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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长篇作品《江东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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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江淮一带大旱大饥,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乔珮竹见了治下的惨状,急得嘴角烧起了火泡。恰在此时,大片大片翠绿的竹林枯萎死去,竹花谢,竹米生,仅他治下便产出了一百五十万斤竹米,救活了一县人口。可周边的郡县还处在水深火热当中,乔珮竹当即下令,敛集多余竹米,每家每户仅留当年口粮份额。白纸黑字写下借据,盖了官印,又刻了碑立于一乡之中,记明官府欠了每人多少竹米,来年按年息一分折算成钱财发回。受了恩惠的灾民感激涕零,家家户户种竹子、挂竹叶、画竹像,既是感恩救了他们命的竹米,亦是感激乔珮竹这个人。[3]
而此刻的乔蕤已在蕲阳一带兵败重伤,属下拼死将他抢回,他临终前大睁着眼睛,等待着不可能来到的乔珮竹。乔蕤昏迷之际,梦中见乔珮竹赈灾有功,受万民爱戴,他这个当爹的想要拍拍儿子的肩膀,却觉那个朦胧的身影模糊得看不清,待他步步走近,乔珮竹转过身来,眼下竟有两团浓浓的乌青,面颊深陷下去,颧骨高突出来,不知饿了多少时日。最骇人的是他左腿鲜红一片,掀开衣襟,竟是森森的白骨……
建安二年冬,乔蕤重伤,临终前高呼“我儿,我儿!”,不治身亡。
袁术言“国事为重”,做主免了乔珮竹的丁忧。乔珮竹在任上自设灵堂,披麻戴孝,派了徐嘉回去帮忙料理后事。无香可上,他便剪了头发拧成股;灾情未解,他只好撤了父亲灵前的最后一碗竹米饭,将空碗扣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小珞有话说】明天更完整章再统一加尾注。


IP属地:上海168楼2019-07-20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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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年,江淮一带大旱大饥,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乔珮竹见了治下的惨状,急得嘴角烧起了火泡。恰在此时,大片大片翠绿的竹林枯萎死去,竹花谢,竹米生,仅他治下便产出了一百五十万斤竹米,救活了一县人口。可周边的郡县还处在水深火热当中,乔珮竹当即下令,敛集多余竹米,每家每户仅留当年口粮份额。白纸黑字写下借据,盖了官印,又刻了碑立于一乡之中,记明官府欠了每人多少竹米,来年按年息一分折算成钱财发回。受了恩惠的灾民感激涕零,家家户户种竹子、挂竹叶、画竹像,既是感恩救了他们命的竹米,亦是感激乔珮竹这个人。[3]
    而此刻的乔蕤已在蕲阳一带兵败重伤,属下拼死将他抢回,他临终前大睁着眼睛,等待着不可能来到的乔珮竹。乔蕤昏迷之际,梦中见乔珮竹赈灾有功,受万民爱戴,他这个当爹的想要拍拍儿子的肩膀,却觉那个朦胧的身影模糊得看不清,待他步步走近,乔珮竹转过身来,眼下竟有两团浓浓的乌青,面颊深陷下去,颧骨高突出来,不知饿了多少时日。最骇人的是他左腿鲜红一片,掀开衣襟,竟是森森的白骨……
    建安二年冬,乔蕤重伤,临终前高呼“我儿,我儿!”,不治身亡。
    袁术言“国事为重”,做主免了乔珮竹的丁忧。乔珮竹在任上自设灵堂,披麻戴孝,派了徐嘉回去帮忙料理后事。无香可上,他便剪了头发拧成股;灾情未解,他只好撤了父亲灵前的最后一碗竹米饭,虚设上座,将空碗扣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小珞有话说】明天更完整章再统一加尾注。


