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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长篇作品《江东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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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周母午饭后习惯小睡一会,周瑜便将乔琬领了出来,免得打扰娘亲歇息。还没睡醒的乔琬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了错事,只顾着跟周瑜乱吃飞醋,她说话时简直是酸气冲天:“周府的丫鬟个个眉清目秀,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周郎的眼。”
周瑜道:“你是觉得,在遇见你之前,我不必读书习字,不必弓马骑射,只负责看漂亮丫鬟就够了?”他轻轻点了点乔琬鼻尖,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怎么救你的?”
“别转移话题!”乔琬气鼓鼓地点回去,绞了绞手指,不安道:“我只是觉得,遇见你太晚,对你之前生活过的地方一点也不了解。”
周瑜安慰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我要相携到老。”他向她伸出手去,示意她把手交过来。周瑜攥紧了乔琬纤细小手,说道:“我领你好好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周瑜领着乔琬四处逛起来,指门楣上高悬的匾额给她看,西边挂着“耕读传家”,东边挂着“诗书继世”。每间书房外必设一个“惜字炉”,习过字的绢帛素纸统一在炉中焚烧,不许胡乱丢弃。周瑜带着乔琬进了自己的书房,指着层层叠叠的书架,说道:“想看什么书,自己挑。”
乔琬瞬间将吃醋的事抛到了脑后,一头扎进了书海里。《春秋公羊传》也想要、《易经》的注解也想要,不一会便抱了满怀。周瑜正在翻看自己五年前注解的《国策》,五年过后,他看待事情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他正打算过几日再重新写一份注解,忽然看见一堆书简踉踉跄跄地向他移动过来,他赶紧伸手将书简连同被书简埋住脸的小丫头一同抱住。
周瑜接了乔琬怀里的书简,说道:“你去挑书吧,我帮你抱着。”
抓了个抱书的壮丁,乔琬挑书时更是肆无忌惮起来,这边翻翻,那边看看,恨不得把整间书房都搬回去。她忽然看见书架最高处一列排得整整齐齐的县志,眼眸一亮,伸长了胳膊想抽出其中一卷,奈何踮了踮脚,够不到。
乔琬并不灰心,试着跳了几下,每次却只能碰到悬在外面的标签。周瑜抬手将那一卷取了下来,问道:“是不是要这个?”
乔琬点了点头,又要了三卷,周瑜一一帮她取下。他问她道:“还要什么?”
乔琬将这一列县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想要的还有很多。她索性挤在周瑜和书架之间,捏了捏他的脸颊,将他的视线从书收回自己身上。乔琬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撒娇道:“要抱。”
周瑜只好先把怀里抱着的书放到旁边,将她抱起举高,由着她指挥“往右”、“向左”。乔琬起初故意磨蹭时间,想让他多抱一会,可当她真正想下来的时候,周瑜反倒不放手了。
乔琬被他按在书架上,受制于人,只能服软。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求道:“周郎,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
乔琬没了办法,只好扯住他的束发带,威胁道:“你放不放?”
“我数一二三。”
“一,二……”
“我是认真的。”
周瑜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她轻轻地扯了扯束发带尾,他便在她腰间连掐了几下,乔琬笑声不绝,内心想哭,不一会便喘不过来气了。周瑜这才将她放开,她想打他,可方才都笑成这样了,哪还有劲?
田姑姑顺着下人的指引找到书房来时,见到的正是乔琬含着眼泪软在周瑜怀里,周瑜抱着她又是安慰又是摸头的场景。


