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太阳透过帐篷落在嘉羿身上时，他醒了。
感觉怀里有些什么，心一紧，低下头，《诗词五百首》几个鲜红的大字映入眼眸。嘉羿: “...”很好。
走到帐篷前时，李汶翰蹲在地上捣鼓的身影措不及防地闯进视线。
嘉羿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没有开口打搅他。地上的杂草堆燃着一团火，草率地架着一口锅，里面煮着牛奶，李汶翰正拿着牛奶的吸管不停地搅拌。
嘉羿的视角看过去，那人的侧脸浸在阳光里，眼里的认真那么清晰。
“又是哪里来的锅啊....
李汶翰听到了他的喃喃，依然只顾着搅拌牛奶。
不大不小地哦了一声，嘉羿小心翼翼地试探:“有我的份吗?
牛奶差不多热好了，李汶翰熄了火，把牛奶倒进纸杯里递给他，算是默认了。
嘉羿接过牛奶小口小口地嘬着，李汶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慢慢喝。
杯底见了空，嘉羿站起来，把手递给他。
“你还喝吗?”
嘉羿看着李汶翰抬头问他，无奈地摇头:“ 你别蹲久了，对伤不好。”
跟着直起身，扶着嘉羿的手使劲抖了抖脚。“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就你这样没个一百天怎么活蹦乱跳。’嘉羿忍不住怼他。
...我也就扭了下喽。”抽了抽嘴角，默默地反抗一下。
嘉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敷衍地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李汶翰按捺住自己的白眼，“你这也.... 太毫无灵魂了.....
回到大部队后老师的一腔热血终于烟消云散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回学校。
还没到学校门口，那辆熟悉的加长版宾利又不明原因地停在那儿。
怎么说呢，就好像空气都凝固了。
嘉羿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他只顾着和身旁的李汶翰单方面地说说笑笑。
当反射弧可绕地球五圈的的男孩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挂在自己身上时，男人已稳步走向他。看到他身旁的李汶翰，男人眼里挂着惊讶，转头看向他，“你做的不错啊。”
一瞬间，李汶翰觉得，他身边没人了。就像上一秒还在他身旁的人，下一秒就隔着天涯。嘉羿的表情，真的是一瞬间就变了。
不着痕迹地拉开自己与李汶翰的距离，“你来干嘛。”
男人眼里多了点失望，“晚上有个晚会，我给你老师请过假了。”能拒绝吗?
嘉羿嘲讽地笑笑:“知道了。
李汶翰沉默地看着他走向男人，不置一词。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校门，他站在那，看着嘉羿跟着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向那辆宾利。李汶翰转过身，走进校门。就这样吧。

十八
耳旁盘旋着轻音乐，高雅的钢琴曲和着柔软的灯光。
一身低沉的黑色西装，头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左耳一个耀眼的钻石十字架耳坠。嘉羿手里拿了杯鸡尾酒，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宴会溜达。
这种场合，反正都是虚伪和势利。
“周总，呀好久不见，这是令千金？还真是漂亮啊，您真是有福。”
“我说这谁，王总。您妻子还真是年轻。”
看着男人熟练地穿梭在各个上层社会的名流之间，嘉羿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男人对着每个人不卑不亢地交谈着，转头看向走向他的三个人时愣了几秒。换上一副亲切的面孔，走到那人面前。
“这不是.......李总吗？”
走在三人前方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高贵与自傲，对着人的目光又掺着轻视与鄙夷。手挽着一袭晚礼服的中年女子，优雅的气质也没能被岁月埋藏，反倒是愈有风味。
“黄总？”
男子眼里又露出几分轻蔑，拍了拍男孩的肩：“这是犬子。”
男孩穿着宝蓝色的西装，一张娃娃脸再配上温和的笑，多半都是这些老头子最欣赏的后辈。
“黄叔叔好。”
男人连忙应了下来，“这是.......”