    IP属地:上海169楼2019-07-20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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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四年,僭号“仲家”的袁术走投无路、众叛亲离,想要北投袁谭,又被曹操派人截杀,只得退回寿春。当年六月,退至江亭。一路走来,部曲离散,如今仅剩些妇孺亲眷。
      时至盛暑,连日奔逃,又要照顾一家人,大乔终于累得病倒了。夏日里高热不退的滋味着实难受,乔琬收拾了些干草铺好,又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件薄衣服盖在她身上。
      大乔的额头烧得滚烫,手心里也满是汗珠,乔琬将手帕用凉水浸透了,擦她的额头和手心降温。琦儿和璇儿寻遍周边,终于在西边的阳坡疏林里找到了柴胡。乔琬大喜过望,当即去了厨房煮药。
      还未行至厨房中,乔琬便听见了一阵争吵声。一年轻姑娘柔柔地问着“可有蜜浆?”,庖人讥讽道“只有血水,何来蜜水?”接下来又条条陈数袁术的罪行,说他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活该落得个残破不堪、部众离心的下场。
      这一番话将那小姑娘说得眼泪汪汪,乔琬心中气恼,推开门闯了进去,将那小姑娘抱在怀中,训斥庖人道:“你若是不满,大可当面对袁伯父讲,若是不敢,就别在这里拿袁姑娘撒气。”说罢又揉了揉小姑娘的长发,劝道:“他见你温柔良善才敢欺负你,你可别再哭了。”
      那小姑娘又将脑袋埋回乔琬怀中去,低声说道:“他说得都是实话,可是……可是那是我爹啊。”
      这年纪尚幼,身量尚小的姑娘,正是袁术的次女袁若安。
      乔琬抱着袁若安哄了好一阵,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且告诉我。”
      袁若安哭诉道:“麦屑难咽,父亲想要些蜜水解渴。”
      乔琬算了算日子,又劝道:“袁伯父想吃些甜的,我倒有个办法,你先把眼泪擦了,然后随我过来。”


      IP属地:上海170楼2019-07-21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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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领着袁若安挖了些甜菜根,削去厚实的外皮,将红白相间的果瓤切成细细的果泥,滤出汁水,又用果泥和着面粉捏出几个团子和小饼,前者上锅蒸熟,后者下锅煎炸。袁若安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削皮时在手上划了不少道口子,被锅上的蒸汽烫伤,又被蹦起的油花吓到。
        袁若安急忙捧了饭菜给袁术送去,恰逢他已给部下交代好了后事。袁若安奉上甜菜汁,袁术浅酌一口,尝出了其中的土腥味。他环顾四周,看着憔悴狼狈的幼子,看着灰头土脸的部下,再看看袁若安手上的新伤,一口闷气沉沉地坠在心里,心肺间弥漫开一阵摧枯拉朽的疼痛,他张口欲言,话却全部噎在了嗓子里。
        是夜,袁术坐棂床上,叹息良久,忽而大叱:“袁术至于此乎!”呕血而死。一代枭雄,最终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局。