IP属地:上海384楼2019-10-02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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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笑盈盈地与周瑜告别,周瑜一边收拾着她挑的书,一边说着“等你回来”,田姑姑将所见所闻统统禀报给周母,气得她连乔琬的面也不想见,直接打发到偏房里去抄书。
    田姑姑被周母派遣过来给乔琬讲规矩,手里攥着根浸了凉水的柳条,房门一锁,院门一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乔琬只得乖乖听训。田姑姑教导她“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刚从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冒出来,乔琬一句也听不进心里去,但看着田姑姑手里的柳条,又不敢顶嘴,只好装出一副认真听训的样子来。
    田姑姑讲完了《女诫》七篇,乔琬已跪着睡了半个时辰了。田姑姑吩咐一句“请乔夫人将《夫妇》、《敬慎》两篇抄十遍”,乔琬这才清醒过来,她接了书,恭恭敬敬地送田姑姑出门,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不情不愿地抄起书来。
    正午毒辣的日光渐渐暗淡下来,日头西斜,窗影缓缓拉长,乔琬抄得眼都花了。她双膝跪得酸痛不止,只好斜靠在桌案上,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这才坐正了身子。
    周母带着田姑姑过来检查成果,乔琬赶紧起身问安,周母看着她娟秀清丽的字迹,心中的不满消退了几分。古人常说“字如其人”,单看乔琬的字迹,也会觉得她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周母将她抄的一一翻过,竟挑不出一个潦草字迹。周母又看了看还在跪着的乔琬,问道:“抄到第几遍了?”
    乔琬道:“回母亲话,抄到第七遍了。”她回话时依旧端端正正地跪着,微微低头,俨然一副端庄有礼的模样。周母觉得教育达到了效果,便问道:“你可知我让你抄书的用意所在?”
    乔琬道:“母亲是要乔琬向曹大家学习,恪守妇规、举止有礼,敬顺丈夫、曲从舅姑、和顺叔妹。”
    周母心中暗许,觉得教育目的已经达到,便说道:“抄完这遍先去吃饭吧,明日将十遍一并交给我。”
    乔琬心头一喜,终于看到了希望,下笔更快了几分。傍晚的秋日更多了几分寒意,潮湿的冷气渗进骨缝间,乔琬心口一凉,轻轻咳嗽了几声,周母怕冻着她,赶紧派人在桌旁加了个火炉。
    乔琬围在火炉旁烤手,暖融融的热气让她想起了周瑜的怀抱,冬天很快就要到了,她已为他备好了寒衣。在某个深冬的夜里,她裹着被子与他围炉而坐、畅谈古今,身旁的火炉里烤着两块甜芋头、一只荷叶鸡。一局手谈过后,食物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正适合热乎乎地撕着吃。她一边吹着凉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烫手的荷叶,指尖沾满了鸡皮渗出的油花,她被热腾腾的鸡肉烫得缩回手来,却还是忍不住去碰。还是周瑜蘸了些凉水,撕开烤芋头烧得黢黑的外皮,剥出一颗软糯的白瓤。芋头浸润了鸡油,柔软细嫩,入口鲜美……
    乔琬越想越馋,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阵秋风吹开了窗户,掀起纸张飞向火炉。等她反应过来,已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她辛辛苦苦抄了半下午的工作付之一炬,乔琬欲哭无泪。她小脑袋转得飞快,这火炉是周母派人送过来的,这是不是说明,她做的还不合周母心意,周母要变着法子收拾她?
    乔琬咬了咬唇,她想,她大概还得委屈自己一阵了。


    IP属地:上海385楼2019-10-02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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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母放了乔琬去吃饭,正巧小厨房那边传了消息,周瑜看书看得饿了,想吃些宵夜,乔琬当即自告奋勇去送吃的,还不忘拽上田姑姑这个人证。
      乔琬双膝跪地,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将漆盘举至周瑜面前,说道:“夫君幸食。”
      周瑜被她吓得一愣,当即以为这小丫头吃错了药,他赶紧挽住她胳膊,想将她拉起来,他问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乔琬赶紧甩开他挽着她的手,跪着退了几步,沉沉叩头,一言不发。
      周瑜攥了攥手心,面色微变。他早已吃过晚饭,之所以叫厨房再备一份鲜肉小烧麦、菱角虾丸汤,也是怕乔琬没吃晚饭,专门留给她的。可她这副模样,当真将他吃饭的心思浇灭得干干净净。
      饥肠辘辘的乔琬抄书效率极低,勉勉强强地抄了两遍便觉头昏眼花,田姑姑怕她饿出病来,急忙蒸了一碗桂花蜜蛋羹送去,又通知璇儿过来接乔琬回去歇着。
      田姑姑送到门口才放心地回去,乔琬却以为她是来监视的。周瑜见乔琬双腿僵冷,走路不便,想要抱她回去,乔琬怕被田姑姑看见了,坚决不肯。周瑜只好看着璇儿扶着乔琬一瘸一拐地进了门,他将门窗一一掩好,转身将她横抱而起,扶着她靠在枕上,关切问道:“是不是没吃饭?”
      乔琬累得话也不想说了,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瑜浅浅一笑,从桌下取出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来,每揭开一层,室内的肉香味就浓一分。油纸内包的是个一面煎至金黄、一面洁白如雪的羊肉包子,乔琬眼眸一亮,接了包子抱在手心里暖和着。
      周瑜将她衣裙撩起,望见膝盖上那一片红肿淤青,顿时心疼不已,赶紧使了力气帮她揉按起来。
      乔琬却下意识地躲开,周瑜问道:“可是我下手重了?”他一边承诺着轻一些,一边又要去捉她双膝。
      乔琬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本该我来服侍你的。”
      周瑜真是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他索性甩开手去,说道:“你明日还得继续跪,看着办吧。”
      乔琬细想了想,他说得确实在理,便心安理得地将双腿架在他膝上,等他来揉按。见他毫无反应,乔琬往前挪了挪,轻轻踢了踢他胳膊,嘟着嘴软软地喊了句“周郎”。
      周瑜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这才取了活血化瘀的药物来将她膝上的肿块揉开。
      乔琬得寸进尺,柔声撒娇道:“周郎,我还有五遍书没抄完,明日就得交给娘了,抄不完不能睡。”
      她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他还能怎么办?周瑜只能表态道:“我帮你抄。”
      乔琬心满意足地大啃了一口羊肉包子,一面松软,一面酥脆,羊肉馅一丝膻腥也无,香醇的汤汁浸透包子皮,粉丝也吸满了肉香。乔琬猛吸了一口汤汁,舒服的要哭出来。
      周瑜看她吃得满嘴油花,心头亦是一喜,他刚想问她要不要喝些水,却见她已困得睡了过去。周瑜将乔琬向里抱了抱,怕她夜里冻醒,将被角掖得密不透风。
      乔琬强撑着睁开眼睛,在手心里狠狠掐了一把,这才叫自己脑子清醒了些,周瑜要哄她睡觉,她却掀了被子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地说道:“我熬的药该好了,明日还得早起,今晚便不陪你了。”
      周瑜看她走得踉踉跄跄,生怕她摔倒,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拒绝。秋夜的凉风吹得她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她揉了揉手,嘱咐周瑜道:“你可千万别给我求情。”乔琬将小手抱在怀里,正打算一路冲到药房里暖和着,却忽然被周瑜叫住。
      乔琬低声说道:“你别拦我了。”
      他看着她单薄萧瑟的背影,怎能放下心来?无论他怎样叫她,她都不肯停下,周瑜抱起个毛茸茸的厚实斗篷,穿着寝衣追了出去,他猛然将她手臂攥住,顺势将她箍进怀里,他将斗篷抖落开来,环住她娇小玲珑的身形。她心头一烫,只想靠在他温热的胸口取暖。
      周瑜轻轻揽住乔琬肩膀,将她纷乱的发梢理顺。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轻盈如蜻蜓点水。他悉心嘱咐道:“脸上多抹些灰,弄得狼狈点。”
      周瑜目送着乔琬融入浓浓夜色中,暗自决定,要为她做些事情了。


