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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灰原,难免也要讲到少年侦探团的其他成员,光彦告诉我,步美在大学念了设计类专业,她很喜欢,想要以后从事服装设计方面的工作,并且和芙莎绘阿姨也保持着联系,时常像她请教工作问题。元太呢不出大家所料地同父母一起经营起了家里的小店,誓要将鳗鱼饭发扬光大,听着好像没个正形,但其实元太长大后却心细了起来,为人也勤恳,做事又麻利,别看好像是个马虎又心大的模样,处理起食材来毫不含糊,厨艺也是一日千里,据说现在慕名前去店里品尝的人还不少。
光彦说着说着语气不免也感慨起来,“好像大家都是朝着既定的轨道在行走,但又感觉很不可思议,总觉得我们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现在却都有了全然不同的生活。”
“你也是呀。”我为他面前的杯子掺满热水,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
我当然也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在做些什么,但在细节方面自然不如和他们联系更密切的光彦要了解。
“我就差得远了。”光彦不好意思地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又说,“我也没有特别远大的理想,就想踏踏实实学完课程,然后在米花医院当一名普通的医生。”
“很了不起了。”我说,“做自己想做的就是最好的。”
过去我以为光彦会想从事科研,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聪明又上进,甚至想过很多年后他会成为那种经常能在新闻报道中看到的大科学家。
我也不由想起高中时代的我自己,当然,是第一个高中时代。那时的我还是那么享受被镁光灯包围的生活,看到电视报纸中的报道和追捧还会沾沾自喜,说得好听叫意气风发,说得不好听叫臭屁。
现在回想虽然会有些羞耻,但也有怀念,不是怀念那时的风光无两,而是怀念那时的少年心境。那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我对自己说,但也没有多好,我想。
所以兴许光彦也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他大概不想名声大噪,即使做科研也是因为自己热爱吧。
但他的选择大概也是受了某些人某些事的影响,我大概能猜到。
首先最直接的影响应该是博士的离世。
那天我们在等救护车来后把博士送到了医院,在那之前灰原已经做了所有所能做的紧急处理,她很冷静,和我一起安抚三个孩子的情绪,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手术室外等待时我们都没有说太多话,整个环境说不上安静,但我们心里确是绝对的静,不是平静,也不是冷静,更像是心里的绳子绷到了极致,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就会立刻绷断。
我没想到这一天之中要经历如此难熬的两段时间,但至少下午在光彦家会有一个时间点来结束那种难捱的状态,何况与现在相比,那时的状况何止是不难熬,简直可以称得上幸福。
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博士没事,无比希望能让时间回到今天中午,如果我们一直在家就好了。
当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时,大家都愣了一下,心又立刻悬地更高。我看见医生摘掉口罩,来不及辨认他的表情神态,就听见他的声音。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
呼——
不安的心终于能暂时放下,在向医生道谢和询问了博士的具体情况后,我们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步美擦干了眼角的泪痕,从到医院起光彦和元太一直绷直的肩膀也终于垮了下来。我注意到灰原的衣角留下了不太明显的皱褶,那是之前她下意识的攥紧导致的,她面上丝毫看不出慌乱,可指节却捏得发白,如今放松下来,她的眼里又一次填满了疲惫,却和下午见到的完全不同。
我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感受到了她一瞬间的颤抖,我对她笑了笑,说没事了。
小兰和毛利叔叔他们在接到通知第一时间也赶到了,这时元太的肚子也像是终于不堪忍受地抗议出声,我们才意识到我们都还没有吃饭。
小兰推着我们几人要带我们先去吃饭,灰原冷声拒绝了,小兰明显被她的态度吓得一愣。
灰原也反应过来,朝她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饿,你们先去吧。”
光彦也赶忙说自己不饿要留下来。见势步美也想留下来,这还得了,我赶忙按住她的肩膀,说我们便利店去帮他们买回来。
离开前我感觉到灰原的目光,我转过去看她,对她眨了眨眼,而她很快把目光移开了。
我不知道留下来的她和光彦是否有过什么交谈,只知道从那以后,她更加细致地照顾着博士,像是扭紧了发条,不再给自己任何疏忽的机会。
她本来也精通医学病理,细心又无微不至,我们眼见着博士一天天好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爱猜冷谜语的老小孩,而就在我们都以为博士很快就能出院的时候,博士的病情却突然急转直下。
我闭上眼睛感觉呼吸一滞,那么多年过去了,回忆起来却还是难以承受。
明明见过那么多的离别,但真正发生在自己头上时冷静立马就溃不成军。
我为博士感到难过,他还有那么多想做的发明,又为他遗憾,也许下一个十年,他就能实现和芙莎绘阿姨的约定,两人打破误会……然而想象中有有多么美好现实就有多么残酷。
我不忍心看身边的人挂满泪水的样子,不愿意见到灰原一言不发,脸上却在说抱歉。
是在为什么而抱歉呢?