        IP属地:上海171楼2019-07-21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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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若安却攥紧了手中兵刃,说道:“姐姐退后些。”说罢便与丫头和淑一左一右,守住了车门。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一道血柱喷在车门上,车夫的尸体撞抵上来,旋即又被人扯开扔下去,车门被硬生生拉开,凉风寒雨灌了进来,袁若安想也不想,手起刀落,解决了一个人。
          马车跑的越来越慢,十几人一同追了过来,他们跃上车架,步步逼近,和淑挡在袁若安前面,不知受了多少处外伤,素色的衣裳染得尽是红色。乔琬看着鲜血、断肢、残骸,吓得呕吐不止。袁若安小腹上挨了一刀,乔琬忙忍住心口的不适,冲过去抱住她软软倒下的身子。她将袁若安交到大乔怀中,转身补上了袁若安的缺。和淑格开刺向乔琬的兵刃,乔琬趁着这个时候从刀剑重围中伸出手去,在马背上狠狠刺了一下。马受了惊,急速奔跑起来,将车架上的军士悉数甩下。和淑跟着跌了下去,乔琬又是上前一扑,将她手腕紧紧攥住,没能把她拉上来,却被她拖着往外滑去。
          乔琬一手抓着和淑,一手攥着车辕,肩膀和额头不知撞青了多少处,脑子里已全然混沌了,只有一个念头:左右都不能松手!忽觉往下拖的力道松了些,是袁耀冲过来搭了把手,合力把和淑拽了上来。
          马车内五人,除去病弱的、重伤的,也就剩下了乔琬和袁耀。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拉扯,袁耀怀中的锦囊掉落出来,乔琬替他捡起,摸到里面四四方方的东西,棱角分明,沉甸甸的,还有些硌手。
          袁若安见锦囊掉了出来,顾不得自己的伤,忍着痛说道:“耀儿快把东西收好。”
          袁耀却似受了极大的委屈,接了乔琬手里的锦囊,冲上前去,将它塞进袁若安怀里,说道:“我不要这个硌人的玩意,它变不成金疮药,也变不成爹爹。”
          眼见袁若安要动气,乔琬忙劝道:“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和淑,你抱好袁姑娘,车上晃得太厉害,我不敢拔刀,从这里到医馆的路上,你别叫她再被刀刃伤着。”和淑按她吩咐去做,大乔也帮着扶住袁若安,袁耀自请前去驾马,一切安排妥当,正待实行之际,马车却忽然被逼停,刀枪撞开车门,一双大手将袁耀拎了起来,一柄银光闪亮的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袁若安心急地不得了,断断续续地哀求着“拿我换他”,乔琬忙将她按住了,低声问道:“袁姑娘答我一句实话,这锦囊里是不是传国玉玺?”
          袁若安连忙点头以应,又求乔琬救救袁耀。
          乔琬掀了车帘,见外面已围了二十几个军士,若是硬闯,绝无逃生的可能,更何况袁耀还落在他们手里,更是投鼠忌器。乔琬定了定心神,沉声而道:“请你们伍长上前说话。”
          对方毫无应答,只是将架在袁耀脖颈上的刀逼得更紧了些,乔琬抬高了声音说道:“若是不想要传国玉玺,就别站出来!”


          IP属地:上海173楼2019-07-21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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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那伍长便上前几步,问道:“传国玉玺真的在你们手上?”
            乔琬道:“放了袁耀,送我们去医馆。”
            那伍长被这话气得怒极反笑,说道:“你真以为拿了玉玺,便是公主了?”
            乔琬将锦囊高高举起,高声道:“你没得选择!你若不允,我们死在这里,也得带着它玉石俱焚!”
            伍长被这话唬得一愣,竟有些走神,乔琬见他心思活泛,便将玉玺交到了大乔怀中,上前几步,低声说道:“我可都是为你考虑,此处这么多人,就算你得了玉玺,日后论功行赏时,又能得多少赏赐呢?倒不如一人捞个头功。昔日孙家拿玉玺换了兵马,如今已是盘踞一方的霸主了,不必屈居人下,受上司的气,这等不世功勋,你不想建吗?”
            伍长被她说得动了心,旋即又清醒过来,说道:“你别糊弄我!将军说了,命我围住你们,待他稍后处置。”
            乔琬又凑近了几步,低声耳语道:“他是想抢你的功劳据为己有,要不然,为什么不命你即刻押解回去?”大乔暗暗拽了拽乔琬衣袖,示意她袁若安已撑不了多久了,乔琬咬了咬牙,上前抱住那伍长的胳膊,长眉微挑,凤眼圆睁:“江山美人,你一样都不动心吗?”她说话时,目光中带了微微的挑衅和薄嗔,像一只魅惑人心的小狐狸,即便开口骂几句,也叫人听了舒坦。
            伍长终于被她说动了心,命一小队人马在两里之后远远跟着,又派了个人回去报信,自己则驾车带着五人往最近的医馆赶去,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一个小娃娃,他当真没放在心上。


