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韩非那天早上离开，没有一个人来送行，因为他不过就是随口编了一个时间，或者那些人同他一样，都不喜欢腻烦的告别。
跟着李斯的车队，师弟贴心的给他安排了一个最舒适豪华的马车，一路走来，不知是不是刻意，韩非看到饿殍遍野，满目疮痍。过了边境进入秦国地界，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男耕女织，生活平安快乐。
今日一早，他们抵达咸阳，马车停在一处宏伟的府宅。“王上特意让人修建的，依照师兄喜好，都布置好了，怎样，还满意吗？”
李斯拉着韩非在府中转了一圈，“秦王费心了，这比我在韩国的住宅不知好了千倍万倍，让我一个人住这么高级的地方，真是惭愧。”
“知道师兄不喜欢让人打扰，所以不曾安排仆役，不过，师兄放心，你若是想喝桂花稠酒，不出一刻，便会有人来送。”
李斯微笑着，做出很体贴的样子，“师兄就好生歇息吧，连日舟车劳顿，师弟就先告辞了。”
韩非站在门口，双手撑在门框上，摩挲着雕刻精致的花纹，“虽说我这个人向来不计较住处，师弟为了我造了这么个豪华墓地，看来，你还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我。”
李斯正准备上车，闻言停住，“师兄多虑了，你我之间虽亲厚，但我们并非师从鬼谷，实在没必要弄的你死我活。”
他钻进马车，隔着帘子向韩非略欠了欠身，绝尘而去。
咸阳宫里，盖聂同嬴政站在书房，这些天以来，他几乎夜夜未眠。其实，嬴政早就有心使些手段，让韩非来秦国，盖聂并不反对。王上欣赏韩非的律法，韩非也需要一个强权的王，无非是要找个时机促成此事。
可是，这些年来，嬴政写给九公子的书信，除探讨论政外，每一封都有邀约。可韩非一次都没有表态过，直到去年，他给嬴政建议修筑一条水渠，处泾、洛之间，可做灌溉，于农业生产大有裨益。
提高粮产，确实是现下秦国发展急需解决的问题，可是如此浩大的水利工程，所需人力物力财力自然也是无可估量。秦国若集中精力修筑水渠，再想发动战争，便很是困难，而其余六国之中，首先获益的便是在各个大国争霸下苟延残喘的韩国。
盖聂从前并不怎么了解韩非，此时他才恍然，就算一个国家再腐败残破，也有人愿付出全部心血，哪怕逆着洪流，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它。盖聂敬佩这种精神，但同时他也深深了解，这样的人通常没有什么好的结局。这些东西，嬴政不会懂，盖聂亦不能同他言明，只有暗自测算，尽量为韩非争取更大的生机。
“王上打算如何安置九公子？”
“寡人早年读过他的著作，自此便一直希望能得此人辅佐，实现千秋大业。可如今，走到这般境地，寡人与他该如何自处?”
嬴政伸手按了按眉心，“先生觉得，拜他为相如何？”
“可九公子的身份，说到底是入秦为质，王上此举恐怕不妥。”
“若是昭告全国，寡人于危难之际，韩非曾暗中相助，修筑水渠，大大提高我关中地区的粮食产量，也是韩非提的建议……”
“王上万万不可如此，九公子对陷于困境的我们施以援手，此乃朋友情义，此番境况，九公子虽然已在秦国，但流沙还陷在韩国的污泥里。若是韩王知道此事，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九公子得知自己最终还是连累了朋友，他如何还肯为王上所用?”
