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这是国际刑警组织刚刚发过来的协查通告，你看看。”汪涵一边递过来一份文件袋，一边笑着感慨道：“能在周末出来钓钓鱼放松一下感觉真不错，最近加班加点的查那个连环劫杀案简直快要了我的老命了。”
“哪能啊，您是老当益壮，可别太谦虚。”我伸手接过文件袋，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里边的资料，问道：“泰国那边要过来的大人物就是他么？”
“嗯，高小松，绰号‘猪头松’。早年因为抢劫杀人偷渡去了泰国后一直跟着泰国最大的毒枭Jiarkon混，前几年不知怎么在背地里勾搭上了Jiarkon的情妇，俩人合伙设计要了Jiarkon的命，随后他便接管了Jiarkon在泰国的所有毒品生意。”汪涵将手里串好鱼饵的鱼线甩了出去，说：“别看他长的不怎样，那可是在国际刑警组织那边挂了名的头号通缉犯，只是因为他为人比较狡猾多疑，所以这些年一直没能逮捕他……”
我看了看资料上那个肥头大耳男人，调笑道：“那毒枭的情妇口味可真够……呃……特别的……”
“呵呵，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啊。”
我笑笑，盯着看似平静的湖面说：“刘力扬已经放出话，这次要跟黑楠合作，做一桩大的，接洽方面暂时由我负责安排，您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搁下钓竿，摸出根烟含在嘴里，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已经跟省厅的欧阳厅长汇报过了。上级的意思让我们做好布局，争取这次能够将这伙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您的意思是说……”我愣了愣，不太敢证实自己内心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没错！”他拍拍我的肩，微笑着说：“许飞，等到这次任务结束，你就可以重回警队了。这六年，辛苦了！”
所以的情绪刹那之间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我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是该兴奋么？可我就像是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人忽然之间得以重见光明一样，有那么一丝隐约的期待，然而更多的却是未知的迷茫与无措……
“怎么？不开心？”他大概觉得我反应不太对劲，诧异的问我。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强压下自己心头的起伏，说：“您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早都习惯了这种黑白不分的生活，现在想到忽然要换一种身份……我……”
“傻小子！你想太多了，等回了警队之后，跟着大伙慢慢就会习惯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马上处理。”
“什么？”
“许飞，有些事情按理说是你的私人问题，我这个做领导的本来无权过问。可是……我跟你父亲是毕竟那么多年的生死弟兄。他不在的这些年，你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不能……不能看着你走上一条错误道路……”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斟酌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汪队！”我皱着眉，疑惑的问道：“您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那个女孩！你们……你们必须马上分开！”他转过身不再面对我。
“哪个女孩？”
“就是你身边那个叫小雪的！你们皇朝夜总会三陪小姐！”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质问我：“明白了么？许飞！你跟她……你们俩个都是女生！怎么能有那种……那种关系！那是不正常的！”
心里的火焰噌的燃烧起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放松、再握紧，我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感到压抑不住的愤怒！
“你在调查我？呵呵！”我怒极反笑，“好！很好！非常好！我他妈的辛辛苦苦的当卧底给你们卖命，可你呢？你跟你的狗屁警队居然在背后调查我？”
“许飞！请注意你的态度！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警察的样子？”他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之极。
“我早八百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你现在看不惯我了？早他妈干嘛去了？”我红着眼睛怒吼：“你看不惯我的样子是吗？你开除我啊！”


“啪！”一耳光重重的落在我的脸上。我侧过头，吐出嘴巴里面的血水，冷笑着看他。
“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他烦躁的将脚边的钓竿狠狠踢进水里，吼道：“我这辈子只做错过一次！我不能再错了！我不能允许我的警队里面出现第二个沈佑安！”
“沈佑安……”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只觉得分外耳熟。
