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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 窈窕淑女,伊人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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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9-04-20 18:43回复
    正文 第一章
    大炎朝庆熙二十五年,天下大旱三年,各州府百姓民不聊生。庆熙帝刘溯恒大急,多次设坛求雨于太庙,终归无效。
    二十五年春四月十七,皇帝刘溯恒在甘露殿和源尘道长下棋。源尘道长乃出世之人,长眉白须,不失仙风道骨,道袍凛凛,颇有仙家之风。甘露殿中一殿寂静,只余或缓或急的落子之声。皇帝年方而立,神采间威严飞扬,唇边小须两撇,更显精气十足,身上玄黄色的龙袍精绣着穿云腾龙,更添贵气。
    棋正到重点关键的地方,总管太监杨公公从门外进来禀报说:“皇上,毓秀宫宫人来禀,贤妃娘娘将要临盆。”
    皇帝闻言,将手中棋子往棋笼中一丢,站起来急问道:“可叫太医去了?”皇帝子嗣繁茂,自丽妃产下六皇子后,却又多年无子,这一胎便看得格外重要些。
    杨公公弯着身子恭声答:“太医稳婆,还有经验娴熟的女医官都去了,皇上放心。”
    “嗯。”皇帝背着手,道:“你去毓秀宫看着,有什么事,立即来报。另,太后那先不要惊动。”
    “诺。”杨公公领命退下,招来几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就往毓秀宫去了。
    一刻后,随侍太监喜上眉梢的进来禀报说:“恭喜皇上,毓秀宫上出现祥云,久久不散。”
    皇帝一听大喜连道:“此乃大吉之兆。”源尘道长微微点头笑着,皇帝转头,起身对他淡笑道:“道长不如随朕出去瞧瞧?”源尘道人轻甩拂尘,拢着花白长须,说道:“那贫道便随陛下一道,看看那祥云是何模样?”皇帝听他话中似乎藏有隐言,微有不悦,稍稍拢眉,片刻又含笑着率先走出殿外。二人一起走出甘露殿望向毓秀宫方向,只见空中五色云彩延绵,嫣然焕哉,云彩重叠如丝锦,汇集于毓秀宫上方。
    “呵呵,”源尘道人捋了捋长须,目光悠远,笑道:“终于来了。”
    皇帝一怔,回头不解问:“道长何出此言?”
    源尘道长眯起眼睛,凝视云彩道:“若要大吉,必要以公主之身,予皇子之实。”
    “以公主之身,予皇子之实?”皇帝默念一句,默然望向源尘道长,眼神凌厉。源尘大笑三声说:“快了,快了。若皇上按贫道所言去做,两个时辰,天必降大雨。”
    皇帝抬头望天,这日正是煦日当头,晴空万里,疑道:“此言当真?”
    “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两个时辰刚过,杨公公气喘吁吁的快步疾走而来,皇帝等不及他行礼便上前一步,疾问:“如何?”
    “恭喜皇上,是位公主。”
    话音刚落,方才的万里晴空迅速被墨云遮天,春雷阵阵,一道急速的闪电划破黑压压的云层,雨瓢泼般降落下来。内侍太监忙以华盖置顶,遮去被风吹入的雨丝。
    “这。。。。。。”刘溯恒不可置信的看向源尘,过了一会,大笑道:“好!我儿不凡。贤妃诞下龙子,有功于社稷,传旨下去,三日后赐宴太池殿,大赦天下,与民同庆。”
    甘露殿内外宫人都跪倒在地口呼:“恭喜皇上,恭喜贤妃娘娘,恭喜七皇子殿下。”
    皇帝看着倾盆大雨,眉眼间皆是傲然之色,回头欲与道长言,却发现源尘道人早已不在。
    难不成,真是神人?
    amber艰难的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没有车祸后的疼痛,胸口也无先前剧痛,她艰难的动了动软弱无骨的身子,耳边一个巨大的声音尖利的叫着:“快看,七皇子动了,眼睛还在转呢。”
    刘溯恒怜爱一笑,伸手道:“给朕抱抱。”
    amber感觉到身体被移向另一个怀抱,一个面容英俊,神采飞扬的男子出现在眼前,男子眉宇间有着威严之色,笑着用食指逗弄她的下唇,指头有点粗糙,刮得她生疼,amber转头躲着,发出婴儿的叫声。
    她惊呆了。
    脑子转了一圈,先是从机场出来,在高速上出了车祸,然后昏迷,醒来就是这样了?她快速的挣扎着小身子,看向四周,古朴华丽的房中只有她一个孩子,那坐在同辆车上的好友呢?
    “皇上,你快看,七皇子真好动呢。”杨公公弓着身子,兴奋的说。
    amber想自己到底是投胎了,还是穿了,如果是投胎怎么会记得前世的种种,如果是穿了,会不会太苦逼,穿成个刚出生的孩子,七皇子什么的,不会是个男的吧。她努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男的,不安的心放下大半。
    皇帝把amber交还给奶娘,坐到贤妃的床边,柔声道:“这几日便好好将养着。”
    贤妃刚产子,面色苍白,气息虚弱,弱弱点头道了句:“多谢陛下关怀。”
    公主予以皇子身份的来龙去脉,皇上已经跟贤妃说过了,也颁旨昭告了天下。百官虽有微词,但看在这三年不遇的甘霖上,竟无人反对。谁敢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个霉头呢?
    过了片刻,太后和其他妃嫔都纷纷来探望,amber想睡一下好好消化一下自己穿到这个古代的事实都不行。
    大炎朝的皇子都在行周岁礼时由皇帝赐名。庆熙二十六年,皇帝给与众子不同的七皇子赐名逸云,刘逸云,赐居最为富丽的衍庆宫。
    大炎朝庆熙四十一年,二皇子刘逸阳晋端亲王,四皇子刘逸晋晋礼亲王,五皇子刘逸昊晋肃亲王,七皇子刘逸云晋宝亲王,十四皇子刘逸晨加封安郡王。同年十二月,北方匈奴大军犯大炎边境,肃亲王刘逸昊请兵出征,皇帝允,封为延北将军,主率二十万大军前往边疆。


    IP属地:四川2楼2019-04-20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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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章
      肃亲王治军有方,用兵如神,六个月后,捷报频频传上朝堂。皇帝对刘逸昊大加赞赏,青眼有加。大臣们都猜测,肃亲王出征回来大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几个年长的皇子都不甘于后,一时间与大臣往来严密,党派初见雏形。
      下了朝,刘逸云坐在回府的软轿上,闭着眼睛琢磨刚才礼部侍郎上奏保荐肃亲王为太子是何用意,如今皇帝正当年盛,储位与后位自皇帝登基便一直空悬,朝中向来有立储之声,皇帝对此概是冷眼以对。礼部侍郎的折子是真心还是歹意,尚且有待探究。想了片刻,只觉头疼,便掀开窗帘看行到何处了,但见前方拐角打个弯儿就是肃亲王府的方向,刘逸云想了一下,对轿外吩咐道:“去肃亲王府。”
      轿边紧随候着的小厮应了声,轿子便向王府方向去。
      下了轿,也无需门子通报,刘逸云直接走了进去,一路上下人丫鬟躬身见礼,就如回自己府邸一样随意。
      肃亲王去了边疆,现在府中只余进门不到一年的王妃郑秀晶,和两个侧妃。刘逸云来的那会,郑秀晶正和六皇子妃刘氏说着宫里发生的趣事。
      “五嫂。”刘逸云快步走到郑秀晶跟前,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随手倒了杯茶仰头就喝。郑秀晶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习惯了她这无礼,只道:“还不给你六嫂请安。”刘逸云放下杯子,仿佛这才见到刘氏,随意朝她拱手道:“六嫂万福。”刘氏颔首回礼,笑道:“七弟和五嫂倒是亲厚。”
      郑秀晶不置可否的看了刘逸云一眼说:“哪里是和我亲厚,是咱们的宝王爷不拘礼惯了,到父皇那也是这般随意。”又对身边候着的碧琳吩咐道:“去拿些点心来。”
      刘逸云听着,笑了一下也不辩解,挑了个离郑秀晶最近的位子坐下来。不一会,下人就端上了几盘看着胃口大开的精美点心,也不用吩咐,都放到了刘逸云身边的小几上。
      刘氏看着只笑不语,见刘逸云每样都拣着吃了不少,明白这些点心是按着她的喜好上的。
      “方才我来时,在说什么?”刘逸云见二人都看着她,便随口问了句。“说的都是些妇人家的东西。”刘氏见她吃得急,就叫身边的丫鬟给她倒了杯茶送过去。
      “多谢六嫂。”刘逸云也不客气,端起就喝,擦了擦嘴说:“那也可以说与我听,我也是女子,自然也感兴趣。”
      郑秀晶上下看着她,一身红色九蟒亲王袍,下了朝都没来得及换,下面蹬了双镶金底边黑色朝靴,发髻上的金冠前嵌了颗蓝色宝石,腰间用一条玉带束起,挂着几方质地剔透的玉佩和一只散着淡香的香囊,正是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模样,除了那幽深俊美的阴柔有些女子气,别的哪像女子?刘逸云一触上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想开口反驳,便听刘氏道:“七弟自然是女子,不过自幼学习治国之道,孔孟经纶,岂是我们这些寻常妇人可比的。”
      一听便知晓这是在不怎么高明的恭维她,刘逸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又拈了块莉香如意糕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到了午时,刘氏婉拒了郑秀晶留饭,起身告辞,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对刘逸云道:“这莉香如意糕,六皇子府也是有的。前几日,爷还念起了七弟,七弟得了空便来坐坐吧。”
      刘逸云状似无心道:“六哥想我,王府门随时开着,就怕六哥忙着父皇吩咐的差事,没时间理我这个闲人。”刘氏闻言有些尴尬,却也不多说什么,再道了声别,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郑秀晶见她走没影儿了,才回过头看着刘逸云责备说:“她也是好心,你又何必拂了她的好意。”
      “六哥忙着建功立业娶了不少大臣的女儿,她现在觉得正室的位子不稳了,想拉拢我跟六哥邀功,我岂能看不出来。”刘逸云毫不客气的说,不给刘氏留半点情面,郑秀晶一听就知道这小祖宗又犯浑了,屏退了两旁候着的下人,才正色道:“虽说你是女子,在朝堂又一向低调,可宝亲王的名头搁那呢,父皇年龄也大了,你总要寻一边站稳,便是你不寻,过几年也会有人为难你的。”
      刘逸云脸色一变,疏离的瞧了她一眼,冷声道:“我以为五嫂淡泊名利,生性和婉,五哥临走又托我照看王府,才多来了几趟。不想,倒是小王看走了眼。”
      谁不知,现在远在边疆的五皇子风头正盛,六皇子和四皇子不甘于后,三皇子、二皇子也不安分,老八眼见着这潭水越来越混,瞅着时机站到老四那边去了,下面几个皇子正在观望。郑秀晶现在劝她寻边站是何用意?
      郑秀晶见她曲解了她的意思,动了真怒,哭笑不得,扯了扯她宽大衣袖道:“我不过是提醒你提前有个准备,省的到时候不知如何是好。你倒真生起气了。”刘逸云听她这么讲,脸色缓和了些,看了看她已然隆起的腹部说:“我自有考量。你安心养胎,到时给我生个胖侄儿,我也算对五哥有交代了。”
      郑秀晶已经六个多月了,说起来上天眷顾,刚进门就有了身孕,肃亲王不在王府,也不用怕被早进府几年的侧妃欺负。郑秀晶摸了摸特征明显的小腹,一时发起怔来,脸色复杂却不是喜悦。刘逸云以为她是担心,又看了看她的肚子,柔声道:“放心吧,虽说五哥不在,我一定会替你安排好的,明日我就让人去寻几个稳妥的接生婆子,你就在府里安心待产。”
      原本发怔的郑秀晶听她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生产还有几个月,你急什么?何况这些事,王府自然有人安排,何须宝亲王费心。”刘逸云只觉自己闹了笑话,脸一红,又见郑秀晶笑起来,美如缓缓飘落的梨花,清雅迷人,心跳一下子加快,盯着人发起呆来。
      直到郑秀晶唤了两声,刘逸云才猛然回神,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才只用了些点心,我吩咐厨房传膳吧。”宝亲王生性慵懒,清晨起得晚,每日早朝都顾不上早膳,下了朝都要食许多的。郑秀晶被她蹭饭蹭的惯了,就知道她的习性了。刘逸云一听,却从椅子上跳起来,急道:“我府中尚有事,就不叨扰五嫂了,先告辞。”说完也不等郑秀晶应答,招呼候在门口的小厮逃也似的走了。
      “总风风火火的。”郑秀晶见她片刻就没影了,摇头叹息。
      奇了怪了,为何会有心跳加速的窒息感?刘逸云坐在宝亲王府的书房里,愣愣的看着角落的一只青花瓷,百思不得其解。五嫂美则美矣,然平日里在青楼楚馆里逛,见到再美的女子都是有的,也不会这般,今次是怎么了?刘逸云撑住额头,颇为苦恼。上一世没有喜欢过谁,这一世突然遇到这种据说叫做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有些茫然。
      若是去年此时有了这情动,向父皇求旨,娶了她就是了,可如今她是五哥的王妃,这念头还怎么要得。想着,刘逸云烦躁中又添了恼怒,站起来,举起桌上的砚台就朝地上砸去。
      贴身内侍小德子听到里面的响动,忙推门进去,见地上的砚台和刘逸云满面怒容,忙默声跪地。
      “退下!”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小德子知道主子此时烦躁,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刘逸云坐回椅上,浑身无力的想:就算早些知道了,又有何用?她是郑国公的嫡亲孙女,是淑妃的侄女,嫁给五哥本就是早早定好的事,她宝亲王身份再尊贵,五哥再疼她,父皇多惯着她,这事又怎能容她胡来,更何况她不过一个“以公主之身,予皇子之实”的女子。
      罢了,不想了,何必添堵。
      朝堂上的储位之争慢慢浮上明面。上次礼部侍郎保荐五皇子为太子被皇帝厉声驳回,称礼部侍郎不顾边疆战火,背着五皇子奏请储位,为不忠不义之徒,革去官职,流放西北肃州。肃州位处西北边陲苦蛮之地,路途遥远,这一去,也没什么活头了。几个皇子看不透皇帝的意思,一面自己悄悄思量,一面对政事更加活络起来。倒是宝亲王,都道她是肃亲王的人,这些时候却不如往常般常去肃亲王府,变得疏离起来。
      刘逸云无精打采的坐在王府的亭子里,此亭唤作横省亭,呈六角状,亭四周挂忧珠帘,微风徐拂,珠帘未动,是纳凉的好去处。正值盛夏,水池中几只小虫此起彼伏的叫得欢,她听着只觉燥闷不堪,拾起脚边一个石头就狠狠丢了过去,虫鸣歇了一会,不多时又响起。
      “来人,给本王把这些个在瞎叫的东西都赶走!”刘逸云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小德子心内叫苦,面上却不敢耽搁,招呼几个侍卫就去赶虫子了。
      人过去了,虫子自然不敢在叫,刘逸云这才脸色好了一点。小德子心想这也不是办法,等下虫子又叫了,王爷生起气让人填了这池子可怎么办?便讨好的笑着建议道:“王爷,不如去肃亲王府吧,您都一个月未去了。”
      王爷最听肃亲王妃的话,每次去了那边,总是笑眯眯的,肃王妃说什么也都答应。
      “不去!”刘逸云冷冷的看他一眼,小德子在这炎炎夏日生生的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说,默声低头退下。
      又坐了会,正要回房,一个下人拎了个食盒小跑过来,对着小德子耳语了几句,把食盒交给他就退了下去。小德子想了一下,将盒子置于石桌上,打开盖子,取出一直精巧小碗,碗内盛着酸甜可口的酸梅汤,呈到洵晏面前,小心道:“王爷,肃亲王府送来的酸梅汤,天热,王爷小食一些吧。”
      肃亲王府?整个肃亲王府能念着她的就只有五嫂了。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那碗酸梅汤,玉制小碗剔透,正是她前些日子送于五嫂的,碗中酸梅个个饱满诱人,两王府相去小半个京城,却连冰都还未化,可见其人用心。小德子见她只看着却不动手,以为她不想吃,就想撤下,刘逸云却突然接了过去,一口喝尽,走出小亭,顺道把碗丢进了食盒里。


      IP属地:四川3楼2019-04-20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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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9-04-30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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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五章
          甘露殿是大炎皇帝日常处理政事,批阅奏章之处。殿宇高耸威严,玉阶道道,殿墙森森,殿外汉白玉栏杆外站了重重禁军,门外站着两排内侍听候吩咐。从外头看去,庄严肃穆,叫人胆寒。
          刘逸云到了甘露殿外,顺了顺气,才问门口候着的小太监道:“可有人面圣?”
