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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卫聂王道】纵横杀 (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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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解锁了,应该可以去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19-06-17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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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蝼蚁之穴(上)
    这个晚上的风沙很大,尤其是在这个四面透着风的破败客栈里。
    卫庄知道盖聂只是闭目在运转内力,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是不会彻底放任自己休息的。因此,他开口了:“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盖聂睁眼眼睛,他的眼底有精纯的内力尚在流转:“这是昔日韩非先生译作道家典籍时的高作。”
    卫庄冷笑一声:“人都死了。即便他能看透这些,上位者不听,又有什么意义。”
    盖聂知道韩非的死,对于师弟的含义,许久方道:“即便风沙淹没城池,百年过后,总有一天,能现出为世人所见。百年不够,便是千年。”
    卫庄对此嗤之以鼻,他往前靠了靠。在黑暗中,他的鼻子离盖聂已经很近了:“师哥,这种毫无价值的怜悯和慰藉,对死去的人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目光顺着盖聂的脸颊,最后落在他身后躺着的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这个帝国也一样,最终什么也不剩。”
    风沙吹开了楼下的客栈大门,发出可怕的拍打的声音,像是木门垂死的哀鸣。
    沙暴之外,是无边的寂静和绝望。
    像极了这个世界。
    盖聂叹息:“会有人记得他的。”
    卫庄的嘴角弯起,他突然变得有兴致:“记得谁?帝国最后的公子?开疆拓土的帝王?还是死在秦国牢里的韩国落魄公子?”
    盖聂抿着嘴,他没有说话。
    事实上,卫庄离他离得太近了些,他变得有些迟疑。
    “师哥,你用不着又摆出那副感叹惆怅的样子。”
    盖聂心中一动,总觉得这句话很是熟悉,似乎久远之前在哪里听过。
    卫庄的声音很近、很慢:“纵横天下,本来就是要以天地为棋盘,七国为注,万物皆为棋子,翻云覆雨——连同你我,也不过是这局棋局中的两枚棋子而已。”
    盖聂难道:“纵横——天下——”
    卫庄:“你终于想起来了?”
    盖聂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让卫庄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当年那个与他唇枪舌战互不相让的人。
    床上的伤者在这个时候发出微弱的呻吟,打断了这段对话。这是一件好事,说明受伤的男人还没有死去。
    良久之后,卫庄缓缓道:“罗网的人想要除掉扶苏,说明活着的他对他们是个威胁。”
    盖聂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对卫庄想做的事情并不赞同:“也许,我们至少应该等他醒来。”
    卫庄嗤笑:“懦弱的人死去,这个世界终将遗忘他们。”
    盖聂还是沉默,这是他一贯不赞同的表现。
    “师哥,你难道就不好奇,蒙氏与王氏一族皆三代辅佐秦王征战六国,同朝多年。即便曾是竞争的对手,蒙恬死,王离就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没有人比他们更能理解宿命对手对于一个强者的含义。
    这个问题让盖聂目光一动,他开口道:“刚刚,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哦?”
    “在大泽山遇到掩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可曾记得当年我们一起联手对付玄剪时,曾经与掩日有过一面之缘。我认为这两个掩日并不是同一人。”
    卫庄挑起眉:“你怎么看?”
    盖聂垂目道:“罗网本身的传承是一个秘密,天字级的杀手以剑为名,一个死了,自然还有下一个。然而,不管哪一个掩日,在罗网的地位都超然于惊鲵与玄剪这些同时天字一级的杀手,这本身就意味着掩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一个超然余罗网的身份。直到你怀疑起王离接管蒙恬大军之后如此平静,恐怕答案只有一个。”
    卫庄心领神会:“王离,就是掩日。”
    盖聂函授:“或者是,掩日,是从王翦开始的王氏一族。”
    卫庄笑起来:“有趣,嬴政让蒙氏一族的蒙毅在身边做了心腹,却安排王离成为罗网的天字杀手。他或许,以为自己才是下棋的人,却不知道,是自己亲自将一只好不起眼的蚂蚁,安放在了帝国的长城之上。”
    盖聂对此不做评论,只是叹息道:“罗网的势力太过强大,可怕的是,这个组织已经不再是替帝国完成大业的助力,他有了自己的意志。”
    卫庄凑近他:“说意志实在太抬举赵高,师哥,应该是罗网看到了自己最大的利益。”
    盖聂没有躲,他喃喃重复:“最大的利益。”
    卫庄的声音越来越低:“奇货可居的故事,早已天下皆知,师哥。”
    (未完)


    131楼2019-06-26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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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飞乱写了,哈哈,被打脸了莫怪我。掩日猜想……我尽力了
      旁白:亲上去!亲上去!
      不能睡,蹭蹭也是好的……
      我说点正经的,卫庄一次提及棋子,一次提及奇货可居,其实是在说扶苏在手,可以用扶苏做棋子来和罗网对干撕一架,搅乱天下——这个符合纵横兵器说的做法。飞鸟尽兵器藏。
      然而盖聂肯定不愿意,他的顾虑很简单,一个是天下再次打乱(这个其实还好,注定会乱),更重要的是他应该不忍心利用扶苏,所以卫庄嘲笑他。
      大家应该能理解一点两个人的不同意见,对吧?


