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吧 关注:32,903贴子:655,584

回复:【原创】长篇作品《江东如画》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若是被周瑜训了几句就能转变主意,那她就不是乔琬了。连日以来,她对他又是揉脸又是拽胳膊,连入睡都成了难事。周瑜悄悄地往乔琬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正安安静静地端着书简细看,他总算放下心来,翻了个身准备睡去。
“石榴葡萄多子,故常有人以这两样为寝衣花纹以求子嗣兴盛。”乔琬念了一句,见周瑜毫无反应,又使劲推了推他。
周瑜只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知道了”,却没想到乔琬又使劲推了推他,说道:“周郎,你让我一下。”
不让怎么办?她都快把他推下来了。乔琬没有一丝困倦的意思,下床取了针线,在他寝衣上又揪又捏,还动起了针。
周瑜叹了口气,问道:“琬儿,你能不能消停一会?”他是真的想睡了。
“你睡便是了,我保证不会扎到你。”乔琬虽保证得信誓旦旦,周瑜却不敢信,谁知道她会不会把他和被子缝在一起?周瑜只好强打起精神,掐了掐手心,忍着一阵浓过一阵的困意捧起书简,硬硬地往脑子里灌。
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周瑜刚一阖眼,忽觉右臂一沉,垂眸一看,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石榴落在他肩头,那石榴熟得咧开了嘴,露出晶莹饱满的艳红石榴籽。乔琬收针打结,斜靠在他肩头咬断了线尾,又抬起他胳膊揽在自己肩上,盈盈一笑,晶莹剔透的明月珥珰在他脸颊上轻轻挠动,清脆击响,晕开一丝幽凉。
这小丫头得寸进尺,越来越不老实,周瑜只好威胁道:“你再闹,再闹……”他困得脑子一片空白,终于在重复了两遍“再闹”之后昏昏睡去,睡着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敢再动他一下,他明日一定要搬去书房,睡前锁好门。
翌日午时,周瑜悄悄溜到书房里,打算补个午觉,却不知哪个不懂事的丫头把这事传去了乔琬那边,转眼之间,璇儿已出现在门口了。
周瑜问道:“什么事?”她不会连午睡也要缠着他吧。
璇儿道:“禀周将军,夫人听说身边养个小孩子能沾些孩子气息,有好些人因着这个办法才怀了子嗣。”
所以呢?他现在一听见“子嗣”这两个字便觉头大。
璇儿道:“一个时辰前,夫人便收拾行李搬去了大小姐那边,吩咐婢子知会周将军一声。”
周瑜松了口气,说道:“知道了,你去好好照顾她吧,别给嫂嫂添麻烦。你引着她多陪陪嫂嫂和婧妍,别一心扑在孩子的事情上。”
望着璇儿告退远去的背影,周瑜长舒一口气,放心地瘫在榻上,举了书掩住脸,他终于,终于能清静几天了。
可这清静的日子没能长久,正当周瑜感慨好好睡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时,孙策派人传来了口信:“公瑾,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你家媳妇领回去?”
白日里,孙策有许多事情要忙,顾不得见乔玥一面。可入了夜,他避着借住于此的乔琬,也没敢踏进乔玥院中半步。乔玥有了儿子就忘了儿子他爹,再加上要照顾妹妹,更无暇顾及他。细细算来,二人已有大半个月不曾相见了。


IP属地:上海452楼2019-10-12 23:27
回复
    周瑜匆匆赶过去时,乔琬正蒙着眼睛与孙婧妍在院中捉迷藏,周瑜轻轻走去,将孙婧妍抱了起来,这小丫头笑个不停,引得乔琬向这边缓缓走来。她蒙着双眼,看不见脚下的路,一步一试探,一碰一摸索,好似一番迷路的模样。周瑜将孙婧妍放下,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则直迎了上去。
    乔琬笑盈盈地追了上去,一碰到周瑜,先是下意识地将他抱紧,继而又在他脸上捏了一阵,说道:“让我猜猜你是谁。”
    周瑜抬手将她覆眼的绢帛扯落,又顺势在她腰间一揽,将她牢牢地箍在怀中。乔琬一见到是他,气势已先矮了两分,她低下头柔声问道:“周郎怎么来了?”
    他在她眉心处轻轻一点,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乔琬听了这话,眼中已是泪盈盈的,她抬头看了看他,问道:“周郎不喜欢孩子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周瑜答道:“若是有个儿子,我和他一起护着你;若是有个女儿,必然是乖巧可爱,随了你的容貌才情。”
    乔琬眨了眨眼,柔柔地蜷进他怀里,说道:“姐姐的肚子已显怀了,我这却是空荡荡的,什么消息也没有。”她越说越是难过,眼泪淌得更多了些。
    周瑜安慰道:“我和你一样期待他,你给他备下了小衣服小玩具,我也给他备下了琴笙笔墨。我听璇儿说,你常对着那箱子小衣服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孩子固然重要,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
    乔琬咬了咬唇,不知是该跟他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继续陪着孙婧妍,一时间心如乱麻。周瑜说道:“婧妍乖巧可爱,不止你喜欢,我也喜欢。我问过伯符和嫂嫂的意思了,我们可以带着她回家住几天。”
    乔琬心里的天平向“跟他回去”又倾斜了几分,却还是面色迟疑,迟迟不肯点头,周瑜又戳了戳她的脑袋,说道:“伯符和嫂嫂也是聚少离多,如今伯符好不容易能在家几天,你杵在中间算个什么事?”
    乔琬听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趟确实惹了不少麻烦,急匆匆地收拾东西跟他回家。周瑜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若是再不答应,他就只能甩出一句“你打算一个人造出孩子来”了。


