做的,就是活着。”
                “槿儿明白。”女子徐徐拜倒在地上,她穿着十二单,青丝如云,簪尾闪着清冷的银光。


                IP属地:浙江57楼2019-06-13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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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乐馆底层,地牢。
                  “爸爸,我走啦!”提着小篮子的小女孩对着藤原胜歪歪头,然后快乐地跑开了。
                  其实就是个小把戏,结衣提着小篮子在院子里兜一圈,跳到厨房里,藏在搅拌鸡蛋的母亲后面,手抓着她的围裙使劲闻来闻去,好像已经闻到了鳗鱼的香气,隐隐约约的,温暖又甜软。
                  脚上忽然一阵剧痛,藤原胜猛地清醒过来。漆黑的牢狱,黑暗在灰尘里浮动。四面八方都像是巨大的洞口,散发着森然寒气。
                  身上又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藤原胜没有挣扎,像个破布片似的翻倒过去。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藤原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在水洼里勉强挣扎着。
                  他被人直接提了起来,牢门洞开,他悬空着被扛了出去,长廊上猩红的灯笼在眼前摇晃。
                  “叁柒号,叁柒号。”身后响起匆忙的男声。
                  “带走。”又一个声音说。
                  他被蒙上了眼睛,磕磕绊绊地撞在楼梯上,年久失修的木楼梯大叫出声,浮灰呛人。后面紧跟着一阵轰响,“等等。”忽然有人说。他又被放了下来。
                  “吱呀——”大门忽然打开,远处一个冷漠的声音穿透了整座地牢,“叁柒号?领错了人都不知道,养你们有什么用!”阿川的声音。
                  那天夜里,大侍御长潜入了他的牢房,提着刀跟他谈了一笔交易。他冷漠而清醒,步步紧逼,就像他的刀,不留一丝拒绝的余地。
                  他被推搡着往回走。“扛起来!隔壁的带出来!老板娘在下面等着,还敢磨蹭么?”监狱长开了腔,粗重的声音。锁匙的哗哗声,踹开牢门的轰鸣声。他被推进更深的黑暗里,闻到了熟悉的腐朽气味。
                  “吱呀——”隔壁的牢门开了。这次他听到了另一个囚徒脚上的锁链缓慢拖在地上的窸窣声,它渐渐地远去,像是哀伤的序曲。


                  IP属地:浙江58楼2019-06-1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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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说话。
                    “去掉枷。”
                    “可是侍御长……”
                    “这是老板娘的命令。”
                    枷开了。那个囚徒竟然轻轻地笑出了声,听那声音,他还很年轻。
                    藤原胜心头一跳,有些酸涩。
                    “这灯笼真漂亮,是她给我准备的吧?”少年轻声说。
                    一片死寂,无人回答。
                    审讯室里光线浑浊,空无一物。樱井小暮静静地站在窗边,神色复杂。枷锁的声音一点点地逼近。
                    “脚枷也打开。添点热水来。”她低声说。
                    “龙马大人,龙王找您有急事。”阿川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樱井小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先等等。你……出去吧。”
                    樱井小暮再度走进审讯室,从里面拴上门,逐一卸下手上的珠饰,挽起衣袖,把自己的白纱帕浸在热水里,然后小心拧干,反复拭过他的脸和手。
                    少年异常安静,甚至有些呆滞,一动不动地任她擦脸。
                    擦过几遍,盆里的水晃动着着已经干涸的暗红粉末,犹如已经死亡的星星。从满室腥臭的气味中,她隐隐约约辨认出一缕清气,像是雨后花朵的幽长清芬。
                    樱井小暮轻轻地用帕子敷过他的脖颈,这样一来,好像对他开口,也没有那么难了——她轻声唤他,“阿原。”
                    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樱井小暮在那双没有生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映像,刀锋冷冷的光正从她衣袖下面一点一点地探出头来。她死死地扣住刀。
                    很多年前,她捉住他脏兮兮的小手,满脸正经:“阿原,爸爸跟我说,你再不剪指甲我们就不要你了——你去睡——大——街——”正经不下去了,开始放声大笑。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她,自得其乐地吮着自己的手指头。
                    “姐姐……”囚徒轻声回答,泪水划过肮脏的脸颊。
                    樱井小暮走出地牢时天刚刚放亮。她朝着远处的青色身影微微躬身,“您找我?”
                    “想带你走走。”源稚女笑笑,眼睛亮着。他什么都不问,就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去换件衣服。”樱井小暮看了看自己沾了灰尘的衣袖,笑得有点局促。
                    风卷长草,一地清霜。


