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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长篇作品《江东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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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的,总算没来迟,孙策在门前才将大乔放下,孙权已出来相迎了,进去后没过多久,吴夫人也缓缓落座。大乔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吴夫人敬了茶,又给孙权奉了茶,等他喝完。新沏的茶水滚烫,孙权刚刚抿了一小口,便烫得要吐出来,茶杯也是烫得拿不稳,他连吹了好几口气,才又勉强着咽了一口。
大乔还在等着他喝完后交还茶杯,道一句“谢过嫂嫂”,他喝不完,她便只能在这等着,吴夫人只好找些话与她闲聊,将她家里人一一问过。大乔本就乏力,此刻跪着说话,更觉全身酸痛不止,她咬牙强撑着,额角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吴夫人看着心疼,急忙叫起,孙策更是心疼,上前半抱半拽,将她扶了起来。三双眼睛齐齐地落在了孙权和他手中的茶杯上。
孙权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将半杯热茶灌了下去,烫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说“谢过嫂嫂”时,仿佛舌头都不是自己的。
继而就是他送了兄嫂出门,又迎进了周瑜乔琬,他怕乔琬再烫他一次,说什么也不肯受她奉茶。


IP属地:上海234楼2019-08-0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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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听完了全程,笑得花枝乱颤,难怪她一见孙权时他便苦着个脸,嘴角还是红肿的。大乔心里过意不去,戳了戳乔琬额头,说道:“你还笑得出来。”
    乔琬勉强敛了敛笑容,绕到大乔身后偷偷笑着。水温渐凉,乔琬赶紧取了块方巾来将大乔长发绞干,说道:“我去取姐姐喜欢的玫瑰花露来。”
    乔琬向外间跑去,听见孙策和周瑜正在说话,隐隐约约还听得见“小乔”二字,她下意识地扶了扶身旁刚漆的梁柱,把这个墙角听了下去。
    早先孙策给周瑜讲完敬茶时发生的事情后,周瑜亦是笑得不能自已,不禁遐想,若是刚刚乔琬执意要给孙权奉茶,他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恰在此时,前院来报,孙策的一个远房叔父派人送来了新婚贺礼,连周瑜的那份也给备下了。
    贺礼队伍为首的是何姑姑,四十上下,送过礼后,她照例要来孙策这里问个安,孙策问了几句“叔父可好,妹妹可好”之后,便安排她去驿馆住下。
    一听孙策提起“妹妹”,周瑜便想起来,他曾经见过这个小姑娘,那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见他英姿勃发,光彩照人,便嚷着长大了要嫁给他。但她毕竟比他小十岁,谁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再后来他遇见了乔琬,心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孙策见周瑜想的出神,便打趣道:“怎么?有小乔那样的美人还嫌不够,还惦记着我那族妹?孙家的姑娘可不能给你做妾。”
    乔琬便是从后半句话开始听的。
    周瑜接连表态,接连说不敢委屈了孙家姑娘,乔琬却是越听越憋屈,不敢委屈孙家姑娘,那就可以委屈她了?
    一道俏丽的小身影自门外跑过来,先是在周瑜身畔绕了一圈,继而扑进了孙策怀中。孙策将孙尚香抱起,好不容易才叫这小丫头安静下来。
    孙尚香扬起小脸,笑意盈然。孙策叮嘱道:“你小乔嫂嫂生得好看极了,你一会见了她,可得乖乖地问安。”
    听见孙策赞美乔琬,周瑜心中微甜,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了句“香儿也好看”。
    蹲墙角的乔琬更委屈了些,成婚之前,他可是只叫过她一次“琬儿”。
    孙尚香甜甜一笑。说道:“我早见过小乔嫂嫂了。就在大哥去给大乔嫂嫂送花样子的那一日。我本想追着大乔嫂嫂说几句话,谁知却撞上了小乔嫂嫂,还被嫂嫂训了几句。”
    乔琬越听越委屈,明明是这小丫头撞了她,还胡乱叫她“嫂嫂”,现在竟恶人先告状来了。乔琬又气又恼,转身进了内室。
    孙策戳了戳孙尚香的小脑袋,正色道:“你小乔嫂嫂虽性子活泛,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定是你先闹腾的。我怎么嘱咐你的?我说不得无礼,你是不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孙尚香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一双秀眉耷拉了角,她从孙策怀中跳出来,亦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哥,这是个误会。我今日本就打算好好地跟小乔嫂嫂赔个不是,免得嫂嫂认定香儿是个骄纵无礼的刁蛮丫头。”说罢又转向周瑜:“周大哥可要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IP属地:上海235楼2019-08-05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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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脸颊上挂了浅浅的泪痕,将玫瑰花露重重往桌上一磕。大乔正斜靠在抱枕上,见她如此,柔声问道:“怎么了,谁惹着我们家小丫头了?”