他似乎被人戳中了软肋，颓然的坐倒在柔软的草皮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良久才轻声说：“沈佑安，她是我跟你父亲当年一丅手带出来的，曾经是我们警队里非常……非常优秀的警察。我跟你父亲当时都特别看好她，也是赶巧那年刚好有个贩毒大案，所以就选了她去做卧底。一切本来都非常顺利……可最后还是出了意外……呵呵……你说她爱上谁不好，怎么就偏偏爱上了那个叫‘紫罗兰’的女毒枭！……更何况还是两个女人……两个女人……怎么可以……”
“您说的是……是小沈……”幼年时的记忆残存片段被从脑海中勾了出来，我说：“我记得她，我上中学的时候，我爸常带她到我家吃饭……她那时候还老带着我玩。”
他的肩膀忽然神经质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侧过脸问我说：“小飞，你记得你父母是怎么出事的么？”
“记得。”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因为当时我爸手头处理的案子威胁到了道上有背景的人，所以才会……您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其实我想告诉你，你父母当年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当年警队里面有一位卧底‘反水’了。而那个出卖他的那个卧底……就是沈佑安！”
“不可能！”我吃惊的看着他，低声喊道：“我爸妈一直对她那么好……怎么会……不会是她！”
“我也不希望是她。那么优秀的一个警察……偏偏就毁到了一段没有结果的孽缘上……”他叹了口气，说：“你父亲出事之后，我亲自负责了抓捕她的行动……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最后居然……居然跟着那个女毒枭一起自杀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尘封的往事重新曝晒在阳光之下，却放佛千斤重担一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皱着眉，闷声说：“您知道的……我不是沈佑安！我也跟她不一样！还有……小雪……”
“你跟那个女生不会有结果的！”他用力摁掉手里的烟头，说：“难道你忘了你父亲的遗愿么？你既然答应过他要做一名好警察，就应该割舍掉那些错误的感情，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许飞，不管是作为你的领导，还是你的长辈，我都不能看着你这样误入歧途，坐视不管！”
“您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们……”我低下头，强忍住眼眶的酸涩，低声说：“我爱她。”
“可那是错的！”他站起身，情绪激动的说：“你知不知道，省厅的欧阳厅长私下已经跟我通过气了，他说你这次任务表现非常好，打算帮你记个人一等功！你这么年轻，在警队还有大好的前途。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这么毁了！”
“我不稀罕！”
“许飞！”他用手指着我，冲着我怒吼道：“好！就算你不在意这些虚名，可你有没有为那个女生想过？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我们是警察！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时刻都要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如果你真爱那个女生，你会愿意她跟着你过这种提心吊胆，随时随地都担心着失去你的生活吗？你愿意吗？她跟着你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光！她不能有家庭！不能有孩子！什么都不会有！你不是爱她么？那么你为她考虑过什么？把她留在你身边就是你所谓的爱吗？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你自己？”
“我……”我愣在原地，被他问的张口结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难道这就是我的爱情么？这么的脆弱又这么的不堪一击? 那么……小雪，是否我真的该就此放手，让自己从此永远的抽离你的人生？
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别过眼睛看着依旧风平浪静的湖面，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许飞，这件事情，希望你能慎重一些……毕竟……”他口气软了下来，似乎还在考虑怎样才能说服我。
“汪队……您不用再说了。”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咬着牙小声说：“我……我会服从组织安排。”
他似乎没料到我的态度变这么快，愣了愣神，疑惑的询问道：“你……没事吧？”
心里像被狠切了一刀，全是割裂的痛苦。我摇摇头，任由温热的液体缓缓的溢出眼眶。
“汪队，这辈子我不谈恋爱，可下辈子……我不当刑警。”


二十六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诉说这一场离别。
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凌晨。我打开卧室的门，看见她侧身靠在床头闭着眼睛，黯淡的橘色灯光将她的侧脸晕染成一种模糊的温柔。
我靠在门口点了根烟，无声凝望着她，只恨不得时间能就此停留在这一瞬间，好让我能将她永远记得，永不相忘。
可能是有感觉我在看她，她忽然睁开眼睛，揉了揉眼眶，有些茫然的盯着我问：“你回来了？”
“嗯……”我回过神，应了一声，然后默默走到她身边。
