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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鼠猫王道】倾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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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抬起头,祈望地看着白雪秋:
“大帅铁腕铁血,令下如山,展昭不敢求情。然而,正是为了大帅行事分明,展昭才敢说一句,执行令上的名字是我,副司令在北平的所为,也是为了我。我是祸首,应该承担罪责。大帅这样责罚副司令,名不正,言不顺。副司令自然不敢不服,展昭只怕天下人误会大帅公私不分,家法凌于军法之上!”
刀枪剑戟不由得缩缩脖子。上次在审讯室外听见二少爷顶撞大帅,都以为天下除了这只暴虎,再没第二个敢捋大帅虎须的了。没料到这个文文静静的展少爷,居然有不输二少爷的气势。
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想,大帅怕是要下令绑了。展少爷是二少爷的心肝肺腑,二少爷回头发起飙来,咱们四个吃不了也兜不走,估计得就地活埋。
心里正没底,听得白雪秋哈哈一笑:
“赵军长,有胆色。只不过,军法是你的尚可,家法也是你的?”
展昭挺直肩背,殷殷望着白雪秋:
“展昭指剑为誓,一诺终生,护白玉堂周全。既为同心共命,他的家法,理应也是我的。”
“他的父亲,也是你的?”
展昭愣住,心潮热涌,不知道怎样回答。
白雪秋也不逼他,不怒自威的目光,自上而下,压到展昭脸上:
“告诉我一句实话,这参汤,你究竟,喝过不曾?”
展昭直望着白雪秋:“确实,不曾。”
白雪秋不置可否地看着展昭笃定的黑眸。
难为了这个诚实的孩子,拿出暗流里熬炼出的全部能力,面不改色地对他说谎,居然是为了回护连家门都能用炮顶的小混账。
白雪秋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军法一百,家法一百,二者并罚,军棍折成指挥鞭,三百。领否?”
指挥鞭。
白玉堂身上的鞭痕立刻浮现在展昭眼前。
一道一道,封不住的伤口;一寸一寸,在一起的代价。
他几乎拼了半条命,却对展昭轻描淡写地说:“只当我还你罢了,只当我陪你罢了。”
如今,该是我陪你了。
展昭叩首:
“展昭愿领。”
白雪秋指指旁边的竹帘。
白戟走过去,把竹帘挑开。展昭起身,走进门去。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22楼2019-03-14 0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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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是空的。安静,干净。
    白戟捧着指挥鞭跟进来,双手递给展昭,又无声地退出门去。
    鞭身很沉,足以做武器。尖锐的前端套着保护套。
    用它来执行,哪里是折合,分明是翻倍。
    展昭跪下,等待。
    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来执行。
    寂静。
    寂静。
    令人耳膜发痛血管发炸的寂静里,门终于缓缓打开。
    刀枪剑戟列队进来,向展昭行礼。
    除了福禄寿喜,白家地位最高的家将就是白雪秋亲自带的刀枪剑戟。派他们来掌刑,是相当高的礼遇。
    白刀向前一步,说道:“传大帅话:展昭,你后悔的话,来得及。”
    展昭眼中绽出一线光彩。白雪秋叫他展昭,不是赵军长,意味着过了这关之后,或许能换到白雪秋对他和白玉堂的允准垂怜。
    展昭把指挥鞭递向白刀,语气谦和:
    “有劳各位,展昭不悔。”
    白刀没有接,毕恭毕敬地领着枪剑戟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然后,白雪秋迈了进来。
    门关上,落锁。
    展昭惊讶,白雪秋莫非改了主意?
    雪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带了冷意。
    他捧着指挥鞭,递也不是,放也不是。
    白雪秋伸手:“给我。”
    “大帅……”
    白雪秋:“白玉堂,是我的继承人。他把云雷琰戴在你手上,在金华,除了我,没人配动你。”
    展昭放下指挥鞭,毫不犹豫地把扳指摘下来,收进怀里。
    白雪秋的手仍然不容拒绝地伸着。
    “即使你摘了云雷琰,你的父亲仍然是我的金兰。我也认为,除了我,没人配动你。”
    展昭眼里闪烁着星微亮意,拿起指挥鞭,把鞭梢上的保护套取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白雪秋接过来,盘在手上,打量着展昭:
    “穿着衣服受刑,性命还要不要。莫告诉我,你十四年暗流,不懂这个。”
    展昭低眉,他何尝不知道应该脱了衣服。但在白雪秋锐利的目光里,白玉堂留下的每一处痕迹都在隔着衣服发烫。即使白雪秋一字不提,他也像是在受着拷问。
    执刑的如果是刀枪剑戟,还好一些。然而,竟然是白雪秋,亲自。
    金华大帅肯纾尊降贵做这种事,是对他太看重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23楼2019-03-14 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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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更不敢想,白雪秋看到这些,会怎样看他,回头又会怎样对待白玉堂。
      白雪秋甩一下手里的指挥鞭,发出一声锐响。
      “你不是死罪。我不想让你受到多余的伤害。脱。”
      展昭咬咬牙,解开衣襟,脱下长衫。
      明亮的灯光下,包裹着洁白纱布的肩背裸露出来。
      纱布是最后的屏障。
      伤口深,为了包扎稳妥,纱布从前胸绕过,刚好挡住了碎玉的痕迹。
      白雪秋转到他背后,看着纱布上隐约的血迹,伸手探了探。
      伤口本来很疼,加上心中紧张,白雪秋指腹一触,展昭不由自主地微微抖了一下。
      白雪秋目光掠过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旧伤新痕,最后移到腰后的弹痕上,沉默良久,说道:
      “继续脱。”
      展昭背对着白雪秋,眼睛蓦地睁大。
      身后传来白雪秋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
      “三百鞭,你带着伤,何处容刑?就算你豁得出去,我也没有在枪伤上用刑的习惯。”
      见展昭还是不动,白雪秋叹气:“我不该答应你。算了,穿上衣服,去罢。”
      话音未落,展昭解了腰带,转眼间浑身赤裸。
      他背对白雪秋跪着,刚才耳际的一抹微红尽数消失,只剩一片视死如归的苍白。
      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看,会发现白雪秋眼中的悲悯。
      但是他没看,他无颜。
      敌人,刑讯,他都能面对,可是白雪秋,是不知道会不会认下他的亲人。
      他强迫自己努力放松,全不抵抗,才能尽量伤得最轻。
      指挥鞭尖锐的前端破空而下,刀锋一般啸响。
      他闭上眼睛,等着割裂的疼痛。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24楼2019-03-14 0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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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爆响。
        但是没有疼痛。
        尖锐的鞭梢在展昭背后炸开空气,弹回白雪秋手上,驯顺地盘踞起来。
        展昭裹伤的纱布,堪堪被鞭梢划开,顺着鞭风卷落在地。
        皮肉上没留下一点划痕。
        白雪秋看到了他完整的后背。
        横过肩胛的枪伤下面,压着一道道泛白的疤痕,和腰腿上的痕迹呼应着,不忍卒视。
        木秀于林,伐断才看得出年轮宽窄;南侠身姿挺拔,可有谁知道,这些战伤刑伤,就是他的十四年韶华青春!