            IP属地:上海175楼2019-07-21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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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行进了半个时辰,日头已有落山的迹象,马车行驶在山路上,一边是峭壁悬崖,很是凶险。
              乔琬将车帘掀开一个小角,细细观察着窗外的地形,左侧杂草茂盛,右侧深不见底,顺着山路下去,在谷底还有几栋房子,再走几步,前面就是一个急弯。
              车内忽然传来袁若安虚弱的声音:“父亲临终遗愿,叫我护好玉玺,怎能轻易交出去?”
              乔琬淡淡接话道:“被人劫持的是你亲弟弟,与我没什么关系,你们两人重伤,一人年幼,我大可抛下你们自己去寻富贵。”
              “你……”袁若安满心焦躁,扯得伤口疼痛不止,又流出血来。袁耀忙护在袁若安身前,说道:“玉玺是我袁家之物,我说不交就是不交,你们谁也别想动!”
              大乔说道:“你们三个想死,可别拖着我们。”
              车内忽然传来争抢之声,更有袁若安一句“即刻将玉玺砸了”,驾车的伍长不明真相,生怕玉玺被毁,慌忙闯进车里去。袁耀顺势将玉玺从窗中扔了出去,伍长当即转了方向,跳车去寻。乔琬急忙扑了出去,拽住缰绳往侧向拉扯,马车的一个轮子甩出路外,又被硬生生地拉回来。乔琬向车内喊了一声:“姐姐,和淑,你们抱紧袁姑娘!”她根本不会骑马,即使有袁耀在旁协助,这一路也是磕磕绊绊,几个回弯转下来,她早已晃得头昏眼花,手心里磨得满是血痕。
              转眼间行至最后一个回弯处,乔琬勒停了马,让大乔、和淑扶着袁若安先行一步,她则是和袁耀一同将马车送入了崖底。
              乔琬揉了揉袁耀的脑袋,问道:“我叫你把玉玺扔了出去,你可怨我?”
              袁耀摇了摇头,又怕乔琬以为他不是诚心,开口补充道:“乔姐姐救了我和姐姐一命,我很是感激。”
              乔琬感叹道:“人人都想争玉玺,唯有袁伯父侥幸得到,可袁伯父的不幸正是从得到玉玺的那一刻开始的,他聚不住人心,拢不住士族,贸然称帝,成了众矢之的。子不言父过,你虽不便直言袁伯父的不是,却要好好地吸取这个教训,可明白了?”
              袁耀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


              IP属地:上海176楼2019-07-21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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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村庄废弃多年,烟火气早已冷了。大乔好不容易找到了些隔潮的干草,全给袁若安铺上了,被褥都是潮湿的,只好生了火一点点烤干。
                乔琬试探着为袁若安拔刀,刚一用力,滚滚鲜血又涌了出来,将褐色结痂的衣裳重新染成鲜红色。她没了办法,只好收了手。
                和淑连忙跪下,向乔琬不住地磕头:“求乔二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婢子必定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恩德!”
                “你先起来,我在想办法。”乔琬心如乱麻,只恨自己不曾学过医,就跟着乔珮竹认了几种草药,遇到这种外伤,只有手足无措的份。此时此刻,若是有大哥在,若是有……他在?乔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刻想起周瑜,只知道自己一想起他,便觉得高悬的心能落下大半。若是今日周瑜在旁陪着,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缩在他怀中求安慰求保护。
                她忽然想起,周瑜曾教过她高温止血的方法。乔琬忙从怀中取出书刀,叫和淑直接在屋内生火。大乔抱着袁若安,和淑也紧紧按住她的身子,袁耀负责在旁递物,乔琬先给她灌了一碗曼陀罗药酒,猛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汩汩鲜血将她袖管全部浸透,滚烫的刀刃立马贴了上去。袁若安疼昏过去,又硬生生地疼醒,腰斩之疼也不过如此。乔琬趁她再度疼昏的工夫,将三七片一层层敷上,又用纱布包好。
                乔琬望着止住血的伤口,终于缓缓地松了口气,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手指犹微微颤抖。大乔递了姜汤上来,看着她一饮而尽这才放心,嘱咐道:“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乔琬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能点了点头,刚欲起身,便觉眼前一片黑昏,不知往哪里磕了过去。


