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上海肖公馆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肖途坐在车上的后排，告诫着自己。多了四十年经验，亲眼看到那一系列错误的肖途十分明白这点。
他放松下自己的身心，决定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他看着夜色下的肖公馆，觉得亲切，又发现了一个细节。
今日肖公馆的守卫明显增强，他脑中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武藤前来的信号。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一刻，他不是忧国忧民的革命者，而是一个为帝国尽忠，为领事效力的大汉奸。
晚上八点半，肖途回到了他的肖公馆。如他所料，一楼灯火通明，武藤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倒了两杯酒，等着他的回来。
“武藤领事大驾光临，肖途却未加迎接，实在是”肖途摆出惊讶的神态，进行着虚伪的寒暄。武藤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肖君，我们是朋友，这种虚伪的客套就不必了。”
武藤笑着，端起酒杯：“肖君一路奔波，十分辛苦，还请先放松一下。”
肖途陪着笑，自然地落座。
武藤小饮一口，说道：“肖君，明日可就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不知道肖君对于另外四个人选有什么想法呢？”
肖途品尝着口里的酒，思考了一番，把酒放到茶几上，缓缓而有条理地说道：“荣金山，服刑于龙桥监狱。两年前，作为帮派斗争的牺牲品和失败者，他入监以求生存。他为人重义轻生，有恩必报，更在如今上海的帮派中有着不俗的影响力。有能力，有影响，可为帝国的第一枚棋子。”
武藤神色一动，肖途继续汇报到：“丁力犀，上海夜总会经理，兴荣帮徐先生的人。这是徐先生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可以利用。此人悍勇，无畏，但好色。有其弱点也就不难处理，留在身边，也正方便一些肮脏事。日后清算，自然也是徐先生指示他去做的。”
武藤眉毛扬了起来，对肖途竟然带着几分佩服的语气说道：“肖君，我每次都在尽力地高估你的智慧和手段，却往往还是小看了你。”
肖途惭愧一笑：“哪里哪里，肖某不过一点小聪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武藤压下手掌，面露微笑地说道：“肖君啊肖君，你的问题就是太过谦虚了。哈哈哈。还有两个人，不知道肖君又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肖途振作起来，冷静地接着说道：“王平安，我的老同学。为人轻义重权，好名逐利，但是领导舆论，撰写文章都是一把好手。这种人最简单，最单纯，只要给他一个明面上风风光光的地位和一些蝇头小利，他自然会为帝国歌功颂德。舆论的阵地，我们要一直把持。”
说完，肖途荡起了手中的酒杯，看着宝石红的液体在酒杯里摇晃，迟迟没有说话。武藤理解地笑了笑，说道：“怎么，肖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们是朋友，尽可以说出来.”
肖途也不故弄玄虚，直接说道：“这位是我们的熟人了，武藤领事。他就是原行动队长胡一彪。”
“哦？不知道肖君要胡一彪这样一个酒囊饭袋，胆大包天之徒干什么呢？”武藤有些疑惑，眉头皱了起来。

肖途哈哈一笑，说道：“胡一彪贪财好色，利令智昏，自然不是什么精英人士，也不是优秀的官员。不过我们用他却有这么几个好处。”肖途伸出手指，一桩一桩地为武藤盘点：“一来胡一彪在上海混迹多年，各行各业都混了个脸熟。老面孔的出现，总是让人放心的。忠于帝国的人士会和胡一彪形成默契，合作愉快。不忠于帝国的人士也知道胡一彪的能力，品性，自然放松警惕，方便我们雷霆出击。”
“二来胡一彪已经我整治，如今对帝国可谓忠心耿耿。我们为什么不用他来吊一吊上海腐败的鱼呢。同时一个贪婪好色的官员也是敌人最好的突破口。守株待兔，岂不美哉。”肖途越说越快意，身体微微前倾，额头有些发红，冒出了几滴汗。
“其三，没有人会特别防备一个无能的人，除了专业人员。胡一彪自然能代替我出席各种宴会场所，和主宾应酬之间，往往就是重要的情报。”
“最后，胡一彪也是帝国展现自己宽宏大度的一面。中国古代就有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世间正人君子少而卑鄙小人多。我们要用一把刀，正人君子难免碍于一些有一些的规矩，办不成事。而像胡一彪这样的人，正好为我们所用，必要之时，牺牲就可以了。”肖途说完了自己的一番陈词。
他明白，武藤志雄早就知道他把胡一彪从监狱里提了出去。最后的这番汇报其实是武藤志雄需要的一个解释。他要证明胡一彪还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武藤志雄作为政客，也会明白自己的言中之义。是不是胡一彪绑架了商贸团，是不是胡一彪背叛了帝国，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胡一彪的当下。