“大儿子。”李盛的字里行间满是骄傲：“李振宁。”
李振宁礼貌地笑着，男人感叹：“真是有福啊李总。”
嘉羿挑眉，饮下一杯酒，空杯子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
男人看着李振宁，想起什么似的。
“李总你二儿子呢？我今天去接嘉新时还看见他，小伙人又帅，成绩又好，李总，”男人泛起不明的笑，“您，还，真，是，有福啊——”
看见他？嘉羿拿酒的手顿了顿。
李，李汶翰。
想多了吧，释然地一笑，李家二儿子分明就在市内一所贵族学校。老头子估计是经过哪儿看见了。
转身拿酒时，目光错过了李盛眼里的惊慌和愤怒。
谁不知道，如今的李家长子，曾经是私生子呢？
“那还真是.......有缘啊，”李盛说着，眼里却闪过一丝愤恨：“他今天身体不舒服。”
男人同意地点点头，转身要走时，突然开口。“李总，你怕是忘了小儿子吧。”
“李家三个儿子，真真为人中龙凤。”
不出意外地看的见李盛丰富的表情变化，反而他身旁的李振宁却是却是在“三儿子”这里愣住了，转而一笑：“他很快就要来了，”看向自己父亲：“不是和朋友玩了去吗？多半要来了。”
尴尬的场景被大儿子三言两语就轻易化解，李盛的心里多了分安慰：“是啊。”
男人不在意地笑笑：“那也好，李总，过会儿见。”
嘉羿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还真算一场好戏，老头子的战斗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强。
不过，李二少……
啧。

二十
酒店二楼的天台倒是空旷，风呼啸着吹动落叶。这里的灯不亮，但能看清胡春杨眼里的光。
什么都没说，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一楼的胡文煊。
哥。
这么说，那人才真是自己的哥哥呢。
胡春杨知道，他变了。他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你在这儿干嘛？”
表情难测地盯着嘉羿悠闲地走上楼梯，深呼一口气，“和你一样。”
嘉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果然你也受不了那种假惺惺的场景。”
瞥他一眼长腿一跨坐在椅子上，嘉羿悠闲地哼着歌靠在天台的栅栏上，背对着一楼大厅。
阴晴难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胡春杨眯了眯眼：“你想干什么。”
嘉羿低着头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就是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话说，你二哥呢。”
胡春杨的眼里多了分不解，李汶翰呲牙咧嘴地跳着回家作为一个班的嘉羿怎么可能不知道。
带着怀疑的目光扫了眼嘉羿，对方坦荡的模样倒值得深思。
“出去和朋友浪了，人好着呢，李盛随口找的借口。”
故意撒了个小谎，嘉羿居然松了口气似的，变得更为吊儿郎当。
这反应，胡春杨了然的扬起嘴角，原来还不知道啊。
“嘶…你刚才在看什么？
嘉羿看见胡春杨对着自己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波澜不惊，又故作慌张地挥挥手 ：“玩笑，玩笑，别在意。”
胡春杨一刻的防备，他当然没错过。
果然他和李振宁之间不简单，至少，不仅仅局限于兄弟。
越过他看向一楼大厅，那个期待的身影已不在了，胡春杨心里的防备少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在上楼前嘉羿早就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李振宁。
“有件事，”嘉羿说到这时顿了顿，时开口时沙哑了不少：“你为什么要护着李汶翰。”
“因为啊，”
一脸玩味，“我喜欢他啊。”
耳边的话像是措不及防的炸开了，不知怎地心里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酸涩感。
“…或许吧。”
听着嘉羿不知为何委屈的语气，胡春杨放软了口气：“反正…现在我们也只是陌生人。”
说起这话时胡春杨那一直上扬的嘴角似乎都是悲伤的，是想不到又忘不掉似的。
想起李汶翰曾经反驳自己的话，嘉羿心里突然又有点开心和得意，总之这些情绪堆在心里，五味杂陈难以分明。
表情，在脸上转变得越来越复杂，干脆撂下一切啥也不想了，嘉羿直起身，和胡春杨擦肩而过。
“反正你有在意的，除了他的人。”
一字一句像是敲在他的心头：“对吗？”
胡春杨半眯着眼，看向嘉羿的身影。
看了好久，又转过头，喃喃着。
“或许吧。”

我TM这么就把李振宁和胡春杨凑了一对

二十一
“吧，嗒。”
笔咕噜噜从嘉羿手上滚下，在桌子上转几圈后坠下了悬崖。
但嘉羿就跟丝毫没注意到似的，整个人撑着下巴，愣愣地看着李汶翰。
李汶翰拿笔了.....
