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
庞妃靠着展昭宽厚温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悠悠淡淡的松露香，仿佛回到了云雾山的美好。她抬首，露出欣慰满足的笑靥，“师兄，当年小蝶曾在此…拜陈了三愿…一愿君颜长欢…二愿君身长健……三愿君心越流年…岁岁长牵念…”上天算待她不薄，临死能诉说对他的一片冰心。
展昭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声音沉厚暗哑，“皆如你所愿，展昭日日牵念。”
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大限，想到世上再无庞凤（庞妃），竟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可以卸下一切包袱。
听着展昭剧烈的心跳，庞妃闭眼虔诚默念着，“今日再拜、陈三愿…一愿二愿不变……”
对她未完的话，展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忽而有种想阻止她说下去的冲动。
“三愿君心…”这一次，她希望他自此将她忘了。这些年蚀骨的相思，够了、算了、罢了！庞妃睁开氤氲着雾气的杏眸，满含柔情深意，直望进展昭的黑眸尽处，几分难过、几分遗憾，却是十分决然，“此生…莫牵念…”
展昭已然红了一圈的星目里，豆大的泪珠隐忍不落；攥紧了十指，深情与她对望，他坚定地摇着头，若要不牵念，除非他死！
这时，庞妃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冲口喷出，吐到地上。
展昭怛然失色，赶紧将庞妃扶到床上，立即运气，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紧张，“小蝶，你别出声，我帮你运功。”此时此刻，他才深刻体会到，自己多怕失去她。之前她不辞而别，他苦苦寻找多年；起码，她是好好活着，他能有所牵念。如今…她命悬一线…
“不要！你为了我，已经耗费不少功力。”庞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我，不行了。”
“小蝶！”展昭心慌大喊，“只要我展昭还有一口气，我一定要把你救活。”
“师兄，不要……”庞妃感觉气力将绝，仍坚持游说，不想展昭为了自己耗尽真气。
“小蝶——”展昭失控吼道，惊慌的眸里分明泛着泪光，“如果你不想我展昭陪你一起死，你就要消除杂念，心意合一，让我专心为你运功疗伤。”言毕即合上眼，不惜将全身功力运于掌中，如果救不了小蝶，他亦生无可恋。
感受到展昭深沉的爱意，庞妃的泪难以自控地从闭上的双眼里，缓缓流下。这么多年来，她竟是辜负了、他的如斯深情。心中坚定了一个想法，幸若不死，今生不负。
……
展昭收功下床时只觉一阵头晕，脚上有些许浮而不稳，便知方才虚耗过度。匆匆走往厨房，加重了剂量煮“独参汤”，想起小蝶曾经交待，“这独参汤虽好，切勿补给太过；否则元气过补、虚不受纳，身体难以承受，反而会有性命危险。”
深知此番大虚大补，是犯了大忌；但眼前状况，顾不了那么多，他必须急补元气以救小蝶。拿起晾凉的汤药，没有丝毫犹豫，仰首一饮而尽。俊脸露出歆然满足的笑意，心里是丝丝缕缕幸福之感。
如果说小蝶是他的命，命中注定、他甘之如饴；如果说小蝶是他的劫，在劫难逃，他舍命何妨！

文广灵儿番外三
写在文前：楼楼这文主写“昭蝶”，文广、灵儿原本想一笔带过。然广灵的感情是伏笔，专注写昭蝶又陷入了文思疲劳；而且只写昭蝶也怕会显得昭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于是广灵就当番外写了。简单一写，不作斟酌。
（一）
另一厢，杨文广和“小兄弟”去穆柯寨的路上——
杨文广心急走在前，小兄弟把玩着头发，悠哉游哉地在后面跟着，“很累啊，杨兄弟，你别走那么快嘛！”
杨文广止步回首，“快点啊，小兄弟，我还要去穆柯寨找娘亲的。”
小兄弟笑着上前，调皮地一把抢过文广手中的葫芦，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杨文广无奈问道，“干什么呀？”
“这里景色不错，不如我们仿古人‘桃园结义’吧？”小兄弟兴致勃勃地建议。
“这里又不是桃园！”杨文广没心思理会，继续前行。
“哎呀，” 小兄弟快步挡在文广面前，“古人结古人的义，我们结我们的。更何况这里的景色如此优雅，就在这里结义罢！”说着，双膝跪地，抬首望向文广，“杨兄弟，来吧！”
杨文广一脸懵懂，思量着两人的交情，“我们萍水相逢，虽然现在同路，你又曾经救过我，但我对你一无所知。那我们……”
小兄弟笑着起身打断，“你有没有兄弟？”
杨文广转过脸，鼓了鼓气，“没有。”
“那就是咯。我们义结金兰后大家都有兄弟了，有何不好？”
杨文广闻言一笑，“也好，反正也没啥坏处。”
“来啊！”小兄弟兴奋地拉着文广跪下，举起手中葫芦，“在我们义结金兰之前，先来喝一口。”
文广点头表同意。两人相继喝过。
小兄弟惬然一笑，“皇天在上，我，卫灵…”杨文广闻言转头看向对方。
小兄弟意识到什么，又赶紧改口，“卫无敌…”
这时，杨文广瞅见小兄弟耳朵的异常，两指捻上他的耳垂，是一个明显的耳洞。
小兄弟紧张抬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你干什么？”
杨文广几分笑意，几分好奇，开口询问，“你干嘛，你穿耳？”
“呃，”小兄弟脑袋灵光一转，“我娘怕我养不大，所以就帮我穿耳咯。”
