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火在黑暗中，摇摆着。
就像在招手一般。
看着火焰总是能平静下来，每个晚上他都是这样睡着，躺在地毯上，却一点也不冷。
这里比起街道已经温暖了很多倍了，有食物，有被子。
多亏了那个人。
他说他叫凯，是一个吸血鬼猎人。
他从凯口中知道了吸血鬼的存在，还有猎人工会的事，但对自己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凯过的不快乐，尽管他的生活条件比大多数人好，眼底闪过的悲伤却不亚于他们这些没有家的游民。
对他来说，男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且贪得无厌的，有那么多人流落在街头，随时都会在角落阖上眼睛，再也醒不来。
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经历，即使他八岁已在街头流浪多年，做了许多不被允许的事，也不代表他的阅历会比一个成年人来的丰富。
毕竟，他才活了八年而已，还有很多黑暗潜藏在触及不到的地方。
就像他以前都不晓得有吸血鬼这种存在一样。
火苗依然在摇晃，可他已经渐渐失去意识。
咻----
温暖的光忽然之间消失了。
不过是一盏光亮被吹熄，他仿佛置身于冰寒中，冷得无法动弹。
这种不知从哪里来的恐惧，紧紧的抓住他的心脏，他直觉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却连一声喊叫都出不来。
因为身边从来没有让他能够求救的对象。
死亡无所不在，所以才会有活着的实感，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光彩逐渐从双眼退去的模样。
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很害怕?
「是啊，我非常害怕，为什么只有我死呢。其他人都可以吃饱穿暖，就我一个人被丢弃在街上。很不公平对不对?」
是女孩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的起身环顾四周，只看到一片黑暗。
可是，她应该被葬在土里了。
「因为我不甘心，所以回来了，以吸血鬼的身分」
吸血鬼...?
「为什么要成为那种怪物？」，他颤抖的问。
「不然你想要我就此死去吗？乖乖地接受自己必须提早离开人世的现实、不要、我不要！」，她痛苦的喊叫震荡了他的脑袋，「凭什么？你能告诉我吗？卢滋」
「艾希，不要这样」
他感受的到女孩就在他的面前，即使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却还是可以明白。
由于两个人距离太近，呼出的气息都打在她的脸上。
「馁，跟我来吧，和我一起舍弃人类的身份，你是唯一一个在我死之前都陪着我的人，我喜欢你啊，卢滋」，温柔的声音像蛇在他耳边吐信子一般，包裹着诱惑的情绪。
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引起了疙瘩，然而他一动也不动，因为下一秒，女孩用那超乎常人的力气压住他的后脑勺，重叠彼此的唇。
吸血鬼连唾液都能迷惑人类，使他们变成暂时的傀儡。
「你也喜欢我，对吧？」，女孩瞪大那双赤红的眼睛，喉咙里的颤抖都是兴奋。
他垂着眼帘，用那无法聚焦的眼神回应她，「...嗯」
即使不是真实的回答也无所谓，她只需要承诺。
「太好了，以后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她开心的与他相拥，露出了些许与这个年纪相符的稚嫩笑容，窝在他的颈肩上，慢慢的露出獠牙，「卢滋，你是我的了」
「请原谅丢弃您庇护的人类」，微微的一句话，唤起蓝色的光辉，照亮他与她的身影，「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回正道，能不能请你撤销带走他的想法。 」
凯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十字架的项链并缠在了剑的握柄上，「觊觎这孩子的家伙实在太多了，所以我只好在他身边做了防护罩，没想到你就想都没想的自己跳进去」
「可恨的--人类！！」，从女孩的身体里发出了另一个尖锐而难听的声音，与她的本音混合在一起，干扰着人的大脑。
「看来你夺走了她的身体呢」，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缓缓地蹲在女孩的面前，抱过她身后的孩子，「没想到你居然能临时逃脱」
她面容扭曲的瞪着凯，不将他盯成蜂窝便不罢休，「从没有人能识破我，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虽然想这么说，不过，是从同事那边听来的，您的大名还有尊容都在猎人的通缉单上，当然还有您耍的那些花招，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凯颇为戏谑的笑着。