      IP属地:上海386楼2019-10-02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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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珞有话说】终于把这章刚完了……手疼,脑子疼,腰疼(嘤嘤嘤.jpg)


        IP属地:上海387楼2019-10-02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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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陆 惊闻远行
          翌日一早,东方的地平线上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周母作息规律,准时起身,由下人服侍着漱口、穿衣、梳洗。趁着这个工夫,田姑姑赶紧上前禀报:“乔夫人已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了。”
          “怎么回事?”周母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不叫她进屋等着?”
          田姑姑说道:“乔夫人说,不敢惊扰夫人休息。婢子给乔夫人送过暖炉,她也固辞不受。”
          周母赶紧把乔琬叫了进来,见她眼下两团浓重乌青,指尖冻得发红,最狼狈的还是脸颊上几抹炉灰,也不知这小丫头昨夜在药房怎么睡着的。
          乔琬将手中的药膏递给田姑姑,说道:“母亲扭伤脚踝,却不愿让周郎担心,一片慈母心肠,乔琬着实感动。”她上前为周母按揉了一会脚踝,又将药膏敷上抹匀,解释道:“药中熬了枸骨、伸筋草、透骨草,早晚各用一次,十日之内,定能让娘亲恢复如初,乔琬愿代夫君在娘亲跟前尽孝。”
          周母看了看乔琬,见她神色安稳,进退有仪,便似闲聊般问道:“乔琬,是哪一个字?”
          乔琬答道:“媳妇的名字出自屈子‘怀琬琰之华英’。”
          周母笑道:“书读的倒是不少,当与我儿相配。”她示意田姑姑递过个精巧的木匣来,从中取出一只清亮如冰的玉镯,说道:“你收了这玉镯,便算我认下了你这个媳妇。”
          乔琬欢欣一笑,便由着田姑姑替了她手里的活。周母牵过乔琬的手,在她手上涂了些油脂,将玉镯一滑到底。衣袖顺着玉镯滑下,露出一截白皙藕臂,以及……其上间杂的三两道指痕。
          乔琬心口一凉,赶紧将手抽了回来,端端正正地跪好。周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虽说心里有些生气,却也能理解年轻人的冲动,她也体谅乔琬跪了一早的难处,便吩咐田姑姑道:“取个软垫来。”
          乔琬吓得一口气也不敢喘,她不敢抬头看周母的表情,以为周母是气到了极点。乔琬看着田姑姑递来的软垫,小脑袋转的飞快,她从前看了不少杂书,后宅里整治人的手段也看了不少,犯错的儿媳妇、威严的婆母,很符合书里的描写。乔琬悄悄瞄了软垫一眼,外层确是精致细滑的绸缎,内里大概藏着上百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吧。
          乔琬身子一抖,坚决不肯跪上去,她叩头不止,连称知错,求周母恕罪。周母听得莫名其妙,又怕她跪久了伤膝盖,便示意田姑姑扶她一把。乔琬又急又怕,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壮起胆子推开田姑姑,转身跌跌撞撞地逃出去,正巧扑在刚进门的周瑜怀里,他怀中墨香浅浅,更浸染了一丝悠悠的凉意。乔琬将周瑜的衣袖攥得紧紧的,低声求道:“周郎救我。”
          周瑜暗中揉了揉她的小手,叫她安心,继而故意板了板脸,训道:“你怎么惹娘生气了?还不跪着?”他替她挡住旁人的视线,刚好够她将手帕垫在膝下。
          周瑜还在一句句地数落乔琬,周母却早已看出这不过是演戏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得很,别看现在数落人的时候气势冲天,晚上关起门来还不定怎么说尽好话求和呢。
          周瑜将替乔琬抄好的五遍掺进她原本抄的五遍中去,双手奉送给周母,转过头来又数落了乔琬一句:“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拿,还得我替你送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狡猾,小家雀注定是斗不过老家贼的。周母翻了两页,便看出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字迹,她问乔琬道:“都是你自己抄的?”
          周瑜将话抢了过来:“昨夜我看着她抄的,抄不完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周母淡淡一笑,将纸张翻了过来,根据背面墨迹晕染的深浅程度分成了两份,她拿起较深的那摞纸,问道:“谁帮你抄的?”