“是吗？”杨文广狐疑地看着小兄弟，手不觉想再摸上去，“但细看来，你很像我家的丫鬟。”
小兄弟快速拦下文广伸过来的手，厉声凶道，“我当你兄弟，你当我丫鬟？哼！”说罢，生气扭头，撇下文广，快步离去。
杨文广一脸无辜，忙追上去，“卫兄弟，你生我气啊？”
小兄弟嘟起嘴，“要气也是气我娘。我出生时我娘拿我的生辰八字去算命，那个江湖术士说我养不大。我娘亲就帮我穿耳，把我当女儿去养。搞得我男不男、女不女，原本我以为这样打扮就不会让人取笑，谁知…”回首忿然瞪了杨文广一眼，又转过头来，既生气又委屈，“我堂堂海宁大炮庄少庄主，竟然被人当成丫鬟，还让人取笑，我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便往山侧悬崖边上冲去。

（二）
“卫兄弟——”杨文广侧身张手将人拦住，满脸歉意，“你别这样，我不知道那么多。就当我刚才冒犯，你别生气啦。”
小兄弟怒气难消，“我堂堂男子汉，让一个男人出手调戏，有谁比我更加可怜啊。”
杨文广真诚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卫兄弟咬了咬唇，对文广哼道，“还说义结金兰，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了！”才说完，一溜烟儿跑开了。
杨文广在后面追着，“卫兄弟…卫兄弟…”
卫兄弟停了下来，“别再叫我‘卫兄弟’！”背对着文广，把玩着青丝，淘气一笑，又跑了开去。
杨文广嫌身上碍事之物过多，把葫芦往后抛去，“卫兄弟……”一路在后苦苦追着。
追至山涧边，卫兄弟蹲下掏水洗脸。杨文广凑上来，“卫兄弟，你还在生我气啊？”
卫兄弟转过脸不应。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见对方依旧不答应，转念一想，便出言相挑，“哦，你再是如此，就十足一个女儿家了。”
“是啊！我就是女儿家来的，”卫兄弟顺手捡了一颗小石子，气呼呼地转头，扔往文广边上的水中，一手支颐斜瞄着文广，不再吱声。
“我们再做兄弟，”杨文广也不在意是否被溅起的水花打到，友善地伸出手，满脸笑意，继续讨好，“我们再结拜！”
卫兄弟仍是不理睬。
“既然你认为我这样赔罪还是不够的话，”杨文广望了眼溪水，伴随着“好”的一声，扑通跳了下去。
卫兄弟着急起身，“哎呀，你干什么？”
杨文广顺了顺湿了的头发，满脸真诚又不乏可怜兮兮，“我罚自己变成一只‘落水鸭’，你满意咯。”
卫兄弟终是被逗得嫣然一笑，心中不舍油然而生，伸出手，“天气凉，快点上来吧！”
杨文广不忘问道，“那你还生我气吗？”
“我都没有生气，只是和你玩玩罢了。上来吧！”再次向文广伸出手。
杨文广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贪玩地一使力，卫兄弟猝不及防，被拉下了水。
一番好意，心不设防，却被捉弄，卫兄弟气得向文广泼水，“你太过份了，真可恶！”全然忘了是自己先开的玩笑，对方真心实意哄了良久。
“不对啊，挺好玩的，不是吗？”杨文广嬉笑着泼玩溪水。
卫兄弟不忿地顺手又泼了文广一拨水，“有什么好玩的。”从他身侧经过欲往岸上去。
杨文广拉回卫兄弟，两人面对面，“不如我们在此结义吧，比什么‘桃园结义’‘丛林结义’还有意思不是吗。”
“谁要和你结义啊！”卫兄弟转身准备上去。湿了一身，顿时所有玩心兴致尽失。
“哎…喂…”杨文广把卫兄弟拉转回来，双手按扶着对方的两肩，“哎，男人大丈夫，要玩得尽情些嘛！”视线正好落在他身上，瞅着忽而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竟见对方湿衣下的玲珑曲线，霎时呆住了。笑脸瞬间凝固，两手急急傻傻地放开，人定在原处不知所措。
卫兄弟看到文广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及时反应过来双手环胸，趁文广呆愣之际扇了他一巴掌，又羞又恼，“卑鄙无耻！”旋身站起往岸上走去。
杨文广抚着疼痛的脸，懵然猜测，“难道卫兄弟是女儿身？”

（三）
灵儿坐于石上，素手扯下头顶的发带，轻摇着头甩去发上的水，两手交相整理着湿漉漉的青丝。见文广盯着自己，起身走到另一侧水边。
杨文广失神地望着灵儿一连串动作，尚未从惊讶中回神，见灵儿走开，便赶紧上岸跟了过去，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灵儿——”
灵儿回身望了文广一眼又转了过去。
“灵儿，”杨文广把灵儿转了过来，两手按扶着她的粉肩，急急解释，“我开了下玩笑而已。”
灵儿把文广的手推开，扬起小手警告，“你还来？”又因舍不得打而垂下。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杨文广诚恳的道歉。
转身双手交叉护于胸前，几分娇羞，几分生气，“不是有意？你看到了，知道了，还继续看，你真是无耻！”
杨文广傻傻的、极认真地冲口而出，“我会负责的！”想来觉得力道不够，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我们杨家每个人都很负责任的。”
听得文广如此一说，灵儿颇感羞涩，不觉语塞，“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径自坐于大石头上，不时偷看文广一眼。
杨文广亦靠着灵儿旁侧的大石头坐下，美滋滋地瞅着灵儿，“哎，你武功那么好，为何要来天波府做丫鬟？”
灵儿轻抿樱唇，“贪玩咯。”
“做丫鬟很好玩吗？”杨文广剑眉一挑，不禁逗起灵儿，“如果不是在天波府做，那还好不好玩啊？”