        白雪秋绕回展昭面前,说道:“抬头。”
        展昭抬起头,仍然垂着眼睫,不敢看白雪秋。
        明亮的灯光照出他颈上的齿印,肩上的淤痕,胸前的旧伤。
        白雪秋半蹲下来,打量着展昭的胸膛。
        那里曾经皮开肉绽,是沉重的棱革皮鞭从同一个方向抽出的伤,重重叠叠,数不清有多少下。
        正对着胸口,凹陷着一处嵌在血肉里的云雷纹疤痕。
        白雪秋伸手,轻轻触碰:
        “是玉堂打的。”
        展昭沉默。
        白雪秋的手指,停留在云雷纹上,轻柔得仿佛对待新伤:
        “云雷琰,是在这里碎的。”
        展昭仍然沉默。
        白雪秋:“现在,你再说一遍,没喝过那种参汤。”
        展昭叩下头去:
        “大帅,这一切,都是展昭心甘情愿的。”
        白雪秋摇头:“展侄,心甘情愿这四个字,从来只用在心不甘情不愿的事上。没人愿意受苦,所以才说心甘情愿受苦;没人愿意牺牲,所以才说心甘情愿牺牲。有人说心甘情愿前程万里么?有人说心甘情愿金榜题名么?你,心甘情愿,差点被他活活打死?”
        展昭低声:“我那时是白家的敌人。玉堂没有错。”
        “他只要问我一声,你就不再是敌人。”白雪秋冷目凛冽,“他欺上瞒下,刚愎自用,恣意妄为。他这样对你,罪无可赦!”
        展昭看白雪秋的脸色,这时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只好默默不语。
        白雪秋神色恢复平静,温和地看着展昭:
        “你刚才喝的,是白家专给该受凤凰碎的犯人吊命的参汤。你知道什么是凤凰碎么?”
        展昭垂眸摇头。
        “一般人说到凌迟,不过以为是鱼鳞一样千刀万剐。但那不够。凤凰碎,是犯人在未死之前,浑身皮肉离骨,仍能片片相连,如同凤羽,红亮翕张。”
        展昭打个寒噤,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雪秋。
        白雪秋淡淡说道:
        “凤凰碎,颇为费事,残酷暴虐,因此废置多年。十四年前,我亲手碎过七个人。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展昭没有问。他看出白雪秋想要告诉他。
        白雪秋声音不大,但毫不掩饰嗜血的杀意:
        “因为他们,在我眼前,把受过酷刑的燕子华展,挑了脚筋,从楼上摔了下来。”
        展昭眸光倏地一炸,浑身如同雷殛。他几乎跪不住,双手按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低下头去。
        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剧烈颤抖的胸膛死死闷住恸吼。
        沉默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在双手之间的地面上连成一片。
        白雪秋放下指挥鞭,轻轻地把展昭拉到怀里:
        “这事,我不想瞒你。你可以哭出声音,这里没有别人。”
        展昭头痛欲裂,气滞在胸腔里,透不出来。
        一只温暖的手按上他的后心,为他把气息疏开。
        展昭通身的气力,也仿佛随着这口郁结之气一同卸去了。他强自支撑着,不让眼泪落到白雪秋肩膀上。
        白雪秋稍稍用力,把他最后一点抵抗粉碎在怀抱里。
        肩上的军装霎时被泪水湿透。
        白雪秋拥抱着展昭,轻声说道:
        “那天我抱着他,悔恨交加,急怒攻心,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一滴眼泪了。所以,你哭罢。”
        他抚上展昭的头发,低沉地唤道:
        “明儿。”
        他感觉到展昭整个人在他怀里僵住。
        明儿。
        这声呼唤,展昭记得。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44楼2019-03-15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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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年前父亲一去不回,他以为父亲又进山练功,夜里瞒着忠伯去寻找。尽管他的燕子飞初入佳境,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走得远。他迷了路,一脚踩空,掉下断崖。
          他记得那夜有很大的月亮,很凉的山风。
          失脚那一霎,他心里全是绝望。头撞上突出的山石,轰然爆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模模糊糊听见衣袂破空而来的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展开翅翼把他整个抱住,脚点崖壁,上到崖头。
          裹住他的胸膛臂膀,那么温暖有力,他撞得头晕目眩,以为是华章,拼着浑身力气挣扎着叫父亲,却只是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对方竟然听清了,臂膀紧了紧,应声答道:
          “明儿。”
          听到声音,他立刻明白认错人了,这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这个陌生人认识他,带给他的感觉,和父亲一样可信安全。
          他想问对方是谁,但是实在没了力气,在陌生人怀抱里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家里的床上,忠伯守着他,说他睡迷了,梦游出去,在花园假山上撞伤了头。
          半年后华章回来,他还记得这件事,对华章诉说。
          华章当时也很惊讶,他知道自己被押在归燕堂的日子里,白雪秋一直替他照料着常州的家。但是他不知道,白雪秋竟然亲自来过,还救了展昭的命。
          算算日子,那正是白雪秋对他熬得最狠的时候。
          有什么能比挟持明儿更能让他就范?