      乔琬嘴硬道:“没有。”
      大乔扶着床沿缓缓起身,想要拉着她的手好好开导。忽而发现她指尖上起了一片红色的疹子,手背手心皆未能幸免,撩开她衣袖一看,一颗颗红疹子还在继续往上蔓延。大乔焦急问道:“你又碰生漆了是不是?”[3]
      乔琬面带疑惑,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碰了生漆,琦儿赶紧上前请罪道:“婢子糊涂,今日新漆了柱子,忘了提醒二小姐!”
      “你真是糊涂!”大乔气得训了琦儿一句,又赶紧把乔琬的小手浸在水里冲洗。琦儿也赶紧跟着忙活起来,赶紧派人把未干的生漆刮掉。
      乔琬身上的红疹越发厉害起来,奇痒难忍,她忍不住想抓,都被大乔按下了。大乔将她全身的衣裳换了个遍,又用茉莉花油一寸寸地擦洗,总算是将红疹控制在了手臂和肩膀上。乔琬难受得要哭出来,大乔赶紧用凉手帕包了冰块给她冷敷着。
      熏香里掺了分量极重的曼陀罗,乔琬渐渐昏睡过去,大乔这才稍稍放了些心,开门出去透了口气。她忙活了这一阵,也是累得不轻,孙策去给她取皂角水洗手,孙尚香赶紧扶着她坐下。
      周瑜急不可耐,想要看看乔琬怎么样了,却被大乔叫住:“周将军身上沾了些生漆味道,还是回家换过衣服后再靠近小乔吧。”
      周瑜只好退了回来,问道:“琬儿这是怎么了?”
      大乔缓缓解释道:“她自小碰不得生漆,一旦有所接触必起红疹,奇痒难耐,我和大哥寻遍古方也毫无办法,只能让她避着些。”
      周瑜问道:“起了红疹又该怎么办?”
      大乔答道:“先用花油洗了生漆,再冷敷一阵,这些我都已做过了,剩下的事情还得劳烦周将军。自即日起,小乔的饮食要以瓜果菜蔬为主,少添肉糜,豆腐倒是可以吃些;中午饭后要喝一碗绿豆薏米汤,煮得烂些。”
      周瑜一字一句地记下了,大乔继续说道:“她身上的红疹每日得用醋水擦洗三次,还得用杉木紫苏汤沐浴,周将军可千万看住了,别叫她乱抓。”
      “头几日的夜里她肯定睡不安稳,还请周将军多担待些,她若实在难受,睡前便给她喝些安神助眠的药。”
      “我最担心的还是她吸进肺里,咳得厉害。”
      大乔喋喋不休地说着,恨不得把自己的经验全灌进周瑜脑子里去,嘱咐了好久,她干脆说道:“我不放心,还是把小乔留在这里住几日,待她恢复了我再把她送回去。”
      周瑜赶紧表态道:“前二十年,多谢嫂嫂对琬儿的照顾,以后的日子,有我疼她了。”
      孙策捧了皂角水过来,见周瑜和孙尚香一左一右坐在大乔身边,没了他的位置,他当即上前给周瑜使了个“你坐我媳妇身边合不合适”的眼神。
      周瑜无奈,只好把这个位置让了出去,又问了大乔一个止痒消肿的方子,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大乔又嘱咐道:“周将军赶紧回家好好检查一番,新斫的琴,新漆的梁柱,新进的漆盘食盒,所有七日之内沾过生漆的东西,通通不能近小乔的身。”
      见周瑜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孙策道:“你让小乔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好好地歇歇,待她醒了,我派人送她回去,今晚必定让你抱到媳妇。”
      周瑜只好依大乔的指示去做,孙策看着这个曾经风流潇洒的少年深陷情网不能自拔,不由自主地感叹道,不喝酒,不斫琴,这算是哪门子的周公瑾?
      乔琬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大乔看得极严,她的饭菜中只许加盐,麻椒蒜韭一律不许碰,乔琬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被送上了回家的马车,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她刚一睁开眼时并没有看见她想见到、想扑在怀里撒娇的那个人,他竟然不等她,独自回家去了?