      132楼2019-06-26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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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下
        ……
        透过黑暗,盖聂忽然伸出手轻轻扣在师弟的脑后。
        卫庄顺着他的力度往前倾了一些,却也没再轻举妄动。他饶有兴致地看到盖聂眼底也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他的记忆中,盖聂主动接近自己只有那为数不多的一两次。
        额头相抵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一声对方极其轻微的叹息。
        锋利的语言在这种距离之下再出口已经变得不合时宜。没有人比鬼谷之人更懂得进度与尺度,更擅人心揣度。卫庄忽然意识到在共同进退的合力中,盖聂已经找到了牵制自己的方法。
        他微微牵起嘴角。也是,无论是纵横天下还是蛰居归隐,总不是人云亦云、任人摆布的弱者:“师哥,你承认了?”
        良久,盖聂启唇:“小庄,我只是不像你这样好胜。”
        时光仿佛回溯了,一瞬间两人眼底都是刀光剑影。曾经年轻气盛的针锋相对变得带了调侃,那是生死边缘行走过的人才能懂的轻嘲。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两人中间有些东西一直没有变过。
        ……
        卫庄没有动,他记得在桃花源里的水潭边他摁住盖聂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动作。这个姿势是他能做的极限,带着心照不宣的某种回应。
        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难得的寂静,直到床上的人传来难耐的痛苦抽吸,像是喉咙里堵着血块,又像是破了的风箱。
        盖聂松开手,转身扶起扶苏,小心替他润湿干裂的嘴唇。
        卫庄看着他的动作,想起他当年也是这样一路照顾那个小鬼被罗网追击、被流沙追击,永远都在不紧不慢地做着那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
        直到受伤的人平静下来,再度昏睡过去,卫庄让步了。
        他不想再谋算如何利用帝国的长公子搅动天下的格局,但他不得不提醒对方:“只要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这个天下就不会停止利用、背叛和杀戮。即便没有鬼谷,别忘了,还有诸子百家。没有流沙,也会有墨家、还有楚国的项氏一族。”
        这个天下,除了极少数的人,剩下的恐怕都在期待着帝国的末日。
        扶苏与蒙恬引咎自裁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咸阳宫,彼时东巡的车队回到咸阳不过五日。
        彼时整个咸阳宫已经被罗网严密织罗的网控制住,帝王驾崩的消息如同巨大滚落的山峰那样,让来往的宫人都预感到了另一场腥风血雨的气息。
        胡亥已经不在皇子殿,从东巡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停留在咸阳宫的内殿之中、闭门不出。
        ……
        赵高看向木匣之中黑褐色染血的长袍,眉间染上淡淡的煞气:“你说这便是大公子扶苏?”
        真刚单膝跪在地上:“诺,正是扶苏自戕时所着衣袍。”
        赵高挑眉:“不见尸身,便算不得任务未完成。”
        真刚面不改色道:“扶苏身中狼毒,死后毒性扩散,不过两日便溢出毒气。押送棺木的属下数人中毒,挣扎死去。属下担心再运回来会危害陛下龙体,是以在回来的路上就地掩埋。”
        赵高眯起眼,他的眉间染上淡淡的煞气。
        而坐在主位上的胡亥却将眼珠一转,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想不到我大哥竟然如此结局。我大哥若活着,这帝国必然是他的。现在这偌大的基业,该如何是好啊?”
        赵高收敛了杀意,露出得体又谦卑的表情,郑重向着主位上的胡亥行大礼:“从今日起,您便是这个帝国下一位皇帝,这万里江山名正言顺的主人。”
        胡亥露出惊讶又惶惑的表情:“我……何德何能,不过是父皇膝下最蠢笨的儿子罢了。如何又能担此大任?”
        赵高:“世子,您又何必自谦。陛下让奴教授您刑律之时,便已经对您报以极大的期望。”
        胡亥迟疑摇头:“可是,大哥之外,还有几个年长于亥的兄长——孤、孤怕他们以为孤矫诏,篡位——”
        “世子!”赵高打断他:“世子不必担心,如今大权在握。蒙恬蒙毅引咎自戕,只要丞相与奴才亲眼见过诏书。您说真便真,又有谁敢质疑呢?”
        胡亥闻言,装出受教的模样:“如此,便要仰仗老师与丞相匡扶正义,替孤谋划一二。”
        赵高腥红的眼珠露出些许笑意:“世子放心,陛下是罗网的主子。”他说得语气很慢,几乎一字一顿,语调微微上扬,带上张扬的戾气:“您的福祉,便是罗网存在的意义。”
        胡亥异色的瞳孔凝视着殿下诸人,直到他们屏住了呼吸,才露出轻快的笑容:“既然如此,老师,先帝大行的规制仪式,便要由您和丞相一起加紧办理。孤痛失父皇与大哥,这些日子,便要留在先皇灵柩之前哀伤哭泣了。”
        他语气沉重迟缓,瞳仁却盯着案几之上盛放着传国玉玺的鎏金大漆木匣,露出兴味的神情。
        赵高低头应了一声“诺”,再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个犹豫的神色。
        “怎么?老师还有难事?”
        赵高道:“诸位皇子府上……”
        胡亥一笑,眼底异色一闪而过:“自然是要加派人手,多加保护孤的这些兄长才是。帝国的叛逆们,恐怕等的就是父皇驾崩、天下空虚的这个时刻了。”
        (补完)


        140楼2019-07-02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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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殉葬这件事,太残忍了。阖闾那个事情是《吴越春秋》记载的,大家当野史看看。那个胜玉公主是第一公主病。《吴越春秋》中记载,有一天吴王阖闾吃一条进贡的白鱼,感觉特别鲜美,就没舍得全部吃掉,剩下一半派人送给心爱的女儿。
          没想到胜玉忽然公主病大发,勃然大怒,说你鱼只剩下一半才让我吃,这是看不起我啊!(女怒曰:王食鱼辱我!)。然后,居然就当场自杀了…
          父女都不正常……
          李斯叫胡亥公子,但是赵高改口叫陛下,在这种衬托下,就显得李斯提醒对方你还不是黄帝。在得位不正的胡亥眼里,自然就是倚老卖老,提醒自己他才是造就自己的人。
          这种微妙的内心戏,给后来胡亥处理李斯留下伏笔。
          另外,我二叔又作诗
          你们可以回鬼谷天天吟诗作对了!