武藤志雄显然被说动了，他闭起眼睛，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手指时不时地敲打着扶手。过了良久，才睁开眼睛，全是笑意：“肖君所言总是甚有道理，能让我放弃当初的想法。我本来是以为精明如肖君也犯了个小失误，来把胡一彪处理掉的。不过，肖君一席话倒是让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啊。”
他又摆了摆手，然后双手撑在膝盖上，真诚地说道：“肖君不要客气。实不相瞒。我本来也想安插一个日本的正牌贵族进你的肖公馆的。不过仔细想来，肖君挑选的四个人倒是一张大网，帮派，舆论，社交无不在肖君网中，替无可替啊。”
武藤站起来，背着手说道：“帝国的贵族当然也不能干没有职务的工作。”这句话说完，他猛地转头，盯着肖途说道：“肖君，我们是朋友。中国有句古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肖君，也就不会再派人来监视你。希望我们能成为永远的朋友。”
武藤的话提醒着肖途，他依旧在日本人的重重监视，掌握之中。创业开篇最为艰难，尤其在这种深处敌后的战场。他必须步步为营，仔细行走，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低头致意：“请武藤领事放心，肖某必不服帝国所托。”
武藤转过身来，又问道：“肖君，你刚才说让胡一彪代替你出席一些场所是什么意思。明日肖公馆开张，你不会也要胡一彪代替你吧。”
肖途冷静地考虑了一下，回复到：“不知道领事知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生而不有，为而不持，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帝国需要光明如武藤领事，龌龊如胡一彪，也需要一个阴影，来在黑暗中守护帝国。肖某不负帝国，帝国也必不负肖某。”
“好！”武藤领事大声说道：“肖君，你这是真正的忠诚。”武藤当然不会相信肖途的这番话，明白肖途是怕枪打出头鸟，被举国民众所唾弃。但他又知道，无论是哪边的地下党都不是泛泛之辈，肖公馆必定会被他们查到。
到时，肖途依旧会站在他的整个祖国的对立面，无法回头。
所以他就索性配合一下肖途，也方便他拉拢肖途人心。武藤志雄作势要走，却又漏出奇怪的笑容说道：“肖君，今晚的谈话很惊喜，很愉快。你用你的智慧证明了我的眼光，给了我一个有一个的惊喜。我也给你安排了一个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肖途多谢领事厚爱，却不知”肖途有些疑惑，事情发展到这里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不知道武藤志雄到底在卖什么药，正待询问，却被武藤打断：“马上肖君就会清楚了。哈哈哈。”

肖途送着武藤大笑着走出门去，有些疑惑。听着汽车启动远离的声音，他在沙发上坐下，静静地思考。今晚的顺利应对不是巧合，是他用和武藤共事的六年经验把武藤性格摸透了之后，专心设计的理由。武藤的不经意之间的提醒倒是让他发现，他还是很弱小，还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这偌大个肖公馆，他都不能找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武藤派来的重重守卫，是保护也是监视。
天罗地网中求得生机，真是件刺激的活呢。
肖途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了起来。
烟雾吞吐之间，一阵风从门外吹了进来，还带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肖先生的烟瘾还真是大呢。”
熟悉得有点听不真切，直让肖途有种时空错乱，沧海桑田之感。这让他想起了那五分钟的谈话，回忆起来如在昨 日。难忘之人，又出现在眼前。
庄晓曼看着呆着的肖途，随手关上门，有些恼怒，又有些喜悦。她不是常人，自然知道一些主动的奉承，鞍前马后的体贴往往不可信，反而是肖途这样的呆滞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满足，自豪和喜悦。
庄晓曼身穿军装，在客厅大灯的映照下，投到地上的影子都那么英姿飒爽。她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妩媚地说道：“肖先生这公馆的建立倒是抢了我们特高科的生意，晓曼倒是无所事事，成了失业游民了。”
她的声音酥酥的，把肖途的骨头都说软了。肖途又听到她笑了一声，轻轻的，仿佛带着无限风情和暗示。肖途知道这种战役，他是一辈子都打不赢了。
庄晓曼把一只腿别到另一只腿后，靠着墙自顾自地说道：“武藤领事不放心先生安全，派我来住进先生家里，全程保护。”
她带着忍不住的笑容走近肖途，低下腰来轻轻地说道：“肖先生坐在这里不发一言，是不欢迎晓曼呢，还是这么大一个肖公馆，都腾不出一间空房让晓曼居住了呢。”声音亦正亦邪，挑逗着肖途的神经。