“这不关你的事！”灵儿有些不自在地玩起秀发，“我一个女儿家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孤苦伶仃；想不到我以为认识了一位正人君子，竟然是个大坏蛋，只会欺负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一番小女孩的姿态，说到后面，鼓着腮又忍不住对文广吐槽。
杨文广忙不迭澄清，“你别这么说，你救过我又帮过哦，我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灵儿凑近头，素手一指，心里调皮、面上正儿八经地拿文广以前的话去堵他，“但是你曾经说过我是个瘟神，每一次救你，都给你们家添麻烦。”
“一时戏言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啦。”
灵儿先偷笑了一下，言语上寸步不让，“你说的话一时一样，我怎知几时是真、何时是假？”
杨文广忙将错误全往身上揽，“哎，千错万错都是我错，”紧接着又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说假话。”
灵儿螓首暗自发笑，娇羞不应。
杨文广话锋一转，“那你也要和我说真话哦。”
灵儿反问，“我何时说了假话？”
杨文广抓着时机提起一直在心头的疑问，“那我问你，你为何千里迢迢，一个人来到中原？”
灵儿脸色一黯，捋着湿发站起身，“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来寻我亲身父亲的咯。”
杨文广怅然一叹，“原来你和我同病相怜，一个找阿爹，一个找娘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灵儿淡淡一笑，有些苦涩，语气中有对文广的羡慕，“你比我好很多，起码你知道你娘亲在哪里。但我爹是谁，不仅我不知。就连我娘亲也不知。”
杨文广关心问道，“为何会这样？”
“因为我爹和娘相遇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刚天亮时我爹就离我娘亲而去。可怜我娘亲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听似平淡的语气里，有着延绵的落寞、渴望、悲伤。
“但他接着没有回来找你们？”
“没有。”灵儿忽而脸色一变，“所以我才到处找这个狼心狗肺的爹。”
在杨家严厉的家教下，又生性纯良的杨文广自是难以理解，“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爹呢。”
灵儿生气地反驳，“难道你不觉得他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吗？”
杨文广被堵得一时语塞。
灵儿恨恨地说道，“如果让我找到他，我一定一刀杀了他！”
杨文广望着灵儿，亦不知从何劝起。
写在文后：广灵校园小青涩番外一到此了，接下来写昭蝶，小蝶身份曝光前楼楼YY的一些小甜蜜。待身份曝光后看怎么狠狠地虐吧。不先甜一甜，如何反衬后面的虐，楼楼承比较倾向虐。。。

（二）
一个时辰后，展昭精力恢复了不少，见庞妃仍虚弱如昔，不惜将内力凝聚掌心，自神阙、命门输入她体内，以守住她的命门之火。
将庞妃再次放下，展昭甚是虚脱，脚下一个跄踉，一抹腥咸从喉间涌出，急点胸前几个大穴，于椅上盘腿而坐，不敢再强行运功。只能集中意念，用引气法将经气沿任督二脉运行小周天，再经八会穴引渡到奇经八脉。一番调息，元气总算恢复了一些。
怕庞妃等会儿醒来饿着，又匆匆走至厨房，今日经此一番折腾，展昭特意加了些灵芝一起熬米汤，以灵芝补虚，米汤守中焦之气。简单做了些饭菜，一口没吃，只衣不解带、守护在她边上。
戌时三刻，庞妃终是缓缓醒来，声如细丝，“师兄……”
“小蝶，你终于醒了……”展昭上前扶起庞妃，急急察看脉象，虽缓但已有生气。疲惫的眼睛一红，竟突然有股想哭的感动，长长吁了一口气，感谢阎王爷没过于偏爱她，至此心头之石才稍有放下；只待熬过此夜，悉心照料以确保再无性命之虞。
庞妃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展昭一番举动。重逢后终于能放下一切、平心静气，细细端详眼前这个男人，他依然英俊挺拔、温文儒雅，年少的稚气已淡去，给人以成熟、稳重之感；原来的飞扬傲气亦敛去，呈现出来的是隐忍、大度，非凡的气度更显得他男儿英气十足。通过他大手传来的力量比当年更坚定，不觉怀恋起他宽厚温暖、令人心安的怀抱。尤其是他眼中自然流露的深情与柔情，让她心痛亦心醉。很想做回云雾山的小蝶，那个可以向他撒娇、他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小蝶。
“来，饿了吧？”展昭端起早已准备在旁的灵芝米汤，轻抿了一小口，“凉了，我去加热。”山中早晚温差大，夜里甚凉，这米汤喝下去偏冷。搁下碗，正想放开庞妃。
庞妃虽极其虚弱乏力，却是紧紧拉住展昭不放，“师兄，不要走！”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云雾山的青涩年华，两心相悦、倾情相许，入宫为妃、冠宠多时，面善心狠、铲除异己，重逢陌路、自此为敌，贻误良机、施计疗毒……她知道一切都变了。及至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展昭以命相救；又私心的希望一切没有变，他还是她的师兄，还是那对她爱慕如初的师兄。