“她”只能待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这是驱魔师的结界，能够绝对困住吸血鬼。
「B级通缉犯-雅各先生，昨天那副躯体也是你夺来的吗？」
「是又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哈--然后你就取代他苟延残喘是吧，你怎么不去对自己的同类下手，这样你才能变得更完整，而不是成天被人类或被吸血鬼唾弃，多么可悲」
「给我******，别以为只有你才知道我的底细，夏佐•怀特！恨不得杀死所有吸血鬼是吧，来啊，为你那被吸血鬼撕成碎片的妻子报仇」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凯捧着肚子大笑，「是啊，我应该要杀死你，我必须这么做才对得起身为猎人的骄傲」，他低下头，单手搓揉自己的脸。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夏佐•怀特已经死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和他的妻子离世，现在在这里的仅仅是一个名叫凯的普通人而已，并且意外捡到这个孩子，和他一起生活」
雅各用那扭曲的面孔嘲笑凯的自白，「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杀了太多吸血鬼，终于疯掉了吗？真可怜啊」
凯摇了摇头，「彼此彼此，如果你不来找这孩子，我或许还会放过你，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他抬起剑，毫不犹豫的将雅各以及那女孩的躯体一分为二。
剑被十字架还有圣水洗礼过，被砍到的吸血鬼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是不是很恐怖，好像人真的死而复生一样，可惜她不是你所认识的她，不过是一个不速之客占用了空壳罢了」
卢滋在那女孩被困住后没多久，就恢复了神智，但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他感到困惑，她再度死去的画面一直回放在眼前。
「然而，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
「人类才是深渊里最黑暗的存在。」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师父决意主动迎接死亡的前几天，我才明白。
--
「光，答应我一件事」，火照耀着凯苍老的容貌，映照出岁月的残忍。
「什么？」，他漫不经心的回应，并拿起旁边的废报纸跌进火堆里，让它无穷无尽的烧着。
「要是我死了，不要想着为我复仇，你只要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好」
「那就请师父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就好了？」
「啧，臭小子，我这是在交代遗言，居然还给我回嘴」，凯假装愤怒的往光的脸上招呼一拳。
「师父你这是家暴！便笨怎么办才好」
「你本来也没聪明到哪去」
「还不都你养的」
「妈的，你全身上下就那张嘴会说」
「别爆粗口，以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师父去哪了，现在这个肯定是假的」，光往后一躺，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师父只有一个，没有真假之分」，凯正色道。
「是、是」
「光，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什么事，你不是都交代完了吗？」
「是关于我的事情，我的家庭，我的妻子」
那晚，我们都没有睡着，陪着那堆火熬到天亮。
人类才是那个充满罪孽的存在。
听完凯的一生，我忽然想起好多年前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光，快逃，逃得远远的，不要被他们找到，不要变得跟我一样”
“那、那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这是我选择的路，是我应得的下场”
他紧握逐渐失去力气的手，放到自己面前，像是在祈祷神不要夺走这个如师如父的人。
血液晕染了他的衣服，眼前最亲近的人就要离自己而去，他却无法像之前和他所约定的那样，淡然的面对这一切，尤其在知道那些事情后。
“卢滋，你以前的名字，代表了光的意思，没心没肺的活下去也好，因为你不适合背负沉重的黑暗”
“好好地活着，我要...先走一...”
步。
虚无飘渺的尾字钻进了他的心脏，刺痛着跳动的脉搏。
他又失去了亲近的人，即使经历过那么一次，这却是无法习惯的事情。
但是，和女孩无可避免的命运不同，他是自己选择了死亡，既然已经做好了觉悟，那么他也不该去曲解他的意念。
然而，与那个人的期望所不相称的未来，却悄悄地接近了那个孩子。
扭曲了他们的人生。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