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途知道，下面的谈话才是关键的，决定性的。自己的身份要通过这场谈话彻底确定，不能留有任何破绽。
庄晓曼已经为他搭好了戏台，下面是他的唱戏时间。
肖途和程老板一主一客，分坐在两把椅子上。程老板端起茶，轻饮一口，缓缓地说道：“这次的及时撤离，为上海站保留了东山再起的元气，肖先生实在是功不可没。”
肖途神色有些黯淡，落寞地说道：“是肖途无能，没能早点发现武藤的计划，不然老刀同志也不会白白牺牲了。”
程老板一挥手，道：“你不必为此自责。”他又冷哼一声：“延安那边的人大敌当前，还在兀自内斗，实在可笑。你又不能先知先测，要不是你的及时提醒，上海站威矣。”说着，程老板端起茶杯，对着肖途说道：“来，我以茶代酒，敬肖先生一杯。”
肖途惭愧地端起茶来，小饮一口，说道：“无能之辈，岂敢言功啊。”
程老板呵呵一笑，放下茶，接着说道：“我一定要为肖先生请功。肖先生这种党国精英，深入龙潭，舍生取义，若不加赏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有了吗？不会又被吞了吧？其实我这里看还是都好好的

1940上海龙桥监狱
闷，这鬼天气真闷。
空气湿漉漉的，像水珠一样贴在人的身上。天暗得晚了，夜色却是更纯粹的黑。灯影在夜色里闪烁，就像盲人眼里的世界。时不时的惨叫从那片灯影中传出来，鬼哭狼嚎，听得人心里发怵。
虽然天气闷热，空气潮湿，让人生理上各方面都不那么舒坦。站在监狱门口的警卫却是不敢懈怠，一个个立得笔直，目不斜视，像黑暗里的乌鸦。
离这稍远点是一波才换下来的警卫，他们蹲在夜色里。站岗站得太久了，腿都要歇歇，才能回家去。
几根烟的光在夜色里闪着，像乱坟岗上的鬼火。鬼火后是一阵一阵的喘息。似乎有人耐不住这么闷的氛围，小声说道：“这是第几批人了？”
一朵鬼火起伏了一下，苍老又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从四月到九月，五个月，九拨人。”
前面一个说话的人难耐心中的痒痒的感觉，问道：“这些人没一个开口的？九拨人，五六十个，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似乎有人看不起这人的问题，一声冷哼，说道：“这就是你没见识了。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来刺杀那人，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还没有说起那人的名字，温度就仿佛下降了七八度。众人沉默了，都很吸两口烟。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风声，又像鬼哭。
“这些人怕是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了，惨啊”还是那个年轻人冒出了一句话。
“那可不，庄科长和那位什么关系你还不知道？刺杀那位，落到庄科长手里还能讨了好去？”年老的人好像见多识广了一样，随口说道。
这句话倒点燃了场上众多年轻人的兴趣，庄科长年轻貌美，气质过人，更不要说那一股让男人为之妩媚风情。就算这些人知道有着遥不可越的鸿沟，但总会在内心深处悄悄想想，深深埋着。
那老者有点得意，正欲详细说说。
却见阴影深处如巨兽一般潜伏的监狱张开了大口，一队人影走了出来。为首之人身穿黑色皮衣，脚蹬军靴。脸看不清楚，却是身段曼妙，引人想入非非。
那人眼光若有若无地朝这里瞥了一眼，众人见状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于是这方天地就只剩下安静了，只有树叶轻轻地晃着。