          “回七爷,无人。”小太监答。
          “别的皇子可来过了?”
          “也无。”
          刘逸云在心里舒了口气,对小公公道:“劳烦替本王通报一声。”小公公忙躬身道:“王爷折杀奴才了,奴才这就通报。”
          不多时,小公公便出来对刘逸云道:“皇上让七爷进去。”刘逸云理了理衣冠,深呼了口气,走了进去。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双眉高高拢起,既有忧虑,又有不悦地瞧着,手中握着朱笔,掌握生死。
          刘逸云提起下摆,跪地口呼:“臣儿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抬起头,把折子丢到一边,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平日里可不见你这般守礼。有何事要奏?”
          刘逸云默了片刻,似乎在想怎么说,皇帝也不催促,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父皇,”刘逸云犹豫着道:“臣儿方才在五哥府上,五嫂生了个儿子,为我刘家再添一孙。”
          “嗯,这事朕知道,方才太医报过了。”皇帝漫不经心道:“还有呢?”
          “然后,李庆福带兵闯进王府,要搜查。。。”刘逸云故意留下话头,等皇帝发问。
          “搜查?搜查什么?”皇帝皱起眉,声音提高,隐含了怒气,自古来,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皇家威严被人挑衅。
          “李庆福说,五哥私通匈奴,”刘逸云心里有了些把握,小心道:“臣儿以为荒唐,便喝令他退下了,但兹事体大,臣儿不敢不报,故来禀报父皇知道。”
          “老五私通匈奴?荒唐!”皇帝拿起御案上的透瓷茶盏便向地上砸去,怒道:“他小小护卫长便敢犯上搜查亲王府,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朕了!”满室宫女太监见皇帝发怒,都跪倒地上不敢说话,杨公公忙上前劝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刘逸云担忧的看着皇上,向前跪走了两步停下道:“父皇息怒,龙体要紧。”
          皇帝稍微冷静下来,沉吟稍稍,便问:“他一个护卫长没那么大的胆子,你可问了是何人指使?”
          刘逸云犹豫着道:“他说,是,是六哥叫他去的。”停了一下,马上又道:“臣儿以为,六哥待几个弟弟向来亲厚,对哥哥们也是敬重友爱,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求父皇明鉴!”言罢,伏地。
          皇帝阴沉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门外小公公突然来报:“皇上,六皇子求见。”
          “宣。”皇帝沉声道。
          六皇子进来看到跪伏在地上的刘逸云愣了一下,又见满室太监宫女接都跪着,大气不敢出一个,地上又有摔坏的茶盏,只以为是她惹了父皇生气,心内暗笑两声,自顾自下跪行礼罢了,小声问道:“七弟做了何事惹了父皇生气?父皇息怒,七弟年少贪玩,平日又多爱和女子混一处,难免做错事,父皇就饶了七弟这次吧。”
          看来,他以为布置得当,万无一失,还没等李庆福回报就进宫来了,刘逸云暗想,如此一来倒是不用费什么大力气了。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也不说刘逸云为何跪在地上,只问道:“你为何而来?”
          六皇子这才想起正事,忙取出怀里的一封信禀道:“臣儿收到边关密函,信上所言竟是五哥密通匈奴,臣儿大惊,故此禀报。”杨公公瞧了一眼皇帝脸色,下去将密信接过来呈上,皇帝打开看了一会,将信丢到桌上问六皇子道:“你如何看?”
          六皇子长拜奏道:“臣儿以为,边关战争正是关键时刻,若此时出了这事,大炎危矣,万望父皇严查。”
          “老七,你怎么看?”皇帝听罢,转头问刘逸云。
          刘逸云斩钉截铁的说:“五哥绝不可能做出这等通敌卖国的下流事,怕是有心人蒙骗六哥。”
          “你怎知有人蒙骗我?”六皇子不满道:“谁不知你和五哥交好。五哥不在京城,你就代五哥看着肃亲王府,倒是自己家一般。论事就理,我是按理说话。”
          “边疆苦寒,五哥不曾有过一句抱怨,一去将近一年,每每有信都只吩咐我好生侍候父皇,连待产的王妃都来不及问一句好坏。捷报屡屡送上,胜仗不知打了多少。多年来,匈奴人杀我边疆百姓,夺我百姓财物粮食,此次多亏五哥,才能让边疆百姓过个安稳年。这些都摆在眼前,六哥轻信小人,指五哥通敌。逸云心寒!”言罢,眼含泪水,重重磕了个头,对皇帝道:“求父皇明鉴彻查,还五哥一个公道。”杀了这么多匈奴人的大炎王爷,怎会私通外敌?刘逸云以亲情,战况双面向皇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皇帝听了也颇有感触,想到留着自己血脉的儿子在边疆受那风餐露宿之苦,天气渐寒,也不知是否穿得暖,那里的东西不知是否食得惯,面色多有动容。杨公公服侍多年,最能揣摩圣意,在一边忙贴心道:“肃王爷必能凯旋而归,到时皇上便可父子团聚,享受天伦。”
          六皇子见刘逸云一番话说得让皇帝动容,心下大急,李庆福已经去搜查王府了,肃亲王府只留了些弱兵,亲卫都随肃亲王去了边疆,王妃又怀胎待产,还剩谁人能阻挡搜查?必能把事办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做到底了。想罢,他再次禀道:“是真是假,很快便能见分晓,李庆福已经去取证,父皇只需稍候片刻,便有真相。”
          “真相?”皇帝见六皇子还敢说,不由大动肝火:“真相便是你这不忠不孝,无仁无义之徒,想做太子想疯了,居然做出这等欲戕害手足,不管江山社稷,污蔑军中将领之事。什么密信,朕看,就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
          六皇子见皇帝动了大怒,连连叩头道:“臣儿不敢,臣儿不敢,这真是边疆送来的,臣儿不敢撒谎!”
          “哼!老七还说是李庆福污蔑你,还求朕明鉴,你亲口承认了也好,免得那万死不足的李庆福多担一个罪名!做弟弟的竟敢指使下属搜查封了王爵的哥哥的府邸,目无法纪,罔顾君王父兄。朕不杀你不足以眀法纪。”皇帝说完,拿起桌上的镇纸就要向六皇子头上砸去。那镇纸是天然宝石制成,砸到头上不死也差不多了,刘逸云心下一惊,忙上前一步,抱住皇帝的腿,连连磕头道:“父皇,六哥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他是绝不敢欺君罔上的。父皇,饶过六哥这次吧,饶过六哥这次吧。”皇帝正在怒头上,把她踢开,刘逸云不敢放手,头都磕破了,见皇帝还未消怒,手里的镇纸也没放下,便挡到六皇子面前,拉了拉已经吓呆的六皇子的长袍,口中还念着:“求父皇息怒。”
          满室一时都响起:“求皇上息怒。”的声音。杨公公口中不停,却是颇为复杂的偷偷瞧了刘逸云一眼。
          皇帝终于放下镇纸,命人将六皇子押入大牢,等候处置。六皇子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吓得手脚发软,被侍卫拖了出去。
          刘逸云还跪在地上,不敢动。皇帝看着在亲王服下更显瘦弱的女儿,她面前地上还沾着她额上的血迹。心内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也退下吧。”
          “臣儿告退,”退到门口,刘逸云又复跪下叩首道:“父皇消气,身体要紧。”才退下。
          杨公公见门关上,状似无心的说了句:“七爷真是仁孝之人。”皇帝喝了口宫女送上的茶水,叹道:“难为她一个女子,却要为那不肖兄长做到这地步,比那些只顾皇位的哥哥好了不知多少。杨庆林,你亲自去太医院,选个医术最好的,派去宝亲王府。”
          “奴才这便去。”杨公公退下就忙往太医院去。
          刘逸云出了宫,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关总算是过去了。小德子见了她头上的伤口,吓得变了音,掏出丝绢往刘逸云头上擦去,口中还不停念叨着:“王爷怎不知顾惜着自己,这可如何是好。”刘逸云淡淡偏开头,眼眸幽深,摸了摸渗血的伤口,这下也不适合在去郑秀晶那了,免得让她担心,便遣了贴身侍卫东篱亲自去肃亲王府,跟郑秀晶报个平安,临去前,还多次嘱咐,拣好的说。
          郑秀晶在王府,虽然闭着眼睛,面色镇定,但心内却是不安,宫里不时传来消息,说皇上砸了杯子,皇上怒骂皇子,甘露殿里传出重重磕头声。皇上震怒的事已经传遍皇宫,贤妃娘娘听说七皇子在里头,急得直抹眼泪,六皇子生母丽妃也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六皇子被打入天牢,七皇子回府,临了还遣了人来宽慰,贤妃见此才放下心来,丽妃却是直接昏死过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传入后宫,不需多时,满朝大臣都会知道,六皇子污蔑肃亲王叛国,皇上大怒欲杀之,多亏宝王爷拼死拦着,才捡回一命。
          郑秀晶等得心焦,只觉得过了好久东篱才到,宫外消息慢,还不知究竟怎样,忙问:“如何了?”
          东篱答:“王爷平安,派卑职来告知王妃放心。”
          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郑秀晶怀疑地看向东篱,直到东篱心虚低头,复又问:“七爷可有受伤。”
          东篱眼神闪烁答:“不曾。”
          “说实话!”