李汶翰看书了.....
李汶翰笔掉了，弯腰去捡了.....
等等，笔掉了？
眼珠转了转，这才发觉本灵活穿梭于指尖的笔不见已经不在了。
不满地嘟哝，一脚踩上可怜的笔，脚一动笔又咕噜噜转回脚下。
像李汶翰一样弯腰捡起笔，继续边转笔边发呆。
“啪嗒。”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然而这次嘉羿连捡笔的兴趣都荡然无存。
此刻他眼里心里脑子里都被李汶翰塞得完完整整，给苍蝇进进出出的缝都没有。
说实话，嘉羿的第六感告诉他胡春杨护着他的原因不止于此，就冲胡春杨对胡文煊的别扭和暧昧就看得出不对。
现在才后知后觉，李汶翰整个人都是谜。
没人知道他家住在哪儿，没人知道他朋友是谁，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否存在。
他这样理应叱咤全市的大学霸风云人物，竟屈身于这个小小的社会学校，竟渺小在这个班。
对于嘉羿和李汶翰的相处来看，坐拥如此优秀的外在和内在条件，反而没什么朋友。按正常套路来讲，与他交往应是不少人趋之若鹜的才对。
对于李二少，嘉羿和他并无交集。李家才是本市的龙头，黄家更多的势力在国外。所以国内的富家子弟估计也就连淮伟至多加个胡春杨他认识。
传闻中的李二少却很平凡，成绩一般，外貌一般，能力一般，怎么都不是李汶翰的样子。再者，如果有个这么出众的臂膀，即使有了李振宁的存在李盛也不该忽略他的能力呀。
李二少和李汶翰，再加上胡春杨的说辞，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嘉羿眯起桃花眼，眼中李汶翰的身影不成样子。
李振宁的确很不错，但照他的眼光，李汶翰不会逊色于他。
还有胡春杨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谈到李二少时，语气格外平淡——甚至可以称为冰冷。和李振宁交谈时，又活泼亲切，像是爱撒娇的弟弟。虽说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但是李二少才是胡春杨一母同胞的哥哥，和李振宁分明同父异母。不亲近亲生哥哥，反靠近异母兄弟，胡春杨也是个奇葩。
李家，还真是复杂。
“你也是啊，李汶翰。”

二十二
耳根还真是清静了不少。
对于这点，李汶翰堪称深有体会。
这么说吧，嘉羿就像安装了感应他的雷达似的，人还没进到他的视线里整个人就一溜烟的跑了。
当然这不代表嘉羿就不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了，恰恰相反变得无处不在。
你以为你那么炙热的目光我感受不到吗？
你以为你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就能改变书上倒过来那庞大的“数学”两个字吗？
你以为你满身是伤哼着歌坐在楼梯那里包扎就能掩饰我从转角走出来的尴尬吗？
嘿你还瞥我一眼哼一声走了？
李汶翰抱着书，无语地看着那人傲娇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自拔。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摊手。
一步一步地从教学楼磨蹭到校门，不知所右眉突突跳动的很是欢快。
当他看见那辆莫名熟悉的黑色加长宾利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少爷，”司机恭敬地开口：“我家老爷邀您见面。”
李汶翰咬着下唇，有些为难。
“少爷在刚才回了家，老爷邀请您到公司。”言下之意是不用担心嘉羿，司机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少爷他不会知道，老爷更不会让他知道。”
电梯到达楼层时特有的声音打破了气氛的静谧，恍若隔世地抬起头，电子化的数字标识着神秘的总裁办公室到了。
踏出电梯后发现男人已坐在那儿等他，桌子上放着两杯热茶。
李汶翰走到他跟前，略微一点头，“黄叔叔好。”
男人抬起头，面上刻着几分愁，轻轻应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麻烦你来，是想拜托你。”
他好像变了，从那个不可一世的跨国总裁一个普通人。
“关于嘉新的事。”
猜到他想说些什么，李汶翰也未太惊讶。
“…是我对不起他。