肖途福至心灵，盯着庄晓曼的双眼说道：“我本来准备了很多甜言蜜语，看见你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庄晓曼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手指飞快地划过肖途的唇，直起身来，说道：“能得到肖先生这样一句话，晓曼也算不是厚颜无耻，强行赖进肖先生家了。”
她转过身，就要走出门去。肖途忙起身，焦急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要去哪里？”。
庄晓曼回眸一笑，进而白了他一眼：“搬东西。”
肖途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室内明媚，春天来了。

1940上海肖公馆
夜晚的月亮透过肖公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爬墙虎照了进来，在地上形成光影斑驳，水中藻荇交横的景象。
尽管到了深夜，肖途还是没有睡着。正所谓，山月不知心底事，他的心事在国家社会和那个人之间来回跳跃。
他清楚，今年被称为抗战史上最艰难的一年是有原因的，外部援助的断绝，日军反复的扫荡，大规模的将领投敌都让抗日军民之信心跌至谷底。他清楚自己的任务，要从上海再搭建一条线路提供给后方，更要反复尝试摸清叛变将领的信息。
这是大上海，远东最大的情报中心，这里酒桌上的一句戏言，睡着后的一句梦话，都会透露出重要信息。他杂七杂八地想着，最后都沉入了一个倩影的漩涡之中。他美妙地想着。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庄晓曼一袭睡袍，头发上还带着水珠，刚刚出浴，明眸善睐。她看着月光，头发刚刚过肩，随意地摆着。她端着杯酒，对肖途说道：“晓曼没有打扰肖先生清梦吧。还请肖先生先不要动，不然晓曼难免心生愧疚。”她摆出了一幅可怜兮兮的神情，或央求，或挑逗。
肖途哪里敢动，仿佛被定在了床上一样，话都说不出来。
庄晓曼一步一步走到肖途床边，抿了一口红酒，便把酒杯轻轻放下。窗外零零散散的月光打在庄晓曼身上，人变得干净，明亮。她带着笑容，仿佛在让肖先生请她跳舞一样。
然后像一阵风的拂过，又像一场雨的急降，庄晓曼快速地压到了肖途身上，双肘撑着，抬出一道间隙，又贴近肖途的身体，面带撩人的笑容。
她不给肖途拒绝的机会，手指直接按住了肖途的唇。
肖途面对无数危险都会越发冷静的大脑在这一刻死机了。他往日学的那些文化像黄河水一样从他脑中流淌而过。像是春风拂槛露华浓，又如似此星辰非昨夜，像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又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庄晓曼埋下头，吐出来的风吹着肖途的耳朵痒痒的，说的话也听不清楚。
风露中宵之时，肖途又一次听见了庄晓曼说的话。

明天见可以猜猜说了什么

如同春雷炸响，肖途立刻清醒过来：“你是说，程老板要见我？”。肖途眉头一皱，对着趴在他身上的心上人问道：“什么时候？”
庄晓曼臻首轻抬，青丝滑落在肖途的肩膀上，就要撑起身来。肖途却心头一热，牢牢地把她抱住。庄晓曼有些诧异，又有些慌乱，不过毕竟久经风月，经验丰富，调戏地说道：“怎么，肖先生怎么这么着急，是想吃了晓曼？”
肖途脸涨红了，手也自然松开，窘迫地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伊人微微一笑，抬起身来，自然地坐到了肖途的旁边。
肖途决定立刻转移话题，连忙也坐起身来，随手拿了床头的红酒，喝一口来缓解内心的无地自容。月光照射下，他看着酒杯上的唇印和面前人的笑脸，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
他要抢先发难，在庄晓曼来诱惑他之前。他放下酒杯，冷静地问道：“程老板身份尊贵，何以亲赴龙潭虎穴，来联络我呢？”
庄晓曼眼睛里还带着坏笑，仿佛看透了肖途的所思所想，却也不说破，用她那骄傲而又妩媚的嗓音说道：“晓曼按照肖先生的指示，先紧急通知了上级‘阴影’撤离，后来又向他解释了情报的来源——自然是因为有肖先生这么一个暗线存在。”
“果然，如先生所料，没有人会再关心老刀的死了。死人在死的那一刻，无论他做过多么大的贡献，立下过多么大的功劳，在军统眼里都丧失了他存在的意义。”庄晓曼有些感慨，唏嘘地说道：“所有人关心的都是老刀发展，策反出来的下线，能接触到日军绝密情报行动的肖先生啊。”
“自然，肖先生的底晓曼是不会向军统透露的。不过这么一个炙手可热，身份微妙的人物，自然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庄晓曼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再加上军统上海站这几个月一直行动不顺，能够掌握，接回肖先生这样一枚关键棋子可是大功一件呢。”
她肃清了嗓音，正经地说道：“所以，作为上海站的嫡系上司——程老板亲赴上海，要来见先生。自然，晓曼也听说了还有一件绝密任务。程老板此人绝不简单，还请先生万分小心，谨慎应对。”