今晚去打游戏了，睡前勉强更点

1940上海肖公馆
这里的夜色静悄悄的。
转过这个弯，就能看见黑暗中的肖公馆。
庄晓曼有些疲惫，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靴子。夜已经深了，街上空无一人。
庄晓曼不想再往前走了，停下步子，靠着墙，为自己点了根烟。那股湿漉漉的水汽在深夜之时还是消失了，天气也没那么闷热。
她胡乱地扯掉了衣服上的前两个扣子，活动了下肩膀，觉得没那么热了。长长地吐出一口香烟，又像吐出了一口叹息。她静静地吸着香烟，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低着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和地上的水珠。香烟的光在夜色里像萤火一样，淡淡的烟如同云雾弥漫。
她有一根烟的放松时间。
她不想想龙桥监狱里的一幕幕，那些却硬生生地钻入了她的脑海。幸好庄晓曼不是个过分多愁善感的人，随着香烟的吐出，那些记忆，愁绪也随之飘远。
可是她真的有点累了，不仅仅在精神上，也是身体上的疲劳。
她又呼出了一口气，把大脑放空，觉得九月的夜色也不错。
她随意地把烟一扔，想起了一个平静的呆呆的背影，觉得有点开心，有点愉快，有点兴奋，有点激动，有点期待。
她把身子一挺，站直了，然后整理了下着装，脸上也自然挂上了让人琢磨不透，风情万千的笑容。
尽情地向恋人展示自己的疲惫来获得那种或真心实意，或虚无缥缈的关怀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啊。庄晓曼已经不是这样的人了。她能清楚地体会到对方的疲惫和不易，更知道要把自己的疲惫痛苦藏起来，藏得深深的。
不要给对方添新的烦恼，这也是一种心有灵犀。
于是她面带微笑，步含风情，脚步轻快地转过了这个弯。
就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夜色中等她。
她轻声一笑，不含风月地问道：“肖先生这么想晓曼啊？”
她也知道无论肖先生多么想她，也不会拐过那个弯去提前见她。这是肖途留给她的休整时间。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肖途真诚地，轻轻地嗯了一声，回应道：“非常想。”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凤移影动，珊珊可爱。”肖途看着灯光下的窗外的爬墙虎，觉得很是可爱，但又有点头疼。
“怎么？肖先生说很想我只是叶公好龙？”庄晓曼看着肖途僵硬了一下的背影，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她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晓曼来了，肖先生怎么连头都不回啊？难道肖先生也怕晓曼这个女魔头不成？”
庄晓曼轻移莲步，像猫一样无声地走近肖途。双手自然地成圈，套在了肖途的脖子上。轻轻地把头靠上去，心头忽然一动，说道：“肖先生知不知道今天就有七个人被晓曼这样一拧，永远地从一场噩梦中解脱了。”
肖途清楚地感觉到庄晓曼冰凉的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仿佛等着咔嚓一声。
他的心里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因为都被心疼填满了啊。活在深渊里的人，注定要身不由己，双手沾满血腥才对。他应该习惯了才是，可一想到是她，偏偏就是忍不住的心疼。
他嗯了一声，扶住庄晓曼的双手，转过身来。他牢牢地握住庄晓曼的双手，不让她松开。
庄晓曼带着期待，带着挑逗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他感受到手中的人不会松开后顺势把庄晓曼牢牢抱住。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一切安慰的说辞都那么苍白无力。一个拥抱往往胜过千言万语。可他还是没忍住，在庄晓曼的耳边呢喃道：“你只是帮他们解脱了，别太往心里去。”
庄晓曼欣慰于眼前的人终于肯走出那一步，肯在肉身上和她靠得更近，不仅仅是心灵上紧紧相依。
可是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还是把肖途想得太聪明，太主动了，因为肖途的手隐隐有了放开的迹象。她心里暗暗骂着，真是个叶公好龙，胆小怕事之辈。
她又听见肖途说：“我来和你说几件事”，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可是看着肖途的脸，觉得没那么恼火了，又觉得应该在上面留下点几年。
速度极快地一啄，她仿佛要报一箭之仇一般。然后扬起臻首，调笑地看着肖途：“肖先生，什么事啊？”
肖途难掩尴尬的神情，松开了手，似乎还在回想刚才那一下的味道。直到对上了眼前人的双眼，才反应过来，咳了一声，缓缓说道。