“他的母亲，在他才懂事就逝世了。那个时候，我一直只顾着把公司发扬光大，好像一直在国外奔波。”
水雾飘渺在空中，虚无了男人的脸。
“当我发现他像野草一样布满荆棘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和他说说这件事时，他不听，不听我也恼火，就开始吵，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所以我很忙，忙到如他所愿的看不到。我宁愿在这里等到天亮，也不要回家和他争吵。”
李汶翰很认真，很宁静地听着，看着男人泪流满面。
“汶翰啊…我第一次看到，嘉新他宁愿安静下来和一个人说话。”
“请代我，陪陪他吧。”
伸手去按电梯的按钮时，男人有蓦然开口。
“或许，只有和他有一样过往的你，才有资格理解他。”
李汶翰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心中的防线一步步崩塌。
“是啊。”
站在大楼外，寒风像刀一样割着李汶翰的脸。
苦笑。
我们都是，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啊。

二十七
拖鞋在大理上踩出有节奏的声音，像远古的招魂曲，把李振宁拉回了现实。
本以为是李盛，转过头却看见了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胡春杨。
扯了扯嘴角，李振宁敲敲桌子： “醒了。”
星期六的早晨，很是难得。
胡春杨揉了揉一头乱发，懒散地开口：“嗯。”
纯白的T恤勾勒出身体的线条，露出的锁骨盛满阳光，少年的身材也多了几分古树的挺拔与修长。
嘴角总是带着微笑的弧度——哪怕没有刻意，眉眼间都有了不知名的深邃。
若有所思地看着看着他出神的李振宁，胡春杨想起什么似的。
“哥，今天没事吧。”
李振宁转过身，偏头看了眼昨晚熬夜做好的策划案。
“没了。”
靠在楼梯上，胡春杨的笑带了些得意。
“那我们出去玩吧。”
“……MO？”
说真的李振宁算是个十足十的宅男，要是没有作业或李盛故意给他的策划案，周末他能一个人在家里宅很久很久。
胡春杨带上管家准备好的背包，拉着还在发懵的李振宁跨出了门。
只是到了目的地，李振宁抽着嘴角想起了一句网络流行语。
我裤子都脱了（大雾）你就给我看这个？
他还以为胡春杨会带他去红灯区呢，没想到居然把他拉到了河边来。
“有什么不对吗？”熟络地给鱼勾套上鱼饵，递给李振宁，“小心点，别摔下去了。”
李振宁接过鱼竿，一屁股摊在折叠椅上。
“你的背包还真能装。”
“谢谢夸奖。”
不知道是不是被饿晕了的关系，这里鱼似乎都特别蠢，尤其是胡春杨那边，抬竿的次数多得可怕。
李振宁也不顾自己的竿了，一门心思挂在他的竿上。
许是忍不住他的目光，胡春杨无辜地看着他。
“哥。”
李振宁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的竿动了。”
“啊？”
慌忙地把视线落在水面上，波纹一圈大过一圈，画出一层层水浪。
学着胡春杨的样子笨拙地抬起竿，鱼线那头传来一阵拉力。
看来是个大家伙，李振宁勾了勾嘴角。
好不容易拉回了线，小心翼翼地取下鱼平摊在地上，鱼脱离水挣扎着。
李振宁一边重新给钩套上饵，一边哼着歌。
这是他今天下午的第一条鱼。
鱼蹦跶着，不甘心就这样失去生命，趁他毫无防备蹦进了河。
“呀，我的鱼！”
李振宁大叫一声伸手去捉鱼时，一个踉跄跌进水里。
河边很浅，但水花溅了他一身。
胡春杨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他滑稽的样子一下子笑了。
“哥，你真傻。”
“……”
拉起水里的李振宁，从包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毛巾盖在他头上。
胡春杨先擦干了他微润的头发，再把白嫩的手擦干。像个松鼠似的盯着他，一脸委屈。“如果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入秋的天气说不上多暖和，何况他在水里还折腾了这么久。
一个寒战，李振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胡春杨抬头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挑眉脱下自己的外套。
肩上一重，李振宁小声嘟哝，“我又不冷。”轻笑一声,低头看着他的眼眸。