          有什么能比救了明儿更能让他感恩?
          可是,白雪秋在他面前,只字未提。
          华章并不说破,抚摩着展昭的头发,微笑着对他说,那确实是梦,有些今后注定会遇到的人,因为太关心你,会提前到梦里看望你,保护你。记住这个声音,和这个磊落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也一定要保护他。
          一晃十八年,展昭常常会想,那个梦,怎么这样真实;那个人,究竟存不存在;那声呼唤,为何如此清晰。
          直到刚才,他又听到了这声呼唤。
          原来,那风中的凌空一抱,不是梦。
          原来,真的见过,早就见过。
          展昭满眼热泪,心想怎么可以这样失礼,要动一动,但是挣脱不出来,只好低低地恳求道:
          “大帅……”
          白雪秋紧了紧臂膀,温和地说:
          “十八年前,你不是这样叫我的。”他拍拍展昭肩臂,“重新叫。”
          展昭叫不出来。
          不是不愿意,是这两个字,埋在心底太久太久,扯心连腑,碰触不得,稍一动念,就要迸血飙泪,哪里还开得了口。
          白雪秋双手把住展昭两肩,鼓励地看着他:
          “明儿,你终于回家了。”
          展昭垂下眼帘,任凭眼泪流淌。
          他已经不想也不必再掩饰表情,十几年来从未流过的泪水,都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失控。
          他曾经说过,怀天下,因我无牵挂。
          但他现在知道,除了华章,还有最亲的人牵挂着他,十八年。
          他慢慢抬起泪湿的黑眸,望着白雪秋,犹豫着,迟疑着,惶然地,勇敢地,轻轻叫了一声:
          “父亲……”
          白雪秋微笑,替他拭去满脸的泪水:
          “明儿。”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展昭:
          “军法与家法,现在都名正言顺。明儿,领否?”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45楼2019-03-15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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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向前膝行了半步,拿起地上的指挥鞭,双手奉给白雪秋,低下头。
            伤口没有纱布缠裹,又渗出血滴,顺着肩胛,蜿蜒而下。
            白雪秋接过指挥鞭,看着默默等待他动手的展昭,叹息:
            “明儿,你是我的儿子,玉堂的哥哥,再也不用担心他欺压你。你实在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展昭叩首:
            “父亲,玉堂对我一片挚诚,即使从前敌对的时候,也是肝胆相照,不曾欺压。我疏忽大意,致庞帅自尽,连累玉堂,应当受罚。”
            他抬起头,被泪水洗得澄亮的黑眸殷切地望着白雪秋:
            “乞父帅垂怜,放过玉堂。”
            这声父帅,令白雪秋心头一软。明儿是把一切感情与心事,军法与家法,汇拢在一起,全然交付给自己了。
            明儿心里,真的有玉堂。
            白雪秋把手放在展昭头顶,蔼声说道:
            “如你所愿。”
            然后,他向关锁的门外命令道:
            “传白玉堂。”
            门外白戟立刻应声,脚步飞快地去了。
            展昭陡然一惊,恳求地望着白雪秋:
            “父帅!……不能让玉堂到这里来!”
            白雪秋不回答。
            刚刚温暖的怀抱,霎时变得冰冷遥远,仿佛从未存在。
            展昭的神色难以形容,震惊,忧虑,焦急,甚至惶惑,在湛黑的瞳仁里搅成一团摇晃的亮色。
            白雪秋问道:“为何不能?你能一直瞒住他?这是三百鞭,不是儿戏。”
            展昭叩下头去:“这原本是我应当接受的惩罚,可是让他亲眼看着,会毁了他。”
            白雪秋:“我?毁了他?他若这么容易被毁,更该早毁。外面有多少人等着杀他!我不能等他走上帅位,毁了整个金华白家!”
            展昭摇头:“父帅容禀,这不一样……再强的人,也有死穴。”
            白雪秋淡笑:“我没有见过死穴。我只知道,千刀万剐方能使顽石成佛像,骨肉情义,都不是软弱的理由。明儿,你以为自己足够坚韧,今天我告诉你,你并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坚韧。你现在有的,不过是一意孤行的死扛。你扛下的伤,给你要护的人带来的痛,比伤本身要重千百倍。”
            展昭怔住。
            白雪秋手里的指挥鞭,轻轻点了点展昭肩头:
            “我相信,他心里有你。他一向任侠纵性,跋扈嚣张,不择手段,但我从未见他豁上性命也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但是,他对你好么?我看到无穷无尽的伤害,甚至看到了杀心。而你,顾全大局的同时,舍命护着他,其它事情,全不愿想。这样下去,你和他迟早会同归于尽。”
            展昭望着白雪秋,低声说道:“正是为了玉堂,我会保重自己。我一直很谨慎,倘若我……挺刑不过,我会开口求您,没有打完的数目,暂缓几日。”
            “你为何现在不开口求我?”白雪秋问道,“不要说暂缓,就是免了,也未可知。”
            展昭轻轻摇头:“南京的军令还在,多少人在观望金华。玉堂在北平,声势浩大地带我回来,就更不能徇私枉法。我受了责罚,彰显金华公正,世人便无言语,南京也无疑心。况且,现在零点已过,我的甄审令开始生效,天明有医官来查,玉堂也不必为难。”
            白雪秋一笑:“好。好。算得好。四面周全,滴水不漏。展家的人,都这么会算,算天算地,只给自己留一口气,就说是保重了。既然这样,你受刑的时候,我的副司令,你的甄审官,必须到场。你也看着,看你给他的保护,究竟带来了什么。”
            不容展昭再说一个字,白雪秋喝道:
            “来人。”
            门锁立刻打开,刀枪剑没有一个敢往门里看,齐齐俯首待命。
            白雪秋简短吩咐了几句。
            一切就绪。
            指挥鞭破开空气,重重抽了下来。
            毫无情绪波动的报数声响起:
            “一。”
            归燕堂的大门,在夜色中关闭了。
            夜风从门前掠过,一晃卷到西牢。
            白玉堂坐在铁栅栏里,漫不经心地看着窗洞外的星空。
            白戟小心地叫了一声二少爷,白玉堂转过脸来,神色淡淡的,等着他禀报。
            白戟犹豫着开口:“二少爷,大帅传您去归燕堂。”
            白玉堂抬抬眉锋:“还有谁在?”