嬴政转头看着盖聂，他素来沉稳，此时却带了些情绪，真是少见。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有一人说道:“盖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依在下看来，王上到不用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赵高细长的手指推开门扉，他对着嬴政行了礼，又冲盖聂欠了欠身，“因为韩非，王上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活着留在秦国。”
于此同时，新郑王宫正群情激奋，讨伐的对象，就是那个刚走不到七日，被他们视为保命符的韩非。
事情的起因是，昨天晚上，负责监视紫兰山庄的军队抓获了一名形迹可疑的人。姬无夜亲自盘问，那人交代他是秦王与九公子之间联络的信使，奉命给紫兰山庄传信，韩非已经脱身，秦王不日便会攻打韩国，到时里应外合，共图大业。
姬无夜站在殿前 神情愤怒，“王上，如此指控，并非口说无凭，臣这里有韩非亲笔书信为证，王上从小悉心教导，自然极其熟悉韩非笔记，大可亲自查验，看臣是否胡言。”
小侍从将信呈给韩王，他拿起细细端详，神色越来越激动，最后啪的一声，将放置信的银盘打落。
“好一个，‘君王昏庸无道，宜则明主’，这个逆子，本王就知道!他早就看本王不顺眼了，自恃才高，一天天顶撞王命，行事极度猖獗!”韩王气的剧烈咳嗽起来，又或者他很少在朝堂上说这么多话，让自己的口水呛了嗓子。
“王上，韩非看来早就与秦王暗中勾结，当初为秦国修筑水渠，就是他给嬴政出的主意。”
“多年前，秦王曾秘密访韩，如果不是韩非和流沙，臣定然能将他们的人头呈给王上。现在看来，秦王此番假借攻城为由，要韩非侍秦，就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计策。”
姬无夜笑了笑，他看了眼血衣侯，真不知道他还有如此本事，仿一个人字迹连他的父亲都看不出。这把火已经烧起来，现在他要加上最后一根助燃的柴木。
“王上，既然他们的诡计已被识破，那流沙贼寇，恐怕得尽早剿灭，请王上允准，让臣把他们一网打尽。”

韩王此时早已失了神智，他沉浸在被儿子背叛的痛苦和对秦军的惧怕中，“将军自己安排吧，本王……不想再管这些事。”
姬无夜领命，脸上笑意更甚，仿佛已经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场面。
咸阳宫里，嬴政脸色铁青，他指着桌子上一堆信件，“这些都是从郑国住处搜出来的?”
“正是，臣调查此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九公子刚到咸阳，监视郑国的人便来禀报说他企图自杀。因此臣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因此便把他也带来了，就在殿外。”
嬴政没有说话，盖聂挥了挥手，士兵带着郑国走上殿来。
“王上，王上饶命啊，臣是被逼的，修建水渠虽然会短时间消耗秦国国力，但是一旦修成，百利而无一害，后世千秋都会受益，王上一定要相信臣。”
郑国第一次同秦王如此近，吓得半死，一进门就连声求饶。嬴政仍旧未语，盖聂问道:“既然你说自己是被逼迫，那大可讲出来，反正人证物证俱在，可你为何要选择自杀?”
郑国悄悄瞟了一眼赵高，“这……臣不过就是一个市井小民，如何能跟九公子比，如果他先在王上面前说了什么，那臣真的是百口莫辩，还不如一死。”
“那你可知九公子今早方到，王上根本不会立时召见他，你有何冤屈非要急着寻死?”
郑国哆哆嗦嗦，“这……这，我当时心灰意冷，没有想这么多……盖先生为何一再逼问我，且不说有书信为证，就这其中缘由，您身为鬼谷弟子难道还看不出吗？”
“好了!”嬴政低声喝道，“你，你想要保命，可以，寡人准了，但是如果水渠修筑的进度出了什么差错……”
郑国闻言大喜，连声道:“谢王上恩典！臣一定殚精竭虑，万死不辞。”
嬴政挥了挥手，侍从把他带了下去，屋中又只剩盖聂和赵高。
“至于他……这件事情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赵高拱手道:“臣本意欲封锁消息，可是那郑国自杀前写了份遗书张贴在门口，后来被臣救下又情绪激动，这么讲，明天，整个宫城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嬴政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你若是肯真心留下来助我，一城人又如何，寡人照样可以……”
他低声说着，神色冰冷，“可是你不愿，既然不愿，那我又是何必再替你做打算?”
“既然是这样，依我大秦律法，当如何处置?”他提高声音问。
赵高微微一笑，“回王上，按律当斩，不过到底是王上赏识的人，不如鸩杀，留个全尸。”
“好，寡人准了，此事就交给李斯，三日后行刑。”嬴政淡淡道，他起身向殿内走去，仿佛方才宣判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人的生死，而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命令。

他一挥手，卫庄也抽出鲨齿，他们同时低声喝道。
“杀!”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紫女在松林中找到卫庄，这五年来，只要是在紫兰山庄里，紫女就知道，总能在这找到他。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世人皆喜梅竹松等的气节，可你偏偏独爱枫树。因为当秋天来临，其他树的树叶开始变黄，凋零，腐烂，可这时才正是枫树最美的时候。它可沉静，可绚烂，你还说若是以后遇到心爱的人，不要十里红妆，愿为此人种十里红枫。盛大夺目，灼烧十里，青丝白发，携手一生。”
紫女笑道:“我那时便想，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小伙有这样好的福气，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喜欢松树更甚。”
卫庄并不理睬她，“我要的火油你准备好了吗？”
“自然，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很好，明天这里，便会成为枫林，只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紫女脸色微变，沉声道:“你要我走?”