那一刻他们靠得很近，几乎李振宁抬头就能吻住他的唇。胡春杨的气息毫不保留地喷洒在他的脸上，竟让他有了几分醉意。
很出乎意料地放低了声音，耳蜗里盘旋着那句话。
“乖，我怕你冷。”
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呢?一都怪那时的风太温柔。

二十八
一个不平衡的杠杆，绝对不会因为伪装的安宁停止摇晃。
李汶翰还未踏进学校的大门，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远处的黑色宾利上。
很熟悉的车牌号，笼罩着风雨欲来的不安。
眉间拧出严肃的样子，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教室。
“嘉羿又打人了？”
“听说是重伤，还差点判刑。”
心里的担忧更深一层，那个傻子怎么又冲动了。
“报……”
啪！
李汶翰嘴里的“报告”被硬生生地打断，整个教室里沉寂得可怕。
少年的脸被打到一边，半边脸红得瘆人。
男人的眼睛红得可怕，一字一句都沉淀着怒气。
“我让你道歉。”
没有说话，机械地转过头看看男人。
男人被他气笑了，“好，你很好。”
嘉羿也笑了，毫不畏惧地讥笑。
“我想未成年人受法律的特殊保护这个东西在中学二年级就学过。”
李汶翰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嘉羿面前，“在没有任何法律依据时，家暴都算违法。”
转身看着嘉羿，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没事吧？”
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扯住了李汶翰的衣角，似乎找到了支撑他的勇气。
男人的怒气在看见李汶翰时收了不少，多年的商战让他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但他很清楚怎么才能孤立嘉羿。
“这是我的家事吧，”男人眯眼：“李二少好像无权插手。”
李汶翰能感觉到，嘉羿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
男人的眼里是戏谑和势在必得。
“李二少，李汶翰。”
嘉羿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藏得还真深。”
叹了口气，李汶翰认真地看着嘉羿眼睛里的疏离。
“是，我是李二少。”
“但我更是李汶翰。”
不顾他的发愣，李汶翰拽起嘉羿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外。
讲台中间的班主任才反应过来，急忙开口。
“你们去哪儿？”
李汶翰头也不回，说出的话逗到了嘉羿。
“逃课。”
出了校门李汶翰就放开了他的手，一直沉默的嘉羿才抬起头。
“我们现在去哪儿。”
伸手召开一辆计程车，那人没开口，硬是把嘉羿推进了后座，然后熟练地报上地址。
“我家。”
嘉羿揉了揉眉心：“我们去李家干什么。”
坐在前座的李汶翰没有反驳，只是眼眸深了些。
不，只是我家。

我忍不住想再开一个坑

二十九
站在小区门口，嘉羿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怎么不知道李家和他们家挨得那么近？
李汶翰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像当初在食堂一样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栋别墅前。
礼貌地按了门铃，里面传来一道女声。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姨，”李汶翰停顿了几秒，复而开口，“是我。”
“少爷？”声音里多了几分惊喜，“您回来了？我这就来。”
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个穿着精练的女人开了门。
“少爷，您真是好久没回来了，”张姨说着，看了一眼嘉羿，“这位是？”
“我同学。”李汶翰走进别墅，“给他准备一套客房，还有冰，等会儿送到我房间来。”
“好的。”女人很有分寸地不再开口，只是看着嘉羿跟着李汶翰踏上了旋转楼梯。
很普通的一个房间，这是嘉羿唯一的想法。
白色的床，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桌子，冰冷地一丝不苟。