“小蝶，我只是去热米汤。”展昭将庞妃的小手裹在自己的大掌中，温柔地安慰，“去去就回。”
“不要！我不要你走！”庞妃摇头拒绝，整个小脸埋进展昭怀中，一双柔荑圈着他健实的腰身，“我不饿！”感受着温暖坚定的力量，就与当年一样，让她此刻脆弱慌乱的心，倏然踏实。
大手温和地摩挲着她的背，细细劝道，“小蝶，你昏睡了半天、油水不进。一定要吃些东西，至少这米汤得喝了。”
庞妃反是加紧了抱展昭的力道，娇嗔，“那就拿来我喝嘛。”
“可是，你身体这么虚，不能喝冷的。”这冷的米汤喝下去伤了仅余薄弱的阳气，怕真是无力回天了。展昭柔柔哄来，“小蝶，我只是去把吃的热一热，就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怀里佳人摇摇头、不说话。
她紧紧缠着他、柔弱无助的模样，展昭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闯荡江湖，有一次纵容小蝶在大雨中玩耍，结果人是尽兴了，当晚这小妮子就发起高烧来。想不到平时练武那么吃得苦的小蝶，居然极怕吃药。那次他可是使尽法宝，半哄半逼迫，最后小妮子要求他陪喝了一碗，美其名曰“同甘共苦”，才最终把药喝下去。当然，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再苦的药喝进去也是甜的。那晚的她就如孩子一般，极缺乏安全感，深怕他忽然离开，一直要拉着他的手，连梦呓也在呢喃着“师兄”。
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心中充满柔情，或许人在这个时候，都是特别脆弱的吧。除了一身武功，小蝶何尝不只是个弱质纤纤、需要人呵护的女子。

第十四章
（一）
疗伤第十三日——
展昭专心按摩完八会穴最后一个穴位——膈俞，庞妃并没有如前几日那样昏厥在他怀中，而是缓缓张开杏眸，冲他虚弱一笑，“有劳师兄了！”
展昭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漏跳了几拍，继而难以自控快速跳动，清晰可闻。
庞妃忽而蹙眉，“冷…”
二人才尴尬地想起，现时彼此皆未着寸缕。
展昭难为情的俊脸微微涨红，匆忙又有些窘迫地抓起外裳给庞妃边盖边说，“小蝶，这衣裳寒气重，只先盖着，回去得马上换干爽的。”
待穿好了自身衣物，发现庞妃再次昏厥，慌忙施展轻功回到涤尘庵内堂。
待展昭帮庞妃换好干的衣裙，为她掖好被角，暂时离开时，娇俏佳人才张开慧黠的杏眸，深凝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足地再闭上双目，带着香甜安然睡去。
一番休息后，庞妃感觉比前几日好了不少，便起身往厨房行去，打算简单做两个菜慰劳展昭。只在外面，即闻到一阵极浓郁的参味，踏入才唤了句，“师兄…”
“小蝶，你醒了。”展昭一看庞妃出现在厨房，急急迎上去，“你身子虚着，怎么自己过来了？是不是饿了？我刚做好米汤，你先喝着，我这就去煮饭做菜。”说着，上前正想抱她回房。
“师兄，我好多了。”庞妃一双柔荑顺势扶上展昭肩头，阻止了他的举动。随意说起，“这参汤的味道好浓啊！”
展昭神色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随即露出浅笑，“你备的人参极好。”这几天他都有加大剂量喝独参汤，趁庞妃昏睡之际，继续给她输送真气。深知这样虚耗又大补，极大地增加了走火入魔的风险；但此番举动皆是心之所至、意之使然，不愿也没必要让她知晓。拼尽全力将她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他就绝不会让她再有任何闪失。即使要用他的命去换小蝶的命，他亦不会皱一下眉头。
庞妃未作他想，凝着展昭难掩疲惫憔悴之色的俊容，感激又心疼，“这段时日，偏劳师兄了。小蝶真是无以为报！”
展昭的大掌自庞妃纤腰一揽，将她搂近胸前，黑眸里柔情无限，“你给我做的衣裳，很是贴身舒适。”
庞妃退出展昭的怀抱，这才细细打量着他，一身蓝衣衬得他温文尔雅、稳重沉着。如不是此番疗毒，他虚耗过大，以致形容憔悴，必定更显英姿勃发。回想年少，那时只觉这颜色与他特别相衬。多年后，闻说展护卫常着一身蓝色便衣，今年她便选了同种颜色，换了个现时的款式。自别后，每年他生辰前，她都会亲自挑取上好的面料，为他做一身衣裳，将对他点点滴滴的相思，寄托在那一针一线里。
一股感动与甜蜜从心里漾开，“师兄，今日由小蝶做菜可好？”
展昭神情一肃，“不行！这毒还差两日就能逼出，早些天你才走火入魔，不能再出差错了。”尽管这也是他心之所愿。
“师兄，上次只是意外，我就做两个简单的菜，不会有事的。还有师兄你从旁看着呢！”庞妃轻轻晃着展昭的手臂，一双灵动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甜腻腻地说道，“师兄…一别四年，难道你不想要尝尝、小蝶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师兄，好不好嘛？”
对眼前佳人的娇憨模样，展昭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呆呆应了一个“好”。
又想起庞妃的身体状况，便牵来她的柔荑，握在大掌里，极认真地说道，“但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勉强！”
想来还是不够，双手扶上她的藕肩，星眸霸气锁定她的目光，“不准你再有事！”

（二）
这些年，他以一身武功投身正道，以一怀忠诚报效社稷，以一腔热血守卫百姓，与开封府众人，一起辅助包大人为民请命、匡扶正义。