“姬无夜虽然觉得他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可为万无一失，他会集中所有的兵力，最短的时间置我于死地。首先，他会挑在黄昏，人最放松的时刻，紫兰山庄后山，居高临下，想来他最新购置的强弩就是用在此处。我让他轻松上山，姬无夜定会察觉，不过，此时他们行到此处，前有火海，后有我。此时他就会想让他那些愚蠢的弓弩手赶紧驰援，不过，要想下山可就没那么容易。心慌意乱之中，我让老顾带另一半弟子，埋伏在侧，他们定然毫无防备。”
卫庄冷冷说着，仿佛明天，有必胜把握的是他自己，“这是城中兵力空虚，你借此机会，定可脱身。叫上白凤，你知道怎么联络他，然后天高海阔，我也算不负人所托。”
“那你呢？就算你在他们下山时设伏，那又如何，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强弩手，老顾拖不了他们多久的。”
卫庄看了看腰间的药瓶，“那又如何，拖不了，便不拖了，我自有办法。”他神色狠决，“鬼谷弟子可是搅弄风云的人物，如此的国家，不要也罢。”
战斗激烈的进行着，卫庄金红色剑气在四周游走，每一次出剑，便是倒下一群人。小陆专心致志的瞄着姬无夜的咽喉，一箭接着一箭，他也不知防守，就只是这么固执的朝他射着。
老张他们围在他身侧，“小孩，你安心射箭，我们替你扫清障碍。”
可是人越来越多，一层层围上来，就连卫庄挥舞鲨齿的频率也慢了下来，姬无夜突然就安下心来。他决定先休战，陪他的猎物们玩玩，等待强弩的到来。
此时七绝堂除了卫庄就剩小陆还算伤的较轻，他们互相靠着站在一起，姬无夜缓缓说道:“老夫行军打仗多年，最敬佩军人铁血，因此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到底我只想要卫庄，你们都是无辜受他牵连，若是此时肯投降，本将军非但既往不咎还可以许给诸位一官半职。共享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岂不是快哉？当然你们也可以不要，但我要提醒，强弩一到，你们必死无疑，不过我定然不会叫你们就这么死了，诸位都是进过监狱的人，应该清楚我的手段……”
一只箭迎面射来，姬无夜连忙向后一仰，那支箭将他的钢盔死死钉在地板上。
小陆松了弓，他看了眼老席，笑着大声说道:“真是啰嗦，像个老娘们似的。”
这是他此生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老席一把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啊小孩!说得真好!”
老张说道:“卫老大，我们此生能遇见你，便是至幸，你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你快走吧。”
“是啊，这世上酒没有能困住卫老大的地方，赶紧突围吧，老子还指望卫老大替我报仇呐。”
他们拖着伤残的身体七嘴八舌的说着，卫庄静静听着，他看了眼天空，落日最后一抹余晖，在黑色烟雾中不甚清楚。
“诸位方才所言，我卫庄心领了，但是这世上除了他，我不愿意欠任何人情，”他二指拂过鲨齿的剑刃，“那牢狱之灾，刑讯之苦，就由我替你们受了，我便不欠你们任何人。”
老张大笑，“行啊，卫老大，那我们此生欠你的，只能来世还了。”
此时有人叫道:“将军，强弩马上便到。”
姬无夜此时已经退的很远，仍然心有余悸，听闻此，马上大喊:“给我杀!”
