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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武当山的日子寡淡却又过得飞快，有时候斟一壶酒，坐在石桌边看着晓芙简单练几招剑法，一下午也就那么过去了。
“晓芙，累不累？”杨逍时不时的就要走到她身边，一边用衣袖帮她擦试着额角汗水，一边柔声问着。
晓芙摇了摇头，轻喘着气，双手却死死揪着衣角，嗫嚅道：“刚刚你教的剑法，我又忘记了。”
杨逍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沉默半晌，笑着：“忘了就忘了，我们从头开始学。”
这世上，那些肮脏落魄的最容易被人记着。
他的傻丫头若是有一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便也不用胡思乱想，那时他会陪在她身边，给她最纯真美好的。
不用管人情世故，不用在乎世俗冷暖。
饿了，就扯扯衣袖告诉他，困了便在小院中躺椅上睡一睡，等他抱她回房休息。
时间可以慢慢流逝，任它日暮，看云起山闲，随风而卧，听凭鸟啼花落。
杨逍闭了闭眼，其实他幻想过很多，只是那些跌跌撞撞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某个雷雨的夜里，杨逍奉命追查赵敏和黑玉断续膏的下落，回到武当山时比平日都要晚了许多。
也不知晓芙有没有睡下，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客房的门。
彼时案上陈烛燃尽，屋内昏暗，只窗外月华照亮了方寸之地。
“晓芙？”
榻上褥子冰冷，杨逍慌忙看了看四周，心沉了又沉。
屋外雨声沉重，仿佛打在了心上，一下又一下，是他无论深呼吸几次都无法抑制的慌乱。
他不敢确定她是不是正好有事留在了不悔那儿，他能想到的从来都是最严重的后果。
人心都是脆弱的，承受过一次，未必能承受住第二次。
“杨逍。”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仿佛是有一双手，将他从冰冷的湖水中拉了上去，杨逍转身，看见的是他一整个温暖美好的世界。
晓芙手中正握着新烛，见杨逍一动不动，自己便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去哪儿了？”看了她许久，杨逍才沙哑着嗓音问。
晓芙拉过杨逍的一只手，将蜡烛放入杨逍手心：“我看蜡烛没有了，怕你回来的晚，看不见，就去找了新烛。”她知他的担忧，语气极尽温柔。
杨逍似是终于缓和了过来，颤抖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无奈却又宠溺着：“晓芙，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来做。”
他怕她忘了回来的路，他怕她挨饿受冻，他更怕看不见她。
很多人说光明左使杨逍什么也不怕，但其实，他怕的很多。
“好。”晓芙顿了顿，闭上了眼，只觉鼻尖一酸，抓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握紧，指尖泛白，“杨逍……”
再睁开眼，眼底模糊一片，她已泣不成声：“我刚刚忘了回来的路……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忘记了很多……我怕我哪一日把你也忘记了。”
记忆是时间留给我们的最温柔的慈悲，而那落下的一堆柔软的疼，令她见着他后，所有的言辞都溃不成军。
她试图回忆起，江南小筑里，是哪一个夜晚她为他点灯缝衣，又是哪一日的清晨，她为他吹凉了一晚清粥。
……
晓芙，问你个问题，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晓芙，倚天剑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晓芙，你能不能……不要走？
……
那时他唤着她的名字，是平日从不曾见过的温润。
还好，这些她都记得。
杨逍拍了拍她颤抖的后背，轻笑一声：“傻丫头，不哭了，你每日都能见着我，怎么可能忘记我？”
是啊，大不了就每次都重新认识一遍。
……
你是谁？
我是你夫君。
那你喜欢我么？
傻丫头，你是我想用几辈子来深爱的人。
……
杨逍等了许久，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安静下来才松开了她，认真的看入她的眼底，“早点睡吧，明早我和你去山下买些菜，这些日子一直很想吃你做的饭菜。”
晓芙点了点头，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乖，你先睡，我等会儿过来……”
不等杨逍说完，脸颊边忽然贴上了她湿软的唇，温热的，暖入了心底。
杨逍，你知道么，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不敢做梦的。
我怕梦醒时，伸手徒揽一襟清冷。
第二日，传来了教主拿到黑玉断续膏的消息，正好杨逍也能牵着晓芙心安理得的去赶早集买菜了。
有时候日子真的能很平淡，也许是历经了死别生离，此后所有的痛苦都能变得很美好，柴米油盐成了最简单充实的生活。
“老伯，我想要两条鱼。”晓芙微微弯下腰来，甚至伸出手加了个手势。
杨逍只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笑意，将手中原本拎着的鱼往身后藏了藏。
“姑娘，你刚刚不是买过了么？”
“老伯，有银子你不赚？”杨逍心下不悦，可对着这老伯还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所幸晓芙没有多想，拉着他又挤进了熙来攘往的人群。
杨逍忽然爱上了这种生活，白茶清欢无别事，余光和余生都是你。
曾有人问他为何傻傻的守在坐忘峰，等一个也许不可能再来见你的人。
他想，他已经领略过什么是最好，此后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不堪入目。