不恋功名，不慕富贵，胸怀天下，心念百姓。他确实壮志在酬，不枉习武一场，不负侠义之名。
可是，官场的黑暗，仍是让他身心疲惫。夜阑人静，总觉得他的生命少了些什么。
曾经看到包大人和夫人相敬如宾，感怀杨宗保桂英夫妇伉俪情深，见过江湖朋友双双侠侣琴瑟和鸣，目睹寻常百姓小夫妻夫唱妇随……
或例行晨练、青峰独鸣，任回忆噬人风雨满袖；或月下独酌、形单影只，和着惆怅杯杯难入喉； 或树上斜倚、佳人不在，伴着愁思随飘雪满头。
多少次捧着同心结睹物思人，多少次望着剑穗黯然失神，多少次情不自禁穿起了蓝衣……
逢着他人关心起他的“独身自处”，属意给他穿针引线配姻缘，他皆以“大丈夫立身处世，当以天下事为己任，暂时不想有家室之累”一一回绝。未曾想反是博了一个“展护卫不恋女色”之名。乃至被白玉堂和南宫靖宇调侃，南侠展昭莫不是性好男色，他亦不曾多言。任凭弱水三千，此生有小蝶一人足矣。
曾经的梦里，他和小蝶，仗剑江湖，共效于飞；儿女绕膝，岁月静好……
展昭失神地凝着庞妃忙碌的身影，只觉长久的空无瞬间被填满。
眼睛逐渐湿润，看到庞妃转身，及时上前接过她炒好的菜。嗓音有些许哽咽，是幸福、满足的感动，“小蝶，辛苦你了！”
庞妃做了与展昭第一天的两个菜：烩杂菌，炒野菜。
展昭津津有味地慢吞细嚼，“还是小蝶的手艺好！”云雾山的味道，青春岁月的味道，久违的熟悉的味道，还有这些年的疲惫沉寂、他渴望的味道。
庞妃帮展昭布菜，语笑嫣然，“那师兄便多吃一些。”
“小蝶，”展昭停箸望向庞妃，墨眸散发着柔和的光，“你可知你做的饭菜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是如何也做不出来。”
庞妃以手支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玉音婉转，“什么味道？”极为好奇自己的手艺在师兄这里，竟到了无可取代的位置。
展昭深情的眸光片刻未离庞妃，泛起笑意，喉咙一滚，动情地回，“家的味道。”浓浓的温馨和幸福溢满心，没有她，何以为家？
庞妃杏目氤氲，回望展昭以深情。他，似一盏不灭的明灯，照亮她生命的黑暗；像一叶不歇的扁舟，摆渡在她生命的渡口。带给她光明，点燃了希望，驱散了寒冷，拥抱了温暖。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需婉转柔媚、曲意承欢。他的怀抱只有温情，只有安宁，她能轻松自然地放开一切，做回最真实的自己。他是师兄，她是小蝶。
两人静静地互望着，遗憾错过的岁月，感怀此时的温馨，言语已多余，无声胜有声。
只是，错过是否继续会错过？此时是否会成了彼时？前缘是否还能再续？

（三）
庞妃往浴桶里撒满春花之前备好的干茉莉花。再轻解罗裳，将自己整个泡进这清清淡淡的氤氲香气中。
小时候，和娘住的别院中，遍种茉莉，娘常以此花入作香囊。她曾问娘为何选这不显眼又清淡的小花？娘告诉她，茉莉颜色素洁、味道清芬，有清纯、迷人、忠诚、莫离之意，是代表忠贞的爱情之花。
当时她不解其义，只是极爱那和娘亲一般的淡雅气息。及至她领悟这小花的涵义，已是多年以后……
入宫前几个月“家训”里，自然少不了“床帷之事”，那时是无亲身体验，但又不会像青涩少女的全然懵懂，庞家更是搜罗不少“宫廷秘方”，制了“合欢散”，暗里给她送入，以备所需。
皇上第一眼见到她，钟灵毓秀，气若幽兰，亭亭玉立，出水芙蓉。当晚临幸，独赐侍寝香品“雪兰香”，喻她肌肤胜雪，气若幽兰。
首次承欢，怕在动情之际，会情不自禁唤出“师兄”，早在收到旨意时，她翻了箱底的催情之物“合欢散”。
庞家制此催情散时，她偷偷混进了牵牛子，取其除了催情、致幻，还有绝育之效。既然不能违背父意，至少她能选择不育子嗣。算是对无可奈何的认命，无声而不甘的反抗。
凄绝一笑，把心一横，将手中之物悄然撒入香炉里。坐在床边，紧紧抓着床沿，默然垂泪；又急而止住，木然等待着仁宗的垂幸。当晚，两人沉迷其中，尽得鱼水之欢。朦朦胧胧时，她看到了展昭，不觉全情投入；清清醒醒后，却是陌生的皇上，蓦然悲戚入心。
翌日赐浴华清池莲花汤，她遍撒茉莉，欲以那淡淡清香，洗尽身上的旖旎气息，却如何也洗不掉她已非小蝶的事实。
初次承欢的疼痛，远不及心里之殇。展昭的音容笑貌、缱绻温情，云雾山的春花秋月、夏日冬雪……纵然一片冰心，她已委身他人，重重叠叠能一跃而出的宫墙，却是望断天涯，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悲凄地趴伏在御赐的池边痛哭失声，温泉愈暖，心之愈凉。
自此每次承宠，她都提前加入了那欢好之香。仁宗称赞她床上是“磨人的小妖精”，让人欲罢不能；平日里似出水芙蓉，艳而不妖，雅而不俗。清纯与魅惑，在她身上竟是如此自然。
她的无欲无求，不争宠，反更得皇上怜惜。一则，她心系师兄，无意争宠；二则，那不过是博取皇帝欢心，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再是帮庞家铲除异己，从最初的不忍心下手，到后来的麻木，到现时的狠绝。
看着水里泛起的涟漪，倾城的容貌、妖尧的身姿，让仁宗如痴如醉，让父亲位高权重，让兄长手握兵权，让她冠宠后宫。可她却是如此厌恶自己的如花美貌，玲珑曲线。
每次承欢后，她都要把那香浊暧昧的旖旎之味及时洗净，重新换回这淡淡的清香，才觉得自己还是云雾山的小蝶，还是那个一片冰心的小蝶。

第十五章
（一）
庞妃静静落泪，想起了近日疗伤展昭的舍命相救，呵护备至，温柔深情，还有他说的“家的味道”……曾经他们可以紫青合璧、共效于飞；可以成为一双侠侣，一起行走江湖……是她少了勇气，是她过于认命，是她低估了他的深情，高看了自己的狠心。