    IP属地:上海453楼2019-10-12 23:28
    回复
      孙策兼领会稽太守,手下有一位名叫魏腾的功曹史,执掌人事,参预政务。他出身书香之家,性情直率,孙策常与乔玥抱怨他言行迂腐、守旧固执。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孙策心图霸业、割据一方,在待人处事上手腕难免强硬了些,这个魏腾便多次与孙策当面争执,时常让他下不来台。
      终于有一日,魏腾手下一小吏盗卖公中财物被孙策撞破,他前日刚刚重申法度,这小吏便顶风作案。细查之下,孙策又查出这小吏平日作风不正,趁兵乱时抢了城中百姓的财产,还威胁他们不得上报。孙策越听越气,当即下令将那小吏砍了,首级悬于城门之上。
      这一做法又招惹得魏腾百般劝阻,千般陈情,孙策不想理他,便嘱咐门人不要放他进门。魏腾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见孙策执意不听,竟去城门替那小吏收了尸,转而带着一卷草席跪在孙策门口,高声诵读起汉律来。
      孙策年纪尚轻,血气方刚,早已忍了魏腾数次,怒气在心里越积越多,已到了看见他就觉不顺眼的地步。青天白日之下,魏腾在人来人往的府门口带着草席高声诵读汉律,岂不是叫他被人指摘?孙策只好派人将魏腾请进来说话,岂料魏腾执意要带着这卷草席进门,孙策听了回话,虽是忍了下来,心里却又给魏腾记了一笔。魏腾刚一进门,孙策便提着剑追了出去。
      魏腾还在高声诵读着汉律,草席上的血染红了他进门的路。几个随侍齐齐将孙策拦住,连声求他三思,有个聪明的直接去后院禀报乔玥了。
      孙策手中长剑一横,怒声而道:“谁再敢拦我,草席里的人就是你们的下场。”那小吏的尸首才刚刚冷下来,众人都不敢再劝,便让出一条路来。
      魏腾直言道:“敢问孙将军,依汉律,盗窃公物者当论几何?”
      孙策说道:“杖三十。”
      魏腾又问道:“敢问孙将军,依汉律,抢夺私产者当论几何?”
      孙策说道:“杖六十。”
      魏腾说道:“盗杖三十,抢杖六十,不论官身抵罪,两罪并同重罚,最多不过一百杖,孙将军施以枭首之刑,违背法度,于律不合。”
      孙策反问道:“刑杖足有一寸宽,一百杖难道打不死人?”
      魏腾又直言道:“《尚书》言:‘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百杖过后,未有定数,倘使小吏能于百杖下苟生。”他又直白地解释道:“小吏是否必死,也该打完一百杖后再论。孙将军一言以杀,律外行刑,尽失人心。”
      孙策气得手指发颤,当即将刑杖狠狠地打在他身上,说道:“你捱过这一百杖再来教训我。”
      行刑官计数的叫喊声响起,转眼之间已打下了十五杖。因孙策先前说过要狠打,他又亲自在旁监督,没人敢放水。魏腾本是文官,连挨了这十几下后流了血,几乎要昏过去。[1]


      IP属地:上海454楼2019-10-12 23:28
      回复
        乔玥孕中发懒,不是躺着便是坐着,除非有孙策领着她才肯出门走走。前院一阵纷乱之时,她正倚在靠枕上做一件小巧玲珑的虎头帽,绣完几针,又与腹中的孩子说一会话,眉目间一片温柔之色。
        前院的随侍急匆匆地赶来,向乔玥禀报了实情,连声求她劝劝孙策,乔玥还没听完便着急地赶了出去,她一路冲到前院,却被几个随侍拦住。
        乔玥沉声道:“你们让开,我有急事要与孙将军商议。”
        孙策知道乔玥怕见血,打人之前专门派人守住院门,三令五申千万不可放乔玥进来,免得吓到她。几名随侍联手将门严密地围住,坚决不让乔玥进门。
        刑杖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乔玥又急又慌,生怕出了人命,她实在没了办法,一路向井口跑去,一步踏上井沿,回身向追过来的丫鬟随侍们喊道:“谁都不许近前,即刻去请孙将军过来!”
        孙策衣衫上溅了血滴,赶过来时急匆匆地披了件斗篷遮住血迹,他一看见乔玥摇摇晃晃地站在井沿上,赶忙上去想要抱她下来,连追究到底是谁在她面前乱嚼舌根也没心思了。
        乔玥心里很明白,孙策常年领兵,身形矫健,行动迅速,她是绝对拧不过他的,她不敢让他走得太近,只远远地喊道:“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与我说话。”
        孙策目测了一下自己与乔玥之间的距离,冲过去将她抱下来不是不可以,却怕井沿湿滑,她一个不慎跌进井里。想到这里,孙策只好停下脚步,给身边的侍从暗暗地使了个眼色,又出言安抚乔玥道:“我不往前走,你也不要乱动。”
        事出紧急,乔玥没时间再与他细细讲理了,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先命人停了魏功曹的杖刑。”
        她竟然是为了魏腾的事情?孙策心下不悦,面有迟疑。再晚一刻,魏腾活命的机会就更渺茫,乔玥急得冷汗涔涔,又当着他的面往后退了一步。
        孙策只好妥协,赶忙派人传去口信,魏腾足足挨了四十九杖,衣衫一片鲜血淋漓,已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
        乔玥的身孕已足有五个月了,她平日里又不爱活动,久站一会便觉得腿脚浮肿酸痛,她小腿微微打了个哆嗦,身形猛地一晃,看得孙策胆战心惊。
        孙策心下焦急,说道:“你先下来,有话好说。”乔玥却坚持等他先请个大夫为魏腾诊治才肯下去。先前孙策下过命令的那个随从已悄悄地从墙上翻下,绕到了乔玥身后,他与孙策眼神相接,暗暗地传了个眼信,猛然将乔玥从井沿上推了下来。
        乔玥身形不稳,直直地向前跌去,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更要撑着身子不让自己磕到地面上。孙策哪能让她摔着?他上前一步将她双肩揽住,又闪避到她身侧,免得直接撞到她。
        乔玥晃得头昏眼花,只觉自己双肩被人箍住,又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她失了威胁他的底牌,只能一声声地唤着“孙郎”,一句句地说着“你不能杀魏功曹”。
        一个个的都教训起他来了?乔玥嫁于他为妻,却不能理解他,倒要用这种威胁的方法闹得阖府上下人尽皆知,连她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也不顾了。孙策觉得心底泛起的寒气一点点浓烈起来,将他对她的情意缓缓冻住。他抬手一甩,将乔玥使劲推开,也不管她撞到哪里,便转而向前院走去。
        琦儿的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却没能让他步伐缓慢半分。他渐渐冷静下来,也暗自认了杖责魏腾是气头上的糊涂行为,却又对乔玥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她既然不在意她和他的孩子,他便打定主意要冷待她一阵。
        孙策忽然听见身后传出琦儿一声“快请大夫”的喊叫,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望见乔玥软软地倒在琦儿怀中,她额上满是冷汗,手将衣衫攥得发皱,唇色咬得发白,神色痛苦而扭曲。孙策心肠一软,上前将她轻轻揽住,轻声问道:“怎么了?是我不好,不该吓着你的。”
        乔玥疼得冷汗直流,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琦儿颤颤地伸出手去,掌心里满是鲜红的血迹。