她大概觉察到我的不对劲，起身拿开我手中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轻声道：“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小雪……”我迟疑着喊她，心里盛满巨大的悲哀，却无法开口诉说一句。
“怎么了？”她敏感的抬头问我。
我伸手细细摩挲着她的面颊，继而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嘴唇。轻轻浅浅的一个吻，却让我觉得灵魂仿佛都随着口腔里她的味道被撕碎了一样。
情欲像是不停灌输着的气球，忽然就膨胀起来，我不自觉地加大手上的力道，将她推倒在床上，压上去继续肆虐着侵犯她。她微微挣扎着别过头，握住我还在撕扯她衣服的手，不安的喘息喊我：“飞……”
只那么软软的一声，却叫得我心都疼了。我停下来，俯视她。她的脸上满是潮红，眼睛因为情动而显得微微濡湿，只是紧锁着的眉头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欲望像是被浇上了冰水，逐渐冷却，我颓然的松手离开她的身体，跌坐在床上不敢面对她。
她爬起身，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到我身边焦急的问：“到底……怎么了？”
“小雪……”我怔怔的看着她，终于狠心开口道：“我们……结束吧。”
感觉她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我赶忙去扶她，却被她侧身躲过。
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原地，她离我不过几步的距离，可我知道我再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触碰她了。有些无力的收回自己的手，我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是我让你……觉得厌倦么？”她忽然开口问我。
“不是……”我摇着头否认道：“是我自己……不是你的问题……”
“那到底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哭腔。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谁他妈的能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雪……我有我的难处……”
“告诉我理由！”她倔强的不肯松口。
“你跟着我不会幸福的。”我起身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眼睛说：“小雪，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的过去，我的现在，甚至我的将来，你都不会明白！小雪，我无法让你幸福，我们之间本身就是一场错误，你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错误赔上自己的全部！”
“可我不在乎啊！”眼泪终于负载不了她的哀伤，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眼角不住滚落下来，她哭喊着对我挣扎道：“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想要阻止那些汹涌的泪水，却没发觉自己早已经憋红了眼眶。
“混蛋！许飞！你……混蛋！”她哭泣着，拳头不留余地的全部落在我身上。
我将她紧紧地圈在自己的怀里，心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呢喃着喊她：“好姑娘……别哭……”
“不要丢下我……”她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你……别丢下我……”
我呆站在原地，恨不得让人狠狠的捅我几刀，好让身体的疼痛来解救灵魂的痛楚，可我什么都不能说。面对着自己最爱的人，我终于感到无能为力的悲哀。是不是真的只有互相伤害才是彼此唯一的退路？
松开还环抱着她的双臂，我从口袋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银行卡，那里面是我这些年所有的工资以及我父母当年出事之后所遗留下的不多的抚恤金。


我伸手将卡片递给她说：“这里有20万……你拿着……”
她抬眼惊讶的看着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着问我，“你……给我钱？”
“小雪……”
她止住笑声，望向我，眼里全是悲哀。“许飞，在你心里，我跟‘皇朝’的那些小姐从来都没有区别是么？呵呵，我只不过是你花三万块买来的玩物……居然还以为你会爱我……”
“不！不是！”我着急的否认。
“你不用再说了。”她摇摇头，轻笑着说：“对不起，是我的一厢情愿让你为难了。你放心，我很快就搬走。至于钱……你真的不用再给了，当初那三万已经足够多……你大概不了解吧，其实像我这种‘货色’根本值不了那么多……”
“你到底再胡说什么！”我上前一步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只觉得心口憋着一口气，压的我放佛窒息一般。
“够了！”她看着我笑，泪水却在眼眶中不停地徘徊，“许飞！真的够了！”
“小雪……”
她轻轻挣脱我的钳制，然后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睡衣、内衣，一件件的像折翼的鸟儿一样跌落在她脚边。而我却像一个被拔掉电源的玩偶一样，只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手被她拉起，摁在她柔软的乳房上，温热的触感，让我的喉咙一阵阵的发紧。
“想要我么？”她坦然的直视我，一脸的无畏。
我只得侧过头，躲避着她的目光。
“要么？”
“不……”我艰难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别……别这样……”