      周瑜,你可真是听了那孙家姑娘的消息,便将旧爱抛之脑后?
      乔琬蜷缩在车厢角落里,心口憋闷,郁郁难解。


      IP属地:上海236楼2019-08-05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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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注】
        [1]“卑职可不是姜太公后人,卑职姓亓,短横长横,一撇一竖,与孔圣人有些渊源。”:姜太公受封齐地,齐姓后人常以其为祖;孔子之妻姓亓官,为亓姓起源。现代亓姓大部分位于山东省莱芜市(划掉)济南市莱芜区。
        [2]琅琊郡:大致在今山东省临沂市一带。
        城阳郡:建安三年(198)置郡,大致在今山东省日照莒县、潍坊诸城市一带。
        [3]很多人对生漆都会过敏,一般的木工也不敢乱碰,乔琬是对生漆过敏了,过敏之后可以用乔姐的方法自救,当然还是去医院遵医嘱比较保险些。
        生漆干了之后就不会那么可怕了。在化工油漆广泛使用之前,大漆是我国最重要的涂料之一,兵马俑上都有涂,《庄子·人世间》有言“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干漆还有药用价值的,《本草纲目》有言“干漆入药,主治绝伤今卜中,续筋骨,填髓胞,安五脏,五侵六急,风寒撮脾……有驱虫止咳等动效”。天然生漆是世界公认的“涂料之王”,漆器是我国古代在工艺美术方面的重要发明。
        【小珞有话说】
        好啦,截止到本章末尾,前期的4对主要cp已经全部出场了,下面就开始配cp和拆cp过程(围笑.jpg)


        IP属地:上海237楼2019-08-05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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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陆 险象环生
          时入仲秋,夜风清凉,一团团烦心事在乔琬心中坠坠地压着,沉甸甸的,那未曾谋面的孙家姑娘是什么人呢?比她貌美、比她温柔、比她会做饭?周瑜若真要迎那孙姑娘进门,又将她置于何地?
          乔琬心不在焉地一步步向前走着,连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也未曾听见,忽觉双肩一沉,身后一暖,周瑜展了斗篷披在她身上。
          他自身后环住她双肩,欲将斗篷系带绑好,他的唇贴在她小巧玲珑的耳珠上,他薄薄的温热气息在她脖颈间弥漫。乔琬不禁暗想,他对别的姑娘,是不是也这样贴心?他能舍身救她,陪她逛灯会,与她弹琴下棋,也能与别的姑娘做这些事情。
          乔琬不动声色地避开,说道:“吹凉风会舒服一点。”
          周瑜便赶紧将斗篷收了,说道:“我这就派人备冰块。”
          隔间里的暖炉将整个室内温热,浴桶中的紫苏叶浮浮沉沉,周瑜亲手为她调好水温,问道:“我按着嫂嫂的嘱咐备了紫苏汤,你要不要泡?”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她衣带解开。
          她丹朱胭脂色的衣衫被他褪了一半,香肩小露,细腻白皙。乔琬抖得越发厉害了,她不愿,也不敢,把自己交给这样的人。
          乔琬远远地退了一步,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将自己衣衫重新拢好,低声道:“我不想泡。”
          周瑜只当她是女孩子爱美,不愿他看见她身上的红疹,便顺着她的话说道:“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
          璇儿已将床铺好,依旧按着新婚的形制,一条长枕,一床喜被,满是和合二仙、莲生桂子的图样,乔琬想到自己要和一个心里揣着别人的人同榻而眠,难受极了,当即说道:“我这几日睡不踏实,还是去偏房睡吧,免得影响到你。”
          她转身欲走,却被他揽腰抱住,他避着旁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新婚燕尔,岂有分房睡的道理?”说罢便命人换了两床小被子,又在中间隔了个腰枕,说道:“我保证不碰你。”


          IP属地:上海240楼2019-08-06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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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全然没把他当成夫君,只当枕畔躺了个陌生男子,岂能睡得安心?乔琬稍稍闭一会眼便要睁开,有时还眯着眼偷瞧他在做什么。周瑜翻完了手边一卷《战国策》,便要熄灯歇着,皎皎月光从窗缝中漏下,掺着窗棂斑驳的影子打在床沿上。乔琬似睡似醒,白皙小手正垫在腰枕上。