        IP属地:上海457楼2019-10-12 23:31
        回复
          【尾注】
          [1]《三国志·吴书·妃嫔传》引《会稽典录》记载:
          策功曹魏腾,以迕意见谴,将杀之,士大夫忧恐,计无所出。夫人乃倚大井而谓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当优贤礼士,舍过录功。魏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日杀之,则明日人皆叛汝。吾不忍见祸之及,当先投此井中耳。”策大惊,遽释腾。夫人智略权谲,类皆如此。
          这里是被我用在了乔姐的戏份上。
          从现在就要开始为孙策领盒饭打下铺垫了,我之所以要写这个情节,一是想从更深的层次上分析孙策遇刺的原因,二是想应大家要求再发一波糖。(确定是糖?)
          总觉得乔姐和孙策被我写的精分了……二修再继续改吧。


          IP属地:上海458楼2019-10-12 23:31
          回复
            叁贰 梦熊之喜
            后院所有人手都急切地忙碌起来,琦儿又怕又慌,指挥人手时几乎要急得哭出来。孙策将乔玥横抱而起,一路送她进了内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靠在枕上,解释道:“你别怕,大夫马上就过来。”
            乔玥额间冷汗涔涔,小腹间一阵绞痛,她勉强开了开口,想要说几句话,嘴唇却打起了颤。孙策以为她要嘱咐孩子的事情,赶紧附耳过去细细听着。
            乔玥攥紧了手心,一字一句地说出:“法度所在,咸知好恶,并识是非。孙郎若要治下人人恪守法度,自己当首先敬遵法度。”
            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说这个?孙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忽而想起自己曾在医书上看过“艾叶苦辛,温中开郁,调经安胎”的记载,也不管是不是对症,当即叫人送了好几斤艾草来烧,呛得屋里药烟滚滚。孙策索性连艾灸也一并用上了,他贴了几片薄姜在乔玥手腕上,又将艾灸烟按了上去。
            艾草和姜片的药力顺着肌肤渗进筋络,乔玥已分不清额头上是冷汗还是热汗了,她使劲攥住了孙策的手腕,苦苦劝道:“魏功曹说的有理,律外行刑,尽失人心。你若生杀任情,必致海内离乱,德教废绝,狱讼不止,浇薄难治。”[1]
            几名大夫鱼贯而入,想要问安都被孙策免了。孙策揉着乔玥手心,轻声劝道:“先请大夫诊治,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乔玥心口一苦,她以命相谏的话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几名大夫都围着她转,却不知有没有人管受了重责的魏功曹。她侧了侧身,将双手全都藏进被子里去,坚决拒绝大夫诊脉。孙策百般劝解,她只有一句话:“你待直臣如此凉薄,确是寒了所有直臣的心。与其等来日亲眼见众人背离,不如我今日先带着孩子去了。”
            孙策望着她身下那片血迹,忽而想起了婧妍生母临终前的模样,也是这样的憔悴,也是这样的血红。他心口突突地跳着,似乎往日的悲剧又要在眼前重演,他往日果敢善断,今日面对着她却是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是该求她“顾念孩子,先请大夫诊治”还是该直接请一位大夫去看看魏功曹。
            孙策上前直接将乔玥抱起,硬硬地扳过她的手腕,他使了十分的力气,任她怎样挣扎也脱不开手。孙策又急又气,索性吼了她几句:“你别胡说!你若是敢出什么事情,我必将那个给你报信的人抓出来,从重处置。”
            乔玥脑中的神识剧烈地波动着,悲愤和慌乱交替冲击着心头,一口酸水直直地灌入口中,她想偏头吐一口,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这浓烈的酸味又呛回喉咙里去,引得她胸中阵阵恶心。乔玥挣扎的力气已经用尽,忍着心口的不适拽过被子一角,低下头吐了个干干净净。
            孙策不曾服侍过人,乔玥吐得昏天暗地时,他反倒愣了神,幸亏此时闻讯而至的乔琬终于赶到,利索地递上一方手帕,又将脏了的锦被扯到旁边,在床头燃起一块淡淡的清心香。屋里的艾草味几乎呛出了眼泪,乔琬用手帕蘸了凉水盖在乔玥口鼻上,气得训了丫鬟们一句:“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丢出去,开窗透气!”
            乔琬给乔玥倒了清水漱口,又喂了一块甜丝丝的青梅麦糖,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姐姐跟姐夫置气,孩子却是无辜的。姐姐有什么委屈,等大夫诊治完了再说也不迟。”
            乔玥枕在乔琬怀中,脸颊上挂满了泪痕,勉强撑过了跳井一事,却也被孙策折腾得筋疲力尽了。几个大夫依次围过来诊治,神色犹犹豫豫的,似有什么话咽在心里不敢说。
            乔琬咬了咬唇,气恼地将孙策赶了出去,大夫们这才揪着山羊胡须说起实话来,又联手开了些安胎药:黄岑、芍药、甘草、大枣温凉,有清热之效;白术芡实健脾,苎麻糯米和胃,母体吃得好胎儿才能安定。又加了续补血脉的断续和人参,凑成了十全药方,有温补气血、健脾和胃之效。
            大夫们再三嘱咐,服药后会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症状,实属正常,不必忧心,又叮嘱乔琬多多宽解乔玥,别叫她忧思劳神。