出了水，披上擦身的纱巾，淡然清香，沁人心脾。茉莉，清纯、迷人，庞妃哑然失笑，呢喃着“忠贞、莫离，忠贞、莫离…”一片冰心，何以忘情？却是恨错难返，不禁跪坐于地，失声痛哭。
展昭一直守在房外，怕会有特发情况不敢离去，里面的一切声音，对耳力极好的他无疑是一种考验与折磨。初时听到水声，情难自禁想起她未着片缕的娇躯，责骂自己妄为君子、妄读圣贤书，强迫自己摒除杂念，不能想入非非。再是她细细的哭泣，一下子揪痛了他的心，欲敲门问询，来回踱步，思前想后却也不便。
及至她放声痛哭，他再也管不住脚，急急去拍门，“小蝶，你怎么了？”得不到回应，心急如焚，一句“情非得已，展昭冒犯了！”便冲了进去，只见庞妃披着纱巾，跪坐于地，蜷缩着身子，垂首痛哭。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回荡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伤。
展昭的心霎时像是被人紧紧抓住一般，难以呼吸，匆匆上前将她抱起，疼惜唤道，“小蝶——”
庞妃再也承受不住，扑在展昭温暖的怀里尽情发泄。
展昭把庞妃放回床上，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问道，“小蝶，发生什么事了？”第一次见小蝶这么悲痛欲绝，是十年前，她家人尽数被杀害，她无依无助得只一心求死。后来的相处，小蝶是坚强的，又极能吃苦，除了偶尔的黯然垂泪，或如发烧那次缠着他的娇弱无助，也只是淡淡的哭泣。这是第二次看她这么痛不欲生，锥心刺骨。
展昭这一问，庞妃只哭得更悲恸。这些年来的矛盾、思念、委屈、无奈、不甘、认命、错过、遗憾…恨不得通通一次发泄到底。
“小蝶…”展昭更是慌神了，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和这些年的办案经验，小蝶这样崩溃的状态，绝非寻常…回想刚才闯入的那一刻，小蝶的反应，分明就是女子错失清白的表现。心痛无以复加，小蝶怎会有如此遭遇？
庞家，脑海里忽而想起庞龙一案。虽庞龙已伏法，但以其好色之性，又怎可能放过小蝶。全家惨死的仇，搁谁身上亦是不共戴天；以小蝶的性情，庞家的作为，莫非……难道庞龙竟是以此作为助小蝶报仇的条件。以小蝶的坚强，她也许不会寻死觅活；但那样的屈辱，亦足以让她痛不欲生。
一想到这个可能，展昭顿觉喉咙艰涩，忿恨异常，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红了一圈，双手扶着庞妃的香肩，哽咽问道，“小蝶，是不是庞家…”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问下去。
庞妃摇首落泪，没有言语。

广灵番外四
（一）
灵儿看着文广手中左右翻转，被火烤得发出阵阵肉香的野味，只觉肚腹“咕咕”直响，忍不住催促，“文广，熟了没有？我肚子好饿。”
“差不多了。”杨文广盯着火候，留意野鸡面上的成色，先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嗯，好香啊。”笑着把烤好的鸡递到灵儿面前，“试一下吧，灵儿。”
灵儿靠近闻了闻，“是哦，真的好香啊！”
杨文广失神地盯着灵儿，嘴角自然上扬，不觉露出幸福满足的笑意。
灵儿被文广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颇是羞赧地站了起来。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灵儿激动叫了一声，“咦，你看——”
杨文广起身，不禁赞叹，“哇，好美啊！”
灵儿展颜，“是流星。”
此时，又一颗流星划过，文广指向天际，“又一颗了。”
灵儿见状，双腿一跪，十指并拢，同时闭眼，心中默念。
杨文广单膝蹲下，好奇问道，“干什么？”
灵儿转首，心情轻快愉悦，“在我们家乡，如果你对着流星许愿的话，愿望一定会成真的。”
“是吗？”
灵儿点点头，“嗯。”
杨文广好奇问道，“那你许了个什么愿望？”
“我…”灵儿转头，见文广盯着自己，娇羞螓首，“不告诉你！”
“那好，”杨文广转蹲为跪，“我也来许愿！”照着灵儿方才的样子，双手合十，虔诚的默许心中之愿。
灵儿偷偷瞅了眼文广，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再看他，边行开边不太自然地把玩着垂下的缕缕青丝，几分好奇与试探，几分心动与期待， “你，许了个什么愿望？”
杨文广不觉举步跟去，笑言，“我看我的愿望和你的一样。”
“是吗？”灵儿惊喜地回首望了眼文广，满脸愉悦与娇羞，“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杨文广一脸自得，“当然知道啦！”
灵儿满心欢喜等着文广的下文。
杨文广信心满满，“你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爹，是不是啊？”
听到文广之言，一腔期盼欢欣顿时转为落寞，捋了下被风吹乱的秀发，淡淡应了一句，两手交相抓着纤指，“是啊。”
杨文广一脸笑意，傻傻地劝慰，“不用灰心，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爹的！”
灵儿听得更不开心了，鼓着腮不语。
不知灵儿女儿家的心事的杨文广，继续善意劝着，“别这样啦！确实，你连你爹的姓名和样子都不知道是比较难找一些。难道，难道他真的一点东西都没有给你们留下吗？”
“你们那些男人，真是没心肝的！”灵儿转过头，借机先数落一顿文广，“他什么都没留下，”嘟着嘴从腰带里掏出一物，“只留下了这半锭银两。”