            周瑜看着她腕间厚纱上凝固的褐色,心中微动,不禁伸出手去,想将这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护在手中,他手心里的热气暖了她的指尖。乔琬微微睁眼,看见他的动作,一口闷气噎在喉头,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将手远远地抽开去。
            凉悠悠的夜风灌进室内,在鼻尖耳畔环绕不止,大乔不幸言中,乔琬真的咳嗽了。周瑜听着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怕她把肺咳出来,急忙把她叫醒,启动备用计划。
            他喂她喝了小半碗贝母枇杷露,又喂了一小碗安神汤,听着这小丫头咳声停寂,呼吸声渐匀,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捻起她一缕青丝环绕于指尖,温软滑腻,触手生凉,银色月光在她发间也碎成了一丝丝的。最难熬的第一晚终于过去了,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翌日早饭午饭,只有素菜。乔琬望着一桌萝卜青菜豆腐,暗暗感叹命苦。回想自己年幼之时,第一次生漆过敏,将家里人都吓坏了。大乔当真看住了她,一口荤腥也不许她碰,也只有乔珮竹,趁着旁人午睡的工夫,偷偷给她送来了几只煎饺。那煎饺的味道真是好极了,外皮煎炸至酥黄,内里的肉汤也没散,一咬便是满口醇香,更难得的是馅里藏了一整只虾子,入口嫩弹,鲜美无比。虽然过后大哥和她一起挨了骂,但她还是好想吃,好想大哥啊。
            乔琬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白煮菜心,悻悻地放了筷子。


            IP属地:上海241楼2019-08-0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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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中午极少睡觉,生怕晚上睡不着,乔琬却是无论何时沾枕头就能睡着的人,午后犯困,自然要眯一小觉。待周瑜吃过午饭过来后,她已睡午觉去了。
              璇儿正要问安,周瑜怕吵醒了乔琬,赶紧示意她噤声。周瑜接了璇儿手里的团扇,将冰块的凉气和炉中的安神香缓缓扇向乔琬,她肩上垂散的青丝随风微摇,他一一帮她理好,将她生了红疹的小手拽出来晾着,又小心翼翼地将被角掖好。日光在稀疏的格栅间向西移去,香炉镂花的影子渐渐融在窗框的影里;时光在一下下的扇风中一点点流走,他安静地扇着,她安稳地睡着。日子可以过得这样温柔,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周瑜向璇儿打了个手势,转向外间,璇儿跟了出来,将房门掩好。周瑜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琬儿怎么样了?”
              璇儿答道:“夫人睡得还好,只是饭菜味道太淡,吃不下多少。”
              周瑜沉思了片刻,答了句“我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乔琬睡了小半个时辰,悠悠地睁开双眼,炉中香已散尽了。
              璇儿捧上一碗透明清亮的绿豆汤,握在手里凉丝丝的,颗颗绿豆饱满完整,汤汁澄澈;汤中掺着花蜜色的麦芽糖、琥珀色的黄金枣,还有一团宛如雪顶冰盖的糯米团、一颗翠盈盈的青桔蜜饯,一丝薄荷凉气从碗中悠悠地沁出来,透过手指缓缓流淌到心里去。璇儿解释道:“秋日转冷,不敢给夫人加冰块,只好吊在井里凉着。”
              乔琬道了句“有心了”,便接过碗来,向四周环视一圈,还是没能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看见他时,心疼;看不见他时,心更疼。
              乔琬心口坠坠,手腕一拧,将碗中雪白的糯米团戳碎。


              IP属地:上海242楼2019-08-0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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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时分,乔琬正打算随便吃几口就去睡觉,却忽然听见院里一阵忙碌之声,她正要出去看看,周瑜已走进来了,他腰间系一块白玉环佩,缀着五色丝绦线,行走之间,彩线飘飞,玉鸣响脆。他向她伸出手来,说道:“我带你吃些有滋味的。”
                院里摆了一张方桌,桌上支了一口火锅,四周摆着各式菜肴:旱藕粉丝结、竹荪鹅蛋酿,一根根细紫菜缠着汤饼、一颗颗冻豆腐裹了蛋清。锅里的香菰猪骨鲜汤已煮了许久,褐色小伞起起浮浮,嫩白骨髓醇香绵厚。周瑜先给她舀了一块煮得绵软的菘菜,又淋上一勺芝麻花生酱,入口甘甜,回香无尽。