          157楼2019-07-30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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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图,怎么感觉现在贴吧是随机让人看见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0楼2019-07-30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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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生者从死(上)
              大行皇帝的丧礼极尽奢华之能事,史书后载虽无细节,却也言之凿凿空前绝后。
              嬴政棺椁为皆用铜汁浇铸而成,铜料产自韩国旧地,早已备好,只等浇筑。昔日七十万六国战俘轮流修筑得地宫加班加点赶工收尾。
              秦人视死若生,地下墓室宏大异常,犹如地下宫殿。仿照秦廷议事秩序安置了百官位次,到处摆满了奇珍异玩、金银宝器,期待沉睡得君主仍能随时享用。墓道中弩矢机关密布,用东海人鱼膏脂制成的烛照明,长年不熄,照亮了墓壁四周的壁画。壁画描绘了帝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黑底做漆,描朱绘金,千年不腐。
              墓室穹顶之上,广袤苍穹星斗罗列,取象于天也;水银为江海河川,取象于地也;兵马俑军阵与庙堂朝会罗列陵城,中取于人也。
              陵墓建造之初,便以远超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得规制选定了寝邑。
              大象其生,礼极致隆,亘古罕有。
              ……
              帝王大行出殡之日,鼓乐金石之音响彻天际。送行的队伍走在前边的已经到了骊山,后面随行的队伍还在咸阳宫。
              咸阳宫的琳琅配殿中,嬴政后宫的嫔妃皆尽梳妆打扮妥当。
              这些女子衣着华丽隆重,因为她们今天要以先帝嫔妾的身份送走自己的帝王。
              她们之中有些心中还想念着帝王在时的荣宠,面露悲切,而那些恩爱浅薄的婢妾们则是面露欢喜,眼角的喜意几乎掩藏不住。
              今日稍早的时候,有小太监来宣旨:先帝大行,后宫嫔妾妃子诸多,嗣皇子亥准育有皇嗣的嫔妃出宫颐养天年,未曾生育者与大行皇帝尽最后的礼数,之后便可领了俸食归家,从此婚丧嫁娶各自不干。
              这个旨意安抚了嫔妃惶惶不安的心,秦国连年征战,人丁稀薄。民间的确曾经下过王令,使寡妇再嫁多多生育子女。对于一国之君虽然极为少有,但并非不可能。
              后宫中以年轻的六国女子居多,她们大多以人质和战乱的缘故填充后宫,对并非自愿侍奉君王。听闻能够归家再嫁,自然心中生出无限希望。没了昔日争宠的顾虑,她们梳洗打扮地也心甘情愿。
              在与昔日帝宫的生活做最后诀别之后,这些年轻的美人在秦军士兵和宫中太监的引导之下入了代步的马车,跟随着嗣皇子胡亥的车撵往骊山而去。她们此行的目的是拜别先帝,尽为人妻妾最后的本分。
              这些美人并没有想过,等待她们的并非各自再嫁的自由,而是骊山东侧一条陡峭的墓道。美人在秦国士兵的看押之下跌跌撞撞步入墓道,在越来越惶恐的黑暗中,传来凄惨而惊慌的叫声。
              这些美人被冰冷的刀刃砍下头颅,刺穿身体。鲜血浸透了墓道的地面,精心修饰的面容停留在恐惧的表情上,鬓间的珍珠玉石零落于地,最终混迹在沙土和血水之中,与她们的主人长眠骊山。
              ……
              帝王的地下寝殿中,帝王生前咸阳宫的宫女都被驱赶入了地宫。她们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纷纷面露悲切,垂头哭泣。
              胡亥听完罗网的汇报,叹息道:“父皇生前宠爱她们,她们自然也该常伴父皇的。更何况,天下还有哪个长眠之地比这里更恢宏?能允许她们伴君长眠,已经是皇恩浩荡,又何来苦恼的道理?”
              李斯不语,他虽然喜欢体察皇帝心思,但对于这种殉葬的谄媚他还说不出口。
              赵高笑眯眯地低头奉承:“陛下说得是,这便是人心不古的来由了。”
              胡亥眼前是水银流淌的万里山河,金玉堆砌的锦绣山川。这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刻,看得久了,却生出了烦忧与憋闷来。
              赵高及时道:“陛下,仪式已毕,不可哀伤过度。不如随臣出去罢。”
              胡亥点点头,按着胸口道:“那些修筑陵墓之人?”