            IP属地:上海460楼2019-10-13 22:48
            回复
              西边的日头渐渐低落,乔琬总算哄着乔玥安然睡去。仲春的傍晚还有一丝凉意,几声鸟鸣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乔琬揉了揉手,将自己缩在一件厚实的斗篷里,轻轻地掩好内室的门,放轻了脚步向外走去。
              孙策已在外堂等了许久,一见乔琬出来便迎了上去,乔琬不想理他,装作看不见他的模样绕了过去,径直走向小厨房的方向。
              孙策怕吵醒了乔玥,追到院里才敢喊出声来,他拦住乔琬的去路,问道:“玥儿怎么样了?”
              乔琬话里没个好气:“姐姐和孩子都没事,可如孙将军的意了?”
              大夫不肯跟他说实话,乔琬也说得含含糊糊,孙策追着她问了一路,好不容易才问出了个答案:“大夫说,姐姐是温热体质,前五个月又补得太过,艾草又有解寒热血之效。你什么也不问便满屋子烧艾,是看姐姐不顺眼还是看孩子不顺眼?”
              看孙策神色一变,乔琬安慰道:“不过大夫说了,姐姐身体底子好,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孙策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日后行事需得多思量几遍。乔琬揭开一小巧玲珑的瓦罐盖,里面的粳米粥已熬了两个时辰,她轻轻地撇出表面一层香腻的粥油,又舀出几勺软糯的米粒,撒上一把晾干的金桂,又拌了一碟糖醋冬笋、一碟麻油香菰两样咸菜,整整齐齐地收在食盒里,便要给乔玥送去。
              孙策赶紧将乔琬手边的食盒接下,赔着笑脸说道:“你今日照顾玥儿辛苦了,早些回家歇着吧,我改日再去好好谢你。”
              乔琬拽紧了食盒一角,说道:“姐姐说过了,今晚只要我在这里陪她。”
              孙策更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稍一用力,便将食盒从乔琬的手里拽了出来,说道:“我在前厅备了茶点,你先过去吃些东西,我替你送。”


              IP属地:上海461楼2019-10-13 22:49
              回复
                乔琬忙了一天,真的有些饿了,随侍引着她去了前厅,温热的麦香、肉香从窗缝里飘出一缕,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乔琬回身望了望后院,默默地想,她就去吃一口,一小口,吃完马上回来。
                随侍将帘帐掀起,热气迎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在这样冷凉的夜里实在是件再美不过的事情,乔琬正怀疑自己等会还能不能坚定意志从这里出去,便见周瑜迎了上来,替她解了斗篷,将她一双小手捧在手心里揉了好一会,戳了戳她脑袋说道:“变聪明了,知道护着手了。”
                乔琬心里一甜,哪里还顾得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由他牵着手坐了下来。周瑜掀开一碗清汤龙须面,翠绿的葱叶点缀其中,油花在汤面上泛着晶莹的光泽。面汤是昨日熬上的,需用土鸡、猪骨、鳝鱼熬整整一夜才能出味;浇头共有四样:焖肉大排、卤牛肚片、鳝丝虾仁、酱香鸭翅。一口细面一口浇头,肉香和面香交相混杂、融为一体,说不尽的醇厚滋味。周瑜翻了翻面,捞出早已埋在面汤里的一小块五花肉,油脂被热汤泡得洁白细腻,轻轻一拨,剥下一小层玲珑剔透的脂肉,在口中一抿便柔柔地化了。
                乔琬满脑子只剩下吃,先是利利索索地解决了这一碗回味浓郁的汤面,再咬了咬唇望向周瑜,解释道:“周郎,我答应姐姐今晚要陪她的,不能陪你了。”
                周瑜不慌不忙地推出一碟生煎小笼包,黑白相间的芝麻漾着醇香,包子的底面煎至金黄,上面还是洁白软糯的,用筷子轻轻一戳,小包子颤了两下,旋即又恢复圆滚滚的模样,想来能咬得满口汤汁。周瑜一边戳着包子,一边捏了捏乔琬嘟起的嘴,说道:“你瞧,这包子像不像你?”
                乔琬立刻转嘟嘴为抿嘴,不想与他说话。周瑜浅浅一笑,在包子皮上戳了一个小口,借着一支纤细的空心竹签灌进些青梅甜醋,又将包子连带着竹签推给了乔琬。这香味实在是诱人,乔琬一忍再忍,最后只好屈服在美食之下,不情不愿……心甘情愿地吃完了一碟生煎小笼包。
                乔琬绞了绞手指,说道:“周郎,我真的要去陪姐姐了。”
                周瑜赶紧将她按住,说道:“伯符在和嫂嫂说话,你别去打扰。”
                乔琬这才反应过来周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乔玥能请她做外援,孙策就不能请周瑜做外援?乔琬气鼓鼓地推开周瑜,说道:“你们联起手来耍我,我不管,我要去陪姐姐。”
                周瑜赶紧将乔琬衣袖攥住,说道:“我过几日要出镇巴丘,你今晚当真不回来?”
                乔琬还跟他置着气,使劲从他手心里抽着衣袖。周瑜轻轻揽住她纤细腰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夫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说罢轻轻放开她衣袖,转身便走。
                乔琬的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在飞快地打架,最终决定,果断抛下乔玥,欢欢喜喜地回家实行造人计划去。
                “周郎……”乔琬软软一唤,向他伸出一双白嫩小手。
                行吧,这是要抱的意思。