                这日之后,周瑜又经常变着法地给她弄些小零嘴来,这一顿是淋了蜜桂花的杏仁豆腐,下一顿是拌着青梅糖的水晶米糕,明日又是一碟脆皮咸奶酥、一碟蛋黄焗香芋。
                乔琬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渐渐地对他也不是那么排斥。这日晚上,她便只穿了一件小衣,懒懒地靠在抱枕上,由着他拿醋水擦洗她胳膊上的红疹。
                她肩膀手臂白似新出水的藕节,一颗颗红疹格外醒目,他满心所想都是如何让她尽快好起来,哪里还有旁的心思。他太过专注,无意之间,竟不小心碰了她胸前那只小粉团子一下。
                乔琬全身颤栗一抖,赶紧从他手中抽回了胳膊,匆匆忙忙地将寝衣穿好,神色惊慌。周瑜也知道自己吓到了她,再三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的。毕竟她还病着,他能起什么心思?更何况早已答应过不碰她了。
                乔琬沉沉地低下头去,随手取过床头一卷竹简,抱着被子缩到最里,周瑜无言,只好也取了一卷。二人便各看各的,谁也没理谁。
                过了一会,周瑜只觉睡意渐浓,眼前的字渐渐昏花起来,他索性收了书简,准备早些歇息。
                忽觉身畔人呼吸声渐渐均匀,周瑜便下意识地往乔琬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早已困得从靠枕上滑了下来。寝衣的衣袖挽了两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她大概是困极了无意识睡过去的,大红的百子千孙万福锦被褪至腰际,而那方书简也被落在锦被上。
                他想让她睡得舒坦些,又怕惊醒了她,便将点了安神香的香碗挂在她那边,抽去她发间的金雀钗,任她青丝敞散,柔柔地落在枕间肩上。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她手边的书简,将她小手移回温暖的被窝里去,又将被沿往上紧了紧。
                乔琬似乎也觉睡得舒服了些,便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周瑜哪里料得到她这一动作,一时来不及收手,一下便滑进了她衣裳里,触手之处,只觉一片温软。
                乔琬睡得正是香甜,忽觉心口一凉,梦里便出现了周瑜执剑刺穿她心口的场景。乔琬在刹那间惊醒,睁开眼的瞬间又看见他的手已探进她衣裳里,当即吓得一声尖叫,一缩身子,裹紧了被子往里滚去。
                周瑜哪里知道自己这一动手能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只当她做了噩梦,看她将被子越缠越紧,生怕她将身上的红疹蹭得再严重些,赶紧上前将她按住,将被子一把扯落。乔琬又急又怕,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起来,他使了九分力气,她一点也动弹不得。
                乔琬挣扎的力气渐渐用尽,眼中凝满了泪花。安神香的味道从香碗中飘出,在她鼻端缠绕蔓延,渐渐的,她连他“不要乱动”的说话声都听不清了。头脑昏沉,意识消散……她这几日睡前都是这个感觉,不是困,而是昏。乔琬在舌尖上狠狠咬了一口,逼着自己清醒过来,脑海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他竟给她用了迷药!
                见乔琬渐渐安静下来,周瑜也缓缓松了力气,想看看她胳膊上需不需要重新上药。乔琬暗自摸索着枕边的金雀钗,将钗尾在手心里攥紧,然后向他狠狠刺了过去。
                周瑜闪身便躲,金钗将他衣袖划开,他接连退了好几步,将腕上的伤口紧紧攥住了,点点血珠还在从指间漏出,将寝衣染红。
                他进一步,她便退一分,恨不得要将自己碾平了贴在墙上。她扯过香碗向他扔去,香粉在他衣衫上晕染成灰。此刻的乔琬狼狈极了,青丝散乱,泪流不止,她抹了好几把泪,这才发觉经过了方才的挣扎,足尖已然露出,急急忙忙地缩了回来。她好似一只见了猫的小耗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又似一只遇见敌人的小刺猬,张开了一身的尖刺。
                他心头一阵憋屈,似有一口气梗在喉头,吐不出来,更咽不下去,她对他竟一丝的信任也没有。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她那浅珊瑚红的足尖紧紧抓着床单。她在害怕,她非常害怕,哪怕是吃过索面、喝过同瓠酒、系过同心结,她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原因、结果、顾虑、恐惧,她统统不肯相告。他已是百般迁就、千般忍让,她还想怎样?