                IP属地:上海177楼2019-07-21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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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注】
                  [1]秋暮节,即中秋节前身,为阴历八月十五。
                  [2]本小段中,乔珮竹所讲述的孙策的事为引用或化用自《三国志·吴书·孙破虏讨逆列传》以及补注《江表传》,“美姿颜,好笑语,阔达听受,善于用人”一句是原文直引。
                  [3]本段虽然看起来很扯,但确实是有出处的。
                  《后汉书》记载,建安二年,“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江、淮间相食殆尽”
                  至于吃竹米,这个在《安吉县志》中也有记载,明清时期,闹饥荒期间,很多人都是靠着竹米活下来的。
                  还有“乔珮竹当即下令,敛集多余竹米,每家每户仅留当年口粮份额。白纸黑字写下借据,盖了官印,又刻了碑立于一乡之中,记明官府欠了每人多少竹米,来年按年息一分折算成钱财发回”一段,借用的是财政学上的“常平敛散”思想,也就是实现波峰和波谷的平滑,历史上这一思想的主要应用有:各朝历代的常平仓、王安石的青苗法等。
                  [4]本段注释同第五章,不建议烧!赶紧止血!听医生的话!
                  【小珞有话说】
                  孙策状态:迷弟+1,迷妹+1。
                  孙策:被媳妇夸了,好开心!
                  乔珮竹:会做饭又疼妹妹还负责牵红线但就是没有CP的我不配拥有姓名是吗?
                  孙策:依旧是等待着上线的一章。
                  周瑜:同上。


                  IP属地:上海178楼2019-07-21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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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 情丝成结
                    乔琬在融融暖意中悠悠醒转,被褥枕头间虽带着微微的潮寒,可她脖颈间却枕着一片温软,她下意识地向那片热源靠去,惊醒了搂着她的人。
                    大乔将被她挣开的被角掖得更严实了些,问道:“可好些了?”
                    乔琬软软地哼了一声:“疼,不想动。”
                    大乔抬手将她肩膀和额头一一揉过,说道:“你白天累得太厉害,体力不支,可得好好休息几天。”
                    乔琬甜甜一笑,说道:“姐姐待我真好。”
                    大乔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说道:“就冲着你这声‘姐姐’,我也得好好地照顾你。”
                    乔琬索性凑得更近了些,环住大乔腰身,扬起小脸问道:“我赖着姐姐一辈子可好?”
                    大乔笑道:“只怕妹婿急着和我要人了。”
                    乔琬往大乔怀中蹭了蹭,忽然眉头一蹙,“哎哟”一声,扶着腰坐了起来,又在大乔衣袖间翻来找去,拎出一个藏青色的锦囊来,揉了揉里面的金栗子,嘟嘴道:“姐姐心里有了旁人,便连我这个亲妹妹也不疼了。它硌着我了,姐姐管不管?”
                    “你别胡说!”大乔在乔琬额心轻轻戳了一下,接过锦囊来仔细收好,说道:“我们匆忙逃命,只剩下这袋金栗子了,你可别拿它撒气。”浓浓夜色掩得住她面色含羞,却掩不住话里的浅浅酸气。
                    乔琬索性顺着力道一滚,苦着小脸揉了揉额头,委屈道:“姐姐下手这么狠,当真是不疼我了。”