感觉她的唇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在我耳边，继而是脸颊、嘴角……
身体像要脱离思维的控制一样，撕裂着疼痛，我努力压制住心底那些黑色的欲望，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抱歉……我做不到。”我俯身，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睡衣，重新披在她的身上，她只是乖巧的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实在无法继续面对她，我只好转身将银行卡搁在床头，“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拿着这些钱随便你去哪做生意或者干别的什么，只是……不要再回来了。”
“那你呢？”她问。
“我不知道。”勾起嘴角苦笑着走向门口，我只不过是别人操控着的棋子，哪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
手扣在门把上的那一刻，我听见她低声问我：“许飞，爱上你……是不是我的劫难？”
如果爱上一个人真的是一场劫难，那么小雪你知不知道，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早已为你万劫不复。可我真的不能那么自私，明知不能给你幸福，还要如何将你留在身边？
强忍着眼眶的酸涩，用力握紧门把，我背对着她终于平静的说出了最残忍的结局。
我说：“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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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驾车狂奔在午夜空无一人的街，像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场放逐。
车窗外的霓虹灯全部扭曲成了诡异的颜色，她的脸，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悲伤，她的绝望，仿佛被剪辑过的电影片段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在眼前反复播放。
而我却像一只精疲力竭的兽，嘶吼着想要挣脱这一切的束缚。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停在十字街头的分叉路口，又有谁能来告诉我到底是该向左还是向右？
直到那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倾盆落下的时候，我终于伏在方向盘上，在雨声的遮蔽下，毫无顾忌的放声痛哭……


二十七
“许飞，爱上你是不是我的劫难？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些残忍的话。我仿佛掉进了黑洞一般，四周的空气全被抽离，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的只有离别那一晚她的哀伤、她的眼泪，还有我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决绝……
“飞少！飞少！”
感觉被身边的人轻轻推搡了一下，我猛的回过神来，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刘力扬，茫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许飞！你小子跟我说说这都他妈的第几次了？”她怒气冲冲的黑着脸责问道：“到底什么事折腾的你这么神不守舍的？大白天的***梦游呢？”
“对不起，力扬哥。我……”我低头清了清嗓子，呜咽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了，刚才说到泰国来的高老板那件事。”她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话，吐出一个烟圈问道：“接洽的事情你安排的怎么样？”
“我已经亲自跟蛇头确定过了，高老板的船大概明天凌晨两点左右能到。”我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说：“黑楠那边也另外安排了一批人过来，加上我们手下的这一部分，我想安全的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哼！我看黑楠那个老东西说到底，还是对我们存着戒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侧过脸看见魏佳庆走进房间，贴在刘力扬身边悄声耳语了几句。
“这样啊……”刘力扬忽然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冲着身后吩咐道：“佳庆，你晚上跟我们一起过去接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以安全为主，这次可千万别让到手的财神爷又插上翅膀飞了。”
“那我先去安排一下。”我合上文件夹站起身准备离去。
“许飞！”刘力扬忽然在身后喊住我。
我转过脸，看着她脸上高深莫测的古怪笑容，只觉得心脏忽然开始突兀的狂跳。
“力扬哥还有事情要吩咐么？”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问道。
她玩弄了一下手里银白色的zipoo，眯着眼睛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我良久才说：“你先去吧，我晚点再找你。”