是因为没能照顾好博士吗?
还是很抱歉没能做出APTX4869的解药?
或者说是为自己不久后的离开?
我不愿多想,可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她都不需要感到抱歉。
她已经将博士照顾得足够好不是吗?她一直很关心他的饮食和健康,为他制定食谱,督促他进行锻炼,定期为他做检查,这一切我想不会有人做得比她更好。要说抱歉反而是我才对。
至于解药,我已经看得很淡。组织覆灭时,和APTX4869相关的资料也全部被毁,这种药也许本不该存在于世,而我和灰原只是不知多少受害者中的其中两个,却也是足够幸运的两个,我们保守着彼此共有的秘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们的关系更独特,也更密不可分。
所以是否有解药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我失去了作为工藤新一时的张扬,却得到了江户川柯南的沉静。我失去了什么呢?也许是曾经拥有的各种联系,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我依旧能追逐真相,继续为我的侦探梦想而努力,我依旧拥有我父母的理解和关爱,依旧和服部这些朋友关系很好毫无芥蒂,还有我的青梅竹马,兰。
当初在不用担心组织的威胁后,我选择像她坦白了一切。一开始她当然是难以接受的,为自己被蒙在鼓里而气恼,也为我无法再恢复成工藤新一而泪流不止。
我也是在那时开始思考我们的关系,在服下APTX4869前我们是打打闹闹的青梅竹马,在因为组织隐瞒身份时我是寄居在她家的小弟弟,这期间我服用临时解药去找过她,情难自禁时向她表白,我想,这都是顺理成章的,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以后应该也是,哪怕是因为被这种无法预料的事所牵绊,我也总会解决,我们总会像过去一样,她爱她的空手道,我爱我的福尔摩斯,我们会吵吵闹闹,却也亲密自然。
我过去从未想过我们之间的其他可能,也不曾想过在一切说破后我会再无法以从前的心态去面对她,而我能感觉到,她也同样不自在。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恋人之间正常的状态,毕竟谁也没有过自己的恋人突然比自己小十岁的经历。
我想着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总有一天时间会抚平这些表面上的差距。
越是想要自然地相处,越是感觉到一些不经意间流露的情绪,我意识到有什么改变了,或许准确来说并不是改变,而是过去没有发现的。我们始终相互喜欢,相互吸引,但两颗心似乎不曾靠在一起过,这么说好像有些矛盾,但就好比我愿意在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护她周全,但却没有想要同她分享我的生活的欲望。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时间和经历带给我的改变,还是因为过去我尚没有对此的渴望和诉求。
我逐渐长高,臂膀变得有力,胸膛也更坚实,除去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平光眼镜,镜中的自己和当年别无二致。时间慢慢磨平了外表的差异,也显露出内在的不同。这不是说我们越来越疏离,相反,我们交流过彼此的感受,不像过去的吵吵闹闹,而是更加平和地去了解对方,也就逐渐明白了我们想要的亲密和自然并不等同于携手相伴共度余生的喜爱。
我想,还好明白得不算晚。如今小兰已经找到了一位真心爱她理解她的伴侣,我看着他们眉眼中满溢着幸福,真的觉得这样很好。
所以我失去了什么呢?我和小兰依旧是最要好的朋友,当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时反而豁然开朗。
我并没有失去什么,一切重要的都还掌握在手中,甚至我得到了更多不是吗?灰原。
所以你真的从来不用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