                    IP属地:上海181楼2019-07-23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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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大乔烫了些野菜充作早饭,乔琬贪睡不愿起,大乔便给她多留了一份。袁耀还有些精神气,和淑也能勉强下地行走,可袁若安脸色却是差极了,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只能勉强喝些水。她见了大乔,仍要挣扎着起身道谢,大乔忙将她按住了。
                      袁若安问道:“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大乔一边替她换药,一边答道:“我姐妹二人孤苦伶仃、无可依靠,只能去堂哥处住一阵子。”
                      袁若安开口欲言,可伤口忽然又抽痛了起来,大乔忙给她灌了几口曼陀罗药酒,温言劝道:“你别怕,我们会先把你送去亲人身边,再行离开。”
                      袁若安将大乔的手紧紧攥住了,又是感动又是惊惧,眼泪滚滚流出,撑着虚弱的病体说道:“待我见到叔父后,必定好好报答姐姐。”
                      大乔分析道:“北方有曹军压境,而且想必袁伯父也不会往江东去,东南向有黄山山脉,西边有淮阳山脉,所以南边的舒县和皖城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已走了两日山路,想来离舒县已有一段距离了。我猜袁伯父大概是想往皖城去。”[1]
                      袁若安道:“庐江郡太守张府君是袁家故吏,姐姐说的有道理。”
                      大乔又帮她理了理被子,说道:“那你再多休养几日,我们送你去皖城,就算袁伯父不到,也得求着张府君看在袁家的面子上帮你治伤。”


                      IP属地:上海182楼2019-07-23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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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阳山脉崎岖,一路行来多有不易,大乔用完了半袋金栗子,这才勉强换了些吃住用物。她想着法给袁若安做些温补的鸡鸭鱼肉,可这小丫头坚持要食素守孝,只肯吃些不加油水的青菜,连蛋羹也不肯碰,娇弱的小身板日渐消瘦下去,伤口也久久不能愈合。大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盼着早日到皖城,找个大夫救她。
                        又过了半月光景,一行五人才赶到了皖城,战乱频仍,人心惶恐,昔日三郡通衢的繁华之地显出残破颓败之色,这里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战斗,往来盘查格外严密些。
                        大乔道:“现在城内情况不明,若是一身女儿装扮进城,难免太过惹眼,不如先换了男装,会方便许多。”
                        乔琬自是赞同姐姐的话,和淑也没什么主见,只是袁若安听了这话,头摇得如鼗鼓一般:“男穿女服,女着男装,是谓服妖,我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大乔说不动她,只好答应把她留在城外,先带着袁耀进城探探情况。和淑忙表态道:“我陪着小姐。”大乔便带着乔琬换了男装,领着袁耀进城去了。
                        皖城易主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街面上一半以上的商铺都在正常开张,街道上的血迹早已用清水冲淡了,人群往来熙攘。大乔听见几个人窃窃私语道:“讨逆明府有令,鸡犬菜茹,一无所犯。乐从军者,不问出身;不乐者,勿强也。[2]”接下来便是“治军有方、御下严明”的称赞,她正好奇众人所说的“讨逆明府”是谁,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吵嚷之声,只见一大群人躲避街上急速行驶的快马,慌乱地拥挤过来,大乔忙将乔琬往路边一推,转身又去寻袁耀。
                        人群越挤越乱,推搡之间哭喊一片,袁耀身形尚小,一旦淹没在人群里便很难找见。大乔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这才发现他已被挤到了人群边上、街道中央,大乔想也不想,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那匹马似受了惊一般疯跑着,任凭身后追赶的兵士怎样呵斥也不肯停,沿途撞翻了十几家摊子,吓得年幼小儿啼哭不止,马蹄声越来越近,坚硬的蹄铁打在青石板上,震起一片尘土飞扬。此时再想躲开已来不及了,大乔将怀中的袁耀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推,又拼命地蜷缩着后退,马蹄高高抬起来,蹄铁的纹花近在眼前。