                周瑜将那断了翅的金雀钗收起,淡淡说道:“自明日起,我去书房睡,你不必再日夜防备着我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这些年来,还从没有哪个人能近身伤他,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她不设防备。他案上还放着一只竹蜻蜓,是打算明日陪她玩的;匣中还盛着一对莼带彩翡翠玉镯,是想等她腕伤复原后亲手为她戴上。
                这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IP属地:上海245楼2019-08-06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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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璇儿一进门便见乔琬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眼中全是鲜红的血丝,似是一夜未眠。璇儿吓得慌了神,赶紧上前将乔琬抱住,哭着问道:“周将军把二小姐怎么样了?”
                  乔琬抬手将她泪痕抹尽,嗓音干涩沙哑:“我没事。”
                  璇儿道:“我今早进来时,见周将军在外堂坐着看书,眼睛都熬红了。他不与二小姐一起歇着,也不回书房去睡。”
                  乔琬赶紧追问了一句:“你可劝他去歇着了?”
                  璇儿答道:“周将军嘱咐婢子进来看看二小姐,就走了。”
                  乔琬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他是想在旁人面前给我留个面子。”
                  璇儿再三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乔琬笃定了不说。璇儿问得急了,乔琬便流着眼泪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他想做他该做的事情,我不想。”
                  璇儿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只好劝道:“乔二小姐既然变成了乔夫人,就不能像以前在家时那样任性了。”
                  乔琬沉默良久,最终做了个决定:“我们收拾收拾东西,下午便出发回大哥那里去吧。”
                  她走了以后,他便可把他真正心爱的姑娘迎进门来,那个姑娘可以真心诚意地照顾他,可以为他生好多个可爱的小周瑜。
                  自此以后,一别两地,各自安好,各生欢喜。
                  【小珞有话说】
                  emmm本来想今天加把劲把这章编完的,但脑子实在是跟不上了,明天吧。
                  乔琬吃素,你们也跟着吃素吧(围笑.jpg)


                  IP属地:上海246楼2019-08-06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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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过后,乔琬早收拾好了行装,新婚的衣裳首饰皆已换下,穿的依旧是来时那件葱青色的衣衫。再三思量之后,又将绾新妇髻的那只檀木簪子取下。
                    璇儿满面失落,想劝乔琬几句,又不知从何开口。恰在此时,孙策远房叔父家那个来送贺礼的何姑姑登门拜访,一定要见乔琬一面,乔琬只好将她请了进来。
                    何姑姑进门之后,先是将乔琬上下打量了一番,接下来一串“国色琉璃”、“倾国倾城”、“艳如桃李”、“秀似芙蓉”的话蹦了出来,乔琬心不在焉地听着,随口回了一句“孙姑娘也好看”,虽然她连那孙家姑娘的面都没见过。
                    何姑姑显然没太在意这个,转而提及孙尚香想约她一同去郊外爬个山。乔琬哪还有游山玩水的心情?更何况是孙尚香相邀,她和这小丫头还结着梁子呢。
                    乔琬推脱说自己太累,何姑姑又百般保证路途不远,只在山脚下转转,况且马车都在后门等着了。乔琬推脱不过,只好答应陪她过去。璇儿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却被何姑姑训了一句“孙姑娘只请了乔夫人,你这小丫头片子跟着沾什么光?”