            “展少爷也在。”
            白玉堂立刻警觉起来:“去干什么?”
            白戟赔笑:“二少爷,大帅的意思,小的哪猜得到啊。”
            白玉堂站起身,走到栅栏边,点点手:“过来。”
            白戟刚靠近,一股凌厉的力道袭上咽喉,把他整个人几乎卡进栅栏。
            白玉堂近在咫尺的锐眸闪着寒光:
            “说!”
            白戟拼命喘上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二少爷,二少爷饶命,大帅原本让我给二少爷送参汤……”
            在白府,往牢房里送参汤,绝不是好事。
            白玉堂稍微松了松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白戟:“还有一百军棍,行毕来报。”
            白玉堂松了手。
            这倒是早已料到的。不过,把自己传到归燕堂去打,怕是瞒不住猫儿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58楼2019-03-17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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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戟匀上几口气来,再不敢靠近栏杆。
              白玉堂伸手:“参汤拿来。”
              白戟摇头:“展少爷喝了……”
              白玉堂眼里烧起一刃厉光:“那是重刑前后用来吊命的参汤,为什么给他喝!”
              白戟又退开半步,才敢开口:“二少爷,参汤是大帅赏下的。展少爷拦着大帅,把军法家法全揽了,展少爷说,既为同心共命,二少爷的,都是他的。大帅说,既然这样,军棍折合指挥鞭,三百,在归燕堂执行。执行了一阵,大帅在里面传话,让二少爷过去。”
              还没说完,白戟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
              二少爷太安静了,静得仿佛不存在。
              猎食的猛兽准备雷霆一击之前,就是这样无声地与周围环境化为一体。
              “执行了一阵?”白玉堂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一阵是多久?”
              白戟看表:“加上之前展少爷跪着等的时间,总有一个多小时了。”
              白玉堂点点头:“知道了。开门。”
              开门的瞬间,白戟倒下。
              几分钟后,一颗白色信号弹钻天而起。
              金华城内城外,天罡地煞,渐次云集。
              白玉堂站在归燕堂紧闭的大门前,长裤军靴,腰杀皮带,腿套里插着鲁格炮兵。
              上身是赤裸的,背后鞭痕纵横的肌肉群怒张开来,像随时能振起的翅膀。
              他朗声喝道:
              “大帅!白玉堂来负荆请罪!”
              大门徐徐打开,两排乌黑的枪口,对准白玉堂的胸膛。
              白玉堂大步进门。
              灯火通明的正厅里,白雪秋的座位空着。
              座位前的紫檀木桌上,整齐地放着展昭的衣物,和被一鞭断下的染血绷带。
              在这些东西的最上面,是一个润泽明净的云雷琰扳指。
              白玉堂瞳孔缩紧,锁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上膛声一响,鲁格炮兵指住桌后侍立的白刀眉心:
              “展昭在哪?”
              白刀连忙指向正厅侧面挂着竹帘的房门。
              白玉堂几步过去,推门,门是锁上的。
              门里面,隐约传出声音。
              鞭鸣。
              报数。
              “九十八。”
              白玉堂肝胆欲碎地怒喝:“开门!”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鞭鸣。
              “九十九。”
              鲁格炮兵顶上门锁,轰然击发。
              门锁脱落,门应声而开。
              四把手枪,从四个方向,顶上白玉堂头颅。
              白玉堂愣住。
              不是因为被枪顶着,而是因为房间里并没有展昭。
              白福愁眉苦脸地站着,手里提着指挥鞭。要把它空挽出和打在人身上一样爆响的鞭鸣,实在辛苦。
              看白玉堂进来,白福连忙表白般地又挽出一声鞭鸣,报数:
              “一百……二少爷,大帅说,一百下以内,您一定会轰开门进来。多抽一下,赏我一天假。”他放下指挥鞭,向白玉堂弯腰行礼。
              “二少爷,恕我冒犯了。”
              白玉堂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白福站直身体,喝道:“拿下!”
              旁边的亲兵硬着头皮闯过来,拎着绳子就要绑。来到白玉堂面前,看二少爷锐目凛冽,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先动手。
              虽然二少爷被四个枪口指着头,可谁敢真开枪。二少爷要是不让绑,再多一倍的人,也不是对手。
              白福急得直磨牙,给白玉堂使眼色,做口型:“二少爷,大帅在里面,在里面呢。”
              白玉堂四处看看,在这间屋子的西墙上,果然还有一扇门。
              于是把鲁格炮兵向白福一抛,两手向身后一背。亲兵们这才哆嗦着把他绑了,押到那扇门前,给白玉堂把门打开。
              白玉堂进去,门在身后关上。
              这是一间小小的静室,灯光柔和。室内只有一张竹几,后面一把靠椅。
              白雪秋坐在椅上,展昭一身蓝衫,站在白雪秋旁边。
              白玉堂敏锐地察觉到,展昭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那双清湛的眼睛,泛着微红的泪意,一看就知道,展昭刚刚流了不少眼泪。
              白玉堂立刻想起白雪秋抽裂了审讯桌腿的铜头皮带,自己知道躲,这仁厚顺从的猫儿可未曾领教过白雪秋下手有多狠,自然是不知道躲的。
              况且,猫儿认定了这里是家,死心塌地说余生要孝敬大帅,就是让他躲,他也不会躲啊。
              然而,即使在通天窟碎玉的时候,展昭也没落过一滴泪。
              白玉堂还是第一次看他满眼闪泪,心里犹疑,这得是被白雪秋打成什么样子了!白雪秋断了展昭的绷带,枪伤是肯定看见了,可是知道他那个要命的弹痕么?