“好的。”我心里疑惑，却也只能强忍着不安，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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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你再上前边去看看，盯紧点！”刘力扬一边看着腕上的手表，一边对着我焦急的吩咐道。
“知道了。”我说着打开车门下车，顺着码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拿起手中的望远镜对着黑压压的海面四处查看了一下。
马达的呜呜声忽然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不远处的一盏探照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一下、两下、三下……
赶紧回身跑回车边，我敲着车窗压低声音说：“力扬哥，船到了。”
“佳庆，你去通知老黑那边。”刘力扬说着也打开车门快速往接头的码头赶了过去。
趁着夜色的遮掩，那条用来偷渡的小渔船很快就靠了岸。
舱门一打开，七八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就跳了出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留着一头齐肩的油腻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诡异的透亮。
心里暗暗的将眼前人跟那份看过的资料核对了一下，应该是高小松本人没错。
“呵呵，高老板，久违了。”刘力扬一见那人露面就立刻笑着走了过去，双手合十行礼道：“so wa di kra！（泰语音译，意为“你好”）”
“没想到刘老板的泰语说的这么地道。”高小松也低头合掌还礼道：“sa wa dee ka！”
“高老板过奖了，不知道这一趟在路上是否顺利？”
“船过公海的时候遇到点小麻烦，不过不成问题。”高小松笑笑应道。
隐约听到身后有响动，所有人都警觉的将手里的枪掏了出来。
“哈哈哈，我说高老板啊，我可算把你给盼来了。”黑楠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我松了口气，看着高小松身后的一个马仔手腕上用手铐锁着一个薄薄的金属箱，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这样吧，今天太晚了，我先安排高老板跟手下的弟兄们好好休息，明日再设宴为大家接风洗尘，黑爷跟高老板觉得如何？”刘力扬说完冲着赶过来的黑楠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这边自然没有问题。”黑楠说着转向高小松问道：“高老板您看……”
“俗话说的好，入乡随俗嘛。”高小松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说：“就依着两位老大的意思办吧。”
“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佳庆，你带着高老板他们过去好好安顿一下”刘力扬转身又对着魏佳庆低声吩咐了一下，便送走了他们一行人。
黑楠随后也没有久留，跟着刘力扬闲话了几句也带着手下的人走了个个干干净净。
眼见码头这边的事情已经完结，我跟着刘力扬返回车上，询问道：“力扬哥，要不要我先送您回去休息？”
“不用了。”她随手打开车里的调频广播，然后点了一根烟，微笑道：“送我去‘皇朝’那边，有个人你应该挺想见见的。”
“什么？”我诧异的反问道：“您说的是？”
“到了就知道了，开车吧。”她靠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只顾闭着眼睛吸烟。
我心知她不愿再多说，只好依言发动了汽车。可心底的不安和恐慌却如同大雾一样四处弥散开来，缠绕着我看不清前路……


二十八
车子一路行进，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我下车，帮刘力扬打开车门，跟着她走进了皇朝最好的VIP包房。
还是熟悉的摆设，只是里面站着的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人。我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她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的人手跟势力完全架空，可我居然迟钝的没察觉到一丝一毫。
“小飞，你先坐。”刘力扬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然后侧身询问身后紧跟着的一个精瘦马仔，“彪子，人在哪？”
“在旁边的小隔间，要不要我把她带过来？”
“去吧。”刘力扬点点头，走回我身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我。
我笑笑伸手接过，低头点火。
房门重新被打开，我抬眼看着离我几步之遥的人，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手中的烟掉到地上都毫无察觉。
还是那样精致的脸，略显苍白的肤色，更让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病态的魅惑。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样，窒息着疼痛，我嗡动着嘴唇，用低的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小雪……”