          “皇上震怒,要杀六皇子,王爷求情,额头都磕破了,还被皇上踢了几脚。”
          “下去吧。”郑秀晶得到了实情,才把提着的心放下,虽然心疼她受了伤,但毕竟性命无虞,还让六皇子这辈子都与皇位无缘了。她越来越理解为何刘逸昊会单单吩咐她出事找七弟了。宝亲王的心机,就算把人逼死,也不忘为自己留下个好名声。


          IP属地:四川10楼2019-05-01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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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六章
            一晚的安心休息后,郑秀晶就恢复了大半,在丫鬟的搀扶下可以站起来走动几步。小王爷还刚出生,总是睡着的,他小小的鼻子果真像极了刘逸云,粉嫩粉嫩的小脸极为惹人怜爱,小嘴嘟哝着,睫毛像扑闪的蝉翼,真真是遗传了刘家的好相貌,碧琳伏在摇床边上看着,回头对郑秀晶轻声道:“王妃,小王爷怎么一直睡着呢?”郑秀晶淡笑着摇头:“他是刚出生的,自然贪睡。”碧琳还是个未曾通晓人事的小丫头,更不曾知道婴孩的习性的,见郑秀晶这么说,便想该和嬷嬷们讨教讨教了,虽说王府里备了好些乳母嬷嬷,但是多个人懂总是不会错的。
            又睁着灵活的大眼睛瞧了一会儿,才起来,想起宝亲王昨儿在甘露殿伤了额头,两手搅着手绢,眼睛不知望向何处,仿佛才想起这遭般说道:“王妃,七爷伤着了,咱们给寻些药送去府上吧。”昨儿下午,甘露殿发生的事刚传出去,宫里的娘娘、几家王爷还有与王府有些来往的官员都派了专人上门慰问,顺带还奉上上好的膏药,一直到今儿午后,还是络绎不绝的往来,宝亲王府的门槛儿怕都要被踩破了。
            可却偏偏最该上心的自家王妃,一点不放在心上,也没提起个一言半语的。
            郑秀晶斜靠在床边,怜爱的看着眼睛紧闭,小嘴嘟哝着的儿子,微微摇头道:“她不缺这些。”又见碧琳一副纠结挂怀,却非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料是这小妮子春心动了,便打起玩笑道:“不如,把你送去吧。反正她也是喜欢女子的,让她收了你,也并非不可。”
            碧琳是郑秀晶的陪嫁丫鬟,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同一般下人可比,便也敢说些俏皮话,听王妃打趣她,小脸一红,手指间便将那条可怜的手绢儿搅得更紧了,羞怯道:“七爷眼界高,哪看得上奴婢。况且,奴婢是要服侍王妃的呢。”
            瞧那小脸红的,还说要服侍她呢?郑秀晶微微一笑,打趣的看着她:“再搅,这手绢儿可得破了。”碧琳忙羞赧的把手松开,灵动的大眼睛羞怯的瞪了郑秀晶一眼,急道:“王妃只管拿羞人的话来取笑奴婢。”见郑秀晶美得像画上一般的朱唇笑意更深,急急一个转身,低着头不好意思再瞧她。郑秀晶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跟了她这么久,也是该给寻个好人家了,她虽对刘逸云有意,但那风流不羁的宝亲王真真不是个好的对象,何况碧琳这般出身,进了王府也顶多是个不掌事又说不上话的侍妾,将来是必要遭人欺侮的。
            只是说来甚怪,宝亲王都十七了,王府后院还空空如也。既要当皇子来教导,皇上应当早早就给她指了婚才是。当年七皇子出世,仙家所言“以公主之身,予皇子之实”,皇家对此事看得极重,皇上更是常挂心上,自七皇子出生后,样样都比着皇子的惯例来办,周岁礼,拜师礼,件件都让身边的杨总管亲自督着,务必要隆重无上。就连封王,都不忘她。皇上对宝亲王一直都是最上心的,却不知为何一直没给她指婚,宝王爷倒也没有看得上的。说来也怪,她生得风流,常在外面晃荡,府内却是连个侍妾名分的都没有,身边除了自幼服侍她的内监德公公,还有几个近身的侍女,连个打点衣食的亲近人都没有,王府中的日常琐事也是几个长史执事看着。虽也不乱,总觉冷清。当朝皇子,就连年方十四的十四皇子安郡王也有一位侧妃,两名侍妾了。这么细细想来倒真是不妥。
            郑秀晶自己想了一圈,又觉自己好笑,皇家的事,从来不是能轻易勘透其中奥妙的,她又何必多这心思。想罢了,便探出温软的指尖,柔柔的抚过小王爷软嫩的小脸,小王爷仿佛是有了知觉,梦中受了扰,转了转小脑袋,小嘴嘟了嘟又继续睡去。
            又过了些时辰,门口的丫鬟进来通报:“王妃,灵侧妃和柳侧妃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衣饰华丽,面容姣好的女子。郑秀晶坐起来一点,笑着招呼道:“两位姐姐随便坐,不必多礼。妹妹身子不便,便不起来招呼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她进门晚,又年幼几岁,便自己谦称了妹妹。
            灵侧妃一身华贵粉色苏锦,不知花了多少绣工的心血制成,上头细绣朵朵娇艳的海棠,甚是明媚动人。她唇上一点嫣红,肤如凝雪,发髻巍峨重重,是个极美的人儿,据说肃王爷出征前专宠着她,只是她是赵国公的庶出孙女,配不上那正妃的名头,否则早早是王府的正经主子了。可即便如此,灵侧妃性子灵活,目高于顶,仗着有王爷的宠爱,素来不爱和主院往来,这些时日,更是连请安都给自己免了。郑秀晶看在眼里却不愿计较,便随了她去。柳侧妃则柔婉些,原是王爷的侍妾,后其兄随王爷一起出征,成了帐前小将,沾着了兄长的光,成了侧妃,却是个不受宠的。
            灵侧妃见郑秀晶如此说,也不答话,气势嚣张的进来,丝毫不推辞,果真随便坐,直接占了主位。碧琳气不过,想为主子出头,却被田夕一个阻止的眼神拦下。
            “王妃现下可觉得好些了?”柳侧妃见气氛尴尬,忙找了话说起来,也算是为郑秀晶解围。郑秀晶对她了然一笑,答道:“好多了。多谢姐姐挂心。”
            小王爷这时睡醒过来,啊啊的叫起来。碧琳把孩子抱给郑秀晶,对小丫鬟吩咐道:“快找乳娘来,小王爷饿了。”
            灵侧妃冷嗤一声道:“这便小王爷小王爷的叫上了?将来是不是世子还指不定呢。”大炎朝立嗣,历来立嫡,几个皇子争夺储位也是因为当今圣上不曾有过皇后,嫡庶未分,身份等同尊贵,便对那皇位升起觊觎之心。郑秀晶乃正妃,所生之子自然是嫡子,肃亲王又无其他子嗣,这孩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尊崇祖制自然是世子。灵侧妃这话里存了歹毒阴狠之意,是明晃晃的犯上无礼。郑秀晶听了却也不恼,只笑着说道:“那便要劳烦姐姐为王爷多生几个孩儿了。只是,再多,也是要按着嫡庶长幼,喊妹妹的孩子一声哥哥的。”
            灵侧妃自己的母亲是庶出,进了国公府又是妾室,她便成了庶女,嫁到王府,虽有王爷宠爱,却因出身又无子嗣,只能偏居侧位,成婚当日,连王府正门都不曾走过,心中向来不甘,听得郑秀晶轻巧的两句话,戳了她的痛处,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便转头拿柳侧妃出气:“听闻你兄长原是王爷的一名牵马小卒?”她讽笑两声:“你倒是有些运气,得了王爷一夜宠幸,变成了侍妾,如今倒也爬到和我平起平坐了。”
            柳侧妃闻言脸色涨得通红,低头不语,眸中却有不易察觉的怒色。郑秀晶在一旁瞧得清楚,却只当做没有看见,对灵侧妃道:“都是姐妹,入了王府就该事事念着王爷,提这做什么?”
            乳娘恰在此时进来,朝着郑秀晶见了礼,又向两位侧妃微微致礼,才到郑秀晶这来抱小王爷,郑秀晶小心的把孩子递过去,却在余光里意外瞄见柳侧妃竟露出怨毒的目光,心内咯噔一下,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接下去,灵侧妃又说了几句刻薄话,郑秀晶不急不恼,礼数周全,不反驳也没让她讨到多少好处。柳侧妃一直是顺顺弱弱的样子,在边上说着体己话,被灵侧妃奚落了也是委曲求全,尽力打着圆场,颇为惹人怜惜,那怨毒的目光只一刹那,让人觉得是幻觉一般。两人坐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了。
            碧琳见她们走远了,才颇有些刻薄地说:“都赖了这么久,不如干脆留了晚膳再走!”郑秀晶淡淡的望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不可无礼。”
            “王妃,”碧琳愤愤然,跺着脚说:“您这般大度,灵侧妃可不会记心里。”郑秀晶摇了摇头,依旧是不在意,她对这些事,惯来不上心,若非今日灵侧妃说话间常扯了小王爷,她爱子之心切切,也是绝不愿多做理会的,或许早早便端茶送客了。碧琳明白自家王妃的心思,只能自个儿生着闷气,主子不上心,做奴婢的再心焦也没用。
            这般过了三个月,隆冬时节便来了,腊月冷风刮面,寒的彻骨。十三皇子刘逸旷见这时节大好,自个儿跟皇帝告了三天假,跑来宝亲王府,要同刘逸云一道去那围场冬猎。既然皇帝都准了,刘逸云自然没有扫了他兴致的道理,便着人备马,弓箭一干物品,第二日便各自带了两队亲卫,朝着围场去了。
            刘逸云骑得是匹棕色良驹,此马双目炯炯,毛色光亮,尾巴甩动有力,是开春之时,大宛国进献的良马,性情刚烈,骏武不驯。刘逸云瞧了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连称好马,皇帝见她喜欢得紧,便赐了她。刘逸云自是喜不自禁,亲自带着它到马场,用了足足三日,才将它驯服,自那后,只认她一人为主,旁人不得近身。
            冬景虽不如春景瑰丽,却另有一番滋味,大雪盖地,万物银装素裹,枯枝丛丛绕绕,显出那奇形怪状的丑样子。这个时节围场中有的多是庞大蠢钝又不乏凶猛的大猎物,今年皇帝开不曾开猎,围场官员放养着的猎物众多,今日必能有大收获。刘逸云想着,定要好好猎几只雪貂猛虎,给郑秀晶制件暖暖的外袍。
            “七哥。”十三皇子骑着匹白色骏马,双腿一夹,小跑上来。刘逸云转头,冲他笑了笑,说:“父皇怎么就准了你呢?这天冷的,还要我陪你受着冻。”
            十三皇子嘿嘿的笑了两声,答道:“父皇向来注重皇子学业,本也是不能准的。不过,臣弟说,前些日子箭术多有长进,想来这试试身手,将来也好像五哥一样,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刘逸云闻言轻轻一笑,骂道:“必是父皇正烦着,不愿与你多说,否则,怎会听你这不着调的缘由?”“正是呢,”十三皇子见刘逸云拆穿了他,也不恼,乖乖的就认了:“臣弟听闻那日父皇心中不豫,似是有大臣为六哥求情,臣弟瞅着点,就去甘露殿找父皇,父皇就准了。”
            倒是有些小聪明。刘逸云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十三皇子寻思了片刻,问:“六哥下狱之时,七哥是在的。你说父皇是真的要杀六哥么?”刘逸云听了,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角的微笑依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父皇是天子,天子的威信谁敢去猜呢?”
            话说到此,十三皇子也不再深问。天子的威严不容揣测,但作为父皇,他的心是向着他们的。这次会给六皇子这么严厉的惩戒,不过是因为六皇子对政事过于上心,有结党营私之兆,平日更是常在宫中走动,对天子的威严有了威胁,父皇才重罚与他。如此这般,父皇是断断不可能将六皇子释放的。那些大臣没有猜透皇帝的心思,怕是白忙了。十三皇子是个伶俐的,稍稍指点便能融会贯通。


            IP属地:四川11楼2019-05-01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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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七章
              平日忙于往来琐事,甚少有如此惬意的时机,刘逸云也不急着策马,扯着缰绳在雪地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兴致盎然的欣赏眼前壮丽之景。良驹打了两个响鼻,口鼻之中吐出的浓浓白气都快凝成了霜。十三皇子紧随其后,双眉逐渐深锁,眼望前方大雪漫漫的林子,似有难言之隐。
              刘逸云扭头瞅了他一眼,又向前行了些地,见他久久不言,便率先开口道:“何事令你这般踟蹰?说来七哥听听。”十三皇子见她先开了口,再扭捏倒是见外了,细细推敲了措辞,缓缓道:“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暖婷公主两年前嫁与郑绘,这个,七哥是知道的。”说着,望向刘逸云,刘逸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十三皇子唇角微抿,眉头隆起,叹息着道:“前几日皇姐进宫省亲拜见母妃,我恰好也在。说话间,便见皇姐面色枯黄,也不似从前那般欢悦,面上总是愁云惨淡。我心有疑惑,便随口问了。皇姐几番支吾,直到我和母妃都恼了,才喑喑泣泣的道来,郑绘这一年来常在外留宿,不知为何,对皇姐也爱答不理,上月始,更是频频辱打皇姐,皇姐好生问他缘由,他也不说。”十三皇子说着小心看刘逸云脸色,见她只是拢眉细闻,并无半点不耐,拱了拱手道:“原本也是臣弟和母妃宫中之事,说来也让七哥笑话。”
              刘逸云摆摆手道:“你便说下去吧,暖婷幼我一岁,同是父皇的血脉,她也是我的妹妹。你细细说来,客套话就甭讲了。”十三皇子面有动容,便不再犹豫的全盘说了:“我和母妃闻言皆都惊怒,母妃查了她的身子,腹部腰间多处於痕,手臂上伤口道道,背上更是大块大块的青黑。母妃观之不忍,心疼落泪。臣弟怒气勃然,就要去国公府,寻郑绘说个明白。但母妃忌于六哥前车之鉴,郑国公府如今因五哥的缘故,风头正盛,得罪了没有好处,便拦着臣弟,不让去。但皇姐受此屈辱,做弟弟的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我欲去觐见父皇,求父皇做主,母妃仍是瞻前顾后,要我过了这阵再说。”十三皇子语中无奈,她的生母夏妃,出身没有贤妃和淑妃荣耀,难得有了如今的荣宠,从微末的美人一步步做到了妃位,便愈发瞻前顾后起来,生怕惹恼了皇上。刘逸云自然是知道夏妃的为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夏妃娘娘也是为了你,何况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
              十三皇子勉勉一笑:“我自是明白的。之后思来想去,实在不忍皇姐再任那**打骂。母妃位分虽不是最尊贵的,但皇姐好歹也是刘家的子孙,哪能容他作践!”十三皇子越说越气愤,目露狠戾,朝着刘逸云拱手一拜:“臣弟还请七哥怜惜,替皇姐做主。”
              十三皇子言辞恳切,刘逸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拉住他的手:“都是一家人,这事,我自会放在心上,你放心。”十三皇子见刘逸云承诺了,放心了大半,对着刘逸云感激一笑,原本紧绷的双肩放松不少。刘逸云见他事情说完了,不愿他再做多想,便执起宝弓,纵马道:“来!咱们比比,看谁猎得多。”
              “好!”十三皇子亦拍马上前。亲卫都各自散去,只余几个贴身的跟在身后。
              这一日下来,刘逸云得了不少好猎物,可谓满载而归。剩下两日,和十三皇子饮酒赛马,好不惬意。得了的猎物都叫剥了皮,让人制成衣裳,恰好可以御寒。其中一件小巧别致的貂皮小裘,穿着舒适保暖,瞧着更是端庄大方,刘逸云看着喜欢,便又拣了几件好的放一起,预备亲自给郑秀晶送去。剩下的一块虎皮制成了绒毯,皮毛油亮生威,内衬摸着柔软暖和,是极能御寒之物,刘逸云便差了专人送去宫里呈给皇上。
              郑秀晶自那日起便叫人暗中小心防着柳侧妃,生怕她做出什么歹事。果不其然,没多久她竟叫人往乳娘的膳食里下药,这药分量小,对大人而言不算什么,可对才出生三个月的婴孩,却是阴毒至极了。
              刘逸云到了王府之时,郑秀晶正在中堂审柳侧妃,灵侧妃则在一旁冷眼瞧着,事不关己一般,吃着侍女奉上的糕点。
              “哟,这是怎么了?五哥府里可难得这般热闹。”刘逸云嘴角含笑,一手在身后背着,一手把玩着一柄玉色上乘的玉如意,身后的小德子弓着身子,手内托着那几件刘逸云亲自挑选的衣裳。堂中众人见她来了,都起身见礼,灵侧妃慌慌忙忙的拿着丝帕擦了嘴,上前躬身一福:“七爷万福。”刘逸云把手一抬,笑道:“你虽也是五哥的人,但身在侧室,不能算上是皇室中人,不必遵那万福之礼,道声吉祥便好。”大炎朝礼制,只有皇室之人需道万福,其他人给主子皇子公主请安,口念吉祥便可。除了皇帝妃嫔,其他侧室为庶,亦算外人。灵侧妃这是越了礼,她听刘逸云这般不留情面,脸上闪过难堪之色,心内恨恨,却又无法,只得退至一旁,连坐的地方都不能有。
              刘逸云直接掠过她,走到郑秀晶面前,恭恭敬敬一礼:“五嫂万福。”郑秀晶亦起身,双手交叠至右侧,盈盈一福,回了礼,见刘逸云坐下了,方坐了回去道:“七弟今儿可来错了时候。府中丑事不宜外传。”刘逸云哦了一声,朝堂下跪着的柳侧妃阴阴的看了一眼,眼中凌厉之色尽显,柳侧妃因听说宝亲王素来怜香惜玉,最是好说话的,刚想求情,见这眼神,心惊胆破的低下头去,不敢开口。