              白玉堂整颗心揪在一起,疑虑地盯着展昭,上下打量。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59楼2019-03-17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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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的话,一字一字落在白玉堂心里,沉稳,镇静,却呼地一声引燃了白玉堂的满腔热血。
                白玉堂锐目雪亮,跪得越发笔直挺拔。像淬火的利剑初出寒水,锋芒已成,华彩灼目。
                展昭和他并肩,眉目温润,俊雅照眼。
                白雪秋凝神看了片刻,向白玉堂淡淡说道:
                “副司令,南京的公事,你自有定论,我挂起不问。现在,说家事。”
                白玉堂喜悦地一瞥展昭,叩下头去,低眉顺眼地等着白雪秋发落。
                白雪秋眼神指指展昭,说道:
                “松绑。”
                展昭应了声是,小心地给白玉堂解开绑绳。白家亲兵虽然害怕,手上功夫还是不错,绑绳上得结结实实。白玉堂胸背的伤口渗了血珠,尤其是背后的那些宽痕,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更加狰狞。
                白雪秋的语气不是赦免,松绑是为了责罚。可是,哪里还有地方能打。
                白玉堂知道展昭悬心,劝慰地看看他,不易察觉地抚了抚他的手背。
                白雪秋略一点头:“明儿,你起来。”
                展昭犹豫一下,站起身来。
                白雪秋向外叫了一声白福。
                门开了,展昭蓦地睁大眼睛。
                白福手里,捧着一条沉重的铜扣绞丝皮带。
                展昭马上明白了,白玉堂背后那些渗血的宽痕是怎样来的,又不敢开口求白雪秋,只得垂下眼睫,默默看着地面。
                白雪秋冷冷开口:“逐日八十指挥鞭,是罚你欺压苦待了你哥。既然明儿说你不曾欺压他,我也就信了。刚刚企图兵变的忤逆,该打多少。”
                白玉堂低头:“玉堂死罪。”
                “你也知道是死罪。”白雪秋从白福手里拿过皮带,掂了掂,对展昭说道:
                “我做这条皮带那年,他刚满十六岁。头一天做好,他第二天就调了两门重炮去轰土匪窝。”
                白雪秋扫一眼白福,白福点头,接着说道:“大帅执行完家法,二少爷一个月没起来床。”
                “二十七天。”白雪秋更正。
                白福缩缩脖子,没敢说话。剩下的三天,二少爷被大帅从床上拎起来,罚了三天跪。
                白雪秋:“从此以后,他长了记性,学会了一条歪理:再想做事,欺上瞒下的功夫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这十年,他瞒着我,闯了多少惊天动地的祸,挨的和欠的打,已经不知能抵得上几次枪决。”
                他猛一甩皮带:
                “今日,算总账。”
                白雪秋声音不大,却冷。白福从心底里哆嗦出来,不要说求情,连喘气都不敢。
                金华大帅一向镇静从容,喜怒不形于色。连白福,也没见白雪秋亲手杀过人。但据当年伺候过凤凰碎的老家将说,大帅杀人不眨眼的程度,心如铁石都不足以形容。
                那是心空万里,无人无我,视万物如刍狗的天地不仁。
                室内空气冻结。
                冻结的空气里,白玉堂一言不发地等着判决,心提到了半空。
                挨打不是第一回,可今天,必定是一顿空前的暴打。让展昭看着,实在不妥。
                白雪秋抬手,皮带砸到白玉堂面前,哐啷一声响:
                “捡起来。”
                展昭眼角紧了紧。白玉堂已经遍体鞭伤,怎能受得下这么重的皮带。就算是白家阀阅家风,先将帅后父子,可这毕竟是家法,不是国法,真这样打,怕是要没命了。
                白玉堂毫不犹豫,双手捡起皮带。
                白雪秋:“给展昭。”
                白玉堂手中的皮带僵在半空。
                锐眸闪烁,心里焦灼。
                让展昭动手,看猫儿难受,简直比自己挨打还要揪心。
                白玉堂犹豫着开口:
                “大帅,我去传白禄。”
                白雪秋面无表情地掏枪,开保险,上膛,把枪撂到竹几上。
                白玉堂知道完全没有余地,膝盖转了个方向,面向展昭,安慰地望着他,双手把皮带递到他面前。
                展昭没有接,他怎么能接。
                白雪秋命令:“叫哥。请罚。”
                白玉堂眉锋一跳。
                请罚是会的,叫……叫哥?那是张不开嘴的。
                叫了哥,这一辈子就是兄弟。然而,猫儿,是捧在心坎上的,独一无二的,吾爱。
                手上一轻,展昭把皮带拿了过去。
                没等白玉堂说话,展昭来到白雪秋面前,双膝跪下。
                白雪秋森冷地盯着他:
                “要求情,还是又要以身相代?”
                展昭摇头:“父帅,明儿不敢。我只是想替父亲向您说一句话。”
                他放轻声音:“那是我在这世上听到他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
                白雪微微一怔。
                十四年的时光两端,同样的黑眸,光色流转。
                华章站在夜风里,衣袂飘扬:
                “此去凶险,抑或相见无期。”
                展昭跪在竹几前,黑瞳明净:
                “此去凶险,抑或相见无期。”
                面前展昭的沉秀眉宇,渐渐变成华章的清朗面庞:
                “见到执巨阙之人,不论派系,不论政见,尽我所能,护他性命周全。”
                白雪秋闭上眼睛。
                华章留给明儿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华章做到了,明儿也做到了。
                没有做到的,是自己。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80楼2019-03-20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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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的声音在继续:“玉堂以武犯禁,嚣张忤逆,但并未荼毒生民,也非残暴不仁,仍不失天下侠道。因此,无论玉堂欠了多少家法,我都要护他周全。”
                  他双手把皮带举过头顶,奉给白雪秋:
                  “不是求情,也不是替代。是展家,对白家,当践之诺!”