                IP属地:上海462楼2019-10-13 22:49
                回复
                  乔玥躺得久了,腰肩酸痛,睡不踏实,不过一会便醒了过来。白日里折腾得太久,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想要起身活动活动,却觉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守在一旁的琦儿赶紧上前,言语间带着笑意:“夫人醒了!二小姐已去煮粥了,夫人还想吃些什么?”
                  乔玥向来疼乔琬,一听这话,面色微变,沉声说道:“岂能把琬儿当个厨娘使唤?”她说话时又急又气,灌了几口凉风,呛得咳嗽不止。
                  琦儿赶紧帮乔玥顺气,连连解释是乔琬太过担心她,执意要亲自下厨。乔玥又是说话又是咳嗽,累得筋疲力尽,后腰又酸又疼。她怀孕以来一直情绪敏感,又想起白日里和孙策的争执,满腹俱是说不尽的委屈。
                  乔玥问道:“你去外堂看看,可还有旁人?”
                  琦儿应声而出,不一会就回来了,她如实说道:“外堂没人了。”又格外加了一句:“孙将军刚刚还在的。”
                  乔玥咬了咬唇,既担心孙策听不进自己的劝阻,又生气他不来看自己,重重忧思和委屈杂乱地缠绕成一团,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琦儿又是劝又是哄,好不容易才叫她安静了些。
                  乔玥揉了揉眼,侧了侧身,琦儿缓缓帮她揉捏腰肩,终于劝的她止了眼泪。乔玥轻轻绞了绞手指,心思亦是百转千折。她思量许久,终于开口说道:“你过会去书房一趟,若是见到孙将军,便替我传个话,我这几日要好生歇息,叫他别来吵我。”
                  话音刚落,忽然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孙策刚好提着食盒走进来,一时间愣在原地,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檀木雕花的盒盖掩不住温腻的粥香味,乔玥只当是乔琬回来了,她不便起身,便柔声说道:“琬儿今日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琦儿一转身看见了孙策,正要起身问安,却被他阻止。孙策缓缓走近,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接替了琦儿手里的活,在乔玥肩上缓缓使劲。
                  孙策给琦儿递了个眼神,她识趣地退了出去。乔玥觉得舒服了些,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她轻轻揉捏着被面的吉祥云纹,头脑已有些犯困了。
                  乔玥怀孕以来吃得好睡得好,长了不少肉,尤其是后腰这一小块,捏起来肉嘟嘟的,孙策越捏越是兴起,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乔玥被捏得疼了,轻轻地说了一句“轻些”,她力气不足,声音很是微弱,孙策全然没听见,倒是逮住她肩膀捏了起来。
                  乔玥疼得翻了个身,将他手臂压住,她原以为是琦儿,正想责备她两句,却忽然撞见了孙策。乔玥咬了咬唇,胳膊使尽力气,将上身微微撑起了些,缓缓说道:“你把手拿开。”
                  孙策扶着乔玥坐起,又在她腰间垫了个软枕,这才缓缓抽手,捧出食盒里的白粳米粥,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乔玥偏过头去,不想看他,更不想吃他喂的东西。孙策将小瓷勺递到了另一边,乔玥又偏了偏头,毫不妥协。孙策硬硬地将她脸颊扳回来,说道:“你先吃些东西再与我置气。”
                  乔玥咬紧牙关,拒不服从,脸颊上一派虚弱苍白之色,急得孙策怒喊一声“乔玥”。若按他往常的做法,她再怎么抗拒他也能强喂下去,孙策向滚烫的粳米粥吹了几口凉气,手臂压住她的肩膀,瓷勺已递到了唇边。乔玥一丝力气也使不上,说不了话,摇不了头,只有眼泪扑簌滚落。