庄晓曼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轻轻地笑了起来：“对了，还是托先生的福，晓曼得以接手上海的特务课。军统自然对我大加褒奖，愈发重视，还升了一级呢。”她神情又有些落寞，有些悲哀：“有价值的棋子军统绝对不会牺牲，这方面来说，肖先生又救了晓曼一命呢。”
肖途静静地听她讲述这过去的几个礼拜里她所遇到的那些惊心动魄，听着听着，心有些疼了。他知道眼前的人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其背后凶险可想而知。行在虎穴，步步惊心，他虽然相信庄晓曼的智慧，却不想让她再面对这些危险。
可他明白，这种凶险，是他们这种人必须要面对，经历的。真希望快点到和平的那一天。
肖途打起精神，问道：“程老板约在哪里？什么时候？”
庄晓曼自然如实相告：“还是在兴荣街，一十二号，一家茶叶店。四天后，程老板就会抵达上海。他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来见先生。”庄晓曼脸上又难免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可是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又忍不住地叮嘱道：“多多小心。”
肖途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你现在身份变了，那原来你的上线——阴影的手尾有没有处理干净？”
庄晓曼莞尔一笑，回答道：“自然。程老板已经把他调离上海。以后我们就会和他单独联络，至于你说的回归组织的事情，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当然，投靠军统只是一层保护色，谋划的是1945年那场变局。肖途自然准备把庄晓曼也发展进入革命的队伍里来，乱世之中，有个身份，就多条退路。
“还没有，和组织接头的时间，方法，身份都不太成熟。更何况组织在上海的复杂情况你还不太清楚，那是两个更可怕的人。”
庄晓曼凝重地应了一声：“我相信先生的判断。”说完就在肖途身边自然地躺下，带着笑说：“武藤的人可能见到晓曼进了肖先生的房间了哦，晓曼只好在此借宿一晚，不打扰吧。”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又似乎感受到了肖途火辣辣的目光，轻声笑道：“肖先生这床这么大，倒不要对晓曼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啊。晓曼没什么本事，不过制服肖先生倒是绰绰有余呢。”
肖途绝望地靠在了床头上，百感交集。窗外的月光照样斑驳，点缀得卧室清清明明。似乎有些风声，肖途觉得此夜正好。

晚上再见。

1940上海肖公馆
上午九点，和煦的阳光洒进了肖公馆。肖途站在三楼，扶着栏杆，叼着根烟，看着下面的喧嚣和忙碌。武藤很是大气，今天就把一支电台小队，七八个人直接调进了肖公馆，在一楼工作，就是晚上也会有人值班。
更多的人就配置在肖公馆周围。这是一支完全由中国人组成的队伍，七八十人。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行动科，情报科，后勤科各种部门一个不缺。尽管有着科学的架构，他也知道这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没有自己的忠诚，也没有上进的决心。过一天，混一天，就是他们的现状。
同时，这些人中会有武藤的人，会有汪精卫政府的人，甚至可能会有军统的，组织的眼线。他不想和这些人过多地接触，维持神秘，减少接触，就能减少犯错的机会。
不过肖途也清楚，这是他的第一批班底。虽然不可信，不能信，但他一来从来没有考虑过依赖这股力量，二来有不可信之人可用，总好过无人可用。
肖途回到了他在三楼的办公室，知道和眼前的这份名单比起来，外面不过是武藤给他的一点点小赠品。他脑中回想起武藤那天说过的话：“各行各业，都有有识之士自愿地投入帝国，为天皇尽忠。”
这是一本暗子，和联络接管暗子的方式。暗子的价值一方面在于他能传递的情报，另一方面在于暗子不会操心棋手是谁，只要掌握方法，就能成为他们的上线。他把烟掐灭，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本暗子。
越看越触目惊心，肖途知道，真正的高等级暗子他是接触不到的，但就这份名单就足以说明当前抗日形势之严峻。无数人失去了信心，无数人背弃了信仰，无数人追求着利益，一个又一个投入了这无底深渊。
可能在一个角度上他们是无可指摘的，但是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已经成为了民族的敌人，国家的敌人。对待敌人自然要用对待敌人的态度，秋风扫落叶，还大地一个干净。
肖途沉重地一页又一页翻着这本暗子，竟然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有过去的同学，有报社的同僚，有表面爱国的商人。肖途迅速判断出来，武藤这种重视高级的精英主义者并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这本暗子的价值。这是一张弥天之网，虽然不像一个个高级点那样影响深远而广大，但胜在广，深，更是互有联系，交织错杂。这是一本无价之宝。