                  白玉堂眸光火炽,他强烈地想要拥住展昭,告诉展昭,什么重罚苦打都不在他眼里,只有展昭,在他心里,温暖明亮,他要一辈子护着爱着。
                  白雪秋没有接皮带,睁开眼睛,和蔼地看着展昭:
                  “明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他把这个给你么?”
                  展昭黑瞳微诧,不知道怎样回答。
                  白雪秋看了一眼白玉堂:
                  “他的暴戾性子,生来如此。如今他成家了,我也不能插进他家里管他。今日把这条戒具,连同他欠的打,一起交付与你,就如同我在。他就是杀遍神佛,也记得这个。人生路长,日后他有不服管的时候,你拿出来打他就是。”
                  展昭顿时觉得捧着的皮带一阵烫手,顺着掌纹,一直烫进心腔,延到耳后。他端方稳重的性情,当着白雪秋的面这样,只觉得唐突冒犯,不敢抬头。
                  白雪秋并没有细究他的神情,从怀里取出一枚云雷纹双龙玉佩: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自外知中,义之方也;声扬远闻,智之方也;不桡而折,勇之方也;廉而不忮,洁之方也。这五德,你兼备,正是君子如玉。”
                  白雪秋从展昭手里拿开皮带,把玉佩放进他掌心: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从此,你就是我白家的人。”
                  他摆手示意展昭起来站到一旁,又对白玉堂说道:
                  “寒山拾得,和合二仙,亦是美满兄弟。让你叫明儿一声哥,辱没了你?”
                  白玉堂惊诧,随即狂喜。连忙对着展昭恭恭敬敬地叫道:
                  “……”
                  还是张不开嘴。
                  白雪秋一笑:“名分未定,叫不出口也是应当。玉堂,你欠的家法,明儿既然宽容,就换个罚法。择个好日,你从白府出发,一步一拜,拜上山顶祠堂,我请全宗族长辈,在那里等你,把明儿写进族谱。”
                  白玉堂愣住,满心的期望,霎时爆发成满眼的璀璨。立刻朝白雪秋哐哐哐磕了三个头。
                  白雪秋思忖着,对展昭说道:
                  “既然要进族谱,族谱上不姓白的都是女子,未免让后世误会。不如给你拟个白家的名字,算是一子双祧。日后玉堂与你去常州写族谱,少不得也要随你姓展的。”
                  白玉堂跪着,难得耳边一红,心想我倒是早就姓展了。悄悄看一眼展昭,展昭满眼感激地望着白雪秋,没有看他。
                  白雪秋肃容开口:“明儿,跪下听判。”
                  展昭立刻端端正正地在白雪秋膝边跪下。
                  白福最有眼色,早准备了最好的纸笔,捧到竹几上。
                  白雪秋执笔,在洁白光莹的玉扣纸上判道:
                  润如美玉,皎若晨星。
                  和合祥满,是为玉明。
                  他放下笔,微笑着把手放在展昭头顶,唤道:
                  “白,玉,明。”
                  展昭眼中亮意闪耀,深深拜下。
                  突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专门服侍华章的白锏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撞到白雪秋面前跪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
                  “大帅!展,展,展大侠……不好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81楼2019-03-20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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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秋蓦地站起身,对上展昭焦灼的眼神。
                    白雪秋知道展昭着急,朝他一点头:
                    “来罢。先在门口等着,能进时,我自然让你进。”
                    后花园最深处的小院,弥漫着焦急的气氛。
                    白雪秋步履匆匆,径直进了院门。
                    白锏陪着展昭和白玉堂,等在院门外。
                    小院最后面的静室,低垂的幔帐里,昏睡的展华章脸色纸白,呼吸和心跳几乎消失。
                    静室门口的亲兵看白雪秋来了,连忙递上一卷纱布。
                    白雪秋甩掉军装外衣,抹下四季不离的手套,一手接过纱布,边走边迅速缠上左手手指,到了床边,解开展华章的衣襟,把他揽到怀里,包着纱布的左手轻轻启开他的牙关,垫在齿间。
                    院门外,白玉堂紧紧握着展昭的手,回头问白锏:“怎么回事?”
                    白锏垂手叹息,悄声说道:“大帅请了最好的德国医生,都说像展大侠这样的情况……活不过两年。大帅不信,再也不找他们,自己照顾展大侠,一直盼望展大侠能苏醒,只要有空,就来陪展大侠说话。说了十年,展大侠好像有点反应。但是近四年来,展大侠不定期地呼吸心跳减到极慢,然后就浑身抽搐,病状极其凶险。大帅派人日夜值守,就是怕展大侠一旦出事……说也奇怪,只要大帅来了,展大侠总能尽快安静下来。只有去年,大帅在南京紧急公干,赶回来晚了,展大侠不仅心跳没了,心口都凉了。大帅一直守着,也没人敢提准备后事。大帅把人都赶走,把门反锁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展大侠竟然又有了心跳。大帅大病一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离开金华半步。”
                    白玉堂胸中阵痛。这些事,他全不知道,非但不知道,还当面振振有词地指责白雪秋,灭了展家的门。
                    平生少有的,他觉得自己真的该打。
                    他看看展昭,展昭望向院门的神情尊敬而虔诚。
                    夜风吹过院门,携着满院淡淡的兰花香,吹进静室,透进床幔。
                    展华章突然胸肩一震,牙关紧咬,浑身僵直。白雪秋一臂把他拥在胸前,殷殷地呼唤,就像他真的能够感觉到白雪秋的存在一般。
                    白雪秋手指垫着展华章牙关,手指包裹的纱布上洇出点点鲜红,逐渐连成一片,浸透了纱布。
                    不知过了多久,展华章终于放松下来,头颈无力地靠在白雪秋肩上,冷汗打透了白雪秋的衬衫。
                    白雪秋解开自己手上的纱布,拿起床头的软绢,小心翼翼地搌去展华章脸上颈上的冷汗,把他放回枕上,换下被汗水湿透的睡衣,端出随时准备着的参汤,一点一点地慢慢喂下去。
                    眼看着展华章脸色渐渐回复,白雪秋握住他的手:
                    “华章,你是听见玉堂的枪声了么?他实在不应该惊动你的。但是,展侄回来了。”
                    展华章的呼吸,似乎有错觉一般的起伏。
                    白雪秋轻轻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展侄。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他在门外,等着见你。”
                    展华章呼吸忽然滞住。
                    白雪秋一惊,在他胸前推抚,想要把气息理顺,可是越理越乱,展华章浑身血脉涌动,几乎要冲破胸膛,激上白雪秋手掌。
                    白雪秋向门外低喝:“传玉明玉堂!”