又是平淡温馨的一章

很温馨

平淡而美好！

忘的好快，突然有点难过

平淡却幸福正是他们所想要的啊

打卡

这种生活才是杨左使一直想要的，平淡，温馨，幸福

就喜欢日常

期待后续呀

第十五章
“好吃么？”晓芙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杨逍和不悔的眼底带着些期待。
“好吃好吃。”不悔直接走到晓芙身边坐下，抱着晓芙不撒手。
杨逍则是点了点头，闭着眼回味了一番：“从前是名门正派的味道，如今成了贤妻良母的味道。”
分明对她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可有时候，他到底是不会夸人的。
晓芙心满意足的帮父女俩盛了碗汤，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只是那道糖醋鱼，她便做了很多次，每每到最后，不是忘了加盐，就是忘了加几勺盐。
她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些，足够她还记得如何为杨逍和不悔多做几顿饭菜。
然后帮杨逍把桌上酒壶收走，告诉他，年纪大了，少喝一些。
他这个人啊，能把身边的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从来不会善待自己。
不悔与殷六侠的事情来得太快，从无忌口中得知时，杨逍拂着肩上落花的手顿了顿，薄唇轻启，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只抬眸看着远处，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所幸晓芙正在屋子里面帮他收拾去蝴蝶谷的衣物，这些话，她都没有听见。
他早该想到的，这些日子看他的乖女儿与殷六侠那般亲近，他本是有些不满，可又觉着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居然还傻傻的以为教主与不悔是两情相悦。
“杨伯伯，您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吗？”
杨逍闭了闭眼：“没有恩怨。”
我对他没有恩怨，从前没有，现在晓芙回来了，就更没有了。
我只是觉着，我的乖女儿，在我最落魄狼狈的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代替她的母亲陪我走过了那么多孤独的年岁，让我觉着，除了晓芙，如今至少还有一个人会时刻关心着我，伤心时逗我笑，受伤时学着照顾我。
我似乎……也不是那般可怜的人了……
可你如今告诉我，她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会再陪在我和晓芙的身边。
而我甚至还没有好好享受我们一家三口刚刚团聚的日子。
教主，你叫我忽然之间如何去接受这种事？
这世上，大概每一对父母都希望女儿能好好的留在他们身边，不体会人世情爱，便不会有机会遍体鳞伤。
只不过相对于杨逍的难以接受，晓芙倒是善解人意的许多。
她唯一在乎的是，殷六侠到底是如何看待她女儿的，他能不能给不悔幸福和专一。
“倘若他们是两情相悦，不悔嫁给殷六侠，也能过得很幸福，你不用瞎想什么了。”晓芙将手中长衫挂在了木施上，也是缓了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杨逍用枝条把玩着烛芯沉默不语，直到烛光渐转明媚，他才吹熄枝条上的火苗，叹了一口气：“晓芙，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还没有带你们母女好好的游一游大江南北，乖女儿就想着嫁人了。”
他只穿着白色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配着他低沉沙哑的嗓音生生的多了几分魅惑感。
晓芙将他的衣襟拢了拢，拨出他滑入衣襟的长发：“不悔总有一天会嫁人的，我们都留不住。”
“晓芙，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一直在失去。”杨逍突然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以前我觉得年少轻狂没什么不好，有那个资格就行，后来经历了很多的失去，才知道，做人真的挺难的。
所幸到最后，不论谁会离开，我都知道，我最重要的人不会走了。
晓芙拍了拍他的后背，仿佛是安慰一位委屈的孩童：“杨逍，当初离开你的时候，我也在想我大概就这么失去你了，可后来一直安慰着自己，你只是用另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你给了我不悔，还有铁焰令。”她顿了顿，“所以，杨逍，留在你心上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逍始终辗转着难以入睡，看着怀中晓芙安静的睡颜，他想了很多。
他和晓芙，从来都两情相悦，却不得不将生离死别都走了一遭，其中滋味他不想尝受第二遍。
他的女儿，如今理应也该是事事顺遂的。

这么想着，他小心翼翼的起了身，穿了件外衫，借着月光摸索到了殷梨亭的住处。
殷六侠房间尚且点着烛火，房门敞着，似乎是知道他今夜一定会来找他谈话。
两个人见了面，茶水倒了满杯，很多话倒是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不悔，但正因为如此，我会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她，只要不悔愿意多陪我一天，我都会竭尽所能去爱护她，疼惜她，我是真心喜欢不悔的。”每说一个字，殷梨亭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逍的神情。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殷梨亭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某个噩梦醒来的夜晚，她站在一边温柔的拍着他的胸口，告诉他，不要怕，有我在。
那时他看着她的双眼，那里面似乎有星辰大海，好看的不得了，叫他移不开视线。
后来他总能想起她的声音，她照顾他时的无微不至。
直到有一次，她真真实实的进入了他的梦里，笑容甜美的唤着他“六哥”。
然后他无比确信，有那么一个人，终于成为了他残缺落魄时的希望，不停地提醒他，要好起来。
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有喜欢的人，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我的那些喜欢微不足道。
杨逍闭眼，喉结滚了滚，将殷梨亭递过来的茶水悉数灌入喉中。
茶叶苦涩，茶水凉入了心底。
再度睁开眼，眼角已经微微泛红，杨逍重重放下茶杯，起身，步伐甚至有些错乱。
门外寒风瑟瑟，灌入衣襟略有冷意，他行至门口，终是停下了脚步。
“我女儿，少不经事，行止由心。”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不悔拉着他的衣袖唤着“爹爹”的时候，皱着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舒展，“日后如若有过，送回来，由我管教，你，无权责罚。伤她者，必诛之。”
从此以后，我把我和晓芙的乖女儿交给你，无论山长水阔，无论末世穷年，你，必须好好待她。
她睡觉喜欢踢被子，她吃饭会挑食，她生气时需要人好好的哄一番，她余生，都该有人宠在手心。
我和晓芙不能陪她到最后，你能代替我们好好的疼爱她，其实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