          IP属地:上海389楼2019-10-0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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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心口一凉,不敢回话,打定主意缩在周瑜身后。
            周瑜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他确实仿出了乔琬的字形,却仿不出她的字骨。他多年习于弓马骑射,腕力深厚,落笔之处比她遒劲许多,若说她的字是秋千架上欢歌笑语的少女,他的字就该是沙场中执戟捧戈的兵将。多年的书写习惯难在一朝一夕间改正,她的字浮于纸面,他的字力透纸背,翻过来一看便暴露了。
            周瑜维护乔琬道:“不是琬儿的错,是我执意要帮她抄的。娘,您从前说过,抄书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犯了错就该受罚,但最重要的是罚得适当,让人‘识错而后改之’。您罚琬儿抄《女诫》,想让她明白‘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她心里不认这个理,再抄一百遍也是枉然。”
            一百遍……乔琬听得心都要碎了,她真怕周母一怒之下说出“那就罚她抄两百遍”。乔琬咬了咬唇,真想狠狠掐周瑜一把,却又不敢在周母眼皮下做小动作,只好在心里暗暗决定,晚上要十倍讨回来。
            周瑜继续说道:“不止琬儿,儿子也不能认这个理。琬儿出身书香门第,于经史子集颇有造诣,成婚以来,我二人常谈经论典,相互切磋,日益精进。您若要琬儿犹宜曲从顺命,岂不是折了儿子身边的益者三友,添了损者三友?”
            友直,友谅,友多闻,乔琬真能担得起这几个字?周母心中存疑,便问乔琬道:“你不认曹大家的理,那你认什么理?”
            乔琬掉进了周瑜挖的坑里,一时间不敢说话,她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他却说了一句“如实说”。
            乔琬只好说道:“母亲罚抄《敬慎》一篇,本意是告诫乔琬‘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乔琬认罚,不敢有怨。但乔琬与夫君之间尊重有加,虽不是敬如座上宾客,却也从未有纵恣侮夫之心。《女诫》作于和帝、安帝时期,太后听政,外戚辅国。窦氏一族把握朝政,曾以‘窦氏悍士刺客满城中’胁高祖父,高祖直诤不惧,由是显名[1]。曹大家著书立说,一是为教导族中诸女,二是想矫正外戚专权。少帝时年尚幼,王莽旧例在前,曹大家此书虽言女子卑弱,却也劝诫了外戚之祸。”她看了看周瑜,极认真地说道:“但乔琬与周郎之间绝非如此,以故不能认这个理。”
            周母问道:“若来日你与我儿之间有所争执,你当如何?”
            乔琬答道:“乔琬自当秉持本心,依理行事,有错便改,无错便诤。”
            周母上前扶起乔琬,刚好露出她膝下跪着的手帕,乔琬额头上滑过一滴冷汗,还好周母并未追究,反倒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抚着她的手说道:“我先前以为你是个空有皮囊、不学无术的,这才告诫你不要掺和夫君的正事。如今看来,你倒是个读书知礼的好孩子,我儿便交给你了,他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只管提点,他若不听,你只管来告诉我。”
            乔琬终于放下心来,又陪着周母说了一会话,聊得很是投机。乔琬这才知道,年轻时的周母也是个有一说一、热情爽朗的姑娘,与周异相争时也敢掀桌子的。乔琬默默地想,万一哪天她和周瑜也吵起来了,以她这个小身板,大概是掀不动桌子的吧。
            说完这些,周母又对乔琬进行了一番教育。庐江周氏,人才辈出,芝兰玉树,算得上官宦世家,出过汉太尉,亦出过雒阳令,向以雅才闻名,宽厚治下,诗书传家。乔琬越听越是愧疚,她先前把周母想象成吕家夫人那般飞扬跋扈的性子,殊不知读书明理的世家治内向来不屑于下作阴险的手段,更不齿尖酸刻薄的嘴脸。乔琬回想起自己对火炉和软垫那些狭隘的想法,简直要羞得蒙进被里去。