                    展昭出现在门口,白玉堂紧随在身边。
                    看到展华章的那一霎,展昭从眼底到心底都是一阵剧烈震颤。
                    他设想过无数次相见的情景,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十四年时光滚滚流过,百转千回,凝成轰雷掣电的一眼。
                    他心中伟岸如神的华章,无知无觉地仰在白雪秋臂弯里,一动不动。然而,华章起伏的胸膛,悸栗的眉宇,分明让展昭感觉到,他的心神魂魄被困在躯体里,向着模糊的光明,挣扎,隳突。
                    展昭一步迈到床边跪下,双手把华章的一只手握住。
                    出乎意料,华章的手并不凉,而是从里往外要迸开的热。
                    展昭把华章的手贴到自己额头上,感觉着脉搏的跳动,仿佛十四年前,自己还是少年。
                    奔涌的心血,哽在喉头,涩滞凝咽,发不出声音。
                    展昭闭上眼睛,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脸热泪。
                    白雪秋轻声提醒:“明儿,叫父亲。”
                    展昭深深吸了口气,张开透湿的眼睫,把华章的手握在胸前,努力控制着嘴唇,压抑着泪音说道:
                    “父亲,明儿回来了!”
                    这一句话,不像是从口中说出来,而是从胸膛底层,肺腑深处,和着十四年的思念与孤寒,流离与危难,颠沛与病苦,痛楚与绝望,一同倾倒出来。
                    字字如刀,将最后一点心防豁然割断,满腔热血呼啸如潮水,所有的感情瞬间决堤。
                    展华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展昭猛惊!
                    白雪秋犹疑地看着展昭,不敢置信地问道:
                    “明儿,你父亲,他动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602楼2019-03-23 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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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章的手,仍然和刚才一样静静地躺在展昭掌心,仿佛那轻如翕羽的一动,只是错觉。
                      白雪秋眼中充满鼓励:“明儿,继续叫。”
                      展昭握着华章的手,倾身到华章耳边,切切地呼唤,反复地呼唤。
                      然而,华章非但没有反应,呼吸和心跳反而再次弱下去,弱下去,几乎停止。
                      展昭忧惑地望着白雪秋,白雪秋示意他松手:
                      “十四年来,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有这样的反应。这一天,终于到了。”
                      白雪秋的镇定之下,是更深沉的激动。如同冰封多年的火山,终于要见到天日,爆发之前,一瞬的沉静。
                      展昭放开手,白雪秋扶起展华章,让展昭和白玉堂抵住后背肩颈,扶着展华章盘膝坐好。
                      “玉明,玉堂,他的身体,禁不起这样的大喜大悲。你们替他护住内腑,无论发生什么,不许放手。”
                      然后,白雪秋从床头的药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银柄小刀。
                      白玉堂看到了白雪秋的手。
                      白雪秋一年四季戴着手套,即使在用皮带抽他的时候,也没有摘下来。只有给他敷伤的时候摘过一次,但是那时白玉堂心潮翻涌,没有注意到白雪秋的手。
                      叱咤风云执掌生杀的金华大帅,手上竟然伤痕累累。
                      白雪秋伸开左手,在掌心的十字伤疤上,深深划下两刀,接着是右手。
                      然后,他托起展华章的手,在相同的位置,稳稳地划下。
                      鲜血立刻涌出。
                      白雪秋盘坐在展华章对面,双手扣住他的手,通身真力凝在臂骨里,缓缓地,缓缓地送进去。
                      手掌上有伤口,血是应该流出来的。
                      但是,除了最初的流血,竟然再没有鲜血落下。
                      手上六条循行的经脉,与全身脏腑相连,白雪秋充满力量的热血,一点一点,把展华章奔突迸涌的血液,置换出来。
                      就像去年,他竭尽所有,一夜之间把华章的生命点燃。
                      就像上一次,再上一次,数不清多少次,他用自己的性命,把熬到油尽灯枯的华章续满。
                      从第一天,到第十四年。
                      他的真心,他的热力,他的盼望,一点一点,注入展华章的身体,和明儿玉堂一起,让华章沉眠的脏腑,慢慢甦醒。
                      从冰封火狱,到水暖春江。
                      白雪秋合着眼睛,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汇成一片,顺着眉弓流下来。他的唇色渐渐变淡,淡得像夕阳最后一抹余晖。
                      而展华章的脉搏,被白雪秋推转着,渐渐和白雪秋的心跳趋向一致。
                      展华章墨勒一般的眼睫,剧烈地悸栗起来,像是要挣脱什么,又无力做到。
                      白雪秋觉得一阵强烈的抗拒顺着掌纹抵了出来,几乎把他的手掌推开。
                      华章在拒绝他,华章居然有能力拒绝他!