                    IP属地:上海249楼2019-08-07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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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向北,出了城门,人烟渐少,乔琬掀开车帘看了看风景,见路旁有青葱绿树,也有金灿黄叶,她正想细细看看那株鸭尾银杏结没结果,忽觉肩膀一痛,何姑姑将她强硬地拽了回来,抬手向她扶在窗上的手打过去,说道:“乔夫人这样做不合规矩。不管是未嫁姑娘,还是已嫁妇人,都不该抛头露面。”
                      乔琬揉了揉手,顿觉委屈,从前在家时大哥何曾管过她?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只要一离了城镇,他必然把车帘挂起,不许她睡觉,一定要她往窗外看看。他说,不想她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里。
                      乔琬咬了咬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想与何姑姑再做争辩,反正她马上就可以回家见大哥了,再也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缓缓闭上眼睛,想起从前和大哥常玩的游戏蒙眼识路,将路程暗自记下:往北走了大约两里,向右一拐,再行三里,再向左拐……
                      过了许久,马车在山间小观前停下,乔琬下了车,向四周望去,南北皆是密林,只有一条弯曲的山路经过此处。她正要细看,何姑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请乔夫人赶快进去。”
                      怎么忘了这个瘟神……乔琬叹了口气,息事宁人,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何姑姑给她倒了热水,又说请她稍等片刻,孙尚香马上就到,乔琬不想听她讲话,客套了几句,又说“姑姑去忙吧不用管我”。待她出门以后,乔琬这才松了口气,她端坐了许久,腰都酸了。
                      乔琬在室内不紧不慢地转悠起来,这边的架子上摆着个木雕虾蟹篓,篓中的虾蟹都是以镂空法雕刻出来的,一只只神态鲜活,栩栩如生。这么个稀奇玩意,这么新奇的玩法,大哥肯定喜欢。乔琬上前将虾蟹篓看了又看,将工艺画下,打算回家请乔珮竹照着样雕一个。[1]
                      待她画完了木雕,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作画时太过投入,竟没注意到天色渐暗。乔琬将画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忽然觉得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孙尚香若要约她游玩,上午便该过来;从城里到此处要走一个时辰,回去还得一个时辰,现在天色已经暗了,而夜晚走山路过于危险,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都不合常理,只有一个解释,她们想把她扣在这里,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动手。
                      乔琬手无寸铁,只好将一块小巧玲珑的掌上砚藏在袖中,装作刚刚眯了一小觉的样子,打开房门。何姑姑就在外面等着,见乔琬出来,赶紧上前阻拦道:“乔夫人不便四处乱走。”
                      何姑姑确实是想把她扣在这里,乔琬定了定心神,不动声色道:“姑姑,天色都这样晚了,黑夜里可没什么好风景看,不如我们今日先回去,明日我再陪孙姑娘玩?”
                      何姑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还是先前那句“乔夫人请回去,孙姑娘马上就到”。
                      乔琬又挤出个甜甜的笑容,摇了摇何姑姑的衣袖,恳求道:“姑姑,我在房里闷得都要发霉了,求姑姑陪我在院里转转。”
                      何姑姑面色微变,旋即恢复常态,说道:“外面天冷,夫人喝杯热水,婢子这就带夫人在附近走走。”
                      乔琬暗自规划着脱身的方案,过一会儿何姑姑带她出去,她可趁机往树林里逃,找一处后坡藏身。附近杳无人烟,她只能先捱过这一晚,待明日天亮后再往四处看看,有没有过路的行人马匹。
                      正在此时,何姑姑突然扑了上来,将乔琬推在桌上,她怕迟则生变,竟提前动手了。乔琬磕在桌上,头脑昏沉,一双手在她脖颈上越掐越紧,何姑姑力气大些,又做过粗活,乔琬一点也反抗不得,桌上的物件全都被摔至地下,乔琬额头上冒出了青筋,气息渐渐微弱,脖颈上的血脉汩汩地跳动着。
                      乔琬将那方掌上砚攥在手心里,高高举起,向何姑姑的后脑狠狠打下,她掐人的劲骤然松了许多。乔琬赶紧深深吸了口气,但觉力气恢复了些,又攥着砚台在何姑姑后脑连打数下,将她推去一边。
                      何姑姑被她打得有些晕了,出的气多,进的气少,隐隐有些翻白眼的迹象。乔琬揉了揉心口,强撑着站了起来,想要再补一刀。
                      乔琬抱起架子上的花瓶,步步逼近,忽觉脖颈后重重一痛,打她的这个人绝对没有受过正经的训练,他找不准要害位置,这一下还不能叫她完全昏过去。乔琬手里失了力气,花瓶跌落摔碎,她看了看身后那个人投下的影子,这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她绝不可能打得过他。
                      在第二下重击落在她脖颈上之前,乔琬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装作了被他打昏的模样。


                      IP属地:上海250楼2019-08-07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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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等了许久,乔琬还是没能回来,眼见天色已有些昏暗了,璇儿不免心生焦急,可她求人无门,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周瑜。
                        周瑜的书房设了重重关卡,她连院门都进不去,只好在外苦等,所幸亓泽正好经过,这才将她领了进去。
                        璇儿见了周瑜便跪,求他救救乔琬。周瑜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璇儿说道:“今日刚吃过午饭,孙姑娘便来请夫人出去游玩,现在天色已这样晚了,夫人还没有回来。”