杨文广接过细细看着。

（二）
灵儿从一侧绕至文广的另一侧，“我娘亲说，这半锭银两是阿爹当年留给我娘亲作纪念的，她说我可以凭这半锭银两和阿爹相认。”
杨文广拿着银两转身，灵儿指着上面，“你看下，上面有个‘木’字，应该就是我阿爹的姓来的。”
杨文广奇道，“什么？你阿爹姓‘木’？树木的‘木’啊？”
灵儿闻言忍不住回了一记白眼，叹了口气，拿过银两，“你为嘛那么笨！这半锭银两让我阿爹分成两半，那这个‘木’字就应该是我阿爹姓的一部分。”
灵儿两手将银两抓着置于胸前，踱步行开，“我常在想，我爹可能姓‘林’，姓‘杜’，姓‘梅’，又或者姓‘杨’。”说到“杨”字，不禁吐槽一番，“你们杨家人这么没良心，说不定我阿爹就是姓‘杨’的！”
杨文广一脸正色，“我们杨家是忠良之后，绝对是不会做出这些事情。你放心啦！”
灵儿把玩着银两，杨文广留意到银两翻过另一边有一处凹陷，“咦，为何这里会这样？”
灵儿转身对着文广解释说，“我娘亲说，当年我阿爹就是用‘大力金刚指’将这锭银两分成两半，一半就给了我娘亲，而另一边我阿爹就保存着。”
“什么？”杨文广惊奇地拿过银两，认真看着，颇为难以置信，又不禁惊叹，“是用手指分开的？切口那么齐整，我还以为是用宝剑削的。”
灵儿不觉自豪一笑，“我娘亲说，我阿爹不仅身怀上乘的武功，而且衣著华丽，应该是皇后贵族中人来的。”
杨文广拍胸口保证，“放心吧，皇后贵族中又兼顾上乘武功的人不多，我们杨家差不多全部认识。我帮你打听一下。”
灵儿高兴地点头，“嗯。”继而转身，小手顺着青丝，“文广，如果我真是找到我爹，你可不可以帮我杀了他？”
杨文广瞬间敛了笑意，“为何？”
灵儿眼里蹦出恨意，“因为我恨他，但是我又下不了手。”
杨文广一脸肃然从灵儿身后踱步上前，笃定地道，“我不会杀他，亦不会让你杀他。无论如何他是你爹，哪有骨肉相残的道理呢！”
灵儿感慨，“既然骨肉相连，那为何十几年来，他都不来看下我和娘亲？让我娘亲熬了半辈子的苦。”
杨文广回头安慰，“别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两人四目相望，相视而笑，文广接着道，“你不是说肚子饿了吗，吃东西吧！”
灵儿螓首，“嗯！”

（三）
疗伤第十四日
逼毒过后，两人一同走出寒冰洞，路经溪边树林，山路被白云隔断在尘境之外，夏景宛若清清溪流、源远流长。不时有落花随溪水飘流而至，远远地就可闻到水中的芳香。
庞妃娇俏一笑，建议道，“师兄，我们今日何不双剑合璧一回？”
“好主意！”说着青峰出鞘。
溪流倒影着青峰紫霞的身影，青峰凌厉俊逸、剑气如虹；紫霞平缓灵活、宛若流水。时而一前一后，前攻后守；时而一左一右，左右夹击；时而一上一下，避实攻虚。身法时隐时现，似轻云蔽月；剑气浮动飘忽，若流风回雪。
两人练完“灵犀七绝”，展昭将庞妃拉过，一起坐在旁边的大石上。庞妃无意中瞟到青峰上的明黄，突然调皮地侃笑道，“这莫不是当年的剑穗，师兄还保存至今。难道多年下来，展护卫竟未曾遇到动心的小娘子？”
展昭听出了庞妃的调侃，轻刮了下她高挺的鼻梁，意有所指，“我怕那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娘子、又多日不理我。再来一个？展某恐怕无福消受了。”
“谁爱拈酸吃醋了？”庞妃轻抿樱唇，抡起拳头直往展昭宽阔紧实的胸膛捶去。
展昭不躲不闪，料庞妃舍不得，那力道正是不痛不痒。趁她想收回小手之际，大掌及时握住，略微使力，轻易将人锁在怀里，剑眉一挑，“谁啊？”垂首与她对视，故作认真思考，一脸恍然而悟的神情，嘴角噙着一抹笑，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庞妃，“便是我的小娘子咯。”
庞妃俏脸微红，柔荑抵着展昭的胸膛，故意拉开了些距离，娇嗔，“谁是你的小娘子了！”
二人嘴角含笑，眉目含情，不觉忆起那段青葱岁月——

第十六章
（一）
（此处回忆接的是上次昭蝶二人领师命下山，行至西北、遇见的君氏兄妹。四人结伴游历回来，暂住“侠义庄”）
那天，龙小蝶和君可人在街上买回了丝绳。花了好一番功夫做了两个同款不同色的剑穗，兴冲冲去找展昭。却离远看到展昭和君可人，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看脸上的笑容亦知是相谈甚欢。君可人递给了展昭一物，展昭随即挂在剑上，竟是剑穗。掏出藏于里袖同色的小物件，又望向远处的鲜红；一时间只觉那颜色甚是刺目，抿了抿唇，扭头就走。
握紧了手中的剑穗，气呼呼地一路跑至侠义庄的人工湖。
虽是给自己配紫霞剑的，一想起青峰剑上一样的鲜红，抬起手就想丢进湖里，犹豫间又极为不舍，那可是自己的一番心血，本欲青峰、紫霞配成一对的。
憋着一股气匆匆转身，不料迎面撞着上前正准备与她打招呼的君少华，手中之物掉在了对方的视线范围的当眼之处。
君少华顺手将龙小蝶扶稳，关心问道，“小蝶姑娘可好？”
龙小蝶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安好，“不好意思，君大哥，是我莽撞了！”
君少华瞅见地上的鲜红，俯身捡起了剑穗，细细看了会儿，起身递还给龙小蝶，俊秀的脸漾起了温润的笑意，“我想，这应当是小蝶姑娘之物。”
龙小蝶被动接过，浅言淡笑，“谢谢君大哥！闲时练手，难登大雅之堂。”
君少华柔情的眸光不曾离开眼前佳人，几分羡慕，几许失落，“小蝶姑娘心灵手巧，熊飞真是好福气！”