“渔樵前两天通知我，这一批应该是最后一批了。”肖途进入工作后，神色庄重肃穆。
庄晓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军统的手段还真永远是牺牲呢。”她的表情有点悲哀，为了一些被她亲手牺牲掉的人。
肖途也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几个月来的暗杀应该也足够武藤的信任了，这也给了我一个深居简出的理由。”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少漏点面，一些事情多让胡一彪去办，对你我都好。”
庄晓曼噗嗤地笑了一下，说道：“先生对胡一彪还真是不留情面呢，酒色财气，这胡大队长前半辈子都一直在追求的东西现在却是避之不及。先生硬要他去，他也是身不由己了啊。”
肖途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觉悟大师三十几年的照顾。不过他现在威逼利用的是胡一彪，和觉悟大师有什么关系。他叹息一声，说道：“花开花落花归尘，缘起缘落缘终尽，胡大队长执迷于金山银海，经此一番，未必不是好事。”
庄晓曼的笑抑制不住了：“肖先生什么时候也遁入空门了啊？不知道是在哪位高僧门下修行啊？”
肖途笑着，同时转移了话题：“丁力犀，或者说徐先生却是是个能干事的人。这个月应该是往长沙方面去的第四批货了，你明天去通知一下渔樵，让他们做好接应。”
庄晓曼听得仔细，郑重地嗯了一下：“晓曼明白，这是重中之重，不容闪失。都是为了抗日，兴荣帮和军统应该会全力配合的。”
肖途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其实达成一致后也不那么难，武藤，军统，兴荣帮，驻沪日军，汪精卫政府有一个算一个，谁不从这条线路里得点好处。胡一彪金钱开路，这段日子倒是却是收买了几个宪兵头子，打通了几层关系，得到了几份有价值的情报。你明天也一并交给渔樵。”
庄晓曼莞尔一笑，说道：“谁还不知道胡大队长背后的正主啊？和胡大队长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还不是想攀上您这根高枝？”
“李峰一走，现在上海的这些人啊，都是些酒囊饭袋。不过先生你的名声，现在在上海滩的地下世界里可不是那么好听呢。”庄晓曼有些嘲讽，又有些落寞。
肖途却是轻松一笑，说道：“让我猜猜，肖途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只认钱财，满手鲜血？肖公馆无处不在，无人不查，有进无出，十死无生？庄小姐抓捕志士，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肖途说到后面一溜儿地就说出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赶紧打住，飞快地转移话题：“这上海的宪兵们怕是真要腐化了。甚至前两天我还去抓了一个日本军官，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抛弃。”
肖途有点心虚，唏嘘说道：“挡了大家的财路，他就应该有被牺牲的觉悟啊。谁都救不了他。”
肖途边说边晃着头，仿佛真的在为那位忠诚的日本军官惋惜。
庄晓曼却冷冷地盯着他，蹦出一句话来：“肖先生说谁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呢？”说着，她用手抓住了肖途的衣领，轻轻一笑：“先生别紧张，我只是来帮你理理衣领。”
肖途听着她的笑声，知道算是安全过关。这几个月来，为了办成那件生意，伪军的人，宪兵队的人，警察局的人，日军的人，帮派的人，文化界的人他都狠下心去清洗了许多。武藤一直默许甚至直接支持着他的计划，不长眼色的，顽固不化的，不听安排的都在他的安排下，被胡一彪一批一批地扔下了黄浦江。
尽管普通民众可能感受不到地下世界的这场大风暴，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清楚地体会到这次的重新洗牌来势之快，之迅猛。上海地下世界最强大的三方势力，兴荣帮，武藤公馆在明，军统在暗，上了同一架战车。这股整合起来的力量自然无人能敌，带来了一场场血雨腥风，其中变化之大，不忍详述。他也被人敬而远之，成了迷雾里的传奇。
有些势力衰落，自然就会有些势力兴起，当年的荣帮就在上海城的西北角偷偷地死灰复燃。在兴荣帮徐先生的默许和他给与的那些暗子的配合下，越做越大。兴荣帮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肖途明白，这是他执行当初那个压了很久的山海计划的时刻到了，计划的执行将让兴荣帮自然而然地过渡，他也能对上海地下的把握更多一层，更深一点。
他想起了那个像狮子一样骄傲的汉子，有点钦佩，又有些抱歉。
庄晓曼看他走神，没有出声打扰，自然地帮他整理着衣领，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组织会联络我们，我不想真的一直为军统做事了。”常年的牺牲和军统只为结果不择手段的作风让庄晓曼心生厌倦，她有些落寞。
肖途很快地给出了答案：“应该就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信心十足。
肖途想着，自己早已知道了联络组织的方式，却出于重重顾虑和自己没法解释自己得到组织联系方式的方法，一直不能去主动联络组织，只能被动等待组织对自己身边的那个不存在的风筝的唤醒。
这些日子，他特意疏远了王平安，没有让他参与到这场生意中来。但是地下世界的风暴，他相信组织看得一清二楚。而他自己，处于这场风暴的核心位置。
为了了解情况，启用风筝，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庄晓曼手指下滑，在他心口一遍遍地画着圆，说道：“夜深咯，肖先生。”肖途说不出话来，机械地回复到：“是啊。”
然后庄晓曼微微一笑，说道：“那肖先生晚安，晓曼就先告辞咯。”她面带微笑，神色复杂，目光炽热，就是肖途也解读不出有几层含义。说完她就仅仅留下一阵笑声，还在屋内回荡。
肖途心里空落落的，只能自嘲两句：“她还真没说错，肖途啊肖途，你就是个胆小如鼠，叶公好龙之辈啊。”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这里的夜静悄悄。