                        IP属地:上海185楼2019-07-23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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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枪飞射过来,枪刃全部没入马的身体里去,温热腥苦的鲜血喷了出来,大乔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已吓得脸色惨白了。忽而一健硕伟岸的身影扑上前来,将她压在身下,挡下喷溅四射的血水,又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向一旁翻滚过去。
                          他身形高大,她刚好能埋在他颈窝中,他身上有微微的血腥味,淡得刚好让人心安。时而是她撞在他怀里,听得几声突突的心跳;时而是他将她压在身下,双臂护着她的额头和脖颈。翻滚和撞击的力道全被他肩肘挡下了,大乔只觉晃得头晕,倒是没受多少外伤。
                          他站起身来,点点血水沿着衣襟滴下,大乔定定地看着他俊秀的侧脸,似泼墨点染的画中仙。他眼神凌厉,不怒而威,更有一份杀伐果决的气势。他望向大乔,折身行礼道:“孙策治下无方,给这位小兄弟赔罪了。”
                          他就是孙策?大乔心里忽而重重地咯噔了一下,她早听大哥说过,孙将军面貌俊秀,长身玉立,英气杰济,猛锐冠世[3],今日一见,却觉这些话写不出他十分之一。温柔的阳光洒在他面颊上,映出眉峰鼻翼的侧影。他是身着甲胄兜鍪的少年将军,也是能提笔泼墨的翩翩公子,更是她的灼灼暖阳。
                          三四个兵士上前请罪,孙策吩咐道:“先把撞坏的摊子双倍赔偿,再去领罚。”兵士们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孙策转身回到大乔面前,问道:“可伤着了?”说罢不待大乔回答,已抬手捏上了她的肩膀。
                          大乔吓得一愣,脑子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怎么解释,眼见孙策已将她的衣带解了一半,大乔急忙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可这一下不仅没推动他,自己反倒向后跌去。孙策只当她不愿在人前袒露肩膀,当即将她横抱而起,向一旁医馆中走去。
                          见她还有抗拒的意思,孙策劝道:“问诊费、医药费都算在我头上,驿馆我也会帮你安排好,你不必担心,我会负责到底。”
                          厚重的竹帘将日光遮去大半,孙策心知她羞于见人,连隔间的门都锁上了,室内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大乔一边向里蜷缩着,一边带着哭腔喊道:“你不要碰我!”
                          她这一声喊叫让孙策回过神来,初见之时,他只觉她神色憔悴、灰头土脸,便未细想;此刻细看之下,愈发觉得她眉目清秀,明眸皓齿,哪里是个男子,分明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孙策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见她面庞精致,削肩细腰,一对耳珠上皆打了耳洞,此刻离得近了,还能闻见她身上幽幽的脂粉香,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孙策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她竟是个姑娘?那么他都对她做了什么?孙策忙将挽着她胳膊的手收了回来,窘迫地在衣服上抹了几把。
                          砸门声一阵接着一阵,孙策开门将一大一小两个人放了进来。乔琬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袁耀亦是自责愧疚不已。
                          孙策远远地站在门边,低声道:“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置,改日再来看你。”说罢急切地逃出门去。