              赵高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放心,丞相已经安排妥当他们的归宿,绝不会有人走出骊山。”
              胡亥看向李斯:“丞相果真为了父皇竭心尽力。”
              数十万的民夫生死已经注定。殉葬的血腥只会铸就嗣皇帝的孝道,天下必定会将活人生祭的罪名扣在葬礼的操办人身上。毕竟知道是一回事,被人摆在明面上提及是另外一回事。
              李斯面色铁青,却也毫无办法,他缓缓行礼:“这是老臣份内的职责。”
              (未完)


              168楼2019-08-14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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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和纵横木有关系,但是在看嬴政葬礼考据的时候,就一直很想写。骊山殉葬坑挖出的年轻女性尸骨非常凌乱,被肢解过后才放在陪葬坑里的。之所以断定她们是妾婢,是因为其中有几个的坑里找到了品质非常好的珍珠和头饰。
                史书记载:
                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泄。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 从这段文字看,不只后宫女人从死,参与陵寝建设的工人也无一幸免。
                历代秦王墓都有人殉,《史记·秦本纪》记载:"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
                目前已知最多的是秦穆公,凤翔"秦公一号"大墓最终确定是秦穆公的墓冢。发掘过程中共出土殉人尸骨多达184具,与《史记》等书上所记的秦穆公殉人177基本接近


                169楼2019-08-14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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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下章 (补完)
                  沛县泗水亭下,晕黄的油灯下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正在玩骰子。
                  与他对坐之人面露愁苦之色,摩梭着手里的几张面具。
                  吊儿郎当的男人将骰子抛起接住,接着又抛起接住:“我说老伙计,只要天下的达官贵人还要吃粮食,咱们农家就倒不了。”
                  对面被叫做老伙计的正是神农堂主朱家,他抬起头换上苦笑的表情:“人人都如你这般就好了。”
                  对面的男人正是刘季,他嘻嘻一笑:“读书人都说此一时彼一时,受穷一时不等于受穷一世。大丈夫在世穷怕什么,怕的是做不了大事,岌岌无名!”
                  朱家一笑:“我听说你昔日追随过张耳,倒是把他的调子学了十成时,可惜他现在是帝国通缉的要犯,日日东躲西藏。”
                  刘季露出个你不懂我的表情:“这你可是猜错了,我追随的人,可是个大英雄。这个人忠诚无畏至于大公,不顾生死毫无私心。”
                  朱家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这人是谁?”
                  刘季卖了个个关子:“他以一人之力改变了赵国的命运,在国家危难之时做了该做的事情,最终不得不离开故土,客居赵国。”
                  朱家立即想起一个人来:“你是说魏公子无忌?”
                  刘季收起骰子,起身向外走去:“若能如同公子无忌一样得留名青史,个人一声得失算得了什么?一个农家暂时的蛰伏又算什么?”
                  朱家见他要走:“你去哪里?”
                  刘季停下脚步:“这里的事情已了,我的老朋友夏侯婴被关了一年,也要出来了,我得去看看他。”
                  朱家闻言,换了一张真心的笑脸给他:“我听说他在牢里别拷问鞭挞数百次,也不肯改口。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刘邦一回头,咧嘴一笑:“我也喝了你不少老酒,赢了你不少钱,也不见你赶我走。哈哈,值得结交。下次记得来泗水亭王大娘的酒馆找我喝酒!”说罢不等朱家再说,转身大步离去。
                  刘季离去之后,朱家身边农家之人凑上来道:“看样子活脱脱是个痞子,当年他追随的张耳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这次夏侯婴入狱,也是因为刘季与夏侯婴对剑伤了夏侯婴,结构刘季咬死不肯认此时,反倒是夏侯婴被关起来拷打。这样的人当真就值得结交?”
                  朱家换上一张严肃面孔,缓缓道:“你们不懂,有一种人,天生便有一种能力,能让旁人生出与之结交、为他驱使的念头。”
                  那人又道:“可我听说他好酒贪杯又爱赌,家中一贫如洗还喜欢四处学那游侠之风,莫非真当自己是信陵君不成?”
                  朱家笑呵呵道:“成不成就我可不管,我只知道我老朱的眼光,可从来没有错过。”
                  那人仍旧不信。
                  朱家将手一摊,露出三个骰子:“不如赌一局。”
                  ……
                  入夜山中寒凉露水重,一蓬篝火升起,灼灼之广驱散寒冷。
                  地上插着树枝,树枝一头穿着炙烤变色的野物。
                  盖聂将烤干的树叶铺好,对风尘仆仆的帝国公子道:“今夜早点休息,明日就能到了。”
                  帝国公子脖子上缠绕着包扎的布条,都是从他还算干净的内衫上扯下的布条。他已经能自己走路,只是仍旧虚弱。喉咙受的伤让他无法开口,正好也免去了开口的不知所措。
                  他朝着盖聂微微颔首表达谢意。
                  这数十日的奔波是他此生最为狼狈的经历,不过与起先前被刚刚赐死时的绝望比起来,他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是没有想过自裁,不要这样苟延残喘得东躲西藏,但盖聂没有给他机会。
                  甚至卫庄也总是在他有所行动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
                  五六日之后,他忽然觉得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死志一旦动摇,便很难再度聚起。
                  那次谈话之后,盖聂没说要送他去哪儿,他也没有意图询问。
                  再抬头时,看见盖聂拿着渊虹将烤熟的猎物切好,用树叶包裹了,递给他。
                  卫庄没有抬头,面前已经放着一份打理干净的食物。
                  没有人再开口,事实上扶苏很少看见传说中势不两立的纵横师兄弟说话。但他们中间总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互不干涉,又总能互相弥补。
                  一直到前夜扶苏夜里伤口痒痛无法入睡,听见响动睁开眼睛,看见迅速分开的两个身影。
                  那一次,他一夜未眠。
                  他幼年时开始读书,读过《尚书·商书·伊训》,便知晓“三风十愆”中有“比顽童”之风,昔日他读《韩非子》中《八奸第九》也说,国君如果“爱臣太亲,必危其身”,可见也是不赞同的。
                  知礼和知义曾经是他生活的全部,在他的人生和希望被骤然打碎之后,他忽然有点羡慕面前的两人起来。
                  但他脑中现过在黄沙中一左一右踱步而出的两个人,手持利剑,身长如松,守望相依的那种感觉向他骤然袭来。
                  ……
                  能得同袍若此,知己劲敌,岂曰无衣?