                  IP属地:上海467楼2019-10-18 20:51
                  回复
                    孙策看着心里一疼,当即放下粥碗,轻柔地帮她抹去眼泪,掖好被角,缓缓说道:“你白日里说的话,我觉得有理,所以抄了下来挂在书房里,可以时时想、时时看。”
                    见乔玥神色缓和了些,孙策又说道:“我已亲自将魏功曹送了回去,并向他赔罪认错了。”
                    乔玥这才抹了抹眼泪,抬头看向他,说道:“我今日苦劝,一是为律法,二是为了你。”
                    孙策心中一喜,赶紧又舀起一勺白粥递至她唇边,说道:“我知道你定是为我好,先吃些东西吧。”
                    他又听不进去了!乔玥偏了偏头,不想理他。孙策只好放下粥碗,表态道:“好,我听你说,但是过一盏茶的工夫后,你得吃了东西才能继续教训我。”
                    乔玥说道:“你初据江东,根基未稳,犹宜收服人心。魏功曹有功无过,你若将他杖杀,还有何人敢来投靠?我舍命急救魏功曹,既怕你日后西进遭受士族阻力,又怕传出‘孙会稽性情暴戾、不遵法度、生杀任情’的话去。”
                    乔玥越说越急,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还有千百句话想要嘱咐他,却实在是没那个精力了。孙策轻轻按住她双唇,说道:“我知道,日后必对魏功曹礼待有加。他虽脾气硬些,却是腹有经世济民之略的。”他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玩笑道:“哪怕是心里有气呢,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了,绝不在人前大动肝火。”
                    乔玥浅浅一笑,孙策也随之松了口气,他重新舀起一勺粳米粥递了过去,问道:“可愿意吃些东西了?”
                    乔玥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粳米软糯香醇,浮皮那层粥油更是香得腻进心里去,孙策每舀起一勺,总要吹几口凉气,亲自试过不烫才肯喂给她。
                    乔玥说道:“我从前看过你发布的恩令,刘繇、笮融部曲来降首的人均一无所问,愿意跟着你的,复除门户;不乐意的,也放他们回乡奉亲。你从前只诛首恶,尽得人心,今日可是气糊涂了?这种事发生一次便够了,若是……”
                    孙策赶紧说道:“没有下次了。”
                    乔玥抿唇浅笑,安安静静地喝着他喂过来的粥,也不知孙策想什么出了神,一只空勺在她面前端了半天,始终不肯收回去。乔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带,柔声问道:“孙郎,怎么了?”
                    孙策说道:“我在想,那是兴平年间的事情了,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乔玥娇羞一笑,说道:“我却是很早就知道你了,对你很是仰慕。”
                    她对他很是仰慕……孙策脑子里不断地循环着这句话,笑得连粥碗都拿不住了,他脸颊发烫,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将食盒从上到下翻了个遍,说道:“这个乔琬也真是的,一丝肉也不放,给我省什么钱?”
                    乔玥笑道:“大夫说了,我得少吃些油腻的东西,免得生孩子时多受罪。”
                    孙策道:“不怕,吃还是要吃的,我每日过来陪你走半个时辰,免得你整日闷在房间里,都要长蘑菇了。”
                    谈及乔琬,乔玥不免多问了一句:“你怎么把琬儿劝回去的?这丫头可倔得很。”
                    孙策说了句“等我一下”,转身出了门,不一会便抱着一团月白色的绸布进来,他将绸布捧到乔玥面前,示意她揭开看看。
                    绸布上鼓起几个小包,轻轻地颤了两下又陷了回去,乔玥似乎听见了小爪子在绸布上轻轻挠动的声音,她揭开绸布一看,竟是一窝糯米团子。
                    小兔子们吃得肚子圆滚滚、肉嘟嘟,在窝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睡得正香,尖尖小小的耳朵摇摇晃晃,小嘴嚼个不停,似是在梦里啃了几口甜嫩的菜心。最左边那只小兔子打了个哈欠,伸出爪子踢在旁边小兔子的身上,挨踢的小兔子不满地摇摇尾巴,委委屈屈地往旁边蹭了蹭。
                    孙策解释道:“这是咱们家云岚生的。”他向门口勾了勾手,一大个糯米团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全身的肉都在抖。孙策将云岚抱了起来,放在兔子窝里,云岚将三只小兔子挨个舔过,脸上的毛都湿漉漉的。
                    孙策将大小兔子交到乔玥怀中,说道:“你先陪兔子玩一会,我剥荔枝给你。”
                    乔玥将最小的兔子捧在手心里,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耳朵。兔子小得可爱,连她的手掌都占不满;小兔子呼吸急促,小肚子鼓鼓囊囊,一边睡觉一边磨牙,它蹬着双腿伸了个懒腰,露出了毛还没长全的肚皮,粉粉嫩嫩的,叫人好想戳一戳。
                    云岚跟着蹦了上来,轻轻地舔着乔玥手里的小兔子,软软嫩嫩的舌头也在乔玥手心里蹭了两下。乔玥笑得很是开心,冷不丁地想起乔琬来,她赶紧问孙策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把琬儿劝回去的?”
                    “你瞧我这脑子。”孙策揉了揉额头,说道:“我没怎么劝她,她看见这窝小兔子,自己心里着急。”
                    与此同时,乔琬正抱着自家的安澜使劲揉脸,将一张圆滚滚的小胖脸揉成了标准的容长脸,她是真的委屈,姐姐怀孕了,连带着姐姐家的兔子都生了一窝小糯米团子。
                    周瑜接过安澜,将它凌乱的长毛理顺,暗自感叹这只小公兔子真是可怜,竟然被乔琬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IP属地:上海468楼2019-10-18 20:51
                    回复
                      周瑜靠在枕上,一边温书一边揉兔子,安澜趴平任摸,四只爪子铺开,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乔琬从衣柜中找出一双割绒鞋垫,上面绣着祥龙出水的纹样,一双鞋垫足足要绣五六万针。绣好之后,收针打结,将鞋垫从中间割开,细密的棉线形成了一层柔软的绒毛,既结实又舒服。[2]
                      乔琬将这双割花绣鞋垫添进周瑜的行囊里去,说道:“这个绣法是璇儿教我的,她说这样做成的鞋垫结实耐磨,舒适吸汗,很适合你长途行军穿。”
                      周瑜揉了揉兔子的耳朵,说道:“这样精致细腻的绣品,我一定好好收着。”
                      “谁叫你收着了?”乔琬嘟了嘟嘴,使着小性子说道:“你不穿就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做了。”
                      周瑜赶紧说好话,又哄劝道:“还得劳烦夫人日后多做几双。”乔琬这才露了笑容。周瑜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碗糯米团子,他起初嫌烫,想放凉了吃,却不成想放得忘了。他拿起一双铜箸,说道:“你再不来吃,团子便要粘在一起了。”
                      乔琬眼睛一红,扑过去将他胳膊抱住,眼眸中星光点点:“你干嘛把人家一对儿分开?”
                      这话也太酸了些,周瑜手腕一抖,险些将软软的糯米团子戳漏,他一边哄着“不分不分”,一边默默地想,自己能不能在不分的情况下把两只团子一起吃掉。
                      周瑜给乔琬腾了个地方,示意她往自己身边靠着,他顺势将她不怎么纤细的腰身揽住,这一下却惹急了安澜,它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使劲往周瑜手心里蹭着,摆出一副“放开乔琬冲我来”的模样。
                      在兔子和媳妇之间做抉择,很明显是媳妇更重要些。周瑜将安澜抱到一旁,在乔琬腰间轻轻捏了几下,忽而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犹犹豫豫地说道:“琬儿,我有话想与你说。”
                      “说吧。”乔琬应了一声。
                      “我不是养不起你……”周瑜欲言又止,在乔琬腰间轻轻揉了两下,吞吞吐吐道:“我觉得你少吃点比较好。我今日抱你的时候,就觉得沉甸甸的,有些坠手。”
                      乔琬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周瑜只好妥协道:“好好好,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安澜又蹦了过来,使劲咬住周瑜的衣袖,坚决不许他碰乔琬。周瑜无法,只好吩咐璇儿把安澜抱了出去,门口回荡着兔子尖尖细细的哭喊声。
                      乔琬说道:“也不知安澜最近是怎么了,它平日里见到我很是亲近,可是最近都不往我怀里扑了。”
                      周瑜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你让它生兔子,它被你吓到了”,但嘴上却得这么说:“它大概觉得一只兔子有点寂寞,我明日把云岚抱过来陪陪它。”
                      乔琬浅浅一应,忽而想起些事情,她从周瑜怀中挣脱出来,说道:“你先试试鞋垫吧,万一不合适,我还来得及改。”她双膝跪地,沉沉地低下头去,要帮他穿靴,他脸色猛地一沉,接了她手中的靴子,极认真地说道:“你站起来。”
                      乔琬咬了咬唇,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穿靴,没别的意思。”
                      这样原则性的事情,他一步也不肯让,周瑜攥紧乔琬胳膊,说道:“不需要跪,你站起来。”
                      他说话声音不小,语气又极为严肃,乔琬觉得是件小事,却不成想惹到了他,虽然他是心疼她、维护她,乔琬却没觉着甜,只觉着苦,她只好站了起来,心情郁郁,神色惆怅。
                      乔琬忽觉额头一凉,眼前一黑,鼻尖酸胀,耳畔嗡鸣,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得凝固住。她想扶住周瑜,却手臂一软,扑了个空,指尖擦着他的衣角滑过,不知自己往哪个方向摔了过去。