晚上还有

1940上海董旺成家
庄晓曼吻上肖途的那时，董旺成正站在家里看着字画。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董旺成低声吟出了方汉洲先生的手书，长叹一声：“春风啊春风，你可真是教了两个有能耐的学生啊。”
他在屋内缓缓踱步，始终下不定主意来。
他想起昨天高源来这里的汇报，王平安似乎真的只被肖途当成了一个发声的工具，自从那次行动和那份名单后，就再也没有参与到肖公馆的机密事件中去。
王平安，丁力犀，胡一彪，荣金山四个人似乎走在四条不同的线路上，王平安始终窥探不到其他人在做什么。
不过结合在重庆和在东京的人员传来的情报，董旺成也对肖公馆，武藤，兴荣帮甚至还有那个老对手程老板一起所做的事情有个把握。他也及时下达了命令，在这场四月到九月的大清洗中保全了一批批同志的姓名。
不过他要的不仅仅是保全同志们的生命，更是那个地下网络。这次的三方联合的地下世界的洗牌，大大地破坏了组织在上海的架构。保全了生命，却无法继续发挥应有的作用。
作为组织在上海的最高领导人，董旺成心急如焚。他迫切地需要参与到肖公馆这个风暴的中心去，分一杯羹。也不仅仅是为了上海的网络，那一批批的药品物资要是能有一些就近处理到苏北去，将大大改善同志们的生活处境。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从外部进入日军高层，接近肖公馆的计划无一见效。庄晓曼就像最忠诚的守护者一样，用着她的直觉和谨慎把守着肖公馆的秘密。万幸的是没有出现人员的暴露，但他实在是等不起了。
很现实的就是他多等一刻，组织在上海的力量就可能薄弱一分。他再多等一刻，就有可能多出来一名敌占区的游击将士因为物资上的不足，为国牺牲。
虽然紧急联络，运用这种手段是危险的，无论对风筝还是对他自己。但他等不下去了，他已经安排好了上海组织的后续，就算他牺牲了，也会有新的同志来主持工作。
尽管他不知道风筝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接近肖公馆，打探到地下世界新的格局，他都要冒险启用风筝，赌一赌那个奇迹。
如何在人海茫茫之中找到那只断掉的风筝呢？当然要用最方便，最广泛，最易于传播也是最危险的方法。
他要直接刊登一则新闻。
想到这里，董旺成连忙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纸笔写道：“化肥厂老板董旺成重金求诗。慈母在上，半岁之前古城一别，竟至天人永隔，不复相见。时至今日，昼不能安，夜不能寐。常念孩童时与慈母同沐之春风，今日视之，已不可得，哀哉哀哉。天地之间，仅剩游子，独身漂泊，四海为家，无人可告。求诗一首，上祭慈母之灵，下慰游子之心。有采纳者，必与重赏。”
董旺成反复确认了这封书信，确保风筝要是见到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然后他把书信收了起来，静静的等着天亮。古城，春风这两个代号有没有暴露，会不会反而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这些事情他已经反复地考虑过了，终究是没个答案。
董旺成想着自己一生谨慎，到现在却要为了革命事业做出一场豪赌。他看不透黑暗，也看不清未来。
所以他静静地等着天亮，又想起了苏北的山，延安的风，莫斯科的雪，东京的月，甚至还有一张笑脸。
谁不曾年轻过呢？
第二号静静地等着日出，坐在黑暗之中，就像被遗弃的君王，犹自拿着他的宝剑，守护着这片大地的明天。