                  人生无憾也。
                  (补完)


                  194楼2019-10-22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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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分开的两人,呵呵呵呵……
                    偷偷摸摸补完,玩太久了,差点接不上内容。所以不是你们重看忘记剧情……其实我忘得更快,更快……


                    195楼2019-10-22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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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受伤,身体虚弱。
                      为了安全,三人在密林间穿梭掩藏行迹,赶路的速度被迫放慢。以至于从九原郡往南一路十数日的来时路,回程走了五旬有余。
                      而在这段时间内,罗王的刺客来了六七波,都被纵横二人联手绞杀。
                      最后一匹刺客到来之前,胡亥终于奉先帝遗诏,继位登基为帝,自以为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李斯毫无疑问继任丞相,主持帝国政务。中车府令赵高升任郎中令,跻身帝国核心机要大臣之列,兼领宫廷守备,统御罗网。
                      新政中透露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在风雨中站到旧党一边的蒙氏一族,却终究没出现在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名单中。
                      一代名族,三世功臣宿将,曾经秦王身边无可争锋的武将世家,就此覆灭。近千颗头颅,随着长公子的自尽,悉数滚落土里,身首异处。
                      消息传到墨家时,已经是数月之后,彼时扶苏刚刚抵达桃花秘境,正和墨家的人大眼瞪小眼。
                      墨家反秦已久,这么多年代代相传的信仰都是抵抗秦国暴政,因此当眼前这个帝国原本未来的继承人站在他们中间的时候,从班大师到天明都显得不知所措。
                      扶苏在桃花谷停留了下来。
                      一开始,人人都以为这不过是暂时躲避帝国追击的权宜之计。但是这次停留却比他们想象中更长。因为冬天一到,连接着外界的潭水结冰,出路被堵死了。
                      扶苏的喉咙的剑伤结痂已经脱落,他却失去了开口的能力,终日呆在自己的木屋里。
                      墨家人虽然对扶苏有所忌惮,但看久了一个受伤的落魄贵公子的孱弱之姿,立志锄强扶弱的墨家人忍不住用自己的方法向对方表达的接纳的意思。比如替他加固了抵抗寒冬的木屋,比如替他硝制好猎来动物的皮毛供他祛寒,比如墨家的小巨子插科打诨的去到落魄公子的跟前和他胡说八道。
                      出谷对于纵横而言并非不可能,只是两人再一次留在秘境之中。
                      冬尽,刚刚继位的二世效仿其父,巡行刻石昭告天下,威服海内,顺便视察即将完工的碣石宫。
                      这一路走得异乎寻常的顺利,但初尝权利滋味的二世却闷闷不乐,愁眉不展。
                      回咸阳的马车之内,胡亥把玩着手里的传国玉玺。语气略显烦躁:“师傅,丞相终日在外,正好寡人与你说说话。”
                      赵高听了,立即露出一个妥帖的笑:“陛下,丞相也是操劳国家大事,为陛下分忧。”
                      胡亥憋憋嘴,道:“今日丞相上书十条,阻谏寡人修建阿房宫的折子。寡人倒想问问他,若是先皇再世,看他敢不敢上书阻谏。”
                      赵高闻言一笑,做出同情为难之色:“陛下,兴许丞相是觉得陛下年纪小,思虑不若他周祥。陛下刚刚坐稳,还是忍忍为好。”
                      胡亥叹道:“这也得寡人忍,那也得寡人去忍,寡人到底还是不是皇帝?”
                      赵高:“陛下还有其他烦恼?”
                      胡亥叹道:“昔日寡人年纪小,一直养在先皇身边,那些兄长公主开府早的就没见过几次面。寡人可是听说这些兄长们,最近都不大安分。”
                      赵高眼珠一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为难的神色,然后像下定决心般道:“陛下,臣下早有同感,因此命了罗网下属潜伏在各个公子与公主府中,兹事体大,一直未敢向陛下禀报。既然陛下问起,请允许臣下一一回禀。”
                      胡亥翻身而起:“还是老师替寡人着想,来来来,你且说来。”
                      赵高道:“臣下打探到,沙丘之谋,宗室与大臣心中皆有存疑,诸位公子也私下与几位公主频繁往来,与先前大不相同。大臣都是先帝老臣,认为诸公子皆比陛下更有资格继承大统,各位公主的驸马手中多少也握有兵权。这几日来,陛下可曾发觉朝堂议事,各位老臣面从心诽,阳奉阴违?”
                      胡亥登时被挑拨的大怒:“有这等事?”
                      赵高低下头:“臣下居郎中令任事,诸位公子大臣怏怏不服。臣担心这样下去……”
                      胡亥眯起眼:“这样下去会如何?”
                      赵高顿首道:“这样下去,臣担心腋下生变,国家有难啊!”
                      胡亥手中一握传国玉玺:“依着老师看,寡人该如何是好?”