她大概也没有料到我们会在这样的状况下重新再见，只是愣愣的盯住了我，嘴角继而又弯起一个莫名的弧度，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呵呵，怎么都不说话啊？”耳畔忽然传来刘力扬低沉的笑声：“瞧着太生疏了点吧？”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跟我唱哪一出，可我知道自己的反应确实太过激烈。若她真的有心试探我，那我现在的表现只能用糟糕透顶形容。
要冷静！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小雪，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再出纰漏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刘力扬身边，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烟自顾自的点燃，笑道：“力扬哥，大家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我可真的是越来越不懂您了。”
“哈哈，小飞你想太多了，不过是手下兄弟瞧着你马子到处乱跑，所以就带回来想问问你怎么处理而已？”她伸手过来揽住我的肩膀，笑问道：“你不会怪我这个做老大的多管闲事吧。”
“怎么会呢？力扬哥您这么关心我，倒叫我受宠若惊了。”我略微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不过您大概还不知道，我跟着个妞已经玩完了，前几天刚拜拜的，没想到您又把她给弄回来了。”
“分手了？”
“是啊，妞儿么，不就是图个新鲜嘛，新鲜劲过了就散呗。”
她用手触了触眉心，笑着说：“这么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这个……该怎么办呢？”
“小事一桩，力扬哥就不要多费心了。既然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好好处理的。”我掐灭烟头，起身走到小雪身边握住她的手腕，想要带她快点离开。
“等等。”身后的刘力扬忽然出声阻止。
心脏无端的一沉，扣着那只纤细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可我只能强装镇静，不敢看身边的人到底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力扬哥还有吩咐么？”我尽量让自己问的谦卑。
她不答腔，径自约过我，来到小雪身边，笑了笑，却忽然出手扼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小雪面对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条件反射般的发出了攻击。可事实是，我并没有，我只是站在原地，像一株生根的植物一样沉默……一直沉默……
“这妞我看着真是不错啊，怎么就不符合我们飞少的意思呢？”刘力扬阴阳怪气的哼了几声，笑着对我说：“要不要哥哥帮你调教调教，嘿嘿，小飞你知道的，我‘手上’的功夫应该差不了你多少吧……”
太过露骨的话，惹得旁边站着的马仔都不怀好意的发出阵阵隐晦的低笑。
我只能附和着勾起嘴角，眼光装作不经意的落在小雪身上，只看到她的脸涨的通红，紧咬着的下唇仿佛要滴出血来。
心像是被揉进了玻璃渣，密密麻麻的全是疼痛，我顾不得风险，伸手捏住刘力扬还紧扣着她下颌的手腕轻声道：“力扬哥开玩笑呢，您是不怕，我还怕魏老板回头找我麻烦。依我看还是……”


“怎么？”刘力扬看着我落在她腕上的手，眼神犀利的盯着我，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问句。
可我知道我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了，若是一味坚持，有可能到最后我跟小雪都无法全身而退。
悻悻的收回自己手，我低头道：“对不起，力扬哥。”
“呵！”她冷笑一声，继而俯身就要去吻小雪。
“啪！”那一耳光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呆立在原地根本不知作何反应。
我看着刘力扬脸上清晰无比的五个手指印，还有站在原地不住颤抖着的小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出现这么不可思议的状况？
横跨一步挡在她与刘力扬之间，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余地的扬起了手。小雪，若你要恨我便恨吧，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要保你周全，可你却偏偏什么都不明白！
手掌还未落在小雪的脸上，就被刘力扬伸手擒住。
“力扬哥……”
她摆了摆手，示意我退到一边，然后用拇指摸索着自己红肿的脸颊，逼近小雪身边轻笑道：“脾气倒是不小……呵呵……打我是么？可你也该想想，我是你能打的么？”
话锋一转立刻带出了阴狠之气，我心里暗叫不好，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反手结结实实的甩出两耳光将小雪豁坐在地板上。
一丝血迹顺着小雪肿胀的嘴角渗了出来，在她月白色的皮肤反衬下，更显得无比落魄。
“彪子！”刘力扬从口袋中掏出烟一边点燃，一边询问着刚才那个精瘦的马仔说：“告诉我，这位‘小姐’是用来干什么的？”
四下里一阵低低的起哄声，那马仔猥琐的笑了笑，说：“小姐当然是用来给兄弟们败火的啊！”
“败你妹的火！”刘力扬冲她一瞪眼，转身问我道：“小飞，你觉得呢？”
“呵呵！”我清了清紧的发干的喉咙，笑道：“力扬哥说她是用来干什么，她就用来干什么。”
“你们都他妈的听听飞少怎么说的！”刘力扬笑的欢畅，顿了顿，又道：“我看泰国过来的那批客人似乎精神不太好，也许该来点刺激的给他们放松放松！”
整个人放佛坠入了无底的黑洞一般，耳膜却被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轰的嗡嗡作响，我强撑着脸上的笑意，低声道：“今天……时间会不会太晚？”