                      IP属地:上海470楼2019-10-18 22:40
                      回复
                        【尾注】
                        [1]“海内离乱,德教废绝”、“狱讼不止,浇薄难治”摘抄自《隋书·王伽传》,我看的时候觉得人家写的是真的好,以后会尝试着自己写的。
                        [2]这个绣法的原型为山东省五莲县的割绒纳绣,璇儿的设定是祖籍城阳郡,在莒县那一带,离五莲县很近。


                        IP属地:上海471楼2019-10-18 22:40
                        回复
                          叁叁 绍循天命
                          阖府上下的人马一齐出动,灯火通明,伤寒的李大夫、骨科的王大夫、毒理的张大夫都被亓泽急匆匆地领进门来,各人皆是面色沉重,不一会儿,几位大夫却又揣着赏银、面色带喜地走了出来,周瑜还亲自送他们出了门。
                          乔琬悠悠醒转、缓缓睁眼,她似乎记得,在自己昏过去之前,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婴孩,听见他奶声奶气地叫她“娘亲”,她强撑起神识,护住小腹向后仰倒,直至撞到周瑜怀里才肯安心。他鞋也顾不得穿,只穿着薄薄的暑袜便赶过来救她,她睡过去前没有太多记忆,只记得他将她横抱而起,急匆匆地喊着“快请大夫”……
                          乔琬攥了攥手心,见璇儿和亓泽都守在这里,便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璇儿面色一喜,刚要告诉她实话,却被亓泽抢了先:“周将军吩咐过了,不许我们传话,这件事他要亲自对夫人讲。”
                          乔琬粗喘了几口气,心里怕怕的,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晕倒?可不管她怎么问,璇儿和亓泽都守紧口风,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乔琬没了办法,只好问道:“周郎人呢?”
                          璇儿答道:“周将军送大夫出门去了。”
                          乔琬有些生气:“这样冷的天,他出去送大夫,你们倒在屋里等着?”
                          亓泽赶紧告罪:“夫人教训的是,卑职有罪。”璇儿也跟着劝:“夫人别动气,这是周将军的意思。周将军执意要亲自送大夫出府,还叫我们两个好好照顾夫人。”
                          听了这个解释,乔琬也不好再责怪这两个人,只觉心口坠坠,忐忑不安,她抬手取过枕边绣了一半的虎头帽,轻轻地侧过身去,回想着昏睡之前见到的那个可爱婴孩,她将来的儿子会是这般模样吗?