                      赵高正等着这句话,立即道:“陛下,臣愿陛下疏远宗室,根绝窥伺帝位者,严法重刑之下,有罪者株连九族。或可兴大狱而使人人自危,以此可无暇生乱也。此,为极权二术也。”
                      胡亥露出不忍的犹豫之色:“可那必定是寡人的兄弟姐妹啊……”
                      赵高:“陛下,当断不断,假以时日,必定反受其乱呀。”
                      (未完)
                      我只是想证明我还活着,没坑没太监……
                      咸鸡今年不更新了,我哭一会儿


                      232楼2020-01-17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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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杀至亲骨肉(补完)
                        这一夜,咸阳城中血色漫天,百姓在宵禁之后听见比寻常更加沉闷急促的巡城步调,到了后半夜,惨叫与奔逃的声音此起彼伏。帝国的公子、公主的府邸一夜之间被罗网荡为平地,凄惨的求饶声中,火光冲天而起。
                        隔日,丞相公布了这些王孙公主们的“不臣谋逆”罪行,皆为戮刑。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被囚宫中,捧着“罪当死”旨意呼天不应。在亲族灭绝的绝望之中,含冤举剑自戕而亡。
                        公子高为保家族,不得不上表自请殉葬,陪葬骊山。胡亥准,赐钱十万亿葬。
                        两日之内,在帝国中心的咸阳城内,在商君昔日立木为凭的菜市街口,不肯自戕的十二位公子与他们的子嗣血脉,便在秦国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中被勠死,宗室振恐。
                        悲嚎之声尚未停歇,先帝的十位公主和她们的驸马家眷,在杜县被砣死,数千人死无全尸,血流成河。鸦雀在惊慌中弃巢而去,盘旋不肯离去。浓稠的夜色中传来夜枭的啼叫三日之内不绝于耳。
                        从此,宗室之中再无一人敢言尔。
                        骊山东行不过里许,十数个简陋的土坑掘好,坐东向西,南北纵列。首足分离的昔日王孙公子公主们**草装殓入椁,埋于黄土陇中。陪伴他们残破躯体的,是生前享用的金玉冠冕,锦绣衣袍。为首的墓中,是一柄孤零零的铜剑,传说那是扶苏自刎谢罪的兵刃。
                        王室血脉凋落,咸阳宫之外的土地上,这个帝国赖以生存的法则次序正在瓦解。恐惧和自危像是野草的种子,催生出畸形的花朵,最终结成剧毒的果实。
                        ……
                        夜中星陨如雨,或长或短,明灭如飞蛾扑向烛火。
                        向东远行的巨大楼船之上,月神结印苦苦推演,面色渐渐苍白。油灯摇曳,趁着她的面孔隐隐绰绰。
                        “我看见楚国的战马踏上骊山陵墓的封土,烈火烧毁延绵不绝的宫殿楼阁,这是这个帝国的归宿,这个时代最后的乐章。”她住了口,幻音宝盒得而复失,帝国之后的命运已经超越了她的能力。
                        她看了一眼黑暗中的人,语气迟疑:“只是……阴阳家……”
                        话语未尽,已经没有必要。
                        阴阳家以斗转星移的力量,谱下亡秦必楚的华美乐章,四海为曲,山河为弦。然而变数已生,皆因一个刺客所生的孩子。
                        楚国的铁蹄能够踏碎嬴政的江山,然而楚国的命运,却也卷入这乱世的洪流之中。失去幻音宝盒的阴阳家,在百年之内,已经无力再影响天地的命运。
                        东皇太一寄身黑暗之中。
                        蜃楼一战,作为选定祭品的姬如千泷在最后一刻背叛了阴阳家。姬如千泷身上流淌着的是古老王朝皇室的血脉,是最完美的祭品。她的背叛,致使阴阳家耗尽心力布下的上古大阵,被一个身重封眠咒印的孩子而破,是为阴阳家百年来最大变数,亦是最大耻辱。
                        大战过后,云中君与大司命重伤,东君焱妃为救那个孩子油尽灯枯,趁着他受伤,用残念化作一只金乌逃出了蜃楼。
                        蜃楼启航不可没有基石,焱妃既然跑了,这个空缺,自然要有个与之相差无几的神祗来填。无论是选大司命,还是云中君,阴阳家都失去一条臂膀,损失无可估量。
                        月神的面容露出忧虑犹疑之色,按照卦象,阴阳家与帝星相辅相成绵延千年的运势已经露出颓象。一国的命运尚且难以捉摸,更何况是一个门派的宿命。
                        却在此时,东皇太一开口了:“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月神,你可还记得蜃楼最初的使命?”
                        月神一怔,道:“阁下的意思是,东方——才是阴阳家最后的机会。”
                        东皇太一沉默许久,在月神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才慢慢说道:“不是机会,而是阴阳家最后的归宿。”
                        就在那那碣石指引着的、虚无缥缈的海上。
                        ……
                        千里之外的隐秘山谷中,扶苏低着头捣腾屋前野生野长的一株小桑树。他瘦了许多,精神却与刚刚来时大不相同。
                        荆天明愁眉苦脸,咬着笔头,磕磕绊绊背诵道:“大叔的意思是说,人能够成就大业,应该有五个法子:比如有用奖赏来感人的;有用惩治的方法来威慑人;还有像大叔这样用信义来影响别人的;再来用宽容与仁善来庇护弱者;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是……”他着实想不出来,目光四处乱瞟。
                        盗趾远远叹了口气,做出一个夸张拱手行礼的动作。
                        天明目光一亮:“我知道了大叔,最后一个是用谦让和高洁的行为来净化别人——我都答对了,大叔你说是不是?”
                        盖聂身着苇白色长袍,鬓脚发梢微微拂动,他面不改色,仿若未见天明盗趾二人的小动作,微微颔首道:“不错,比起昨日亦有进步。”
                        天明激动地站起来,嘻嘻笑道:“既然我过关了,大叔,接下来就教我练纵剑术吧!”