明天见了

1940上海董旺成家
庄晓曼吻上肖途的那时，董旺成正站在家里看着字画。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董旺成低声吟出了方汉洲先生的手书，长叹一声：“春风啊春风，你可真是教了两个有能耐的学生啊。”
他在屋内缓缓踱步，始终下不定主意来。
他想起昨天高源来这里的汇报，王平安似乎真的只被肖途当成了一个发声的工具，自从那次行动和那份名单后，就再也没有参与到肖公馆的机密事件中去。
王平安，丁力犀，胡一彪，荣金山四个人似乎走在四条不同的线路上，王平安始终窥探不到其他人在做什么。
不过结合在重庆和在东京的人员传来的情报，董旺成也对肖公馆，武藤，兴荣帮甚至还有那个老对手程老板一起所做的事情有个把握。他也及时下达了命令，在这场四月到九月的大清洗中保全了一批批同志的姓名。
不过他要的不仅仅是保全同志们的生命，更是那个地下网络。这次的三方联合的地下世界的洗牌，大大地破坏了组织在上海的架构。保全了生命，却无法继续发挥应有的作用。
作为组织在上海的最高领导人，董旺成心急如焚。他迫切地需要参与到肖公馆这个风暴的中心去，分一杯羹。也不仅仅是为了上海的网络，那一批批的药品物资要是能有一些就近处理到苏北去，将大大改善同志们的生活处境。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从外部进入日军高层，接近肖公馆的计划无一见效。庄晓曼就像最忠诚的守护者一样，用着她的直觉和谨慎把守着肖公馆的秘密。万幸的是没有出现人员的暴露，但他实在是等不起了。
很现实的就是他多等一刻，组织在上海的力量就可能薄弱一分。他再多等一刻，就有可能多出来一名敌占区的游击将士因为物资上的不足，为国牺牲。
虽然紧急联络，运用这种手段是危险的，无论对风筝还是对他自己。但他等不下去了，他已经安排好了上海组织的后续，就算他牺牲了，也会有新的同志来主持工作。
尽管他不知道风筝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接近肖公馆，打探到地下世界新的格局，他都要冒险启用风筝，赌一赌那个奇迹。
如何在人海茫茫之中找到那只断掉的风筝呢？当然要用最方便，最广泛，最易于传播也是最危险的方法。
他要直接刊登一则新闻。
想到这里，董旺成连忙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纸笔写道：“化肥厂老板董旺成重金求诗。慈母在上，半岁之前古城一别，竟至天人永隔，不复相见。时至今日，昼不能安，夜不能寐。常念孩童时与慈母同沐之春风，今日视之，已不可得，哀哉哀哉。天地之间，仅剩游子，独身漂泊，四海为家，无人可告。求诗一首，上祭慈母之灵，下慰游子之心。有采纳者，必与重赏。”
董旺成反复确认了这封书信，确保风筝要是见到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然后他把书信收了起来，静静的等着天亮。古城，春风这两个代号有没有暴露，会不会反而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这些事情他已经反复地考虑过了，终究是没个答案。
董旺成想着自己一生谨慎，到现在却要为了革命事业做出一场豪赌。他看不透黑暗，也看不清未来。
所以他静静地等着天亮，又想起了苏北的山，延安的风，莫斯科的雪，东京的月，甚至还有一张笑脸。
谁不曾年轻过呢？
第二号静静地等着日出，坐在黑暗之中，就像被遗弃的君王，犹自拿着他的宝剑，守护着这片大地的明天。

1940上海肖公馆
今天又是个晴朗的一天。
肖途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外面的天，思绪却已经被桌子上的报纸拉远。时隔半年，他终于等到了组织对他的联络。
尽管先透露可能的风筝，再布局扰乱上海地下，最后组织不得不紧急启用风筝这是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但是这份报纸摆在他桌面上的时候他还是惊喜万分。
他先看到了董旺成，后面的话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内容。春风，古城无一不在暗示着他，组织需要他，需要和他接上头。
第二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全城所有报刊都有这条消息，自然会引来人们的怀疑和关注。所以上午的时候这张报纸就摆上了肖途的案头。
不过不会有人再关注它了。
肖途考虑了一会，拿起笔写一封回信：“慈母在上，游子顿首。四月细雨初来时，春风古城野火生。号是大雁北归去，人为游子世路岐。苍山到处埋忠骨，绿水照见慈母情。酷烈冬风再来日，留取丹心照汗青。1940.11.14”
肖途反复看了看诗的内容。他已经留下了很明显的破绽。
他相信第二号的能力，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要设置一重保险。他用飘逸的字体书写道：“游子再顿首”，然后在游子二字的上方画了一个胡蜂。
栩栩如生，恰到好处。
他很满意，决定亲自把这封信送到邮箱里，然后这会随着千千万万封可能的书信，送到第二号手中。
他没有署名，出于安全考虑，第二号一定会理解的。
然后他要去安排一下给第二号的第二件东西，和第二封信。
他又展开一张信纸写到：“慈母在上。游子漂泊日久，无日不念家乡。奈何身陷上海牢笼，不得自由。身处藩篱之中，心游六合之外，其中之乐亦无穷也。想起家中，唯有二事放心不下，一为吾兄已入城西北荣帮，不知处境如何？一为家乡恶农欺主，竟向恶贼交底，吃里扒外。还有一事，吾舅不日将携货前往苏北，道路崎岖，还望家中多多接应。游子不孝，不能尽忠膝下，必将在上海为家中祈福。待到家道中兴之日，九泉之下亦无憾矣。不孝游子再顿首。”
肖途把信小心收好，谨慎地装到了一个新的信封里。又拿出了胡一彪剩下的那五万美金的孝敬。
他不敢一次拿出太多，相信这些也够缓解组织的燃眉之急。
他把第二封信和美金装到一起，要去放到约定好的地点。
肖途没有带任何随从，准备单独办这件事。
天气晴朗，让肖途的心情也不错，这是一种回归怀抱的感觉。