“哎！有这种好事，那些家伙怎么会有意见呢。”刘力扬扔掉手里的烟头，冲我笑道：“这事我就交给飞少你了，彪子！你带几个弟兄，再挑几个姑娘，陪着咱们飞少走一趟吧。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周围的马仔都应声散去，我呆愣在原地，看着还跌坐在地板上的小雪，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做何动作。
“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么，怎么？舍不得了？”刘力扬在身后开口道。
我摇摇头，说：“力扬哥，我在道上这么多年了，您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儿女情长这种事情，不太适合我。”
“小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我跟小雪两个人独处一室。
我往前紧走两步，跪倒在小雪身边望着她，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抱进怀里，可臂膀却犹如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使不上力气。
“为什么……”积压在心里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黑色的熔岩，翻腾着消失在喉咙口。我想要诉说的太多，可我知道，这个地方绝对不是最好的地点。
她摇了摇头，眼眶渐渐红肿着湿润了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许飞！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我张了张嘴，实在无法面对着她违心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一阵叩门声打破了俩个人之间尴尬的沉默，我听到彪子在外面喊道：“飞少！车准备好了！可以动身了！”
“马上就来！”我应了一声，握住小雪的臂膀想要帮她站起来。
她像受了惊吓一样不住后退着躲避我，一边低声哀求道：“不……求求你！我不去！”
“小雪！小雪！”我紧紧地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这没有选择！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没得选择！”
“不！”她惊叫着，猛烈挣扎着想要挣脱我的束缚，我无奈只有反手在她脖颈处劈下一记手刀。
她身体一僵硬，顺势软绵绵的跌进我的怀里。
俯身亲了亲她还挂着泪珠的眼角，我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抱起她义无反顾的出了房间。
小雪，对不起……


三十
彪子点了点头，上前轻叩了两下，房门就被缓缓打开了。
高小松肥硕的身体立刻出现在门后，他裹着纯白色的浴巾，对着我们三个人扫视了一圈，眼神立刻饶有意味的落在了小雪的身上，闪烁着暧昧不明的精光。
“高老板，打扰了。”彪子双手合十冲他行了礼，然后指着小雪笑着说：“我们扬少安排的，希望您玩的尽兴。”
“哈哈，刘老板真是太客气了。”高小松笑了笑，可是眼光却依旧没有离开小雪。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彪子说着，推了一把小雪，然后冲我示意道：“飞少，我们该走了。”
我瞄了一眼腕上的表，早已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近十五分钟，我想也许这次，是真的不会有人来帮我一把了。
“飞少！”彪子又焦急的催促了一声：“我们该告辞了！”
“哦。”我冲着高小松微微颔首道：“那……高老板您休息，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好说。”高小松满意的笑了笑，抬手就要去揽小雪。
可是她却忽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袖子。
气氛瞬间诡异的安静下来，我愣愣的看着握住我衣袖的那只手，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你们这是……呵呵。”高小松看了我俩一眼，然后对着彪子模棱两可的哼了一声。
“飞少！！”彪子的声音立刻紧张了起来，我知道他在害怕，他怕我们这样的举动已经惹怒了这位姓高的财神爷，可我却实在狠不下心去挣脱那只手的牵制。
无意识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努力让自己平静的对她说道：“小雪……放手，好么？”
她抬眼看着我，眼底全是不可置信的悲哀与痛苦，可我只能咬牙重复道：“放手！”
“许飞！……不！飞少！”她终于还是收回了手，抹掉脸颊上残存的温热液体，冲我笑道：“谢谢……谢谢你送我！”
我耸了耸肩膀，冲她做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表情，然后转身冲彪子招呼道：“我们走！”
没有敢让脚步停留，我亦不敢回首张望身后的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可我知道，我终于像一个残忍的侩子手一样，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丝牵连，只因为……我也是别人的棋子，我早已别无选择。
所以，小雪，恨我吧，最好永远永远都不要原谅我，因为我本就该是下地狱的，注定得不到任何的救赎。可就算是分尸碎骨，灰飞烟灭，这一次，我也一定要将你留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