李汶翰坐在床上，还未说些什么却被他抢先一步开口。
“这里不是李家？”
“嗯。”
女人叩了叩门，得到他的允许后把用白毛巾包好的冰块放在桌子上，离开时带上了门。
李汶翰走到桌子边拿起冰块，又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眼熟的医药箱。
“过来。”
嘉羿乖巧地走过去，任由李汶翰拿冰在脸上折腾。
“这里是我家，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
微微放大了瞳孔，却难得没打断他。
“张姨是从小照顾我母亲的女仆，现在是这个房子的管家。”
李汶翰说着，一边皱起了眉。
男人下手是真狠，五指印现在还有些发紫，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丝。
不知道有多疼。
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又轻了点。
“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李二少在贵族学校吗？”
“那是李盛耍的障眼法。”
肿消了不少，李汶翰放下冰块，打开医药箱。”
“我还是在那个学校‘就读’，每天晚上都回宿舍。”
“早上会喊声‘报告’，然后不见踪影。”
嘉羿不懂为什么，突然有些心疼这人。
和自己⋯⋯真的很像。
李汶翰拿出酒精，细细地擦着伤口，无视他龇牙咧嘴的模样。
——好的，他收回那句话。
“为什么不用双氧水？”——小声反抗。
“酒精效果更好。”——满脸无辜。
“李盛不过是怕这种丑闻爆出来会让他名誉受损。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医药箱，“他还真是自私。”
李汶翰白皙的脸上毫无波澜，像在说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嘉羿愣了愣，故作邪魅地开口：“对了，你是要留我过夜？”
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出门左拐楼梯。”
一秒正经：“我房间在哪？”
“……隔壁。”

放了学留在教室捣鼓

三十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打架？”
李汶翰悠闲地倚在门框上，看着嘉羿在客房的床上滚来滚去。
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把脸埋进枕头里，舒服地长叹一声。
“你家的床真软。”
“……”知道他不想回答，也就没再逼他，“等会儿记得下来吃饭。”
随着关门声响起，嘉羿才露出一个脑袋。
翻过身子平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为什么打架？
他总不能说因为那人说了句“就他李汶翰那张脸不知道每晚多少钱”吧？
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一拳把这人揍翻，最好永远让人看不到那张恶心的脸。
嘉羿眨巴眨巴眼。
他发现他有点喜欢李汶翰了。
什么鬼，拿枕头糊了自己一脸。
果然是被男人打晕了。
回到房间，李汶翰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
“嗯，这几天我可能不回来了。”
“没什么，过几天就回来。”
冷静地关了手机，纤长的手指极富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连淮伟以某种不知名却很急躁的方式敲门时，嘉羿正咀嚼着嘴里最后一块牛排。
他觉得李汶翰家真好，床软牛排也好吃。
哦，少了这种制造噪音的人就更好了。
虽然嘉羿算是散养大的，但毕竟出身于豪门望族，餐桌礼仪还是必不可少的。
哪怕连淮伟的敲门声听上去真的非常急迫，但他还是按捺着性子慢条斯理地吃完牛排，再优雅地臭着一张脸去开门。
显然连淮伟对于嘉羿的出现感到意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哪条路拐到了黄家。
并且在发现这就是李汶翰家时嘴角浮上一种意味不明的笑，笑得嘉羿脊骨一凉。
他没得罪这人吧？
“你来干嘛？”
如果嘉羿知道这句听起来意味深长的话就能把自己和李汶翰绑在一起，或许他就会仔细思考再犹豫二三。