              “我和五哥乃是手足至亲,他不在京,府里的事托我看着。今次出了什么下流勾当,五嫂也别瞒我了,我自是要代五哥好好闻讯一二的。”刘逸云见她低头,冷笑一声,转头对郑秀晶柔声说。郑秀晶知道刘逸云是担心她的性子不愿与人相争,怕她吃了亏才这般说,心中升起暖意,便道:“如此,是再好不过了。府中尽是些没有见识的妇人家,有七弟在,也好拿个主意。”说完便对碧琳微微一点头,碧琳会意,上前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尽说与洵晏听。
              刘逸云听罢,望向堂中已是浑身颤抖的柳侧妃,冷声问:“碧琳的话,你也听到了,可有何想要澄清的?”柳侧妃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白一二,灵侧妃在一边怪声怪气道:“她还能说什么?被拿住的时候,可是人赃俱获,铁证如山。”刘逸云如若未闻,只注视着柳侧妃。柳侧妃心知自己是难逃此劫了,也不辩白,声泪俱下的跪求道:“贱妾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求七爷和王妃饶命,以后再不敢了。”
              灵侧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若是都如你这般,还要官差律法何用了?”刘逸云一听,倒是暗暗低头笑了,这话和前世听到的“如果说对不起就好了,还要警察干嘛?”有异曲同工之妙。郑秀晶拿眼瞪了她,刘逸云正襟危坐好,又觉得郑秀晶刚才那眼真真是风情万种,别有韵味,心神荡漾了片刻。
              “七弟,你怎么看?”郑秀晶见她不知怎么就走了神,心中无奈,只好自己发问。刘逸云想了片刻,道:“残害皇孙,毒害婴孩,心无善念,亦无半点怜悯之意,实在是可恶至极,本该按着祖宗家法杖毙,但毕竟是五哥的人,便先囚禁于房内,派专人看守,至五哥回来再说。”刘逸云这番话是碍着他哥哥是肃亲王帐前小将,如今和匈奴一役正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一点差错也要不得,便留了她的性命,也好让她哥哥感念肃王爷的仁慈,更加尽忠杀敌。
              郑秀晶细细一想,也就明了了,自然不会有意见,倒是灵侧妃开始嚷嚷:“哎哟,七爷当真是怜香惜玉,这**,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平日更是装的楚楚可怜。七爷可不要被她蒙蔽,手下留情,她可无感念之心。”刘逸云微微一笑:“本王自然是识得的,只是再怎么也是五哥家事,本王理当避讳一二。最终要如何裁定,还是五哥自己来判。”
              这话不仅是说给灵侧妃听的,更是说给别的心疑她过分越俎代庖之人听的。灵侧妃无话可说,便告辞了,柳侧妃也由家丁押了下去,堂内就剩了郑秀晶和刘逸云几个。
              事情了了,郑秀晶也放心和刘逸云说起话:“你今日来,是有何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么?”刘逸云笑嘻嘻的说,见郑秀晶嗔了她一眼,才将手中玉如意递上道:“这是张泉澈在尹州办差带回来,献与我赏玩的,用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玉色剔透而无杂,雕刻精细,边角磨得光滑无刺,是上上等的好东西。我瞧着很是喜欢,昨儿去吉庆寺请主持开了光,送来给小侄儿压压床,也可保他整夜安眠。”
              “你倒有心。”郑秀晶接了过来,执于手中,不需细观便知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只怕张泉澈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觉得收下她这样的物件,实在不妥,何况瞧着她的眸光便知她也是十分喜欢的,便退还她说:“你既然喜欢,就自己留着,何必都送来给我?你侄儿他还小,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刘逸云一听急了:“本王是送给侄儿的,你这么急着替他推辞做什么?留着,要还,也等他大了再自己还。”郑秀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既这般坚持,也推辞不过了,叫碧琳收了下来:“怎么你送个东西倒像是上赶着求来的。傻。”
              “呵呵。。。”刘逸云心道,的确是傻,否则怎会爱上你,又向后一挥手,小德子便托着那些衣裳上前跪下道:“这是王爷送于王妃的,请王妃务必收下。”郑秀晶看向刘逸云,微微摇首,叹气道:“怎么又是玉如意,又是衣裳的,下回可要吩咐门子,不敢让你进府了。”
              刘逸云示意碧琳来收下,碧琳则是望向郑秀晶,郑秀晶看着刘逸云,势必要她说个由头。刘逸云只好把话先说明了:“这衣裳,是臣弟有求于五嫂,还望五嫂应下。”


              IP属地:四川12楼2019-05-02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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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八章
                王府中堂是审讯家丁奴仆或府中女眷做出不体面之事的地方。堂正中是两把红漆红木座椅,两旁各是两排座位,堂中铺设青灰地砖,氛围肃穆而令人胆丧。郑秀晶一语不发的坐着,刘逸云也如她一般静默不语,小德子躬身朝地,手中托着的衣裳,虽是猎物皮毛所制,但那精细的针脚,出众的剪裁,显是与寻常不同,碧琳侯在郑秀晶身后,听从吩咐。
                片刻之后,郑秀晶抬眼看了碧琳,碧琳便上前接过小德子手中之物,退至一边,交由小丫鬟收下。郑秀晶心知,七弟会托她来办的事,必不是什么零星小事,但也绝不会是令她为难之事,她不知为何会有这般自信,却是因她一个肆意的挑眉,一句维护的话语,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从心底信她,信她不会做出任何伤她之事。
                郑秀晶微微一笑,墨黑的眼眸含水若星,摄人心魄,她朱唇微启,转头对刘逸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去前厅。”
                刘逸云望着她动人的颜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正是凤冠霞帔的新娘,大红头盖上的龙凤呈祥的图样绣得甚好,五哥意气风发,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他的身躯魁梧俊挺,和娇小羞涩的新娘正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儿。周边的人都在笑着闹着,说着连篇儿连篇儿的吉祥话,好似要把能想到的都给说尽了,方能显出他们的诚意一般。她当日正是五哥的迎亲使,也着了身大红,举着酒杯挡在五哥身前,替他免去宗亲众人的灌酒。那酒醇香可口,酒香甘冽,回味无穷,她一杯一杯的仰首饮下,又与众人陪着笑,尽她迎亲使的本分。只是那美酒如灌而入,再是上品的琼浆,也让她头昏脑胀,支撑不住。
                她挥开小德子欲要搀扶的手,跌跌撞撞往府中后院而去,寻了棵边角的老樟树,扶着那粗壮的树干,就着它的树根,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呕吐,吐得只有酸水,还是干呕不止。
                “你还好吧?”一声女子婉转如黄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抚着胸口,心中颇为烦闷,只想转身而去,却又好奇拥有如此动听嗓音的女子是何模样,便缓缓转头。只见这女子,一身红艳却不媚俗的丝质高腰襦裙,发髻上簪着珠花,一支鎏金垂珠嫣嫣的金步摇夺走了她的注意,这支步摇是下聘之时,父皇钦赐予郑家小姐,共新婚那日簪戴之物。既知晓了她的身份,也不好再无礼离去,退后一步,伸手交叠拇指交扣于身前二十寸之处,缓缓下拜:“见过五嫂。五嫂万福。”
                见她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却马上又是了然之色,福了一礼:“七爷万福。”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不需多言便从她的衣饰样貌与举止言语中知晓了她的身份。蓦然,又觉不妥,正是新婚之夜,五哥尚在庭中应酬众人,她为何会在此?不是应当在新房之中,等着五哥来掀她的龙凤吉祥盖头的么?见她的疑惑之色,那新五嫂娇嫩绯红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抿唇后退,见周围没有人经过,在她问出心中疑惑之前,急道:“我在房中呆着憋闷,想王爷应当尚有一会才能过来,便先出来透透气,望七爷别与他人说起,见到我之事。”
                她突然觉得有趣,四周望了望,呵,这新五嫂真是聪颖,选了这么个无人烟的角落,若不是她酒气上脑,误打误撞来了这,恐怕是不会有人发现新娘竟然跑出房溜达了一圈。又见她眸中含着恳求之意,想着答应了她也无妨,便点了头:“那五嫂可要记得,来日有了机会,可要还了臣弟这个人情。”
                她闻言,愣了一下,显是不曾想她会这般说,却也点了点头应下了。
                之后便是匆匆的分开,她又回了众人之中,继续举杯斡旋。
                想着就到了前厅,郑秀晶叫下人奉上茶,待两人都坐下了,方问:“是何事?说来听听。”刘逸云看着她,唏嘘想,初次见面之时,万不曾想,她竟会为了她,将心遗失。收起这些不适宜的思绪,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皇妹暖婷公主下嫁于你二弟,本也是天赐良缘。”
                郑秀晶一听就明白,这事儿应当便是她那二弟惹下的。刘逸云继续不急不缓的道:“可前几日,听十三弟说,令弟似乎对皇妹多有不满。”郑秀晶皱了皱眉,刘逸云说的婉转,但其中利害是清清楚楚的表明了。郑绘与暖婷公主的婚事是皇帝亲自赐的,为彰显皇恩浩荡,圣宠优渥,郑国公还特意向皇太后求了恩典,由她老人家亲自担了主婚人。若是郑绘侮妻传至圣上耳中,那不管是郑国公府还是暖婷公主,都是担当不起的后果,若被有心人利用,十三皇子和夏妃也脱不了干系。
                郑秀晶计较了一番,吩咐了声:“碧琳,去郑府将二公子请来。”
                碧琳也知兹事体大,叫了几个侍卫,直往郑国公府去了。
                刘逸云见碧琳去了,瞧了瞧天色,若是顺利,只需再等半个时辰。郑绘为人虽跋扈,对长姐郑秀晶却是颇有几分敬意。接下来,不需她多言,郑秀晶自会妥妥帖帖的处理了。
                “这事,有五嫂做主,我也就放心了。那日十三弟说与我听,望我想个法子的时候,我还挺愁,思来想去,也只有五嫂了。果然没错。”刘逸云笑着说,也是要郑秀晶知道,这事,十三皇子,夏妃娘娘都是知晓的,不直接去府上,也没找父皇,不过是不想把事闹大,让双方皆都下不来台。郑秀晶低头一笑,带着些怅然道:“我管这事,也不过是因为是你托我的。”
                刘逸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不至于和肃亲王府有牵连,可郑府是她娘家总也要挂怀。她方才的话中竟是丝毫不在意。
                郑秀晶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府吧,此事我既然应了,自会给你一个说法。”刘逸云正是迷茫不解,见她开始逐客,也只好告辞。
                郑绘到了王府,郑秀晶是如何与他说的,刘逸云不得而知,但之后,十三皇子亲自上宝亲王府道了谢,奉上谢礼,她便知道,这事,郑秀晶做的极为巧妙,既打消了十三皇子和夏妃娘娘的不悦,也让郑绘甘心情愿的在府中与暖婷公主相敬如宾。
                十三皇子在众皇子之间不是最为出挑的,但皇帝一月半旬之中总有想起他的时候,这么一看,便知,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礼亲王府,王府的主子和十二皇子正在庭中对弈,边上伺候的人都被遣出几十尺外,只留了各自的贴身内监。
                四皇子礼亲王刘逸晋已近而立,面容沉稳,唇上畜了一撮胡子,他落下一子,黑子在檀木的棋盘上发出叮咛之声,十二皇子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笼里,泄气笑道:“臣弟又输了,四哥就是再让臣弟三子,臣弟也不过是多些苟延残喘的时候,照样是输。”
                礼亲王让人收了棋子,脸色沉静,让人不知他是何想法,嗓音深沉道:“十二弟过谦,你与七弟一处长大,七弟的围棋是父皇亲自教的,你应当也学到一些。”十二皇子闻言忙说:“父皇教的是七哥,臣弟愚钝,父皇是惯来不会耐心的。”礼亲王唇角微微翘起,却不是笑容倒更像是嘲讽。十二皇子见此,又道:“说来,七哥的围棋虽是父皇亲自提点的,却远不及四哥。”
                “及或不及都无关紧要,她这一世最荣华的时刻,也不过是现在位居亲王。但,父皇对她素来有所偏爱,她又和老五要好。”礼亲王说到此处,便不再赘言,十二皇子当然是晓得他话中的意思,礼亲王在朝中有着贤明的口碑,支持他的朝臣与站在五皇子一方的持平,两人最有夺得储位的希望,接下来是二皇子端亲王刘逸阳,大皇子三岁便夭折了,二皇子变成了长子,虽不如四皇子贤明也不及五皇子果敢善战,但不少老臣依旧是认为无嫡立长,方合礼制。
                “说起来,上次那事,六哥差点就成了,若不是七哥在,即便不成,父皇对五哥也多少有了隔膜。”十二皇子颇为惋惜的说。礼亲王淡淡一笑:“六弟是过于急不可耐了。”六皇子成或不成对他都没有坏处,都是少了一个与他争的人,只是若是少的是五皇子,就更好了。“那天的事,也算凶险,不过,臣弟不明白,为何父皇要杀六哥,七哥拼死也拦着?”十二皇子甚为不解。
                “若父皇当真在盛怒之下杀了六弟,来日后悔了,你说会迁怒与何人?”礼亲王睨了他一眼,话里多有不耐。十二皇子知道这是在嫌他蠢笨,不敢再多问,只称了是,又坐了片刻,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同是皇子,他却总要低人一等,不多时就起身告辞了。
                十皇子刚走,一直在边上候着的小项子道:“十二爷果真是不如其他皇子聪明些,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也就王爷有这耐心提点他。”礼亲王阴沉的看了他一眼,小项子忙把嘴闭上,过了许久,礼亲王方出声:“他是笨了点,不过也是父皇的儿子。若是,老七能帮我,要比他好上不知几倍。”
                “王爷,您别遗憾,不是还有八爷,九爷么?”小项子听他话里有几分遗憾,忙讨好了说。礼亲王转头斜睨了他一眼,阴沉的不再说话。


                IP属地:四川13楼2019-05-03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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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9-05-05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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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十一章
                    郑秀晶本是端着稀薄的米粉喂给小王爷,却听刘逸云如此细致难得的春词,她上阕取春日寻常景物细致的描绘,引一幅绵绵雨中春景图栩栩于眼前,下阕虽过旖旎,倒也是不俗,寓情于春景之中,也是文人常有的,整阙词不同于历来宫廷诗词的靡靡之风,却有着禁宫内春风忽来的清新雅洁,写景入微抒情自然,起承转接皆属上上之作。当听得那句“红烛背,绣帏垂,梦长君不知。”,更是引起心中波动难安,方抬头去看,却正对上她那双黝黑幽深的眼眸,眸中含情脉脉,如水波般泠泠漾开,更如明月皎皎无暇如一,郑秀晶心内一惊,只待再看清些,便见她转开眼去,款款立于殿中,唇角笑意浓浓,那眼中的意味却是不在。
                    莫不是,看错了?郑秀晶稍稍平静,小王爷等了许久不见母妃喂他,不满起来,举着个小小的拳头,在虚空中晃了几下,把田夕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啪啪啪!”皇帝双掌拍了三下,盛赞道:“好!逸云这阕词做得极好!果真如老十四所言,和那金睦不相上下啊。你们说呢?”