他马上会觉得，离开卫庄百里，是此生最正确的决定。此时时间仿若静止，卫庄站在那里，白发染血，黑衣肃杀，金红色强有力的剑气在四周围绕，渐渐幻化成一条黑色的张牙舞爪的巨龙。
一招发挥到极致的横贯八方，不留一丝生机，亦不留一丝退路，他用了他剩余的全部内力。巨龙飞舞缠绕，在靠近姬无夜鼻间的地方消散，他向后一仰，差点掉下马去。
光芒尽褪，方圆百里，只有卫庄傲然屹立，天边那抹余晖消失，卫庄抬起袖子擦去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将腰间药瓶里的药一饮而尽。看着冲上来的士兵，他微微笑了:“盖聂，原来……我们真的是一样的人。”

这我也不知道度娘抽什么风，我佛了，没有的大家就去老福特叭😭

（五十五）
来到咸阳宫里，满打满算，也有六年，盖聂自认为了解嬴政。昨日他下了命令，虽是死命，可盖聂知道，三日的期限，嬴政是在给韩非一个机会。
果然，此刻，嬴政秘密召见，只他二人，在夜色掩映下，来到韩非的囚所。清除掉所有罗网眼线，方一进门，浓烈的桂花稠酒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沿着小路走向居室，两旁满是破碎的酒坛，待往里面一看。韩非披头散发，只穿着白色的寝衣，抱着酒坛子坐在地上。
自从那日同卫庄诀别，盖聂自然也再没见过韩非，只是在他的车驾停在府邸前时，远远望到一眼。两天前的韩非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可此时，在堂前这个男子，形似癫狂，满目颓然。盖聂心中一凉，这么短的时间，能摧毁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嬴政沉默的站着，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韩非似有所感，侧过头来，目光相接，盖聂看到他神色清明了一瞬。
“哎呦，尚公子……不对不对，大王……大王来了。您来的可真是是时候，我师弟刚刚送来这么多好酒，来来来，对还有盖先生，一块痛饮!”
韩非撩开头发，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差点被自己的寝衣绊倒。盖聂眼疾手快，一手扶着他，一手稳稳接住酒坛。
“这五年来，寡人给先生写过书信近百余，相邀也近百余，先生皆以各种理由搪塞。先生如今肯来，竟是馋酒了吗？”
嬴政看着韩非，语气冷到极致，“你来这里不过两日，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是在向我示威?”
韩非把着盖聂的手坐下，又喝了一口酒，听闻此言，低声笑了起来，“在下自儿时便听过这桂花稠酒的美名，一心想来咸阳尝尝。不过，比起美酒，在下今日听到的故事，却更有趣。不知尚公子和盖先生可否有兴趣，听在下讲讲。”
嬴政不语，韩非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便自顾自的开始讲述:“从前，有一群狼，他们和一群羊生活在一起，尚公子不要觉得荒诞，狼群很爱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羊群。不仅不会伤害，还会替它们赶走其他的猛兽，羊群虽然害怕，可它们却也心安理得在狼群的庇护下生活。有一天，一只虎来到领地附近，他凶猛异常，并且有很多猛兽追随。狼群损失惨重也敌不过他，可是他们也没有想要放弃羊群，依然拼尽全力保护它们。”
韩非忽然大笑，“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愿意委身于虎的麾下，来为羊群争得那一点点生机。可是，那些羊，不但不知感恩，听信那些毒虫的谗言，要把狼群赶尽杀绝，甚至还要拿保护它们这件事情，当做发动阴谋的旗号。哈哈哈……这群狼可真傻，诸位说对吗？”
他虽然笑着，可听来却如子规啼血，由在一个潇洒超然的人说来，是那般哀凉绝望。伴随韩非的讲述，嬴政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显然这个故事表达的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王上，九公子看来喝醉了，御前失仪……”
盖聂还没说完，嬴政本是一直盯着韩非，此时忽然开口道:“当初周武王灭商，伯夷叔齐发誓不食周粟，寡人自幼便觉得，此法愚蠢至极，也罢，先生既非要如此，那可就别怪寡人。”
说完，他转身便走，韩非大声笑着，也不起身相送，只是高声喊到:“在下求仁得仁，何怨之有？”
盖聂看了韩非一眼，急忙追出去，“王上，王上请听在下一言……”
嬴政并不回头，也不停止脚步，情急之下，盖聂叫道:“王上可还记得武安君吗？”
此言一出，嬴政背影微微一滞，他转过身来，只听扑通一声，白衣青年一撩衣袍，对着他跪下。
盖聂在秦国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官爵，可是因着他鬼谷弟子身份，还有嬴政特赦，这六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人行过如此大礼，包括秦王自己。
“当初武安君兵临邯郸，苏代利用应侯的妒忌，点燃一把大火，就是要秦国内乱，自顾不暇，赵国隔岸观望，避免自己的灾祸。如今的情形，王上难道看不出，有人想要隔岸观火，王上就愿做助燃的火炬吗？”
盖聂将配件放在一侧，对着嬴政拜了三拜，“九公子今日乃是醉酒，恳请王上，再给他一次机会，明日上朝，百官面前，给九公子一次辩白的机会。”
嬴政看着他，虽是跪在那里，可是盖聂身上看不出半分卑微之姿，倒是正气凛然，真挚恳切。
“盖先生可知，大秦律法，擅自提起禁忌，该当何罪。”
“在下知道。”
“为了一个几面之缘的人，先生就愿赌上自己的前程性命?”