“福气什么！”提起展昭，又忆起刚才之事，气不打一处来。龙小蝶心有牵挂自然没留意到君少华羡慕的语气和倾慕的眼神。只想着怎么处理手上的烦心之物。转动了下灵动的大眼，便重新露出笑靥，“君大哥要是不嫌弃，送你好了！”说着，将剑穗递了过去。既然舍不得丢，又不想看着；送给君少华也不算浪费一番心血，亦算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盛情款待。
“送给我？”君少华不敢置信，吃惊地凝着龙小蝶，呆呆地愣在当场。他以为，她倾心之人应是展昭。
“君大哥可是嫌弃小蝶手拙物陋…”见君少华迟迟不接，龙小蝶颇有些委屈，她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不是不是！君某喜欢都来不及，岂会嫌弃！”君少华急忙接过，惊喜万分，上前一拱手，“谢谢小蝶姑娘，少华定会珍而惜之。”
见烦眼之物送出，龙小蝶也没心思去想君少华过于热情的奇怪反应。
“君大哥客气了！小蝶先回。”对君少华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却不知她错身去后，君少华柔情的眸光、痴痴地凝着她的背影，失神甚久。
接下来的几天，君可人日日找展昭练剑，龙小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为了眼不见为净，她也天天跟着君少华外出采药。
当展昭意识到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见到过龙小蝶，便在侠义庄大堂候着。待至日落时分，却见君少华扶着小蝶回来。
“小蝶，你怎么了？”展昭冲上前焦急问道，顺手想从君少华那里接过她的葱白柔荑，“我来扶你。”
龙小蝶却没给展昭好脸色看，更是闪身错开了他意欲的搀扶，“不敢有劳师兄！”她抬首，冲着君少华甜甜一笑，“君大哥，麻烦你扶我回房可好？”教他天天陪着君可人，哼！
君少华当然是乐意之至。展昭则是当场傻眼，小蝶居然为了君少华拒绝了他！看着二人离去的相依身影，他们什么时候如此相熟了？一股气堵在心口，却只能好风度的忍而不语。
“我哥和小蝶真是郎才女貌。”君可人无意的一句话，更让展昭抑郁难舒。小蝶和君少华？最近他们确实经常在一起。后知后觉，这下倒是有种欲哭无泪的心慌失措，那他怎么办？！

（二）
龙小蝶脚恢复期间不是对展昭避而不见，就是对他闭唇不语、没给过好脸色看。
展昭无计可施，只能每天眼巴巴看着君少华对小蝶关怀备至，小蝶则对君少华巧笑嫣然。
抑郁了数天，终于等得小蝶脚伤痊愈，展昭再也忍不住把她往外拉去安静无人处。好不容易只有两人相处，展昭只是静静凝着小蝶，久久不说话。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堵在心口的那股闷气过了这么多日还没散去，尤其看到青峰上的鲜红，龙小蝶更气了。
见小蝶欲离开，展昭急急伸手一拉，“小蝶，你到底在生我什么气？”
“放开！”龙小蝶想把手抽出，无奈展昭紧紧抓着，力道刚好挣脱不掉，又不至于弄疼她。抬首瞪了他一眼，酸溜溜地冲口而出，“抓着我干嘛，你找你的可人姑娘啊！”
展昭一脸茫然，“关可人妹妹什么事？”
龙小蝶忿懑地瞪着展昭，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可、人、妹、妹？”而后讽刺一笑，“也是哦，可人妹妹，真是可爱迷人，惹人怜惜。迟些小蝶是不是要改口唤她师嫂了？南侠展昭，还真是艳福无边啊。”
“小蝶你乱说什么？你不也唤少华兄君大哥吗。”说到后面，展昭都没觉察到自己语气里的酸味儿。
“是呀，”龙小蝶回以展昭一个无比甜美的笑靥，“我这下就去找君…少华哥哥。”不改唤个更亲密的称呼，还真对不起展昭那句“可人妹妹”呢！
盼望多天的笑容此刻却刺目得让展昭醋海翻波，“不准！”小蝶居然唤君少华的名？她从来还只管他叫“师兄”，当真是郁闷难解、憋屈在胸；可见着小蝶气鼓鼓的娇颜，又觉语气过度、甚是不舍，便放柔声却又心有不甘地问道，“你当真喜欢君少华？”
“你才喜欢君可人呢！”龙小蝶气冲冲地怼了回去。
“我什么时候喜欢君可人了？”展昭一脸莫名，这指责让他哭笑不得。
“哼，日日拿着人家送的东西，还狡辩。”龙小蝶不觉盯着青峰上的鲜红，真是看着就心闷。
循着小蝶的目光，展昭的视线终是落在了剑穗上，难不成小蝶这段时间生他的气，只是为了君可人送的剑穗。
“你慢慢看个够！我走了！”瞅着展昭发呆失神的样子，龙小蝶顿时气上心来。
“小蝶…”展昭急忙扶住龙小蝶的藕肩，“这不过是可人…姑娘的一番心意。”
龙小蝶酸言酸语，故意拖长尾音，讥讽道，“我看是一番情意吧，展大侠可受用得很。”
“小蝶，你乱说什么，哪来的情意？”展昭急急反驳，不解小蝶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巧力躲开展昭的手，“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这边姑娘送给心上人、表达自己情意的礼物吗？”
展昭愣住了，“我真是不知。”
“送给练武之人不离身武器、上面的挂饰，不就让你每次使剑时都想着她嘛！剑不离身，赠你剑穗是何意，展大侠，够清楚了吧！”龙小蝶气呼呼地说完，鼓着腮不再理会展昭。
她也是后面留意到君少华在她赠物后、眼神里不同以往的温情，打听之下才知这是西北的风俗。可又不好意思找君少华要回来。想着过不久和展昭也是要回云雾山的，便就作罢；只当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展昭更惊了，他一直拿君可人当妹妹，对她送的剑穗，盛情难却、故笑纳之，没想到会是这样。“小蝶，你等我一下。”言罢，抓起青峰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