“我没想到两个月不到，”连淮伟露出赞赏的目光，“你就把李汶翰拐到手了。”
很好。
嘉羿臭着的脸，又黑了一倍。
李汶翰吃完午饭就挥挥手上楼补眠了，张姨在后花园指导工人们修剪花草，总不能让铃声一直响着吧他才来开门。
早知道就应该让连淮伟充分感受户外无比新鲜的空气，何必进来和自己浪费口舌。
“诶诶诶……别关门。”
努力挤在了门缝间迫使连淮伟合不上门，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我是来找李汶翰的。”

三十一
“叩叩叩。”
没醒？
嘉羿皱着眉。
不管怎么说连淮伟都是来找李汶翰的，嘉羿让他在客厅待着，自己上楼找人去。
转动门把推开门，果不其然那人还安稳地躺在床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走到窗边，刷的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光一下毫不吝啬地泼洒了一地。
床上的人嘤咛一声，把头缩进被子里。
这样都不醒？
嘉羿无可奈何地靠近床，深吸一口气粗暴地掀开被子。
李汶翰缩成半球状，脑袋还依赖地靠在……兔子的肩膀上？
很大一只白色的兔子，李汶翰抱着的时候特别可爱。
或许他真的被男人打晕了，拍拍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
“李汶翰，起床了。”
人在床上动了动，还是没半点清醒的迹象。
要是放在他人身上，嘉羿早就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被子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把人掀在空中翻个圈，但李汶翰睡着时乖巧得让人又不忍去破坏。
唔，话说回来，李汶翰皮肤真好。
恶作剧般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没想到那人竟捉住自己的手，半睁着眼盯着他。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嘉羿尴尬地收回手，牵强地笑了笑，“连淮伟找你。”
听见熟悉的三个字李汶翰才像找回了些神智，一只手揉着眼支起身子。
“昂。”
本来就穿着宽松的睡衣，半梦半醒间又折腾掉了扣子，一边不由自主地滑到肩下，白色的上衣衬得皮肤更为白皙，配着午后灿烂的阳光倒是一道不错的下午茶。
只看了一眼，嘉羿就觉得自己脸红的不行。
他绝对是被男人打晕了，居然觉得李汶翰有些诱人。
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了滚，难堪地别过脸。
“我先出去了，”说到这儿好像被吓住似的溜了出去：“你先把衣服换了。”
随着门啪嗒关上，李汶翰才意识到什么。
嘉羿……刚才是害羞了？
慢吞吞地晃下楼才看见满脸严肃的连淮伟，懒洋洋地开口询问。
“怎么了？”
眼瞳不自主闪过了什么，“他不见了。”
李汶翰脸上浮起一抹凝重。
“不可能，午饭前我才和他打完电话。”
在场的另一人却是一脸懵。
他？哪个他？
连淮伟深吸一口气，“艺兴哥那里也找过了，连平常打工的地方都问了，没一个人说看见过他。”
“明明午饭才在学校吃完，午自习就不见了踪影。”
“酒吧呢？”
李汶翰打断他，“酒吧呢？”
“酒吧？”愣住的是连淮伟：“他会去酒吧？”
“事情有点棘手了。”
李汶翰低头理了理袖口，“走吧。”
“去哪儿？”嘉羿难得插了句话。
“酒吧。”
李汶翰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连淮伟身上，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
“他的今天，全是拜你所赐。”
连淮伟自嘲的笑笑，不置一词。
是啊。

三十二
车停在了一条很寂静的小巷。
“这里会有酒吧？”
嘉羿很是怀疑，一个又偏僻又安静的小路会有酒吧吗？
“有。”
李汶翰回了句，目光阴沉地走在最前面。
是啊，这里的确有。
十分雅致的扁牌，上面清秀地落了四个大字。
“酒吧酒吧。”
这种严肃的时候，嘉羿硬生生地憋住了笑意。
李汶翰见怪不惊地叩了叩环，清脆的声音反而给人一种阴森刺骨的错觉。
“落水荫荫青更青。”
刺耳尖锐的男声，凉意一下子浸透心脏的血液。
“荒山寞寞寂更寂。”
慢条斯理地对上调子，门里又传来一声娇俏的笑。