1940上海四号仓库
天边的夕阳遥遥落下，光辉映在海面上，随着波澜起伏。海风中带着咸味，缓解了九月的炎热。波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堤岸，远处传来了一声声的汽笛声。
这里本来已经荒凉到几乎废弃了，正是几个月前的那场生意挽救了这个仓库。无数货物从这里涌进上海，再历经周转前往重庆。货多了，生意就多了。生意多了，就有了江湖。这片江湖的地头蛇就是兴荣帮，无数无所事事的帮众进入了这个码头，这个仓库，搬卸货物，运输货物。一笔笔生意在这里谈成，象征着希望的货物为这个民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这是肖途为这个民族做出的不朽贡献，尽管只有大海，潮声，日月见证了。
鱼龙混杂之处，董旺成走进这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十一号柜十四箱，董旺成”他对着眼前的管理员说道。他说得很慢，很镇定。那管理员头都不抬，似乎见惯了这些巨商富贾，对了下账本，说道：“没错，进去吧。”
饶是董旺成历经大风大浪，这一刻他还是有种劫后余生，患难重逢的庆幸。他脸上不露声色，轻嗯了一声，进到了这个空旷的仓库。
因为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这里的人少了很多，显得有些稀疏。他快速地取出那个箱子，来不及离开再打开了，因为万一这里有着进一步的线索，他离开反而是浪费时间。
他环顾一下，四面无人，快速地打开了这个箱子。美元直接印入了他的眼里，他却毫不在乎。他飞快地抓起最上面的书信，扯开来看到。

这第二封信带给了他新的更大的惊喜。他惊喜于游子的身份之高，地位之重，更重要的是和组织的默契。他知道，游子为了送出这份情报，一定已经等了很久。游子给他指明了三个关键信息：一来是城西北的荣帮很有可能是肖公馆要彻底掌握上海地下的最后一只手，组织要抓紧时间打入其中；二是最近时间肖公馆就会有人开辟前往苏北的道路，要做好相应的接应工作。董旺成想着，这点很是关键，因为很有可能就会是游子趁此机会和自己接头。
第三点就是游子借机暗示了组织内可能有叛徒存在，恶农，恶农，难道真的是他吗？董旺成心思缜密，立刻就想到了怀疑的对象。如果真的是他，那不是简单的军统安插的人，游子能知情，很有可能会是他向日本方面出卖了组织。
董旺成最近本身就有了点怀疑，现在有游子的侧面论证，他决定回去后要立刻调查，做最坏的打算。
这场赌博他大赚特赚，安插同志进入荣帮也要立刻进行，他心里想着，充满了斗志。正是千千万万游子这样的有着赤子之心的同志的存在，他才不会感受到孤独。太阳东升西落，他热爱的事业将永远延续。
游子不会暴露他自身的身份，这也是应有之义，更无比符合组织的规定。不过他知道这条线路已经打通，重要的情报游子自然会通知他。在不同的地方有默契地为了同一件事情奋斗，本身就是革命者的浪漫。
他收拾好心情，面色不变地，平静地走出了仓库。
海风吹来，他恍惚身在延安。

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来解决吞楼。如果我一次只发一楼的量是不是能很大程度上解决楼层前后顺序这个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