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会做些傻事的。例如初中校运会的时候阿卡斯一边冲线一边大喊他暗恋对象的名字且喊错，例如高中艺术节的时候伽罗没好意思拒绝上台表演又根本没学乐器愣是表演了个4分33秒，例如大学念得好好的凯撒现在正坐在去刀疤村的小巴士上颠成土狗。
他上车的时候手里那保温杯水是满的，等下了车就剩底下勉强能养蝌蚪的薄薄一滩。天知道他是一口没喝，就看着水迹随车辆的颠来倒去在地上信笔涂鸦，看了整整两个小时。
车一停他就给保温杯扣上了盖子塞进包里，拖着行李箱下车抬眼一看，饱和度极高的大红色横幅上书“欢迎凯撒书记来刀疤村上任”，大概是负责人的男人揉着那头灰蓝色的短发朝他伸手，一咧嘴露出一楼白牙：“你好，我是村长他二侄子断刀流。以后咱就多照顾啦！”
凯撒也走过去，脚步不带停地路过了断刀流，扶着后头一歪脖子树干呕了好一阵，这才转过身跟人握手。
“多照顾。”他又咳几声，瞅了眼四下荒无人烟，“你们村人呢？”
“村里呢，咱村不在这，怕你找不到路让我来接。”
断刀流利索地发动了他那辆灰扑扑的摩托车，一指破了皮的后座：“上车。”
没急着坐上摩托，新任村官首先把那横幅给摘了叠好揣着才跨上后座。虽然那破巴士俩仨钟头不来一趟，但要是每辆上头的人都能一抬头看见这玩意，那他凯撒也差不多是社会性地英年早逝了。
得亏他们还知道我不是姓凯。边揣着横幅边自我安慰的凯撒长叹一口气，不想忽然发动的摩托就着更颠簸的小路把他那声叹息的尾音打上了颤，颇具后现代艺术气息。
这一天凯撒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类不能高估自己的极限，也不能低估生活的阴险。他就觉得导师推荐他下乡时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把傻闺女给卖了似的，合着不仅卖了还是给卖到巴士两小时摩托一钟头的山沟沟里头。
他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个钟头的思想工作，目光触及村门口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场面时还是停止了思考。叫断刀流的那小伙子以为城里人被他们朴素的热情给吓傻了，还特别积极地边帮着提行李边领着人跟父老乡亲们打招呼，场面一度像极了傻小子终于娶亲成家了的喜庆。
鞭炮的红纸从凯撒眼前飘过，他后知后觉地后悔在下乡计划上签名了。
我凯撒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02.
一接通电话，阿卡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去当村——”后半截被凯撒一个挂断永远地堵在了通话另一头。
他坐在自己接下来一年要住的小楼里头沉思良久，总觉得自己该找个什么人吐槽吐槽以缓解压力，然而事实证明现在这个恍惚状态不适合交际——他也很惊讶自己居然都能把阿卡斯这二傻子当个人了。
咔吱一声门被打开，断刀流探出半个脑袋：“晚上咱整了个接风宴，一起来热闹热闹呗？反正也不急工作，这疙瘩没啥破事。”
凯撒保持着沉思的姿势点了点头。
“你喝得惯粗酒吗？”
沉思者点头的动作还没下一半，赶紧又换成了摇头。身为一位生活还算精致的年轻人他太明白自制酒的危险之处，而且要是第一天就喝醉成傻子那也很难看。
“忌口？”
“辛辣重油。”凯撒毫不留情地打死了全国大半村落的饮食风格。
断刀流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又消失在门后。凯撒起身把自个儿的东西又稍微理了一阵，又坐回床上开始琢磨这微妙的不爽该倒给谁。
阿卡斯是指望不上，伽罗似乎还靠谱些。他们仨好说歹说也七八年交情，虽然中间他和伽罗打过一次让两人都差点没休学的架，但塑料兄弟情韧性居然还极佳——说白了就是也没闹掰。
凯撒在死要面子和一吐为快之间权衡三秒，随后果断拨下了伽罗的电话号码。古典音乐响了没几声就断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沉稳语调：“找我？”
凯撒深呼吸一口气：“我到刀疤村了。”
凯撒听见伽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凯撒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