            IP属地:上海390楼2019-10-0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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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乔琬才辞别了周母,又和周瑜腻在一起了。她一边说“娘告诉了我不少你小时候的事情”,一边笑个不停,引得周瑜想将她灭口。
              乔琬笑道:“你知道娘为什么会把纸翻过来看吗?娘年轻时也因代抄被发现过,只不过爹才是被罚抄的那一个。”
              周瑜接了璇儿递来的暖汤婆子,敷在乔琬双膝上,说道:“这件事可得给闺女好好讲讲。”
              乔琬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也抓住了周瑜的脸颊,问道:“你哪来的闺女?”
              得了他再三保证“没有”,乔琬这才肯放手。周瑜已暗暗将手绕到了她的身后,一句“万一已经有了呢”撩得她脸红心跳,趁着这个机会将她双手扣住,在她腰间一阵轻拧。
              周瑜撂下狠话“你想笑,我就让你笑个够”,乔琬只得连声求饶,周瑜看在她有旧伤的份上才停了手。


              IP属地:上海391楼2019-10-0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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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周母的扭伤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周瑜便带着乔琬向母亲辞别,回去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置,他经常顾不上乔琬,她便去找孙尚香说话谈心。
                这一夜,乔琬摄手摄脚地绕至正在看书的周瑜身后,细细回想着白日里孙尚香教她的招式,决定拿自家夫君练练手。
                周瑜只装看不见她的小动作,眼眸只落于书册之上,忽觉身后探出一只小手,继而那纤细的小胳膊便缠上了他的脖颈,待她手臂渐渐收紧,他这才明白过来她并不是撒娇,而是在拿他练锁喉。
                只是,这杀伤力实在是有限。
                周瑜问道:“你这是拜了哪个不靠谱的师父?”
                乔琬踮了踮脚,试图把胳膊收得再紧一点:“香儿教我的。”
                周瑜笑而不答,只是不紧不慢地将右手边的书册砚台挪开,腾出了一小片空地,他攥住她手腕一掰,身形顺势一闪,按住她肩膀往桌上甩去,怕她撞得疼了,又抬手垫在她脖颈处。他在乔琬脖颈里捏了两把,说道:“香儿本就只学了七八分,你又只学了她七八分。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乔琬被他挤兑得很没面子,只好揉着手腕说道:“你弄疼我了。”
                周瑜浅浅一笑,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又俯身缠住了她的脖颈,教道:“你方才的力气使错了地方,左右两侧须得收得紧些。”
                乔琬点了点头,应道:“记下了。”
                周瑜道:“还没完,我下手轻些,你别怕。”他收了收手,胳膊顶在她下颏上,猛然一抬,吓得乔琬呼吸一滞,使劲往他怀里缩。
                周瑜赶紧停了手,打算将她放开,乔琬也学着攥紧了他的手腕,好奇问道:“你方才是这样使劲的吗?”
                周瑜解释道:“你手劲小,这方法不适合你。”他将她小手移到另一处,说道:“你在此处使劲掰我的胳膊,这样便能多喘两口气。”
                乔琬试着练了几下,周瑜已开口赶人:“你起来,我得写字了。”乔琬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然后呢?”周瑜心知从力气上来说,这小丫头没有自救的本事,便搪塞道:“然后等我来救。”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乔琬显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周瑜提醒了她两次,正准备采取些非常手段,乔琬反应过来,即刻将他双手抱住,结合脑袋的重量一起压在桌上,连声说道:“你不能掐我!”
                周瑜稍一用力便抽出手,在她腰间摸索起来,他已有了经验,掐左边这块肉能让她笑得最厉害,他顺便还感叹了一下这小丫头最近伙食不错。乔琬感受到他的手已捏在了她腰上,连忙抬手去挡。他本是想让她再笑一阵的,脑子里忽而闪过的一个念头却叫他收回了手,他转而环住她腰身将她抱开,耐心说道:“你略等一会,我看完这些便回去陪你。”
                乔琬只好乖巧地站在一边,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在他肩上轻柔地揉捏起来,低声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周瑜方才舍不得掐她,此刻更舍不得赶她走,她在他肩上捏一会便要揉揉手腕,周瑜看着心疼,便说道:“你别忙了,坐下歇着吧。”
                乔琬还是想帮他做些事情,见他一直揉手腕,久久不动笔,便关切问道:“周郎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写?”
                周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压的。”