                    这词自然是好词,是,诸皇子各宗亲因上阕惊讶于洵晏才情,到了下阕却为她词中的闺阁之思所淡去。二皇子最先应和皇上的话,笑道:“七弟这词当真好,上阕写春景,下阕嘛,”他扬眉瞧了瞧四周的年轻皇子世子,带着嘲意笑说:“写的是春情,上承下接,虽未言春却字字是春,当真好啊!”话刚说完,几个平日里不大安分纵情声色的世子便低声笑了起来。
                    他这话明面上是夸赞刘逸云,暗意的嘲讽相讥人人都听得明白,话中意味更是露骨,几个还未出阁的公主已是羞红了脸。皇帝陡然不悦,眼中闪过怒意,又见刘逸云依然持杯站着,不曾反唇相讥,也不见尴尬惭愧,便漫声对二皇子道:“你对诗词经纶是最不上心的,怎么今日倒是精通起来,能评说老七的词了?”
                    二皇子才惊觉自己多饮了几杯,已说了胡话,忙低头讪笑回道:“臣儿虽不爱文墨,却也知七弟这词写得好,臣儿失仪。”
                    宴上伺候的宫人接过洵晏手中的酒杯,刘逸云转向二皇子拱手道:“二哥过赞,臣弟愧不敢当。”二皇子更是尴尬,惶然抬眼看了皇上,见他也是常态,不见怒意,才放心下来,对着刘逸云回了一礼:“七弟好才情,愚兄不及。”
                    虽然长幼有别,但他二人都是亲王之位,刘逸云待哥哥们历来客气恭顺,即便是未封爵的三皇子,见了面也是执幼弟之礼,处处周全的。二皇子当着众人的面,言语过分,字字尖刻,她丝毫不见放在心上,就这胸襟气度已是让人钦佩。
                    这一小小插曲便过去了,诸人又如常谈笑,直到散了席,已是三更之时,皇上多饮了几杯,已是醉了,杨庆林让宫人抬来了玉辇,小心的扶着皇上坐了上去。其他亲王皇子也多少有了醉意,唯独十四皇子清醒,到了殿门外,他拉着刘逸云到了暗处,说道:“七哥只去了十几日,朝中局势却起了大变化。今晚是不得详说了,臣弟明日到府上,七哥看,可否?”洵晏皱了皱眉,点头道:“明日午后,就在府上等十四弟了。”
                    十四皇子得了话,便带了内侍先走了。刘逸云立于雪地之中,见他缓缓而去,背影俊逸,月白色外袍在月光下更是出尘扬逸,真真是个俊雅脱俗的人儿,心内赞叹一声,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王爷,咱们是回府,还是就在宫里住下?”小德子见十四爷走远了,便上前请示道。
                    刘逸云收回目光,问道:“五嫂走了么?”
                    “肃王妃刚走,想是才走到了武崇殿外。”小德子估摸了下,答道。武崇殿离太池殿甚近,只隔了条鹅卵石细道,如此来看,倒是真的还未走远。刘逸云寻思着她一个人,偏她的性子不爱多带几个下人,现下又是三更天了,只怕她路上不安,便追了过去。
                    刚走到武崇殿外,便见郑秀晶带着碧琳在那站着,朝着这边张望,似是在候着谁。刘逸云微微一怔,快步上去,在她面前打了个千,方问:“五嫂可是在等人?”
                    郑秀晶见她来了,眉眼便静了下来,笑道:“可不是在等你。”刘逸云不解,想了一圈都忆不起是何事让五嫂在此等她,便疑惑着问:“何事等我?”
                    郑秀晶低头看向她的腿,却只见到那玄色的衣襟下摆融入于夜色之中,除此再无其他,便抬头望向她的眼眸道:“白日便想问了,只是没有机会。我瞧见你站立之时左腿似是无力,时有摇颤,可是受了伤了?”
                    三更的夜色,团圆佳节的时节,本也该圆满的月亮,只徒留细细弯弯的如钩一道,悬挂在武崇殿的上方,那一道的光亮照在田夕脸上,她的眉目,她的薄唇,她小小巧巧的鼻尖,皆美如雨后初霁的芙蓉,在刘逸云眼中染上了一层清纯典雅的光彩。日日思而不得的佳人就在眼前,刘逸云的心却莫名的沉静下来,在心底凝成柔柔软软的一片,只想爱护她,守着她。别的心思在此刻都被远远的隔出脑海。
                    刘逸云低头抿唇笑了笑道:“不过小伤,不碍事的。”
                    前几日狩猎时,不慎被一只大白熊伤到了腿,幸而亲卫即在身旁,不至于伤的太重,只是沿路颠簸,伤口还是疼着。她掩饰的极好,父皇母妃皆不曾察觉,偏偏是坐得更远的五嫂留心了。心中不可谓不感动。
                    郑秀晶不满的摇头,坚决道:“即便是小伤,也要好好上药,若是留下一点半点的后遗之症,到时有你难受的,”见她只是笑着,却不应答也不言语,心觉奇异,无奈道:“你也该有个王妃了,好照料你这不安分的性子。”
                    刘逸云红了脸,视线瞟向别处,嗫嚅着道:“五嫂说什么呢。”这害臊的小模样当真是不易见到,郑秀晶掩嘴笑了笑道:“瞧这样子,可是有了喜欢的?给五嫂说说,也好替你参谋一二。”纵是这夜色之下,刘逸云那红得快要发紫的脸色还是大大取悦了郑秀晶,见她神色不自然,快要恼了,忙说:“快回府吧,记着要好好上药。这些天,也别到处走了,在家安分几日。”
                    刘逸云见她恰是时候的转了话头,快要蹦出胸口的那颗心稍稍的缓了下来,又实在是恼她不明她的心意,还想着给她物色其他人,顿时失落不已。也不应她的话,叫小德子从过路的几个小太监那又取了一盏照路的灯笼,说道:“我先送你回府。”
                    “可你的。。。”郑秀晶仍是不放心,刘逸云不耐的打断道:“这么多天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的么?送你回了府,我自然会好好上药。”
                    郑秀晶知她是个性倔的,她不愿做的事,说什么也没用,想到府中王爷习武也有不少好药,等会亲自督着她上了药,也比放她自己回去瞎对付一通要放心得多,就答应了。
                    一行几人,便往宫外走去。到了宫外,宝亲王府的马车已经候着了,肃亲王府的软轿已叫郑秀晶派去送小王爷先行回府,现下还未回来。
                    刘逸云便安排了她乘自己的马车,又让侍卫匀了匹马出来自己骑着。郑秀晶坐在马车里,车厢内点了安息香,让人神思舒适,香料点的不多,不使人觉得困倦。马车内布置简单,只一张小小的矮桌,一壶茶水,边上又放置了几个靠垫,还有软枕小毯,但物件却件件都是上好的,单那矮桌便是千年沉香木所制,万金难求。郑秀晶挂念她的腿伤,想叫她一道乘坐,却恍然想到她在殿上时那道深沉含情的目光。
                    现在回想起来,那短短的一瞬里,她的眼神却是十分缠绵。


                    IP属地:四川16楼2019-05-05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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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十二章
                      翌日,刚用过午膳,十四皇子便来了王府,两人在书房内谈了一下午。这些时日,老四把他的人一个一个的安插入朝堂,几个重要的空缺他占了十之六七。
                      “听说二哥气得在府里发作了好大一通。”十四皇子斜靠在椅上,唇角稍稍上挑,眼神略有不屑,对于二皇子那鲁莽急躁的性子,他向来是没什么好感。刘逸云了然的笑着:“二哥惯来喜欢和四哥争,偏生又争不过。也难怪他生气。”她说完,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册书,递给十四皇子说道:“你既来了,也不必我特意遣人给你送去。”十四皇子只瞧了一眼,眼中便含了喜色,上前接过,俊秀的脸上扬起笑意,望着刘逸云道:“多谢七哥,就知道七哥挂念我。”说完便低头爱不释手的小心翻开诗册,这本诗册乃是李延亲笔所书,世上只此一本,是为孤本,他鉴赏了许久,喃喃赞道:“果真是李延的真迹,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一撇一捺又见洒脱不羁。”眼眸透亮的望向刘逸云,颇为孩子气的笑道:“这么好的东西,七哥当真赠与我了?”