                          IP属地:上海473楼2019-10-19 21:52
                          回复
                            周瑜刚一进门,便听见璇儿和亓泽轮流劝着“不能侧躺”,乔琬却似铁了心一般,用被子蒙住头,紧紧捂住耳朵,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周瑜上前将乔琬翻了过来,被子揭开,他说道:“你躺好了。”
                            乔琬咬了咬唇,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周瑜面上的笑意浓得藏不住,他使劲将自己的表情捏回正常状态,说道:“先说好,无论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许跳起来。”
                            乔琬只好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周瑜刚要开口,便觉心底的喜悦之情如海浪似涟漪般滚滚涌来,他不许她太过兴奋,他自己却止不住这份感情,未及开口,他已笑得见牙不见眼,急得乔琬拽住他胳膊连连摇晃。
                            周瑜伸出两根手指,含着笑声说道:“两个月了。”
                            乔琬先是一愣,什么两个月了?他说得一点也不明白。乔琬看周瑜笑成这个样子,觉得从他嘴里大概问不出什么答案。她忽而瞥见手边的虎头帽,一下子就联想到孩子身上,安澜发觉她怀了孕,再不肯在她怀里扑腾,也不许旁人碰她肚子,周瑜还说她近来腰间的赘肉多了好些……把最近的事串起来想想,可不就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真的?”乔琬大喜过望,手臂使劲一撑,正要从枕上起身,周瑜眼疾手快,赶忙一把将她按了回去,他也是第一次当爹,没什么经验,又怕手劲一大伤着她,赶紧抽回手来,劝道:“别乱动,你现在金贵得很。”
                            乔琬亦是笑得露了牙,她向周瑜伸了手,柔声撒娇道:“你扶我起来。”她靠在软枕上,捏捏精致的虎头帽,又揉揉尚未显怀的小腹,脸上浓浓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她一会要看箱子里的小衣服,一会要翻书给儿子选名字,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周瑜看不下去了,他将她按回床枕之间,嘱咐道:“你歇歇。”为了不让她乱跑,他抬手扯下了她发间的玉簪,她总不能披头散发地跑出去。
                            乔琬当然不乐意了,周瑜便在旁边帮她打理长发,一边梳一边哄。青丝细长,宛如绵绵不绝的少女情思,还染着浅浅淡淡的花香味。他将她长发一一理顺,散在肩头,说道:“散着头发能轻快些,日后你自己在房间里时,别在意那些规矩。”
                            他转身将檀木梳放回匣中,乔琬便想趁机偷袭他一下,一脚下去,不仅没踢着他,反倒害得自己小腿抽了筋。乔琬委委屈屈地抱住小腿,疼得五官扭曲,她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周瑜赶紧将她小腿抱在怀中轻轻揉按,还不忘嘱咐璇儿多熬些骨汤。他的力道化开了那硬硬的一团,掌心将她微凉的肌肤温热。疼痛缓缓消减,乔琬也不再咬着唇攥着锦被,又有精力跟他使小性子了。她抬起手臂,瞄准他发冠的方向,做了个捏的动作。
                            周瑜明白过来,他方才摘了她的玉簪,她也得拆了他的发冠才算讨回场子来。他先是将她的小腿抱回被子中去,这才上前走了几步,双手负于身后,以示绝不反抗,绝不还手。
                            乔琬稍稍坐起了些,伸长了胳膊却也够不到,她只好拽住他的衣袖往他身上贴,勉勉强强能碰到他的耳垂。
                            行吧,她够不着,他低头就是了。


                            IP属地:上海474楼2019-10-19 21:52
                            回复
                              乔琬先是拆了周瑜的发冠,闹得够了,还得亲手帮他束起来,她揉着自己做的虎头帽看了好一会,又求周瑜递个剪刀给她。乔琬咬了咬唇,狠下心来将虎头帽上绣的“连年有余”图样全部挑了线,周瑜以为这小丫头又在和他置气,赶紧拦了下来,问道:“怎么了?这个鲤鱼帽花不好吗?”
                              乔琬揉了揉眼睛,先是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针线,说道:“我眼花了,帮我穿一下针。”这才缓缓解释起来:“鲤鱼帽花取个吉庆有余的寓意,当然是好。”她含怨带嗔地望了他一眼,嘟嘴道:“还不是因为撞了你的名讳。”
                              周瑜无奈,刚要说几句话,便被乔琬轻轻地推了一把,她一边回针,一边委屈道:“你别说话,我又绣错了。”一副活灵活现的狮子滚绣球图在她的针线下渐次成型,乔琬心满意足,也愿意多说几句:“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可规矩在这摆着,我要是不小心些,旁人会说三道四,还会笑话你娶了个没念过书的蠢丫头。”
                              周瑜久久不曾回话,只眼巴巴地望着她,以指代笔,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我能说话了吗?”
                              乔琬心口甜蜜,浅浅一笑,环住他脖颈,在他唇上轻轻啃了一口,说道:“禁令解除。”周瑜对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心思细腻,考虑的事情多,我不会拦着你。但你自己也要有数,千万别累着自己。”他看了看她准备的一箱子小衣服,说道:“你若还要给孩子准备衣服被面,多叫绣娘帮你分担一些,若是不够,再请几个就是了。”
                              乔琬又往周瑜那边挪了挪,手臂搭在他肩上,双手捏住他脸颊,挑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府中这些姑娘都看腻了,想看点新鲜的?”她吃起醋来也有了底气:“儿子还没出生,你就急着给他找个姨娘了?”
                              若说先前那个向他撒娇的小丫头是微酸的青梅甜醋,现在的这个小丫头就是一坛酿了几十年的陈年老醋,酸味实在太重,他觉得牙似乎都酸得薄了一层。周瑜看了看正在收拾衣裳的璇儿,索性以毒攻毒道:“我瞧着璇儿就不错。”
                              乔琬在周瑜绽开的笑窝里使劲戳了两下,气鼓鼓地嗔怒道:“你再说一遍!”
                              周瑜说道:“我瞧着璇儿就不错,模样清秀,性格温婉,可不像你,乱吃飞醋。”
                              “你……”乔琬使劲将周瑜的脸颊揉得泛红,她在他面前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再怎么和他置气也占不了便宜。乔琬气鼓鼓地咬了许久的唇,最终也只能想到一个威胁的方法:“你再说十遍!”
                              周瑜和乔琬是小夫妻拌嘴,一旁听着的璇儿却真是无辜,她听不出二人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几分虚实,赶紧停了手里的活,跪在床前,陈情道:“周将军和夫人的安排,婢子不敢不从,但婢子却不敢受周将军抬爱。”
                              亓泽也跟过来跪下,连声称“请三思”。璇儿的话尚在意料之中,但乔琬却是真没想到,亓泽也会跟过来求情,她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起来,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乔琬向璇儿柔声说道:“快起来,我和周郎说笑的,不成想吓着你了。”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也不能一直耽误你。”乔琬又摇了摇周瑜的胳膊,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说道:“周郎可得帮我多多留心,见到那些有上进心的得先给我们家璇儿留着。”


                              IP属地:上海475楼2019-10-19 21:5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