“公子，这就有请。”
打开门的是个白面小生，身着一袭长袍，像画中的小道童。
院子里又是一道别的风景。门坎只薄薄一层，门内只有不过半米的青石板，板内竟全是水，形成一个小巧的湖，天空被朱红的木板遮得严严实实，湖旁交纵着楼梯，楼道旁挂着暗红的灯笼，一叶小舟随波淙荡。
白面小生站在青石板上，窥得几人相貌，竟红了脸。
连淮伟有些怀疑地打量着这个酒吧。
他们是穿越了吗？
“公子，吃茶吗？”
小生一拂袖，娇羞地遮住脸。
李汶翰没搭话，眼睛望着楼梯。
“不，喝酒。”
小生几近瞬间变了脸，面色苍白。
“几位公子，这边请。”
小舟靠了岸，李汶翰下了船踏上楼梯。
“我们去几楼？”
嘉羿站在他身边，低头问。
李汶翰摇了摇头，“这里的楼梯，”
说着顿了顿，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只通往三楼。”
三楼的房间有个门，门上大大咧咧地挂着把锁，门锁落满了灰尘。
“这里应该歇业了吧。”连淮伟喃喃。
不管是冷清的街道还是仅一人的大门，包括这里的各种，都不符合酒吧的喧闹。
“希望如此。”李汶翰青葱分明的手已不由分说地握住了锁，极有规律的上下转动，锁像被折磨着无奈呻吟。
但也安静了。
审判的开门声响起，屋里的噪音震耳欲聋，潮水般的浸染了他们。
“或许你说的没错。”
嘉羿云淡风轻地说，“对了，”他看着李汶翰，“之前为什么说事情棘手了？”
手被那人猝不及防地拉了过去，掌心又痒了痒。
嘉羿的心，却风起云涌——
“因为这里，是有名的SM爱好者聚集的gay吧。”
手不由自主地曲起，眼里浮出疑惑。
到底是谁，能让李汶翰和连淮伟这么紧张？
“分头找吧。”音乐的喧嚣让李汶翰的话有些断断续续，酒吧特有的光模糊了他的脸。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湮没在疯狂的人群间。
李汶翰走进卫生间，毫不犹豫地打开最后一扇门。
眼神不定地看着楼梯，望着黝黑的洞口。

三十三
那杯好看的鸡尾酒见了底时，管栎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四楼很奇怪地不像一个酒吧，倒像一个高档一个高档会所。
乐队细腻地演奏着不知名的乐曲，大提琴手优雅地握住弓划过琴弦。空气中弥漫着浓而不腻的花香，灯光摇曳着几分芬兰的风情。
软皮沙发上只坐了管栎一人，礼貌地又点了杯威士忌。
“未成年人大概不能喝酒吧？”
温柔又无奈的声音，一只手抢过了他手里的威士忌。
管栎满不在乎地一笑，“汶翰你不也经常喝吗？”
“我怕是经常喝白开水。”
李汶翰坐在他对面，语气戏谑：“这次你倒是让他急得不行。”
无所谓地耸耸肩，管栎没有回答。
“你要什么？”
“澄空吧，不喝度数太高的。”
从善如流地回答：“不怪我恶作剧？”
这是一个gay吧不错，但幕后老板给了管栎很大的权利，他完全可以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横行霸道。
之所以那样说，单纯是因为连淮伟的到来不仅打扰了他的好梦，还让人偷看了他的睡姿。毕竟李汶翰睡觉抱玩偶这件事今天以前都只有管栎知道。
好笑地把玩着酒杯：“怎么会。”
那个人如何，关他管栎什么事。
李汶翰当然知道管栎的心结不可能凭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迎刃而解，极有分寸地转移了话题。
“怎么想起来酒吧喝酒了？”
管栎弯了弯嘴，笑成好看的心形。
“汶翰，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时奇怪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愣了愣，李汶翰清清喉咙一本正经。
“有啊。”
“嗯？”
管栎很惊讶，他竟然一无所知。
“你啊～”
难道调侃着管栎，拿起服务员递过来的杯子品了口酒。
“…不是玩笑。”
管栎很正经地问：“汶翰哥对谁动过心吗？”
“……”
李汶翰沉默了。
他放下杯子，透过四楼的窗，看得见对面酒吧里乱窜的两个人。
“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吧。”
连淮伟和嘉羿一点想不到，管栎就在大门左侧那栋楼的顶层。
敛下眼睑，颇有些平淡的语气。
他的位置早就注定了，这生他都只能与孤独为伍。
不管是谁，都只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