“在韩国时，若不是九公子相助，在下便同丧命无二，因此，欠九公子一命，在下愿赌。”
“先生这么说来，寡人也不愿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好，就依你所言，不过……”
嬴政最后遥遥看了看翠竹掩映的屋舍，“这条命，算寡人还他的，从此，他是死是活，都与寡人再无干系。”
新郑王城，关押死刑犯的监狱，以往，这里整天都充斥着囚犯的哀嚎，狱卒的叫骂，这两天确是格外清净。只有最深处的那间牢房，铁门锁了一重又一重，所有狱卒轮番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浸满鲜血的鞭子，骂骂咧咧，说什么碰见个不知道喊疼的疯子。

姬无夜素来很喜欢审讯犯人，看着他们生死无门，听着他们哭喊求饶，简直是世界首等乐事。于是，他就愈发讨厌卫庄，这个人，真的是事事都要同他作对。
明明深处最黑暗的监牢，铁练穿了肩胛牢牢捆在柱子上，稍微一动就会牵动伤口，狱卒谩骂着，一拳一拳的砸他，手指就要戳到他眼睛里，唾沫横飞。
他偏过头，那些人便用鞭子抽他，带着倒刺浸过盐水的鞭子，一鞭子下去连皮带肉撕扯着离去，他扬起头轻蔑的笑着。后来他们撕开他的衣服用烙铁烫他，烧的通红的铁棍，就那么烙在赤裸的皮肤上，瞬间留下一个焦黑的血洞，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臭味，他看着牢房漆黑的屋顶平静的呕着血。
“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了”鞭子、烙铁更加疯狂的落在他身上“落到这地步了，你还狂什么，傲什么劲？给老子叫出来”
“妈的你是感觉不到痛了吗？”
一大桶盐水浇在身上，颤抖，狠狠的颤抖，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姬无夜只听见他低低嘲讽:“你们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姬无夜很生气，他得不到虐杀的快乐，结下腰间长鞭，姬无夜正要一鞭抽下去。
血衣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面上系着一方锦帕，悠悠开口说道。“再打下去，他会没命，将军不如把那东西拿出来，戏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姬无夜狞笑起来，“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侯爷来，你我一同观赏，也算替老虎他们报仇雪恨。”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割开卫庄的手腕，将里面的白色小虫放置伤口处，在碰到卫庄鲜血的一瞬，小虫瞬间消散。
“融于宿主血脉，此蛊果然名不虚传”，姬无夜看着柱子上了无生气的人，“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漆黑的夜晚，卫庄在道上疾驰，他满身伤痕，可是一刻也不能停歇，因为身后有数十刺客追杀。他们是谁，卫庄也不清楚，只是他知道，一旦落到他们手里，自己便没命活了。
而他不能死，至少临死之前，也要再见那人一面，黑暗中他辨不清方向，只能拼命凭着本能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突然天光大盛，周遭场景莫名熟悉起来，他突然就发现自己就站在鬼谷那个小院门外。盖聂一身白衣，手持青岁站在院中，五年未见，他还是少年时的样子，脸颊两侧还有些许的嫩肉，琥珀色的凤目，沉静悠远。卫庄一步步向他走去，一步一个血印，他轻轻伸出手去，眼看就要触到盖聂的鼻尖。
胸口一凉，盖聂眼中满是冰冷杀意，青岁剑洞穿，可是没有血滴下来，也感觉不到痛。卫庄低头一看，忽然笑了，原来他胸膛里，早就没有心了，在那年除夕，他亲手交给了眼前这个人。
这时盖聂开口说了句话，“师父虽然不在，可我是他的师哥，你们要杀小庄，就得先过我这关。”
卫庄猛的抬起头，他发现盖聂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原来他根本看不见自己，刚才目光冷冽，看的都是自己身后那数十名黑衣长刀的刺客。
盖聂同他们打起来，卫庄向屋里望去，只见自己脸色苍白，唇角带血，正在床上运功疗伤。
卫庄大笑，全身伤口剧痛，明明伤我最深是他，可没想到，就算在梦境里，陷入这般境地中，结果也还是他，一直都是他。
可笑，荒唐……
锁链哗的响了一下，了无生气的人动了动，好像在低声说着什么，姬无夜很高兴，他凑近仔细听了听。
“为何……救我?”