肖途眉毛抖地一上扬，暗子中出现了一个特别有价值，有意义的人名。
肖途靠上了办公椅，思考通了一些事情。原来荣银海早在冯一贤到来之前就已经成为一个暗子了，是兴荣帮内部人的歧视影响了他？还是他的权力欲望驱使着他？
肖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关心理由，需要关心的是他的现在和他的价值。
一个美妙的计划在他脑里构思，他要考虑的太多了，身边人的真实身份，所有人的性格，计划不成的风险和亡羊补牢的手段。可是考虑得越多，他就越兴奋，越冷静，越有满足感。他考虑结束后觉得这个计划很有意思，可是在现在执行有些风险，又不能完全起到预期的效果。他决定把那股躁动压一压，把心里的着急平一平。
没必要着急，他已经站在了主动的位置上。
他又转过神来，仔细地接着翻这本暗子。
他从一堆不起眼的身份中看见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纵然他已经锻炼了很久的养气和伪装，这一刻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这个名字的价值没有那么大，但对他来说的意义却远大于荣银海。
肖途把本子暂且合上，颤抖地为自己点了一支烟。
狡兔三窟啊，高长官。

王平安是最后一个进到这个办公室的。
他进来的时候办公室已经漫着烟草的味道，他有些不太适应，咳嗽了两声，打量着周围。一个魁梧的大汉直直地靠墙站着，摆出一副骄傲的神情，仿佛对眼前的人和环境有种不屑与之为伍的态度。
“他的经验还不够，看不出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从王平安进门的那一刻，肖途就在默默地观察着他。荣金山的骄傲只是一层伪装，他需要对自己，对丁力犀摆出一副看不起，桀骜，甚至不屑一顾的表情。这一点，王平安看不清楚。
肖途心中默默点评着。同样，他也一定看不透丁力犀的伪装。丁力犀斜着靠在名贵的沙发上，嘴张着吞云吐雾。脸色上的涨红还没有消失，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争吵。梳着大背头，脚肆无忌惮地搭在沙发上，似乎对这个办公室里的长官没有半点敬畏。可他的眼神又若即若离，若有若无地撇着荣金山，似乎异常忌惮。
色厉内荏，这就是肖途认为的王平安会观察出来的现象。可这也是不对，丁力犀有血气之用，敬重荣金山为人，又有能屈能伸的地痞智慧。他可能会是所有人，可是他害怕求饶的话，便不会死撑着。不害怕的话，又不会明显地表示出忌惮和畏惧。丁力犀不会是一个色厉内荏之人。
他只是在给自己做一场戏，模仿出自己当日上兴荣帮的情景，神态。他知道自己的色厉内荏是逃不过肖途的眼睛的，他要用这个来**肖途，用自己伪装的忐忑让肖途心里舒服。放松警惕，出了那口气之后的肖途，会是比较好控制和对付的。
肖途暗自笑笑，觉得胡一彪才是真正的影帝，因为他本色出演，低眉顺眼地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切顺从，任君自便的神态。这是他懒得演了。
是啊，丁力犀没有真正地见过现在的他，自然会觉得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小记者，不过是仗了日本人的势，一朝得意。
荣金山只见过那个高深莫测的自己，所以他的自然态度是生理上的危险感，想要远离自己。可他不得不潜伏在自己身边，所以拿出一副骄傲的神态来减少和自己的直接碰撞，交锋。
而胡一彪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是最为接近他底牌的人。不过当初黄浦江边的一番死亡威胁把胡一彪的心敲打得震响，胡一彪知道他和肖途已经是荣辱与共了。
绑架商贸团当然不像当初肖途交代的求财那个理由一样简单，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想，这件事情都太过可怕，自己把这个锅背上了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结果。胡一彪最费解的还是肖途如何重获武藤领事信任的，尤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支起了这么大的摊子。他只能把这归结为神仙手段。
胡一彪不敢深想肖途的身份，作为在上海滩漂泊多年的胡大队长。他深深明白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个道理。陷害和拯救之间，胡一彪见识了肖途的手段，却想不出肖途救自己的理由。他更觉得面前的这个黑色的年轻人威不可测。所以他直接放弃了伪装，因为对面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牌。
他就像案板上的鱼，任由摆布了，认命了，甚至还有些恶毒地想着丁力犀，荣金山的未来。