                        (补完)
                        我滚出来了,证明木有生病


                        257楼2020-02-12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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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补充一点,对于皇子公主的结局,考古中满是血泪。
                          十七座甲字形墓葬,其中八座墓中出土7具尸骨,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女人,六人头、身、四肢分离,被酷刑肢解而死,一人完整,下颌错位是勒死的,还有一个男人,四肢头骨分离,头骨在椁室外的乱土之中,右颞骨上插着一枚铜箭头。
                          其中有一座空墓,随葬铜剑一把,没有人骨。
                          这些,都是我写下这段历史的动机,记录来自远古的亲族血亲最后的结局。


                          268楼2020-02-26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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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世事如棋
                            盖聂却道:“既然记住了,还有一课……”
                            天明自半空掉下,哀嚎起来:“大叔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样逼我读书的——”
                            雪女掩嘴而笑:“那是你大叔终于看清了你的资质。”
                            天明立即做了一个鬼脸:“资质,我可是剑圣唯一的传人,还是——”
                            雪女上前一步打断他:“还是解牛刀法的传人是不是,我们可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众人又笑,忽然一声刀剑入鞘的铮鸣之声打断了轻快的氛围。
                            不远处的卫庄还剑入鞘,站起来转身要走。
                            天明嘀嘀咕咕:“他终于走了,每天坐在这里看又不说话。”
                            让人很有压力。
                            盖聂抬头看看天色,也跟着站起身来。
                            却在这时,那抬脚欲走的人却停住了。侧头冷笑道:“你想学剑?”
                            天明忽然噎住,呆呆道:“想。”
                            卫庄不再说话,转身扬长而去。
                            天明呆呆问盖聂:“大叔,他是什么意思?”
                            盖聂却不语,目光微微一动,抬手摸摸天明的头顶:“天明,我再教你一篇书,若你能在今夜之前背诵下来,三更时分,便可在这里来学剑。”
                            看着盖聂衣袂飘飘,天明目光发直。
                            大叔……你……怎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刚刚拯救了墨家、拯救了天下的少年!
                            ……
                            草屋中,盖聂将渊虹靠在门边,一丝不苟地引燃炉火煮水。
                            水刚开始咕嘟嘟冒泡,对面就悄无声息坐了另外一个人。
                            盖聂将水注满两个陶杯,将其中一只推向对面之人:“隔数丈而能辨水汽沸腾之声,小庄,你的内力又精进了。”
                            卫庄的面孔在夜色中看起来更加难以亲近,但他此刻却愿意安安静静坐在自己面前喝一杯寡淡的热水。对于盖聂的话他没有回答,但表情里总归带着一点“这种小事不必大惊小怪”的戾气。
                            夜云卷积,林稍垂泪。
                            卫庄终于说了今夜第一句话:“下雨了。”
                            盖聂拾起剑:“走罢,天明必然还在。”
                            卫庄没有反驳,提起鲨齿转身走向木门。
                            盖聂侧脸扫了一眼师弟,只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他心中想到的是卫庄竟然也痛自己一般不曾怀疑过天明的意志和耐力,可见二人虽行事作风南辕北辙,但有些东西却不谋而合。
                            ……
                            他们的确没有猜错,天明仍然在下午读书的地方。不仅他一个人在,居然还有庖丁一个。
                            两个人想必是为下雨之前在此处烤鸡,吃到一半柴火被淋湿,腾起灰烟。此刻二人手忙脚乱,呛得脸黑又狼狈。
                            盖聂一贯有耐心,这种耐心经常让天明心惊胆战,失去找借口的胆量。
                            所以天明摸着脑袋开始认错:“大、大大、大大叔,我我、我我、我已经背下了,刚才背书伤神,才、才饿了——烤鸡的……”
                            庖丁望天:“哎呀,糟了!我晒得东西!盖先生、卫、卫先生,我先回去了。”
                            天明眉毛都要怂掉了:“没想到你这么没义气!我大叔又不吓人!”
                            庖丁小声嘀咕:“你大叔是不吓人,可他后面那个很吓人。”
                            天明:……他居然无法反驳。
                            这一犹豫,庖丁已经溜远,只剩刚刚拯救了墨家的巨子独立面对残局。
                            天明这才想起自己的问题:“大大大叔,我都背下了,是不是来教我剑术?”
                            盖聂颔首。
                            天明立即眉开眼笑凑近他,掩耳盗铃地朝着盖聂挤眉弄眼:“那这个人……他来干什么?他不是横剑么?是不是想偷学你的纵剑术——”
                            盖聂蹲下身,将他脑后乱糟糟的头发按下,言简意赅:“今日,他来教你横剑术第一式。”
                            陡然炸雷降下,豪雨如泼。
                            仿佛此刻天明的心情,他表情如遭雷击:“大叔,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盖聂却不说话,起身退后一步。
                            卫庄拔出鲨齿:“……”
                            一如既往的懒得开口。
                            天明连忙大叫:“大叔,大叔救我——我的木剑怎么可能打得过鲨齿——”
                            盖聂提手一抹,那柄重铸的渊虹便已出鞘,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精准落日天明手中。
                            天明:……
                            大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盖聂已经退开离开一丈之外,开口指点道:“天明,你曾经在墨家禁地在鲨齿下撑过三招,是凭借了墨眉的机巧;蜃楼之上,也曾用墨眉使出百步飞剑。百步飞剑这是纵剑术的最高剑法,然而横剑术却与此全然不同。你今日你要摒弃剑的本身,看清剑法的本质……”
                            大叔,没有这样授课的——
                            ……
                            大雨磅礴半宿,鹧鸪瑟瑟而眠,少年惨叫不息,天亮方歇。
                            雪女与端木蓉一早来关心巨子,却见天明仍旧中气十足拉着庖丁叫没义气,顿时松了一口气。
                            雪女道:“没想到,盖聂竟然说动卫庄来教天明横剑术。”
                            端木蓉皱起秀气的眉。
                            雪女:“蓉姐姐,你认为这件事并不简单?”