                      刘逸云挑眉笑道:“我赠与你的好东西还少么?和田暖玉,景城独瓷,数都数不过来了。”十四皇子讪然,又面带感激恭敬,笑道:“这是七哥疼我。”
                      刘逸云也不过多言语,两人感情自小就颇好,十四皇子是个耿直不羁的性子,喜爱山水诗画,二人时常一道去京郊的名山古刹,饮酒吟诗,自小一点一滴积累的情谊,自是亲厚。见天色不早,便对他道便道:“你有了这本诗册,料想也不愿留了晚膳再走了。现下便赶紧回宫吧。”十四皇子也是这个意思,迫不及待的取了一只墨绿竹纹的锦盒将诗册装了起来,便和洵晏告辞,直奔回府好好观赏这新得的诗集。
                      之后,刘逸云并不因四皇子在朝堂上的得意而有所动作,依旧是无所事事的到处晃荡,擎鹰斗犬,走狗斗鸡,在眠香楼里一呆便是整夜。猜不透宝王爷是如何想的,检校御史以宝亲王德行不正弹劾。皇上看了折子,不过只把她叫去甘露殿,不轻不重的说几句,便也由了她去。
                      烟绰自第一次登台便被据说是对她一见钟情的宝亲王包下了。楼里自然不敢让宝亲王的人接客,只让她多多少少的唱个曲儿,跳个舞,一日到头只需伺候七皇子,倒也落得清闲。用了午饭,她在自己房里捧书细读,她虽是风尘女子,闺房却是别具一格,分外雅致的,笔墨书画,琴棋俱全,瞧着倒更像是位大家小姐的闺阁。她看了多时,觉得乏了,便想取些水润润喉,一抬头却见刘逸云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烟绰一惊,忙起身,走去福了一礼道:“王爷吉祥。”刘逸云微一抬手,免了她的礼。烟绰瞧着她的脸色不错,想必心情也是好的,便稍稍上前一步,小声问道“王爷何时来的?怎么也没人来吩咐一声。”
                      刘逸云走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又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笑说:“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神,便没打扰。”烟绰接过水道谢,心中为她这分体贴而生起几分暖意。
                      “常见你看书,倒不知你都看成书痴了。”
                      “不过是些闲书,比不得王爷,读的都是圣贤书。”烟绰谦虚道,她见刘逸云嘴角含着笑,眼眸清亮,深处却有着隐隐的锐利,心内倏然生起惧意,忙低头,不敢再多直视。刘逸云瞧着她满满一架子的书册,摇了摇头:“你过谦了。”她倒有些好奇,烟绰来这楼里前,有怎样的家世,养成了她如今这爱书的性子。刚欲发问,小德子闯了进来。
                      小德子是个极为谨慎有规矩的,若不是大事绝不会如此。刘逸云起身问道:“何事惊慌?”小德子看了烟绰一眼,跑上前在刘逸云耳边低语了几句。刘逸云听完,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德子,小德子目含忧虑,点头道:“马备好了,王爷,您赶紧进宫吧。”
                      刘逸云没说一个字,抬脚就走,步伐间竟现出几许凌乱。烟绰见她如此,料想能让她失态的必是极大的事,心里不由得替她担忧起来。
                      刘逸云快马加鞭赶到宫里,太兴殿内已跪了文武百官,连几个不上朝的年幼皇子也到了,诸人皆都跪倒在地,脸朝地面,不知是何神态。大殿中间放了一具棺柩,一名护送遗体的侍卫正在向皇帝陈诉经过,恰好说到:“。。。。。。匈奴人万箭齐下,肃亲王着了道,身中数十箭,以身殉国。”皇帝紧锁双眉,双手紧抓龙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又怒又哀的望着殿中那梓宫。刘逸云一路跑到太兴殿,腿脚已是发软,她呼吸短促,顾不上行礼,一步一步跌撞着走向棺柩,颤着手,掀开白布,肃亲王英挺的面容便出现在了眼前,他年轻的面容已有些泛青,双眼紧闭,唇上的软须仍是他走时的模样。刘逸云只觉眼前发黑,哽着喉咙,低唤了声:“五哥。”胸口顿时血气翻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待刘逸云醒来,已是在衍庆宫的床榻上。自小照料她的芷姑姑见她醒了,长舒了口气,忙去唤侯在殿外的太医。
                      “七爷是悲痛过度,郁结于心,现下醒了,只需安养些时日,按时服用老臣开的药,便无大碍。”老太医摸着花白的胡子,切脉诊断后缓缓道。小德子上前,从袖袋中掏出张银票,双手奉上:“如此,先谢过大人了,皇上还等着呢,烦请大人先去回禀了,以免皇上忧心。”太医也不推辞,自然地接过,又说了几句嘱咐,就径直往甘露殿回禀去了。
                      刘逸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瞧着帐顶,脸上阴晴不定,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芷姑姑和小德子悄然对视一眼,想着此时她必是有话要问小德子的,便退了下去。过了良久,刘逸云稍稍坐起,问道:“本王睡了几个时辰?”
                      小德子恭敬的候到榻边,回答:“已有七个时辰了。”王爷这一昏厥,可急坏了贤妃娘娘,皇上也是担忧不已,太后娘娘还几次派人来看。小德子又将这期间的事一件件仔细说了。刘逸云听完,心下有了计较,不急不缓的问:“肃王妃可好?”
                      小德子瞧着自家王爷分明关切的目光,想了下,回道:“怕是不好。不过礼王妃,端王妃,还有三皇子妃,九皇子妃都在肃亲王府陪着呢,王爷不必过于挂忧。”
                      刘逸云闻言,缓缓闭上双眼,片刻过后,猛地睁开,眸中不复哀痛倦意,一片清明:“备辇,本王要见父皇。”
                      本以为这场仗胜券在握,怎料匈奴人来了这么一出,肃亲王薨逝,边关将领无人统帅,只怕匈奴人乘虚而入,皇帝下旨命绩弩将军季庭暂代元帅之职,余下还有许多事务等待圣意垂决。皇帝尚未从丧子之痛里走脱,便在甘露殿里忙了一宿。
                      甘露殿门外的小太监们见到被小德子搀着,脸色苍白的刘逸云,忙行礼。刘逸云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会意,上前询问道:“高公公,皇上可在里面?”
                      小太监垂首答:“在。皇上一宿未睡,杨公公可急坏了。”
                      小德子回头看刘逸云,见她点头,便继续道:“那便烦请公公替我家王爷通禀一声。”那小公公闻言,道了句“王爷稍候”,便进去了。
                      不过一会儿,那小公公便出来了,对刘逸云做了个揖道:“皇上让七爷进去呢。”
                      刘逸云点头,推开小德子,自己缓缓的走了进去。
                      皇帝面有疲色,一夜未见竟仿若老了十岁不止,见刘逸云进来,免了她礼道:“太医说你刚醒,不在衍庆宫躺着,来朕这做什么?”
                      刘逸云扑通一声跪下,伏地道:“臣儿万死,父皇哀恸,不能侍奉左右。”皇帝闻言,面有动容,叹道:“你五哥薨了,你也难受,有空便去多陪陪淑妃,她怕是最不好过的。”
                      刘逸云道:“淑妃娘娘那自有各宫娘娘照看,臣儿蠢钝,虽有心尽孝,却不知如何宽慰。”她顿了顿,见皇帝望着她,眼中哀戚之色重重,咬了咬牙,拜道:“父皇,五哥走的凄凉,匈奴欺我大炎太甚,臣儿愿请旨边陲,为五哥报仇,为大炎雪耻!”话中,字字铿锵,句句含恨。
                      皇帝一怔,见她眼中的悲痛已被恨意掩下,虽面色苍白带有病容,但眼神坚毅,炯炯有神,丝毫不惧,心中有些怔忪,定定的望着身前数尺外跪着的刘逸云,刘逸云丝毫不动,仍由皇帝的探视,过了片刻,皇帝摆手道:“朕知你心中悲痛,但数十万将士,关乎社稷,绝非儿戏,你且退下吧。”刘逸云闻言不起,抬头对上皇帝锐利的双眼道:“臣儿自知无甚将才,然,即便只做一名先锋小卒,臣儿也是要去边关的!”话中,无一丝退让之意,竟是下定了决心。
                      “放肆!堂堂王爷怎能凭一己之愤,说出此等不合礼制之话!”皇帝厉声斥道。


                      IP属地:四川19楼2019-05-09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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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十三章
                        甘露殿内,寂静无声,皇帝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睨着刘逸云。殿内宫人俱都敛眉低首,生怕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惹祸上身。杨庆林手持一把白须檀木拂尘,恭恭敬敬的候在皇帝身边,略略抬眼望向洵晏,眸中深思一闪而过。
                        刘逸云跪在甘露殿内冰冷的地上,铺地之方砖光润似墨玉,踩上去不滑不涩,此时却竟有一股冷气自膝盖之下冲骨而入,刘逸云的掌心已渗出滑滑腻腻的汗液,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臣儿愿放弃亲王爵位,不求建功立业,但求马革裹尸,杀尽匈奴人,为五哥报仇!”语罢,又重重磕了个头:“求父皇成全。”
                        皇帝蓦然一惊,皱眉冷眼看了刘逸云一眼,便转头不愿再瞧,怒斥一句:“出去!”
                        刘逸云稳然不动。
                        杨庆林见此,忙走上去好声劝道:“七爷,您便退下吧,皇上也是疼您,您就别惹皇上生气了。”
                        刘逸云眼望地砖,沉声道:“父皇不答应,臣儿便长跪不起。”
                        皇帝听她无一丝退让之意,寒声道:“你要跪,便出去跪,别在朕面前碍眼!”刘逸云一听,不发一言地便起身出去了。
                        走到甘露殿外,撩起长袍下摆,稳稳跪着。隅中之时,日头虽不及午时猛烈,晒久了也是混沌头晕。小德子和跟来的侍从俱都急了,王爷还在病中,这怎么禁得起?尚未开言,便被刘逸云一个带了冷意的眼神斥退,无计可施之下,只能陪主子一道跪着。
                        一个时辰后,杨公公出来吩咐传膳,见刘逸云仍跪着,回身进入殿内,走到皇帝边上小声道:“皇上,七爷还在外头跪着呐。”
                        皇帝笔下一顿,看了杨公公一眼,杨公公忙噤声退至一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放笔,喝了口茶随口道:“杨庆林,你去看看,老七还在否,若还在,便叫她速速退下。”
                        “诶。”杨公公忙应了,去看。过了片刻,杨公公苦着脸进来禀道:“皇上,七爷不肯回去。”皇帝脸沉了下来,杨公公一见,半自语道:“七爷昨日哀极攻心,是吐了血的,眼下又跪了两个时辰,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奴才瞧着,七爷额上直冒虚汗,嘴唇也发白了。”
                        “你去叫贤妃来领她回去。”皇帝淡淡说道。
                        杨公公想了一下,躬身提议道:“贤妃娘娘一直在宜寿宫陪着。不若,去叫肃王妃罢。”
                        皇帝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他忙低头,继续说道:“七爷对肃王妃素来敬重有加,而今五爷又。。。。。。,想来,除了万岁您和贤妃娘娘,也就肃王妃劝得动了。”
                        皇帝听完,叹了一声,站起来道:“也罢,就去宣她来。”朝着内室慢慢走去,自个儿状似无意的低语了句:“不成,就叫她陪老七一道跪着!”
                        杨公公垂首领命,神色有较之先前不同的肃谨。
                        肃亲王新丧,宝亲王又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皇帝最最珍爱的两个皇子都不好,宫里府里皆乱了套。淑妃丧子,痛彻心骨,几次哭晕过去,贤妃娘娘正同几位走得近的嫔妃在宜寿宫陪着劝着,只是再体己的宽心话都是虚的,那伤心痛楚的泪水泗流于脸上,令见者都不觉心酸,几位娘娘都红了眼睛。贤妃娘娘用丝绢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身边的内侍从殿外小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声。七皇子和皇帝在甘露殿内争吵,惹得皇上大动肝火之事,合宫都传遍了,她在宜寿宫一直不曾出去,便直到此时有人来报才知晓。她低眉沉思片刻,便尽心宽慰淑妃,不做理会。
                        万岁爷面儿上气恼,心中可疼着七爷呢,杨庆林看得明白,哪敢有半分耽搁磨蹭,一面派了一名侍卫骑快马去肃亲王府接了王妃,一面自己在刘逸云边上劝着。
                        “七爷,您就起来吧,边陲苦蛮之地,皇上也是心疼您。”“皇上去了衡荥殿歇着了,您在这跪着,皇上也见不着啊。”杨庆林在一边说的口都干了,刘逸云仍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跪着。
                        郑秀晶匆匆而来,远远的便瞧见庄严肃穆的甘露殿外,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群人,而正中的宝亲王,挺着笔直的脊背,乌黑的发丝散在她算不上宽厚的肩上,一身赤红的亲王袍竟无一丝褶皱。夕阳西下,留下金色的余韵,甘露宫伟岸的红色宫墙之下,她笔直的身影倒影在地上,被无限拉长,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不减分毫。
                        “老七。”郑秀晶走到刘逸云身边,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刘逸云闻声,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头,便见郑秀晶一身素白丧服,她方新寡,头上只几支漆黑的钗子将青丝梳起,眼睛通红浮肿惹人怜惜,面色也是极为难看,怕是哭了一夜的。刘逸云心内痛惜不已,双手垂于两侧,紧握成拳。她多想在这时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告诉她五哥不在了,她刘逸云也会护她母子一世周全,告诉她天冷夜凉,伤心痛苦也别忘顾惜身子,告诉她,她对她倾心已久,可否让她守护余生。
                        周边有旁人瞧着,她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说出心中所想,而即便这天地只留了她二人,她也未必能在此刻说出那些在她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一种挫败感将她击垮大半,喃喃道了声:“五嫂。”便把头垂下。
                        杨庆林见郑秀晶来了,心中放心大半,他上前恭敬小声道:“肃王妃可来了,您赶紧劝劝七爷。皇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去回话呢。”
                        郑秀晶点头,一言不发,在刘逸云边上直直跪了下去。
                        “五嫂!”刘逸云惊呼一声,睁大眼睛,“这是做什么?”
                        郑秀晶的嗓音有些沙哑,淡淡的对杨庆林道:“杨公公,父皇是怎么吩咐的,劳烦你来说与七爷听。”
                        “诺。”杨庆林对郑秀晶拱了拱手,正声道:“皇上口谕,若宝亲王不起来,便命肃王妃一道跪着,直到宝亲王起身为止。”
                        刘逸云闻谕一愣,郑秀晶是郑国公的嫡亲孙女,更是肃亲王的正室王妃,皇上如何能下这道口谕?她横眉,怀疑的看向杨庆林,杨庆林忙道:“哎哟,我的七爷,便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假传圣意之事啊!”