王平安观察完这三个未来的同僚，才把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老同学。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看不真切，看不清楚。
肖途却很欣慰于他的到来，今天的一场戏他是必须在场的人。
王平安试图打破这古怪的氛围，调整自己的情绪，安排自己的形象，然后粉墨登场。当然他还不够成熟，还不够有经验，可他也竭力地在龙潭虎穴中扮好自己的形象和位置。
肖途知道他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他看重这一腔赤诚，正如自己当年。
于是他把烟灭了，站起身，打开了窗，闻着窗外的风，感觉到了头脑的清醒。庄晓曼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呢。一个想法划过了他的脑海，转过身，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他又扮出了一个笑容：“人齐了，我们开会。”

1940上海济仁图书馆
肖途看着宪兵们控制了图书馆的各个出入口，把里面的人全部赶出，觉得有些无聊。
还是春天，上海的太阳就有点烦人了，照得他眼睛发花。他看看了身边紧张的王平安，递了根烟，说道：“第一次进行这种行动吧，习惯了就好。”。王平安接过这根香烟，笨拙地点燃，狠吸了两口，又咳了出来。
习惯了就好，肖途想着。
王平安还是不清楚自己的老同学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他愿意把这个看成敌人危险的试探。他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准备先探探肖途的口风。
一个小时前的会议是没有营养的，肖途只是按照惯例宣读了所有人的任命名单。然后又告诉他们那个任命名单只是表样上功夫，算不得数。真正的任务他自有安排，然后就是一个个单独的谈话。
胡一彪是第一个进去的，也是最快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胡大队长无精打采，仿佛他和肖途只是进行了一场普通的谈话，没什么价值。
第二个出来的是丁力犀，他好像有些跋扈，又有些惊愕，不能相信肖途给他安排了一个怎样的任务。
第三个是荣金山，谈得最久，是前两个人时间总和的两倍还多。荣金山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没有向任何人示意，自然地直接走了出去，直接一路走远。
当他准备好一切，来和恶魔斗智斗勇，拼命搏斗，抱着牺牲一切觉悟走进房间的时候。
肖途却出来了，并说要带他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他想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难受，又觉得事情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握。
所以当肖途穿上风衣下楼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

这次又和刚才一样，当王平安准备开口试探试探肖途口风的时候，肖途直接把他的目的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这是我们学生时代奋发图强的济仁图书馆，里面还真是有些青春的气息呢”肖途迎着阳光说道。
“你应该知道，前几个礼拜在兴荣街上发生一场枪击案。有一对地下党的人准备劫持我，来达到逃出生天的目的。当时我就觉得地下党的那张脸有点熟悉，想了又想，也没个思绪。”肖途的语气逐渐神经质起来：“后来啊，还是遇到了你才让我想起了这济仁图书馆和里面的孙馆长。哈哈哈，是你让我想到了那个刺客的身份啊”
肖途放声大笑。王平安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王平安自然地想起了恩师方汉洲先生，却没有想到孙正清馆长也是和恩师同道的人。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人几得仁。恩师方汉洲，馆长孙正清可谓革命的真正志士，却都命丧身边的这个狗汉奸之手。而自己却要潜伏在他的身边，“叛国投敌”，和他做一样的恶心的事情。
王平安有些愤怒，有些难受，还有些悲壮。
肖途体会到了王平安的心情，没有理会，自然地往下说：“孙馆长来得匆忙，给了我一枪却不致命。这倒让我思考起了这座图书馆的身份。”
“隐蔽，安全，方便，这不正是天赐的地下据点吗？今天我请你过来，就是一起见一见地下据点的另一重身份”肖途笑着对王平安说，王平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志有没有撤离，文件有没有烧毁，这些让他担心。他又想起了来之前农夫的指示，一切为了潜伏，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身份。