                            端木蓉微微摇头,语气淡淡的:“不,我只是在想,也许是他们要离开了。”
                            “走?”雪女秀眉微颦,立即明白了端木蓉的意思:“你是说,他们要离开了?”
                            端木蓉性子冷淡,但并非不明敏。正好相反,她的直觉一贯很准,正如在众人皆还怀疑盖聂之时,她便愿意相信这个人。
                            流沙的人保护墨家千里奔袭早已出乎意料,现在卫庄居然会亲手指点天明。大部分墨家弟子都认为流沙主人的态度转圜是因为儒家的三当家,正是在黄金火骑兵的围堵之下张良的一席话促成了敌人与敌人的合作。而她的直觉却认为,或许还有旁的原因。
                            但这一切只是猜测,她只能说:“这里并不是渊虹的归宿。”
                            夏秋之际 ,大雨滂沱不止,河道淤积,已有泛滥之象。
                            胜七已经恢复本名陈胜,此刻与吴旷对坐魁隗堂正堂之内。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六国刺字,熬出一双凶煞瞳目和惜字如金的内敛。
                            “屯兵?”他面无表情看向手中征发告示。
                            吴旷仰头饮下杯中芋头酒,嘲讽道:“昔日屯兵是秦国人人愿往的晋升之路,没想到嬴政一死,变本加厉之下,竟然连我们农家这群流民闾左也要征发了。”
                            胜七闭目沉吟,惜字如金。
                            大泽一战,农家损失过半,田言背叛农家成了罗网的杀手,朱家、元气大伤。原本自居侠魁之位的田虎也退回烈山堂蛰伏。而他,通过了六大长老的考研重归魁隈堂,众望所归之下,竟隐隐有了拥他为魁首的呼声。
                            一心求胜的岁月已经被淹没在噬牙狱的地牢中,就算仍旧无比渴望与天下第一剑再战一场,但农家的命运也让他不得不暂时将思路放回大泽。
                            吴旷用胳臂捅捅他:“大哥,咱们兄弟,要不要将计就计?”
                            ……
                            蓝色小鸟停在白凤指尖,这里消息闭塞,鸟儿也会迷路。陈县征发屯兵的消息用了许久才终于传进桃花秘境。
                            盖聂在擦拭渊虹,天明在不远之地哭丧着脸背书。
                            石桌之上画着格子,格子里有两色小石子做成的棋子。看起来,是下到一半,下棋之人却任由残局搁置。
                            今年初秋的天象有异,卫庄站在树下:“你曾经在七国之内追击陈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四处寻衅比剑?”
                            盖聂放下剑:“秦律严苛,杀人者死,这的确是其中一个追捕的理由。”
                            卫庄已经听出他言下之意:“哦,那么另外一个理由?”
                            盖聂:“胜七虽为化名,他的户籍却在陈郡阳城,这一代,五百年来一直都是陈国的封地,直至陈地为楚国所灭。”
                            卫庄语气中带了一线了然:“他是陈国后裔,是一只落草的鸿鹄。”昔日贵族有用封地为姓氏的习惯,是以一个封地的贵族后裔常常同姓而居。他上前一步:“这就是他传承了青龙计划的另一个原因。”
                            无论沦落杀手草寇,寻找昔日故国荣光的念头从来没有从这群没落贵族的心中离去。
                            盖聂抬头看向师弟。
                            卫庄,想必也是一样。
                            盖聂起身:“青龙计划有了合理的传承之人,陈县也早已成为对抗帝国之人的停留之地。是以嬴政从来不对陈县闾左征发,便是不欲逼反这些六国旧族。”
                            卫庄:“那么这次……是因为有人太蠢?”
                            盖聂:“或者是有人别有用心。”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名字。
                            赵高。
                            卫庄仰头看风云变幻,慢慢说道:“也许,这就是罗网编织的新世界。”
                            嬴政诸子皆埋于骊山陵墓为嬴政陪葬。届时天下大乱,只要掐灭了那硕果仅存的嬴氏血脉,帝国的车辙便会开向失控的边缘。
                            车毁弦断,需要的也许只是移动棋盘上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已。
                            如今,端看那枚棋子何时被人启动。
                            沉默流转之间,棋盘未动,但两人胸中棋局已经推演数步。
                            卫庄低头看向沉默厮杀的棋子排布,忽然如有所悟:“若是棋子,恐怕不止一个。”太容易折损的东西,就有无穷的变数。
                            而变数,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
                            盖聂抬头看过去,目光与他一撞,便知二人想的也许都是同一个人。
                            那人在朱家的神农堂,见过的叫做刘季的人。
                            世事如棋兮,天下之局。


                            269楼2020-02-26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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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写完一章,抹泪,为自己感动。
                              棋子是胜七和刘季的解释并非说二人是罗网的人,只是引出这二人是天下之局中的关键人物。为了印证张良那句话:世事如棋,天下之局。
                              大叔急着教天明理论知识,二叔填鸭式给天明上体育课。
                              墨家:……
                              这是夫夫混合双打
                              天明:大叔,不带这么玩儿的!
                              流沙的人懂:有人忍不住要离开这个养老地方了,所以赶着填鸭教学。
                              另外,陈胜的身份,可能是合理的猜测。要不不会有陈涉世家的论述,且“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确是他说的,若是普通人,大多没有这样的见识。
                              忍不住哔哔哔了这些有的没的。


                              270楼2020-02-26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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