                          IP属地:上海186楼2019-07-23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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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西斜,孙策辗转许久才清闲下来,侍从替他脱了外袍,忽而惊呼一声:“将军受伤了?”
                            孙策这才发觉自己胳膊上有大片的血渍,都是救她时落下的擦伤。自与她相别之后,他便魂不守舍,有好几次都是话到嘴边,却又忘了要说什么。此刻被侍从一提醒,这才想起疼来。
                            他心里滚滚地烧着,其他想法都被燃成灰烬,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想见她。
                            翌日清晨,大乔起得略早了一些,正欲去厨房做些早饭,刚一推开门,便见外院整整齐齐地列着两队人,各自捧了瓜果点心若干,众人皆环绕着亭中端坐的素衣公子。孙策听了身后房门响动,单手扶膝回过身来,只想留给她一个最俊秀的侧脸。
                            不成想一缕束发带飘到了嘴里。
                            孙策赶紧手忙脚乱地整了整,定了定心神,说道:“贤弟请坐。”他很庆幸她没换回女儿装扮,不然他便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她相见了。
                            大乔不好意思拒绝,便接了他的邀请缓缓落座。桌子中央摆着一大碗汤面,碗下还有小火温着。随侍又摆上几只小空碗,几个小茶碟,一一揭开盖子,有红油晶亮的蟹粉细膏、酸甜可口的糖醋浇头、五花里脊滑炒香菰、椒油芝麻凉拌冬笋。孙策在每个空碗中都添了些汤面,又各加了点佐食,说道:“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各准备了一点。”
                            大乔胳膊不够长,只好起身离座给孙策添菜。她跪坐于他身畔,安静地低下头去。她未施粉黛,更无胭脂,似一朵清水里开出的芙蕖花,吹去暑伏的温热,映出满池的香韵。孙策禁不住往她那边靠了靠,悄悄在她身后伸了胳膊,虽没碰到她,可外人看来,就是他的手搭在她肩上。他专注地望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就似在三伏天里枕着凉席安睡一般,一股凉幽幽冷丝丝的香气渗进心里,快活得胜过神仙。


                            IP属地:上海189楼2019-07-23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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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她洒在他身上的汤有点烫的话,他还能多看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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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乔望着孙策黑一块红一块还沾了不少油渍的衣角,咬了咬唇,说道:“给孙将军添麻烦了。”
                              尽管孙策再三表示“我就算这样走出去也没人敢笑话我”,大乔还是径自回房取了笔墨来,借着污渍的纹路,绘出一幅明月修竹图,月光皎皎,在如雾似幻的云彩中半遮半掩;修竹萧萧,在凝霜聚雪的月色里拔青展翠。这幅画虽只黑白两色,但浓淡交织之间,用墨精妙,更衬出夜色幽深静谧之感。
                              大乔落完最后一笔,正欲起身,孙策眼见她肩膀向桌角上撞去,急忙喊了声“小心”,抬手挡了上去。大乔撞在他臂弯间,身形不稳,几欲跌倒,孙策只得顺势揽住她肩膀。大乔被这力道带着往他怀里跌去,她又惊又惧,生怕他把她当成男子,下手没个分寸,急忙重重推了他一把。孙策为了救她,本就重心不稳,这下更被她推得跌了个骨碌。
                              大乔环着双膝,躲得他远远的,四周拔刀之声俱起。孙策吩咐道:“都退下,不得无礼!”他想把她拽起来,可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眼看她要跌到亭子外面去,孙策一个箭步冲上前,隔着衣袖攥紧她手腕,将她拽了过来。
                              “你别怕,”孙策见她又要挣扎,急忙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个姑娘,自然会对你敬重些。”
                              大乔整了整衣裳,指尖已吓得发凉了,她沉沉地低下头去,说道:“让孙将军见笑了。”
                              孙策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也是无奈之举。”他盛了碗热汤递到她手心里,将她冰凉的指尖一一暖过。
                              他看着她吃了些汤面,发觉她格外爱吃那糖醋浇头,而香菰冬笋却只动了一点点。孙策忙将自己那碗浇了糖醋的汤面推给她,说道:“我没动过,你慢慢吃。”
                              孙策看她吃得开心,也陪着动了几筷子,临别之时,还不忘劝道:“乔妹妹容颜秀丽,姿貌过人,再怎么打扮也是个灵秀可人的小姑娘,日后可别再穿男装出门了,免得招来不轨之徒的觊觎。”
                              大乔点头称是,目送他出了凉亭,眼见他已出了院子,大乔刚要坐下歇歇,院门边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还好孙策是个正人君子。”


                              IP属地:上海190楼2019-07-23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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