                        刘逸云晓得他所言不虚,抬头看了看日头,微叹了口气,从地上撑起身子,身后的小德子眼疾手快的上前扶着她。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腿早就麻了,她站不直身,几个内侍宫人极有眼色的上前搀着她。杨庆林让人将早备下的肩舆抬来。
                        郑秀晶在碧琳的搀扶下站起,淡淡的瞧了刘逸云一眼,对杨庆林道:“这里便让杨公公费心了。”
                        “肃王妃说的哪里话,都是奴才分内的事。”杨庆林甩了下拂尘,卑谦道。郑秀晶见此,便颔首而去,不再看刘逸云一眼。
                        刘逸云想与她说话,又无从说起,只能眼睁睁的见她走了,由着那道苍白的背影在她的眼帘中逐渐消失。杨庆林等郑秀晶不见,才恍若无事的对刘逸云道:“七爷,您便赶紧去衍庆宫歇着吧,皇上和贤妃娘娘可心疼呐。”
                        肃亲王殡礼之后,皇帝便下了旨,着令宝亲王禁足思过一月,不得出王府一步。并令一队御林军日夜守在王府之外。以此作为对她违抗圣意顶撞君上的惩罚。
                        宁寿宫沉朴低调却不失皇家大气,宫中摆设皆有名头,伺候的太监宫女虽少,但个个都是久随太后的可信之人。皇帝快步走入正殿,此时太后正坐于殿中礼佛诵经。殿内檀香袅袅,木鱼声笃笃响着。皇帝走到太后身边躬身见礼:“儿子恭请母后金安。”太后已是七十高寿,却仍是精神矍铄,她停下手中敲击的木鱼,欲要起来,皇帝忙上前搀扶,扶着她到一边椅上坐下。太后指着身边的位子道:“皇上坐吧。”皇帝坐到侧位上,关怀的问道:“母后这几日身子可好?儿子甚是挂心。”
                        当初先皇早逝,皇上六岁登基,上头还有几个年长的皇兄。那时正是孤儿寡母,他虽是九五之尊,却要和太后二人处处隐忍。宗亲大臣面目狰狞,几度相逼,太后处处周旋,步步谨慎,慢慢将大权收握手中,除去佞臣逆党,大炎才能有今时今日的盛世之象。皇帝时常感念往事,对皇太后怀了孺慕之意,更是敬爱于心。
                        “好,哀家好着呐,”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宽慰的看着他,又心疼着道:“倒是皇帝你,要节哀啊。”皇帝自洵昊这一故去,老了十岁有余,听御医说身子骨更是不如从前,哀入心髓啊。太后娘娘担忧地看着他,这番舐犊情深让在场的宫人无一不动容。
                        皇帝叹了口气,眼角皱纹更是明显起来,抬头扫向殿中宫人,朗声道:“都下去吧。”
                        “是。”满室宫人连同杨庆林一道弓身退了出去。
                        皇帝轻轻拨弄茶盏,良久方道:“朕六岁时,父皇便驾崩了。多年来,未尝过那父爱如山的滋味,一直是儿子心中的缺憾。”皇太后望着他,皇上的这些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朕初登大宝,大皇兄觊觎皇位,竟叫人在饮食之中偷偷下药,若非母后心细察觉,儿子怕是早已命丧黄泉。”那往事一件件如今说来,真叫人唏嘘。皇帝看着太后斑白的双鬓,那历历在目的陈年旧事让他更觉心酸。
                        太后握着皇帝的手,道:“哀家知道,所以皇帝对皇子们便格外疼爱一些,对他们更是寄予厚望。如今逸昊去了,还有逸晋,逸阳,小的也有老十四,他在太学学子之中颇有些盛名,江山社稷,不怕无人可托啊。”皇帝笑了笑,眼中的阴霾也散去不少:“他们兄弟之中,倒是不乏英明之人。不过,母后,您算漏了一人。”
                        太后闻言一愣,望向皇帝的眼中多了几分思虑。
                        当日皇帝与皇太后所言成迷。第二日,皇上自肃亲王薨逝后第一次踏入后宫,去的却不是淑妃娘娘的宜寿宫,而是贤妃所在的毓秀宫,据宫人所言,皇上和娘娘漏夜未眠。
                        三日后,皇帝赐婚尚在禁足的宝亲王。


                        IP属地:四川20楼2019-05-09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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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十四章
                          宝亲王府里,刘逸云坐在六角横省亭的廊檐下,手中执了一管紫玉长箫,长箫尾端悬着红色的流苏,刘逸云将箫随意的晃着,流苏已有几分凌乱。
                          春日的景象总是如此令人振奋,处处显着勃勃生机。从此处望去,王府偌大的花园最美的一角皆在眼下,但此时,这些美景皆在刘逸云眼外,她只痴痴的望着池边几株垂丝海棠。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花朵簇生于顶端,朵朵弯曲下垂,如遇微风飘荡,娇柔红艳。远望又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刘逸云唇角微翘,薄唇微微启开,喃喃吟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花开似锦,风姿怜人,那一枝独秀的万千情致桃杏莫敢承当。
                          海棠素有解语花之雅号。
                          刘逸云轻轻开口喊了声:“小德子。”
                          “诶。王爷?”小德子从亭外小跑上来,躬身等候吩咐。刘逸云指了指那几株海棠,道:“你马上着人将这几株海棠树移到梧桐居去。”
                          小德子往那边瞧了一眼,不确定的问道:“王爷,您是说小池边那几株?”
                          “不错。”刘逸云答,小德子得了差事,正要退下去办,又听得王爷似是对他说又似是自语的低声问:“宣旨的公公此刻应当去了吧。”
                          肃亲王府内,王妃带着府中诸人端跪在庭院中听旨。执礼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郑国公之嫡长孙女郑秀晶自嫁皇五子,以道饬躬,以和逮下。四德璨其兼备,六仪溢其具有。然有不幸,皇五子薨。今朕之皇七子刘逸云年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之配。值郑秀晶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贵而不恃,谦而益光,朕与太后躬闻之甚悦。其才德兼备,足以与皇七子配。朕钦其为七皇子妃,入主宝亲王府正妃,择良辰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旨意刚念完,郑秀晶的脸上已是一片惨白。
                          “王妃!”碧琳目瞪口呆的看向瘫软在地的郑秀晶。
                          “哈哈,肃王妃,啊,不,现今当唤一声宝王妃了。宝王妃大喜!”宣完旨的公公呵呵的笑着拱手祝贺,仿佛是天大的喜事一般,对眼前的二人呆愣惶惑熟视无睹:“奴才这便回宫了,王妃可要好生准备,司天监不日便可有良辰献上。”
                          公公前脚刚走,后步郑国公便到了。
                          郑秀晶屏退下人,后堂之中只余他二人。郑国公看着郑秀晶喟然叹了声:“夕晶......”
                          郑秀晶眼中无神,面色土黄,冷冷道:“祖父可有话说?”郑国公见她如此,心有不忍,却不得不说:“如今,肃王爷薨了,郑家自需再寻一靠山以保一家安危。”
                          郑秀晶只觉心如死灰:“祖父还记得当日应承了晶儿什么?”郑国公双目深邃,眼角皱纹如刀深刻,他紧盯郑秀晶道:“不论当日如何说定,如今这是皇上的意思。圣旨已下,已不由你愿或不愿。”
                          “祖父知道,我不惜命。”郑秀晶淡淡的说,心中那份痛意愈加明显,她几乎无法承受。“那郑氏满门呢?”郑国公不满,眼神愈加凌厉,见郑秀晶漠不着心,冷道:“如今嫁宝亲王与嫁肃亲王是一个道理。何况,”他花白的胡子微翘,深邃的眼中划过莫名的得意:“再只这一次。”郑秀晶听他说到“是一个道理”,脸上便没了血色,她寒心地看着眼前只将家族荣辱挂怀心上的祖父,当日不得不嫁的痛心无奈与那深深的耻辱之感再次袭来,甚至比先前更绝望心死。郑国公冷眼看她无力的挣扎,直到最终只得点头屈从,冷如冰霜的眼眸方慈爱起来,温声劝道:“宝亲王待你素来亲厚不薄,你便好好做你的七王妃,将来郑府上下荣辱皆系于你一身。”。
                          因她父母早亡,他这做祖父的便又若无其事的嘱她必要贤良恭顺,今后一心只能念着宝亲王尔尔历行之词。郑秀晶心已不在,想到往日与刘逸云相处,悠然叹道:“为何偏是她。”
                          郑国公闻言,哂然一笑:“是她,你不是更该欢喜?”
                          郑秀晶美眸幽深,不再答话。
                          司天监在皇帝的授意下,监正与几位监副连夜观星推演,整宿未眠寻了个好日子出来,十五日后的四月十九日,正是前后几个月内最最吉祥的黄道吉日。皇帝拿着写了日子时辰的红色册子,细细看了看,又丢到桌上道:“将这日子送去太后宫中过目。再传旨礼部着办宝亲王大婚的一干事务。”
                          肃亲王新丧,宝亲王大婚,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件件都是关乎社稷根本的大事。朝臣宗亲尚未理清头绪,皇帝又下旨定了婚期。时日短缺,礼部之人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按祖制,皇嫂下嫁皇弟也非不可,本朝穆宗皇帝将皇兄德亲王之妃纳入后宫便是先例。但肃亲王刚死不过一月,尸骨未寒,此一件倒是叫人诟病。
                          御史之责上谏天子不正言行,下指臣子无方之举。宝亲王这婚事关乎皇家声誉,肃正台的几位御史大人联名写了折子,一齐前往甘露殿,上陈君王。皇帝今日起了棋兴,让人宣了贤妃娘娘到甘露殿,欲手谈数局,便叫杨庆林在殿外伺候。
                          杨庆林见了几位大人,相互拱手见了礼,肃正台之首陈大人便道:“杨公公可否替我等通传一声?”杨庆林见他们手中奏折,想来这几日也无其他大事要劳烦肃正台的几位一齐过来,便试探着问道:“各位大人此番是为了七爷的婚事?”
                          陈大人见他猜到了,且似有话说,便问:“杨公公可是有所提点?”杨庆林忙称不敢,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身子向前微微倾了倾,小声道:“若真是此事,奴才倒是有句话说。七爷的亲事是皇上和太后商量了的。且圣旨已经下了。各位大人若在此时劝皇上收回成命,怕是要触怒天颜。”
                          “这……”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杨公公说的不无道理,圣旨下了怎能更改?陈大人摇头道:“即便如此,我等作为言官,君王有不当之行,仍是要上谏的。”杨庆林见他执着于此,叹了口气,道:“皇上正和贤妃娘娘下棋。几位大人怕是要多等上一等了。”
                          陈大人几人便退至一旁,脸上已有踟蹰。杨庆林望了望天色,对小高子道:“田国公前日来给皇上请安,献上了一串珊瑚玉珠,很是稀奇。”小高子讨好的笑道:“公公常伴圣驾,自然能见这些不俗之物。小的福薄,远远的望一眼的福气也是没有的。”
                          几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片刻达成了一致。陈大人上前道:“今日怕是见不到皇上了。我等改日再来。”
                          杨庆林了然的笑了笑,拱手道:“几位大人好走。”


                          IP属地:四川22楼2019-05-10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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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宗亲大臣对宝亲王迎娶郑秀晶一事多有微词,却见几位肃正台的大人去了甘露殿,连门也不得进,便回来了,料想此事已成定局,圣意难违,天恩难谢。只不知,那七皇子与五皇子素日交好,那日大殿之上,对着五皇子的梓宫,悲痛难忍竟至吐血昏厥,如今五皇子尸骨未寒,刚过七七,她就要奉旨迎娶,这心中究竟是愿还是不愿。
                            不论他人如何议论,也遑论七皇子禁足之后,常日闭门不出是何心思,郑国公府迎回了未来的七王妃,安置在她出嫁前的闺阁之中,礼部和内务府按着“六礼”,将皇帝吩咐的差事紧赶慢赶的做了出来,皇帝为示隆宠,特允成婚当日,以半副銮驾迎亲。如此,这场婚事已成既定,且是皇室少有的盛礼。
                            这十五日的时光将就着便这么过了。
                            到了四月十九那日,刘逸云卯时便起了,王府中的嬷嬷,宫里贤妃娘娘派来的老人,都忙着准备这新婚大喜之日的一干事宜,府中的小厮丫头都被指得团团转,执事管家们也不得闲,早早的便候在正门前厅,招待迎客。
                            刘逸云尚未清醒,但这大喜的日子里,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了。她坐在台前,仍由丫鬟们给她着衣梳头,两个嬷嬷在耳边聒噪的念着成婚之日新郎的规矩,这一件件一条条,刘逸云虽有心去记,却也被扰得烦躁不堪,颇有些烦恼的说了句:“这么多,叫人如何记得住?”