肖途看着有些紧张的王平安，又笑着说：“当然，按照地下党的狡猾程度，这里的文件早应该烧毁了才对。不过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王平安又有些放心了，他相信组织的架构和农夫，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的善后工作处理完全。可他不知道胡蜂的身份是绝密，这里的密室更是绝密。不能大规模搜索的情况下，许多地下党员都来这里碰了一次又一次运气，却并没有找到那个可能藏有文件的密室。
组织甚至按照最坏打算，直接做了撤离工作。农夫更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确定谁是胡蜂的苦恼，尽管一切线索都指向孙祖明，但还是没有直截了当的证据。
肖途对这些可能的烦恼都考虑过了，于是他今天带王平安来帮组织清除烦恼。
听完宪兵跑过来的发现密室的报信，肖途向着王平安笑道：“平安兄，我们进去吧。”。

王平安和肖途一齐进到了图书馆的密室里面。肖途有些感慨，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了，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任务。
他带着王平安踏入这个布满灰尘的密室，假装打量了一下，就直接发现了最显眼处的火盆。时间过去很久了，他还是能想起当初在这里亲手烧毁自己档案时的心情。纸都已经变脆，肖途蹲下身，小心地从布满灰的火盆中挑拣出几张碎片。
王平安很是担心，有点埋怨组织的成员为什么处理事情这么不干净，给敌人留下了些蛛丝马迹。他忍不住地想要开口。却看见肖途随意地把纸一扔，站起身来，抱怨地说：“运气不好，倒是只留下一个没什么用的信息。”
王平安自然地接替了肖途的位置，捡起纸片，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内容却在他的心里翻起了惊天骇浪：孙祖明确实就是令人敬仰，立有大功的胡蜂同志。他心潮澎湃，握着这张有点脆的纸，觉得握住了胡蜂同志的手，在和胡蜂同志隔空对话。
他要把胡蜂同志的档案带回去，让英雄在光明永垂不朽。他仔细地收起这几张纸片，对着肖途说道：“这几张纸，我可以研究一下上面的墨迹和材料，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肖途自无不准的道理，准备带着王平安走出去。
王平安又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密室和宪兵们陆续拿出的别的文件，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如果真的是组织内部的同志处理善后工作，断然不会这么草率。这些未来得及销毁的材料，和密室的灰尘都说明了一点。
是一个同志在紧急情况下进行的关键信息的销毁。他为什么这么紧急，自然是因为可能的时间限制和身份的特殊性。而他为什么会知道密室所在，他很有可能是胡蜂古城父子发展的新下线，而且有着重要的地位。
这是一个失联的风筝，他必须立刻上报组织。
肖途好像体会到了王平安的情绪变化和他游离的眼神，觉得孺子可教。
他还是要确保王平安能理解到那层意思，严肃地说道：“敌人的速度很快啊，可是他们消除的却不怎么干净，这就有点奇怪，有点意思了。”肖途仿佛陷入了沉思，王平安心里疯狂地呐喊着，着急着，想要立刻脱身。
肖途却在考虑另一件事情。没有人进入过这个密室简直是最好的情况，当然，就算有人进来过，那也不影响他的计划。
他要办成两件事，一件是让组织，让农夫确认孙祖明是胡蜂，肖途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奸。另一件则比较隐秘，要让组织知道胡蜂发展出了他的下线，还身份关键，不敢轻易暴露。
让农夫相信肖途是个大汉奸才能真正地安排好他针对农夫的计划。
而让组织知道还有一个内线的存在是为了让他能够改头换面，重新在组织面前出现。
王平安实在太合适了，特别当他的思路变得敏锐起来的时候。
肖途和王平安在图书馆门口挥手道别，各走各路。他看着太阳下王平安忍不住着急，又强行放慢的步伐觉得心情有点好。
他又想起了一个绝妙的“内鬼”，心情更好了。
心情过于舒畅，在回公馆之前，他决定买支玫瑰。

1940上海二号当铺
昏暗的内室，一烛以明。
高源真心地握着王平安的手，感慨地说道：“没有想到这个肖途居然真的这么有价值，你才刚刚到他身边，就为组织发掘出了两条价值千金的情报。”
“春雨同志，我代表组织和人民衷心地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高源整理神情，肃穆地说道。
王平安有些激动，正是自己的功劳，才能让胡蜂同志的身份昭于日月，让孙祖明这个名字永垂不朽。
“关于胡蜂同志的身后事，我和组织会做好安排。放心，组织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中国的革命事业做出他的贡献的人。孙祖明的名字应该被更多人知道。你和肖途出自同门，却站在了两种截然对立的立场上。组织知道你心理上的不容易，但还是要提醒你要注意隐藏，注意身份。”高源的话锋一转，为王平安担忧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肖途这种大汉奸注定站在历史的反面，被人民唾弃。孙祖明这样的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奉献出自己生命的同志，注定永垂不朽，与日月同辉。”高源的言辞像一把把利剑，戳散了王平安心中的阴霾。