                IP属地:上海392楼2019-10-03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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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前一刻,乔琬从衣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件冬装来,这是她前几日刚刚做好的,乔琬将衣裳抖落开来,给周瑜翻看手腕处加的好几层绒,她说道:“你写字时绝不会冻着手。”
                  周瑜细细一想,今日是寒衣节,她早备好了冬衣,他却连饭也没能陪她吃,周瑜轻轻揉了揉袖口的细绒,顺势连她的小手也攥紧了,他问道:“你准备宵夜没有?我陪你一起吃。”
                  乔琬粲然一笑,赶紧叫璇儿把备好的宵夜端来,她则是将冬衣抖落开,亲手为周瑜穿好。她站在他面前,低下头去,温柔地帮他系好衣带,又要整理衣襟和领口,她认真的模样真是娇俏可爱,他忍不住将她脸颊捧住,轻轻亲吻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乔琬面色一红,系衣带时也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打了个死结,她赶紧低头去解。周瑜试着活动了一下,忽然觉得衣裳有些紧了。
                  乔琬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做衣裳时明明留了几指空隙的,怎么一穿上什么也剩不下了?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一遍遍地核对着一月前记下的尺寸表,又重新比量了衣裳的大小,嘟囔着:“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是按尺寸做的。”
                  亓泽提醒道:“夫人还是量一下周将军的身量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乔琬又重新比量了一下周瑜,哀怨道:“周郎,你怎么胖了?”
                  亓泽嘴唇都快咬出血了,这才把笑意忍了下去,他打趣道:“卑职跟随周将军多年,夫人可是头一个能在一月之内把周将军喂胖的人。”
                  周瑜已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就是这一月来她做的不重样的宵夜,糖和蜜放的像不要钱一般。他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他轻轻戳了戳乔琬的脑袋,说道:“从今以后不许再做了。”
                  恰在此时,璇儿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室内立刻灌满了甜腻腻的香味,他闻着这个味道,戒宵夜的想法忽然有了些动摇。


                  IP属地:上海393楼2019-10-03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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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郎,你尝一下这个红豆酥。”乔琬夹起一块金灿灿的小点心在周瑜面前晃了晃。
                    她竟敢故意破坏他的减肥计划!周瑜坚定道:“我说过了,我不要吃。”
                    乔琬继续引诱道:“那你便看着我吃吧。”她轻轻咬开点心的一块小角,甜丝丝的奶香味掺着红豆的醇香味一并飘了出来,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缠住,往增肥的方向拉去。乔琬掀开食盒第二层,捧出一碗白嫩晶莹的核桃糖酪,她舀出一勺递至周瑜唇边,他偏过头去,坚决不吃,她索性轻轻摇了摇勺子,凝如膏脂的糖酪颤了几下,只这一口,便能消解烦渴,齿颊生香。周瑜抬手挡住自己看向糖酪的视线,说道:“去外堂吃,别在我眼前晃。”
                    乔琬哪里会听,她不紧不慢地掀开第三层食盒,捧出一碟芙蓉千层糕,红白相间,甜香怡人,糕点洁白,似佳人雪肤,糕中的玫瑰花酱更是加了蜂蜜和糖晶酿过的。乔琬笑道:“周郎这个样子多好,从前那般清减,我枕着睡觉都觉硌得疼。”
                    ……他走还不行吗?
                    长胖这种事情怎么能一个人来?乔琬抱住周瑜,又是撒娇又是揉脸,终于骗得他吃了小半块红豆酥、大半碗核桃糖酪、一整碟芙蓉千层糕。
                    他当真不忍辜负她一片心意,过几日他便要出征了,只能把她留在家里,他也只能趁着这几日好好陪陪她。
                    乔琬将前一件冬衣收起,打算赶在入冬前再做一件新的,她重新在周瑜身上比量起来,指尖从他双肩胸膛处一一抚过,动作温柔而细腻。她就像池渠里的红菱,宁静而柔和,骨子里又透着一份沁人心脾的温婉。
                    他忽而将她按进怀里,轻轻抚过她秀丽如画的眼眉,又在她柔软白嫩的脸颊上久久停留,割舍下她,亦像一把钝刀割下心口的肉一般。
                    周瑜缓缓开口,说道:“不必忙了,我过几日就得走了。”
                    乔琬心口一震,如遭雷击,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她埋入周瑜怀中,哭得瑟瑟发抖,眼泪渗进内衫里,浇得他心口阵阵发凉。
                    周瑜哄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句“你就打算这几日一直哭给我看”才哄得她止了眼泪,乔琬哭得眼圈发红,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离了她做的宵夜,瘦下来大概不是件太难的事情,周瑜暗想。
                    乔琬已经在考虑什么点心能放的长久还摔不碎了。


                    IP属地:上海394楼2019-10-03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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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注】
                      [1]《后汉书·卷四十五·袁张韩周列传第三十五》:
                      周荣,字平孙,庐江舒人也。肃宗时,举明经,辟司徒袁安府。安数与论议,甚器之。及安举奏窦景及与窦宪争立北单于事,皆荣所具草。窦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恶之,胁荣曰:“子为袁公腹心之谋,排奏窦氏,窦氏悍士刺客满城中,谨备之矣!”荣曰:“荣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以历宰二城。今复得备宰士,纵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故常敕妻子,若卒遇飞祸,无得殡敛,冀以区区腐身觉悟朝廷。及窦氏败,荣由此显名。
                      据《后汉书》记载,周荣子周兴,周兴子周景。《三国志》记载,周瑜“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
                      所以这里乔琬称周荣为“高祖父”。