                            嬷嬷是贤妃身边的老人,自小看着刘逸云长大,自然也清楚这位爷生性不拘,万一着了恼,大喜的日子,不管不顾的犯起浑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便笑着好声劝道:“这些都是古典祖制,七爷记不住不打紧,自有身边的小厮给您记着。要说规矩繁乱,新郎的是远远比不上新娘。”嬷嬷正要说些新娘的有趣仪节规矩,给正无聊不耐,拿着大红喜球把玩的刘逸云解解闷。边上给刘逸云梳头的宫女插了一句:“幸好咱们王妃是嫁过一次的,想必也难不倒她。”
                            嬷嬷一听,脸色不好,果然便见刘逸云的手一顿,下一刻喜球就被掷到了地上,本就薄情的嘴唇抿成了条线,两弯柳叶眉稍稍上翘,已是极不悦的神态。嬷嬷对着那口出胡言的宫女怒骂道:“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主子的事也是做奴才的可议论的么?”那宫女见刘逸云神色不对,早已是脸色苍白,听得嬷嬷这声骂,梳子从手中滑落,两腿一软,便叩首讨饶:“七爷赎罪,奴婢知错了。”
                            刘逸云看也不看她,冷声问道:“本王从前没见过你,你先前是哪个宫里的?”如此不懂规矩,这宫女必定是新到毓秀宫的,只不知,新来的怎会被母妃派来。
                            那宫女低着头不敢抬起,声有惧意的回道:“奴婢,奴婢本是在臻仪宫当差的。”回了话,便颤颤的不敢多言。
                            嬷嬷见刘逸云问完了话,也不见发落,便将这宫女打发了下去。至于这奴婢何去何从,回了宫,贤妃娘娘自会发落。
                            待刘逸云全身上下都打点完毕,十四皇子安郡王刘逸晨便大步走了过来,他今日兼了迎亲使的差事,也着了身喜庆的颜色,双目含笑,神采飞扬的对拱手刘逸云道:“七哥大喜,臣弟今日可要多跟七哥在一处,也沾沾喜气。”刘逸云笑着,眼眸中却不见笑意,随意的指了个地儿让他坐下。嬷嬷见他神采骏驰,也是个极为出众的皇子龙孙,便笑道:“十四爷也是时候请婚,给府里添位正妃了。”
                            十四皇子淡淡的笑着,不置可否,显是不愿多说正妃之事,见刘逸云神色恹恹,便对四下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与七哥有话说。”
                            众人便都福了一礼,四下间退了下去。
                            “你有何事说?”刘逸云站起身,本就颀长的身量在喜袍之下更显潇洒。十四皇子忖度了片刻道:“外面都在说,七哥是不愿娶,娶七嫂的,只是迫于父皇的旨意。”刘逸云摇了摇头:“外头说的你不必理会。我与她本就是相熟的,她又是五哥的遗孀。”说着望了他一眼,又道:“嫁给我,总别的强。”
                            说到此处,十四皇子依旧不知她是愿意娶还是只为情形所迫,他想了想,问:“你常在五哥府里走动,见她的机会比我要多许多,那你对她,可有一点喜欢?”刘逸云一愣,不知他这么问是何心思。十四皇子见她疑虑不答,索性挑明了说:“你我身在皇家,婚姻之事自己多是做不得主,若是她合你意,倒也是幸事一桩,若不合你意,你要如何待她?青楼楚馆的女子,七哥相与过一夜,高兴不高兴,一走了之便也罢了。可她毕竟不同,郑国公府,五哥旧部,都是可以筹谋的。”说完,便紧紧地看着刘逸云,还有一句她与旁的不同,是个好女子,合不合你意,你都该好好待她。十四皇子犹豫了一下,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话说明了,刘逸云理会了他的意思,缓步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说的,我自然知道,”那句没说出口的,刘逸云也意会了,原本对五哥带着愧疚之心,但此下,不知为何竟被开解开来,面色舒展不少:“我对她,并不只是对兄嫂的敬爱。只现下,我心意是好是坏,都不能欢乐开颜。”外头多少人看着,若是她此时欢笑言言,只怕要被治个不友不恭的罪名。
                            十四皇子放心不少,笑道:“既然如此,臣弟便在此祝愿七哥与七嫂,喜结良缘,花开并蒂,白首偕老。”
                            恰此时,房外小德子来报,吉时到了。刘逸云淡淡一笑,喜袍上那四爪行蟒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她招呼着十四皇子一同出去道:“这吉祥话你便留着吧,替我将人迎娶回府才是紧要。”
                            迎亲的仪驾早早便备好了,刘逸云先上马,十四皇子才跟着骑到马上,稍稍比刘逸云后了半个马身。一行人从宝亲王府出发,銮仪卫和王府亲卫先头开路,接着便是十二盏宫灯探路,笙鼓喇叭,乐声喧天。刘逸云骑在马上,面目寻常,唇角笑意寡淡,一身新郎的行头,多多少少的添了点喜意,她双目有神,肆意的牵着缰绳。十四皇子虽也是俊逸不凡的人中龙凤,比上她的气度,却总差上一星半点。
                            街两旁皆是京城的百姓,看着这极为浩大隆重的迎亲队伍,又见马上那位新郎和她身旁的迎亲使,都交相言语,啧啧赞叹,天家的威严果真与寻常富贵家有着天壤之别。一路而去,绕了大半个京城,沿路百姓围观,瞻望宝亲王的风采。刘逸云只当不知自己给人如猴儿一般围着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十四皇子随意找着话来说。
                            如此这般,行了一个多时辰,郑国公府总算在眼前。
                            前方探情况的家丁,气喘吁吁的跑到府外,对正等得心焦的郑国公报道:“老爷,王爷来了。”郑国公花白的须发精神抖擞,对着身旁的下人道:“快点鞭炮,”又对丫鬟和几个孙媳女眷道:“快将晶儿迎出来,王爷就要到府外了。”
                            亲王亲自迎亲,女方万不可让王爷等候,需得速速上轿,以示感念恩宠。
                            小德子在前牵住马头,刘逸云翻身下马,十四皇子跟在身后,郑国公连同府中上下皆都行礼拜见:“老臣参见宝亲王,安郡王,两位王爷千岁吉祥。”刘逸云看着郑国公颇有些佝偻的身躯,淡淡道:“免了。”等他起来了,再拱手行了私礼:“逸云见过各位长辈。”郑国公等连道不敢。接着,刘逸云偏首对十四皇子道:“十四弟。”
                            十四皇子了然上前,行他迎亲使的职事。


                            IP属地:四川23楼2019-05-11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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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十四皇子微提下裾,跨过门槛儿,身后跟着两行身着红色绫罗圆领衫的王府下人,直往里而去。刘逸云则需在正门稍候片刻,等迎亲使接了新娘出来,便可返回王府。她心有焦急,却不好表现出来,就四下随意瞧着,一转头却见暖婷公主站在郑绘身边,朝她浅浅笑着。刘逸云见此,便上前道:“暖婷,可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下次回宫,千万知会我一声,你我兄妹也好叙叙家常。”暖婷公主生得好看,下巴与刘逸云有几分相像,柔眉顺眼间却是过于软弱,她福了一礼,笑着回道:“七哥之言自是不忘的。上次回宫,母妃和十三弟也说起七哥。臣妹先祝愿七哥与七嫂佳偶天成,百年好合。”言语间是对刘逸云上次相助之事表达了谢意。刘逸云朝她点了点头,眼中皆是了然之色。
                              说话间,十四皇子正牵着红丝缎带的一头,将新娘接了出来,缎带的另一头在新娘手中握着,十四皇子引着她到刘逸云身前,喜笑着道:“七哥,臣弟将七嫂给你迎出来了,七哥改日可要好好答谢才是。”新娘由大红的鸳鸯吉祥帕蒙住,看不到脸,那袅娜的身姿却是郑秀晶无疑。
                              刘逸云淡笑着望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少不了你的。”眼眸之中喜色激动一闪而过又如寻常一般,见十四皇子将新娘送进鸾凤和鸣八抬花轿。眼角些许上挑,回首对着郑国公随口道:“本王这便告辞了。”
                              郑府上下躬身相送。
                              直至迎亲的队伍走远不见了,郑绘方直身,眼中含着忧色,叹道:“宝亲王连这大喜之日都不见喜色,反倒是轻佻无方,姐姐今后的日子,怕是为难。”郑国公闻言,瞪了他一眼,镇声道:“她今后如何都是宝亲王的人,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三品都尉能议论的?”
                              郑绘见祖父无情至此,孙女的好坏都不挂念一声,心中暗叹:人情寡淡。又无他方,只能郁郁进入府中,招呼宾客。
                              回王府走的是另一条道。又这般行了一个多时辰,方到府前。宾客盈门而立,见新郎迎了新娘回来,皆都喜气洋洋的上前讨个喜头。刘逸云唇边始终挂了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清明一片,她走到轿边,轻轻的踢了一脚,边上的宾客都笑说:“宝王爷新婚之日便是不敢重踢轿门,等今后,王府可是王妃做主了。”刘逸云只管等她下轿,旁人的话也不入她耳中,自有十四弟和特来王府帮忙的三哥周全。
                              只消了片刻,刘逸云却觉得有如三个春秋那样漫长,新娘在喜娘的扶持下,缓缓下了轿。她接过喜娘递上的缎带,以此为引,牵着郑秀晶入内。
                              主婚的是皇帝的同母胞弟怡亲王刘溯怋。
                              拜堂之礼一一周全后,新娘就被送入了新房。新房选了梧桐居的东暖阁,刘逸云特别将梧桐居收拾出来给郑秀晶居住。梧桐居夏凉冬暖,又是自成一处的安静清雅,庭内种了几棵梧桐,还有些花花草草。刘逸云记起上次同她在宜寿宫共赏秋英,便在海棠之后,又让人寻了最是风情不俗的品种种在她寝居的窗下。忆起她那日专注而迷醉的眼神,料想郑秀晶见到了会喜欢。
                              有了上次在后院遇见新娘的经验,刘逸云想着郑秀晶在房中呆着憋闷,便着小德子送了些吃食过去,又准了碧琳去陪伴,在入夜喜娘进房行合卺之礼前将吃食撤了,再叫碧琳退下便可。
                              “七哥,今晚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兄弟几个可得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八皇子刘逸时执杯上前,又回头对四皇子道:“四哥,你说对不对?”
                              四皇子但笑不语,眼眸却是极幽深的。二皇子却是活跃,自上前给刘逸云满上酒,道:“八弟说的是,今日你是主角,可万万不能先走了。”刘逸云小小的皱了下眉,见二人坚持,只能依言喝下,先前一路下来,虽有人挡酒,也喝了不少,现下已是半分模糊半分醒。若是再有几杯下去,怕是回不了房了,便暗中给十四皇子使了个眼色。
                              十四皇子了然,见她不好推脱,稍稍倾身拦在她身前道:“二哥八哥,你们这可不对,若是把七哥灌醉了,”他唇角挑起一抹调侃的笑意,眼睛在刘逸云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继而转头对各皇子笑道:“难道让咱们的新七嫂在这洞房之夜,独守空房么?”几个皇子闻言都笑起来,刘逸云稍稍低了头,做出羞赧的样子,想趁机告饶,偏只二皇子不依不饶。
                              皇帝钦赐的姻缘,若是新郎喝得不省人事,可是大不敬之罪。十三皇子拦着还欲给刘逸云斟酒的二皇子,笑说:“二哥,听说你前日与张都尉痛饮三百杯,仍是不醉,臣弟正想见识见识,咱们去那边,好好喝一场。”
                              二皇子是个贪杯的,加上此时已喝了八分醉,神思不清,听十三皇子这么一说,就忘了要给刘逸云灌酒的事,大声道:“好!咱们去!”还一叠声的叫人上酒。四皇子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因是王府的宴席,众人皆不敢过于放肆,寻思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都与新郎告辞离去。不多时,庭中便只剩了几个皇子,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在不远处正喝得开怀,四皇子深沉笑道:“我们几个,你就不必招呼了,”又往后院处看了一眼,道:“赶紧去吧,若再不去,嬷嬷们就该遣人来找了。”
                              刘逸云也不推辞,朝诸位拱了拱手道:“如此,那各位皇兄皇弟就请自便了。”
                              又听他们一一说了吉祥话,才带了小德子往梧桐居走去。
                              在庭内只觉脸热头晕,现下凉风吹面,竟昏昏沉沉起来,步履之间跌撞难稳,小德子忙扶住她,连声道:“王爷,您可醉不得。”刘逸云人虽昏沉,思绪却是极为清楚,也不说话,光由着小德子搀着,往后院走去。一路上,下人们都讨喜的请了福话。刘逸云听在耳中,心里起了几分甜蜜之意。本以为永远只能远远望着的人,今日起,便是她的妻了,这叫她如何不激动欣喜?
                              一步一晃间就到了梧桐居外,芷姑姑一见她喝成了这副样子,忙迎上来,搀着她另一边,问小德子道:“怎么醉得这样狠了?”王爷酒量是极好的,要多少酒才能到这地步?小德子面有忧色,小心地扶着刘逸云,生怕一个不着心就给摔到了,对芷姑姑道:“姑姑也知道八爷和九爷是多少心思。”见刘逸云捂着头,口中念叨着头疼,便道:“现下还是先扶王爷进去吧,喜娘嬷嬷们可都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就等王爷呢。”芷姑姑答了,二人扶着刘逸云就往东暖阁去了。
                              一走到暖阁,刘逸云便推开二人。芷姑姑和小德子心中有数,一个候在门口,一个便往厨房去煮了碗醒酒茶。刘逸云推门进去,只见那双龙凤花烛上的火焰闪动,点星之火,却是格外明亮。房内皆是大红之色,原先雪白轻软的帷帐也换了簇新的彩绣樱桃红合帐,两边各站了排喜娘,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手中端着合卺之礼所需之物。新娘坐在那铺了金丝线缝的桃红鸳鸯喜被的床榻边,安安静静的等着头上的红盖头被掀起,从而也掀起她与从前再无瓜葛的人生。
                              喜娘上前,呈上喜秤,口中念道:“挑起鸳鸯吉祥帕,从此妻恭夫贤,举案齐眉。”洵晏接过喜秤,掌心因紧张而沁出了许多汗液,她的眼中带着些醉意,深深的望了新娘一眼,不去挑起盖头,却是对周边之人模糊不清的高声道:“都给本王下去!”
                              喜娘们对视几眼,不知王爷是何心意,差事还没办完,也不好就这么退下了,可又不知怎么留下,纷纷望向宫中来的嬷嬷。刘逸云的言语中多有不耐,身子站立不稳,斜斜的靠在帷帐边上,醉意沉沉地道:“听不见本王的话么?”
                              她虽醉了,话语中的威严自成,叫人不敢不听。嬷嬷一犹豫,心想到了这步,接下去如何,叫这些人封了嘴便好,也不需再叫这小祖宗拘这些俗礼,吩咐道:“手中之物放那桌上,都下去吧。”
                              喜娘们一听,按着她的话做了,鱼贯而出。
                              刘逸云见这房中只剩了她二人,眼中才染上真真切切的喜悦之色,唇角的笑意也不再飘忽,那连眉梢都带了欣欣之意的模样,谁见了都道是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倌。她弯弯扭扭的走到那床榻上坐着的新娘跟前,伸出喜秤轻轻一挑,吉祥帕顺着秤头滑落到了地上,一张日思夜想的俏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郑秀晶眉眼稍垂,那鲜红欲滴的小唇微抿,肌肤细腻,面上如春风拂面染上桃红,嫁娘宫髻如小山憧憬叠嶂,上头翠玉透雕盘龙头簪,白玉海棠钗许许的高贵美艳之物点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娇艳魅惑之态,明艳不可方物。刘逸云看得痴了,直直的望着眼前之人。
                              郑秀晶等了许久不见她说话,又不见她动作,便稍稍抬头去看,却见她呆呆愣愣的站着,眼中满满的皆是惊艳,便又低下头去,朱唇微启,小小的唤了声:
                              “王爷?”一声清脆如天籁的叫唤让刘逸云回神过来,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盯着人瞧了许久,脸便腾地红了,磕磕绊绊道:“我把她们赶下去了。你,你,”嫁给我,你可有一点喜悦?
                              郑秀晶见她口齿不清,半天你不出句完整的,料想是饮了不少酒,便问:“我什么?”
                              “你可有小字?”刘逸云望着她动人的颜容,总归改了话头。


                              IP属地:四川24楼2019-05-11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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