                    IP属地:浙江59楼2019-06-13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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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藜孤身走在被雨打湿了的小路上,身后是苍白色的茫茫晨曦。
                      从昨天下午开始,她就不再是极乐馆的舞姬了。
                      她走出小楼的时候忽然一阵酸楚。一夜之间这栋小楼似乎都和她不再有关联了,可是在那么多个晚上,这个永远人气喧腾的地方,也算是她的家。她渺小的身体曾经这么无畏地依靠着这里等待着每一天的睡眠,想朝瑾故事里的女孩,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可是现在她走在这个充斥着血腥的屠宰场里,没有办法不作呕。
                      她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在这样的晨曦里背着空荡荡的行囊离开了一座小镇,只有哥哥跳到最高的小山坡上向她挥手。她回头,樱花在废墟中温柔地战栗着,一地星芒。
                      下楼打水的舞姬们跟她一一擦肩而过,她们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
                      小藜走上那条据说通向坟场的小路,雨又阴阴地下了起来。
                      这样潮湿的天气,好像非常不适合见什么人。
                      可是他还是出现了。他在水塘那里——阴阴的榆柳在水里舒卷着。下雨了,塘上一片烟。
                      阿川看她满脸视死如归地走过来,把一把青色的伞塞给她:“怎么就这样淋着。”
                      小藜低头看地下:“雨又不大。”
                      他不语了。
                      这世界在入冬的前奏里慢慢地静止了,像一条正在封冻的河流。
                      她害怕他语气里的熟稔,它们简直像一块块冰被硬生生地按进自己的血脉里——它们拼命跳动着想被融化,却把她冻得瑟瑟发抖。
                      “就这么点东西么?”阿川大概自己也尴尬起来,换了说话的口气。
                      “嗯。”
                      “……真的?”
                      “嗯。” 小藜满脸老实,她已经放弃了跟这个人竞赛满脸阴郁的神情。说实在的,在摆臭脸这条道上,他所向披靡。有时候她简直觉得他脸上成天戴着冷冰冰的面具,只露一张嘴。


                      IP属地:浙江60楼2019-06-13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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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该跟他这么走在一起的,如果昨天下午的事没有发生。
                        小藜再也不愿意回想了,那件事,就让它烂掉吧。只是不管怎样也没法抹去的,是那个下午过去以后,她身边多了一个男子,在微冷的雨中,替她打着青色的油伞,走在她左边。
                        “谢谢你了。”小藜对着自己脚尖说。
                        “用不着。”阿川淡淡地,他忽然转过头看着小藜,“有桥有路,你要走哪边?”
                        “什么?”
                        “从这栋楼到我的住处,有两条路,你选哪个?我只能把你暂时安置在我那里,过了这一阵再另找地方。”
                        “……”小藜咬着嘴唇。
                        “你怕什么?我住极乐馆,从没回过家。”阿川冷冷地嗤笑。
                        “原来你还会笑啊。”小藜闷闷地来了一句。
                        “……” 他自作主张上了桥。
                        也许他喜欢河?他的名字不就是“河”的意思么?
                        两岸的芭茅花开满了山坡,像白色细羽迎着雨丝飘拂。
                        阿川望着远方,忽然难得地露出惊异的表情,迅速拉着她藏到树荫里。


                        IP属地:浙江61楼2019-06-13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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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叫秋音草。”忽然,一个清冽如水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声音来自远处的花丛。
                          小藜吓了一跳。那里有人!这里是极乐馆辖下禁地,谁敢在这里散步?她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扒着伞偷偷看过去。
                          阿川拍了一下她的手,但没把她揪回来。因为他自己也在看,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移不开眼睛。
                          衰草连天,雨把世界清洗得几乎透明。漫山遍野的白花迎着细雨飘拂,娓娓吟唱。
                          花海尽头有一柄画着青色莲花的伞,伞下是一男一女,相对而立。风静静地吹拂着女子白色的裙裾,她好像是那些白花中的一朵,在雨中忽然降临凡尘。男子轻轻地望着她,像望着一幅画,隔了千年的尘烟。
                          小藜看不清他们的脸,本能地伸长脖子。
                          阿川的表情越来越冷,这两个人他太熟悉了,只是他从没想过会被他撞见这一幕。
                          源稚女撑着伞,樱井小暮蹲下去采一朵小小的白花。
                          “你给它们起的名字么?秋音?”樱井小暮声音很轻。
                          “好像是。”源稚女望着她蹲下去的身影,微笑。风把他的衣襟吹起来,露出一杆洁白的萧。
                          小藜怔怔地望着他们。
                          她忽然想起来朝瑾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极乐馆里所有的人,都流着鬼的血。我们为了生存聚集在这里,生活在对皇族的仇恨里,世代生生不息……如果战争真的到来,没有人会害怕流血。我们活着就是为了仇恨。”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想要爱。
                          她想到过去,想到未来。
                          衰草连天,这一幕在雨水中慢慢地模糊。只剩下铺天盖地柔软的纯白,开成了一片初雪。
                          小河边横着一只小木舟。水载着碎雪样的白花,从小舟边穿过去,把它们送到更远的远方。
                          冬天要来了。
                          我们都知道,只是说不出口。


                          IP属地:浙江62楼2019-06-13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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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特一下小伙伴(?)诶嘿嘿
                            @阿喃很不愉快
                            @悸 忧伤


                            IP属地:浙江63楼2019-06-13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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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川◎初夏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19-06-13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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