                      IP属地:上海395楼2019-10-03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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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柒 归期何时
                        淅淅沥沥的秋雨轻吟浅唱,夜空里的皎皎明月隐在朦胧的雾气之中,丝丝细雨打在油纸伞骨上,一双绣鞋在凹凸起伏的青石板间踏出一串涟漪。
                        远行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周瑜正在收拾途中所带的物品,将衣裳和书册一一收进行囊里去,他转了个身,冷不丁地撞上了一双哭得红肿的双眼。
                        周瑜被这突然出现的小丫头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地进来了?”
                        乔琬咬了咬唇,从怀里捧出一件厚实的风帽来,添进周瑜的行囊里去。她满脸尽是委屈神色,来的路上又淋了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看了好生心疼。
                        乔琬小声问道:“明日早起你想吃什么?”
                        周瑜不想劳累她早起,便说道:“时候太早,什么也吃不下,你睡你的,不必管我。”
                        乔琬脸色一苦,气鼓鼓地拦在他和行囊之间,说道:“你再说这种话,明日我就趁你临出发的时候,到所有人面前抱着你哭,我看你还怎么在军中立威。”
                        这方法真是够损的,周瑜无奈,只好将乔琬抱到旁边,随口问道:“《汉书卷五十四》可读过?”
                        乔琬微微一愣,她实在想不起来第五十四是讲的什么了。周瑜提示道:“当中提及李少卿的部分熟不熟?”
                        乔琬眸色一亮,问道:“我若是背得下来,你便带我一起?”
                        周瑜赶紧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掐灭,提示道:“陵且战且引,南行数日,抵山谷中。连战,士卒中矢伤,三创者载辇,两创者将车,一创者持兵战。”示意她继续。
                        乔琬浅浅一笑,这些她还是记得住的,便继续往下背:“陵曰:‘吾士气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军中岂有女子乎?’始军出时……”周瑜向她摆了摆手,乔琬只好让到一边,继续说道:“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随军为卒妻妇,大匿车中。”乔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周瑜挖好的陷阱里,赶紧闭口不言。
                        周瑜挑唇轻笑,说道:“继续。”
                        乔琬心疼地摸了摸脖颈,低声说道:“陵搜得,皆剑斩之。”
                        周瑜道:“军中忌女子气,你若是敢去,我便只能依军法处置。”
                        乔琬刚想抱住他胳膊柔柔地撒个娇,周瑜便正色说道:“乱棍打死,不要以为我在说笑。”
                        一双盈若秋水的眼眸中泛起浓浓的雾气,泪光盈盈,若天边闪耀的星子。周瑜没想到自己竟把她吓成这副样子,赶紧抱在怀里好一阵安慰:“我去吩咐厨房备些酥饼,明早陪你一起吃。”


                        IP属地:上海396楼2019-10-05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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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榻而眠,一夜无梦,翌日凌晨,周瑜睁眼时望见窗外天色晦暗,正要起身,忽而感觉一道幽怨凄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望向乔琬的方向,果真撞进一双熬的血红的眼睛里去。
                          乔琬环住双膝蜷缩在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周瑜,面色憔悴,哀怨甚重。周瑜惊讶道:“你一宿没睡?”
                          乔琬点了点头,僵直的脖颈酸痛不已,她答道:“我知道自己贪睡,夜里稍小些的动静根本吵不醒我,万一你趁我睡着偷偷跑了怎么办?”
                          周瑜真是无奈至极,想数落她两句,又不知从何处开口,只好揭过这一页去,打算吃些早饭赶紧出发。他扶她下床时,摸到她单薄的衣衫,忍不住又多嘱咐了她一句。
                          乔琬粘着周瑜不肯放手,恨不得一路跟着他走。天色渐明,路旁人家各自忙起了活计,早点铺子推出一车热腾腾的面食,生鲜店里的活鱼正吐着泡泡。乔琬告别的话皆已说尽,一时无言,只紧紧地攥着周瑜的手。
                          周瑜指给她看这一城居民忙碌劳作,说道:“每个人都要为生计而忙碌,保护他们,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耀。”
                          身担重责,自当乘千里风、破万里浪,他该在战场之上大放异彩,而不该被她拖累着耽于儿女情长。她对他的情意,起于救命之恩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浓于志同道合和兼济天下的抱负。想通了这些,乔琬终于将周瑜放开,她抹去眼角的泪痕,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千万不要担心我。”
                          他捧住她的脸颊,在她鬓角处柔柔一抚,嘱咐道:“你也不要担心我,回去之后,好好地睡一觉。”
                          她望着他打马远去的方向,长街十里,灯火融融,自日出的东方至月落的西方,赤橙黄绿青蓝紫墨色依次铺陈开来,明亮的地方仿若彩虹,黑暗的地方亦有星辰闪耀。