“你为何……要救我?”
白发青年唇角不断溢出鲜血，身体轻轻颤抖，声音嘶哑，繁复说的不过就这一句。
为何救我……
姬无夜转头看了看血衣侯，后者冲他点了点头，很好，看来蛊虫这件事，成了。

我也不知道发上去了没，没有的话，老福特见

唉，担心啊，也没办法

“我自然知道，先生一诺，重如泰山，我也替你找好了后路，也算对得起卫庄兄了。”
酒杯啪的落地，盖聂突然就觉得自己头脑昏沉，韩非的脸在面前模糊起来。难怪，他不通内力，寻常人中了六魂恐咒，便会立刻死去，可是韩非却还在这同自己说了那么多。
“我方才同大司命做了交易，你喝下毒酒，她才摧动咒印。”
盖聂用手撑在桌上，腹部剧痛，他极力忍着，“先生放心，此药痛苦，但不足致命，阴阳家很愿意让鬼谷弟子欠个人情，实在想不出好办法了，先生不要怪我。”
韩非嘴角流出黑血，咒印发作，意识朦胧间，他看到盖聂倒在地上，一堆人冲进来。
好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周身忽然不再疼痛，韩非发现自己正在紫兰山庄后山小道上，这里进行了一场激战，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韩非一步步走着，在小道一处，死人堆里，他终于看到了他心爱的姑娘。她胸口插着一只利箭，脸上满是血污，紫发散乱。韩非心中剧痛，他伸出手去，触摸紫女的脸庞，触手温热。
“我在这几天，你果然不听话，这么快就来找我。”紫女睁开眼，伸手拧住他的耳朵，站起来。
“哎呦，阿紫下手轻点，都成鬼魂了，怎么还这么大劲。”
韩非拉住她的手，掏出绢子擦去她脸上血污，“看来以后我得多拧拧，你得赶紧习惯。”
“好，反正以后，我也天天赖着你，是得赶紧习惯。”
紫发姑娘靠着韩非的肩膀，“也不知道公子那边怎么样了，我们就这样走了，留他一个人……”
韩非拍了拍她的手，“阿紫放心，红尘苍凉，但有人思恋牵挂，便也不觉得苦了。”
紫女点头轻笑，二人十指紧扣，一同向远方走去，没有目的地，反正有那么长的时间，急什么呢?
咸阳宫里，盖聂缓缓苏醒，嬴政和赵高还有李斯，就站在他床侧。见他醒了，赵高笑道:“盖先生真是命大，幸亏大司命碰巧路过，解救及时。好好修养，不日便可痊愈。”
李斯面色沉重:“想不到我那师兄，竟然这般恶毒，盖先生重情重义，想去送他最后一程。他竟然利用这份情义，让先生喝下毒酒，欲同归于尽。”
盖聂实在不愿意再听下去，他挣扎着言道:“全靠……王上福泽庇佑。”
“先生还是自己多加保重，这样的事，寡人不希望再有二次。”
嬴政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先生这几天就好生歇息吧，不必急着上朝。”
李斯也待离开，盖聂却突然开口道:“李大人，不知韩非后事如何料理?。”
“王上仁慈，准其尸身回国安葬，不过，最近天干，运送途中，马车失火。在下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我师兄的骨灰了。”
李斯转过身来，声音低沉，神色悲戚。
“是吗？李大人节哀，失去同门，想必内心极痛。”
盖聂眼神冰冷，眸中一瞬间杀意波动，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得不胆寒，不过李斯却笑了。
“倒也不是，毕竟多年师兄弟，在下也从未听师兄唤过旁的称呼。”
赵高陪同嬴政在宫里走着，一路无话，快到寝殿的时候，他正要辞行，嬴政却突然说道:“先前，你说那东西，真的只是用来控制，于身体无碍?”
“这个自然，臣可以保证。”
“人中龙凤，寡人如何才能驾驭?”嬴政低语，“罢了，你说的事情，寡人准了

得了，我佛了，又吞，那就老福特叭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