是啊。目前肖途的得意只是暂时的，胡蜂同志的永垂不朽却是永远的。自己的一些心理上的难受，牺牲，和已经长眠地下的胡蜂同志比起来，实在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他恢复了干劲，从白天的难过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只觉得一腔热血，付与祖国实在是太光荣的事情。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事，见到些不公又怎会动摇自己的斗志？
胡蜂同志，感谢你跨越时空的激励。我将代替你走向黑暗更深处，找到光明。
春风春雨一场雷，到时候，肖途这种反动派注定在人民的意志下迎接审判。胡蜂同志，你的牺牲会是值得的。
高源在烛火下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的神情反复变化，他似乎已经相信了那套虚无缥缈的说辞。理想，信仰，牺牲，太遥远的词汇了。
有时候，高源可能也会觉得年轻真好，但他已经不年轻了。
高源清了清嗓子，说道：“至于你所说的风筝同志，我认为是很有可能存在，而且一定处在一个很关键，很危险的位置上。”
他的表情变得庄严起来：“不过，你不要去寻找这位风筝。你的任务还是潜伏，潜伏在大汉奸肖途身边，可能会帮组织找回更多的风筝，挽回更多的牺牲。”
高源的表情又有点沉痛：“就像你所说，很有可能肖途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风筝的存在。风筝同志的处境是危险的，我和第二号会全力找到他，保护他。”
高源说着，站起身来，向王平安敬礼：“向你们这些第二条战线的隐形守护者致敬。”
王平安也难耐心头澎湃，站起身来，回礼到：“为了祖国，为了人民。”
荣誉感充满了王平安的内心，他在烛光下觉得自己真正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存在的意义。为了这饱受苦难的大地，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民，也为了孙祖明这种自己的无人知晓功绩的同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内心的庄严，一如肖途当年。

还是晚上见。

1940上海火车站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武藤志雄一行人正站在火车站台上，送别前要往南京任职的李峰科长。一队人穿着便服，但气质不凡，身手矫健，隐隐地围出了个圈。行人自然绕路而行，只敢用余光观察着这队人。
武藤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和李峰做着最后的告别。
他们两个人的谈话时不时飘进肖途的耳朵里：“李君此去凶险，不过也不失为一个机会。我信任着李君的能力。”
“领事高抬李峰，李峰必将为国效力，抬棺出战，唯死而已。”
“好……”
肖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李峰和武藤的临行告别，思绪却已飘远。李峰虽然不是武藤的直接下属，但确实是武藤举荐。所以今日车站相送，也是应有之义。而他作为武藤的亲信，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
自然，将要接替李峰位置的人也会在这支队伍里有一席之地。
肖途胡乱地想着，又想起了昨天买回去的玫瑰。尽管他有着名花赠美人的想法，但看到庄晓曼笑脸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心慌了。
当时，庄晓曼的眼睛是亮的，像一束光直接照进了他的心里。他简直不用听都知道庄晓曼会说的话，直接背过身去把花插在庄晓曼房门前的花瓶里，然后故作镇定地说道：“我看公馆太空旷了，买了束花，装点一下。”说完他都不会相信的鬼话后，听着庄晓曼嗤嗤的笑声，他赶紧逃离了现场。
武藤和李峰的谈话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两人一个严肃，一个欣慰。武藤拍拍李峰的肩膀，说道：“李君。去和你的同事们道个别吧。”
李峰应了一声，缓步走到肖途的身前，淡淡地说道：“肖先生，又见面了。”肖途见李峰不露声色，不知道该拿什么语气神情来回复他，只能嗯了一声，等着李峰的下文。
“我曾经和肖先生说过，希望我们走到路的尽头时都不会后悔。”李峰依旧平静，说道：“当我知道武藤领事举荐我去南京检察科组织工作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先生你。”李峰目光锐利，平静却没有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