                        周瑜头也没抬,说道:“她想玩便多玩一会,不必大惊小怪。”
                        璇儿又说道:“不可能的,夫人说过要回乔大人那里去,不会在外面久留。”
                        她要去找她堂哥?周瑜心口一闷,当即将和离书抛了出去,说道:“她想要这个,大可与我直说,不必派你来演戏。”
                        璇儿哪里肯放开这根救命稻草,接连磕头不止,额头已红肿了一片。亓泽见她额上沁出细密的血点,赶忙将她拦住,又向周瑜求情不止。
                        真真假假,几多迷幻,她说的难道是事实,乔琬当真一去不回?他宁可她是骗他,躲在个小角落里故意让他找不到。周瑜说道:“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要落下。”


                        IP属地:上海251楼2019-08-07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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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不敢睁眼,只觉自己被两个人扔到了床榻上,隐隐约约能听见一男一女窃窃私语的声音。他们在屋中忙活着,乔琬趁机眯起眼睛,细细观察起来。
                          他们向她走过来,乔琬赶紧闭上眼睛,何姑姑燃起迷香,轻柔的烟雾气在室内渐渐散开。一双油腻的手在乔琬脸颊上捏了一把,接着又响起了男子声音:“少弄点,可别让我的小美人睡着了。”
                          何姑姑白了他一眼,说道:“早晚是你的,急什么?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何姑姑将乔琬衣带解开,将她外衫剥落,转而又去扯她的腰带,乔琬心口一阵恶心,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忽然睁开眼睛,将何姑姑吓得一愣,乔琬又将她向桌角上重重推去,将迷香扣在她口鼻上。浓烈的烟雾弥漫而起,乔琬屏住呼吸,挣扎的何姑姑一会便没了动静。
                          乔琬刚刚想好好地松一口气,忽而又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在房外时便喊道:“老婆子,你弄好了没有?”
                          乔琬往窗外一看,此刻的天已完全黑了,她来不及多想,当即将昏过去的何姑姑往榻上一推,自己则翻身躲入床下。
                          衣料摩擦,窸窣声声,乔琬再单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黑暗中咬紧双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一寸寸地往房门处挪去。一碰到房门,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拉开一条门缝逃了出去。
                          来时的马车还停在门前,乔琬大喜过望,向那边快跑了几步,忽然身后追来了个黑影,乔琬未及细想,便被那个男人硬硬抵在车厢壁上,他在她腰间揉捏了几把,像一条滑腻的蚯蚓,乔琬恶心地想要吐出来。乔琬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一刻什么聪慧理智全都派不上用场,当即不管不顾地向他脸上抓了几道。
                          这下将那个男人惹怒,抬手便在她脸颊上连扇了四下,乔琬眼前全是金星,什么也看不清了,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跌去,险些撞上一块尖棱的石头。
                          她口中腥味愈重,呼吸里满是血雾,被呛得咳嗽不止,一个黑影将她面前的月光挡住,她定睛细看,望见他那张越逼越近的凶恶脸。


                          IP属地:上海252楼2019-08-07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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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注】
                            [1]本处提及的虾蟹篓是潮州木雕的代表作,我个人觉得非常好看,可以说是惊艳天下。
                            【小珞有话说】
                            七夕给大家放这个,我真的是很胖胖啊。
                            来自一只不想虐狗的善良花小珞。


                            IP属地:上海253楼2019-08-07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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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柒 冰释前嫌
                              乔琬双颊高高肿起,印着几道鲜红的指印,脑子如炸开一般,又疼又昏,她强撑着扶着地面退了几步,忽然按到了那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他再次向她扑了过来,乔琬暗自将双拳攥紧。他的身躯越来越近,顷刻之间便可压在她身上。乔琬猛地翻身避开,他顺着这个力道往下磕去。石头尖利的棱角映入他的眼帘,他赶紧以手撑地,岂料此时脖颈上一道力量袭来,将他额头向石棱推去。乔琬单膝跪在他手肘处,拼尽全身之力将他往下按,石头棱角划开他额头,他痛得挣扎起来,狠狠地将乔琬掀开。他正欲起身,乔琬已将石棱重重刺进他咽喉里,又拼尽全力地将他压在地上,石头越嵌越深,他死死地捏住乔琬脚踝,她疼得冷汗阵阵。他的力道渐渐消散,乔琬又拽着他的脑袋在石头上连磕了好几下。
                              他终于没了声息,乔琬终于放开声音哭了起来,她全身都在发抖,刚才若是行差踏错一步,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她。乔琬试探着站了站,脚踝早被他捏得错了位,疼得钻心。她不敢在这正骨,一瘸一拐地爬上马车,顺着山路疾驶下去。


                              IP属地:上海254楼2019-08-07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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