                          IP属地:上海397楼2019-10-0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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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之间被子也换了两轮,乔琬常常梦见周瑜,他时而陪她在上巳节莹莹灯火前猜字谜,时而在十里红妆里抱着她互诉衷肠。夜夜梦醒,孤衾寒薄,她抚着冰凉的枕畔,久久难眠。
                            乔琬大着胆子给周瑜去了封信,将自己一腔宛转柔情尽付字里行间,更是作了一篇《梦周郎》,字字含情,哀婉凄绝,继而开始了苦苦等回信的日子。
                            进十二月以来,新年的气氛越发浓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扫房炖肉蒸年糕之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年节前夕,乔琬早早地发了岁银,转而去乔玥那边挤着过年,图个热闹去了。
                            孙策不在,孙尚香正带着孙婧妍纷发红糖鸡蛋,见乔琬过来,孙婧妍脆生生地喊了声“婶婶好”,上前递上一只红糖水煮过的鸡蛋,说道:“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孙婧妍眉眼弯弯,笑容甜甜,乔琬喜欢得不得了,便将她抱在怀里,陪她玩了一阵。乔琬看见是孙尚香在忙着纷发岁银,便上前问道:“怎么是你在做这些事情,姐姐呢?”
                            孙尚香接过乔琬怀里的孙婧妍,解释道:“嫂嫂最近乏得很,吃饭也没胃口,还不肯请大夫,说自己躺着歇歇便好。”
                            乔琬赶紧去探望乔玥,进了内室,果真见乔玥懒懒地歪在枕上看书,枕边还放着孙策寄来的家信。乔琬心口一酸,她第二封《再梦周郎》已寄出去一个半月了,还是没等到回信。
                            乔玥见乔琬进来,便稍稍坐正,又吩咐琦儿端些点心上来。乔琬关切问道:“姐姐不舒服,怎么也不请大夫看看?”
                            乔玥拈起一块酸枣糕,低声道:“不必请大夫。”
                            乔琬心中纳罕,追问道:“怎么不用请大夫了?姐姐自己还能看病?”
                            乔玥面色一红,附在乔琬耳边低声说道:“孙郎走后不久我才有这些毛病的,若大夫说我害了相思病,该有多丢人?”
                            乔琬顺理成章地接下了乔玥递来的把柄,对她好一顿笑话。转念想想自己,自周瑜走后,她夜里常睡不踏实,哪里有乔玥又困又懒的福分?


                            IP属地:上海398楼2019-10-0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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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近年关,府中越是热闹。先是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葵组成的五辛春盘,取其卷春饼而食,以开五脏,去伏热,发冬寒;又是粘粘甜甜的胶牙饴,不仅醇香浓厚,更有传说,食之可使牙齿牢固不脱。按照规矩,小辈要向长辈敬椒花柏叶浸酒,还要说“百疾皆除,延年益寿”之类的吉祥话。乔琬也受了孙婧妍敬的酒,她一边笑一边想着,将来的某一天,她是不是也能和周瑜一起受自家的孩子敬酒呢?
                              敬酒过后,便到了切年糕的时候了,“年年高”的的呼声越发喜庆高昂。甜年糕里夹了牛脂乳,轻轻一嚼便化得清香满口;咸年糕里加了豆干萝卜丝,又用竹叶包着蒸过,虽是素食,却也是别样一般清新滋味。乔玥依旧没什么胃口,勉强动了几颗青梅橄榄,忽然接到孙策的家信,便欢天喜地地领着孙婧妍认字去了。
                              孙策将写给朝廷的上表抄了几句寄给乔玥,十二月初八,他追击黄祖到了沙羡,稍加整顿,当月十一日即展开攻势。寥寥几句“身跨马栎陈,手击急鼓,以齐战势”,乔玥眼前便立刻出现了一身材挺拔的英雄少年,他披甲上阵,身先士卒,身形矫健,英姿飒爽,叫她心跳得快了好些。继而是“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他还是那个“百姓闻之,皆失魂魄”、“民乐为死”的孙郎,乔玥读至此处,竟恨不得跟在他身后一同举戈前行了。最后几句“越渡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军士在滔滔江面上如履平地,水战偏用火攻,将黄祖打得只身逃走,其部跳水溺死者万余人。她在想象,他写信时该是怎样一番神采飞扬、眉眼含笑。她何其有幸,嫁于这威震江东的少年英雄为妻。
                              而吃了一肚子酸枣糕的乔琬已酸得不能再酸了,她看着乔玥对着孙策的家信,教着孙婧妍写字,而孙婧妍则是一脸崇拜地说“爹爹是个大英雄”。乔琬暗自决定,写给周瑜的第三封信不寄了,她要写一篇长文好好地骂他一顿。
                              正当乔琬捏着《复梦周郎》准备往火里投时,周瑜的家书终于送到,成功地挽救了第三封信的命。她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将他的《酬乔妹频梦周瑜》捧在手心里,连读数遍,欣然成诵。乔琬还想把信封也捧在怀里抱着睡觉,她捏住信封一角,悠悠地在手里绕着圈,一不小心甩出了信封里的一张小纸条。
                              乔琬掀了被子,下床去拾,一来一回冻得腿脚发凉,她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向指尖呵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拆开,上面确是周瑜的字迹:
                              “建安四年十月初五夜”
                              这是他走的第二日,怎么了?乔琬翻来覆去地在纸条上寻找下半句话,终于在个小角落里发现:
                              “想乔琬想得睡不着”


                              IP属地:上海399楼2019-10-0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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