                      华章醒了!
                      白雪秋心头又痛又喜,想要稳住手臂,但是不行,他倾尽通身气力,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只能睁开眼睛,用目光拦住焦急的展昭和白玉堂。
                      “不许松手……他……”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出,白雪秋向后仰倒。
                      与此同时,展华章身体一倾,倒在展昭肩前。
                      白玉堂扑过去扶住白雪秋,拽过绷带,缠住白雪秋的手。
                      白雪秋虽然疲惫不堪,一双锐眸却明亮异常。他支撑着起身,扶着白玉堂的肩膀,过来察看。
                      展昭裹好展华章的手,把他的头靠在臂弯里。
                      展华章喘息着,眉宇微纠。
                      他想努力地张开眼睛,但是做不到。
                      他的手微微伸开,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一片茫然。
                      展昭试着触碰展华章的手指,那手指动了动,虚弱地弯出一个弧度,盖在展昭手上。
                      白雪秋低声说:“别惊动他,让他慢慢缓醒一会。”
                      混沌的黑暗,滚烫的黑暗,痛楚的黑暗,渐渐飞散,显露出一片空白。
                      空白的底色上,聚起习习的微风,隐隐的花香,泠泠的虫鸣。
                      展华章眼前出现朦胧的柔光,从模糊不清,到徐徐成影。
                      手心传来钝钝的疼痛,浑身沉重得无法动弹。
                      这里,是归燕堂么?
                      重枷,匣床,锁链,夹棍,刑杖……
                      不降。
                      眼前迷离的光影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锐眼。
                      是白雪秋。
                      恍惚记起自己负了枪伤,被军警追捕。他杀出重围,雨夜遁进一个无人居住的僻静小院。
                      潜入厢房,藏进角落,他浑身湿透,加上流血过多,冷得发抖。
                      还没裹好伤,新的住客就进来了。
                      刚刚追捕他的那双锐眼,淡定地看着他,居高临下,胸有成竹。
                      金华大帅,居然下榻在这里。
                      他知道会被拿下,事实上他也确实被拿下。和他预料之中不同的是,白雪秋先给了他一碗祛寒暖身的红参姜汤。
                      之后,是漫长的六个月囚禁。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603楼2019-03-23 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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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是漫长的六个月囚禁。
                        他曾经差一点就逃脱,可是他伤得太重,最终距离自由,还是仅差一点。
                        他被白雪秋抓回来,亲手重重鞭打了一顿。白雪秋的手下看风使舵地讨好上司,要穿了展华章的琵琶骨。刚穿破皮肉,这名手下就被白雪秋一枪打断了手骨。
                        他受了鞭打之后发起高烧,白雪秋来照料他,守护了一夜。
                        那时归燕堂外有静静的花香,就像现在一样。
                        展华章浑身沉重得像被拆开又合拢,看似一体,其实分崩离析。
                        白雪秋的锐眼,还在望着他。
                        他想要摇一摇头,告诉白雪秋,不降。
                        可是,一动也不能动。
                        白帅,你是已经决定杀我了么?所以你满眼悲哀?
                        白帅,你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敬重你,可是,道不同啊。
                        灯光柔和,折射到白雪秋眼里,却格外湿润闪亮。他深深凝望着展华章终于张开的眼睛。
                        那双黑眸没有焦距,朦胧地朝着他,恍惚地微笑了一下。
                        这神情,太熟悉。
                        白雪秋太阳穴像被轰然重击,华章看到的,不是现在的自己。华章以为还在高墙电网的归燕堂里熬刑,等着新的折磨。
                        白雪秋想说话,但是展华章的眼睛又合上。
                        展华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直在幻梦中浮浮沉沉,一遍又一遍经历往事。
                        一遍又一遍地遇到白雪秋。
                        一遍又一遍地告别明儿。
                        一遍又一遍地脚筋被挑。
                        一遍又一遍地陷入撞击后的黑暗。
                        每经历一遍,他就衰弱一些,周而复始,油尽灯枯。
                        我是在炼狱里罢。
                        连死亡,也不是终结么?
                        他濒临绝望的时候,总是有一双手,给他注入力量,让他继续煎熬。
                        起初他想那一定是阎王,他的罪还没有赎完,不能放他离开。
                        后来,他发觉那是白雪秋——不是熬他的白帅,而是他的金兰兄长。
                        原来自己还活着。
                        白雪秋会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话,语气轻柔。会为他揉抚四肢,擦身换衣,甚至连一些他清醒时绝不可能假手于人的事情,白雪秋也细致入微地做了。
                        炼狱的黑暗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安谧的环境里,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他常常几天也不会做往事的梦了,他感激白雪秋,但是他会想起明儿。
                        他强烈地想念明儿,想得头痛欲裂。每到这时,他就会回到炼狱的黑暗里,被禁锢着,无法挣脱。
                        白雪秋总是及时出现,把他拉回来。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白雪秋用的是鲜血。
                        这让华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挣脱躯壳的愿望。
                        他要保护白雪秋,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带给白雪秋的,是不亚于他正在经受着的煎熬。
                        他知道,自己拼命挣脱的做法,是向死而生。然而他没有生也没有死,被沉重的躯壳卡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去年他一度接近死亡,白雪秋从南京赶回来,把他抢回人世,从此再不离开金华。
                        那次白雪秋也去了大半条命。华章内疚,他会拖死白雪秋,如果明儿真的有一天回来,也会拖死明儿。
                        他终于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努力不拖累白雪秋,不再指望明天。
                        可是他被久违的枪声打回黑暗的迷梦,紧接着白雪秋告诉他明儿回来的消息,他听到明儿泣血的呼唤,心胸轰鸣,震得一阵清楚一阵晕眩。他发觉白雪秋又划开早已伤痕累累的手掌,他竭尽全力推开了白雪秋。
                        他竟然能推开白雪秋!
                        惊诧之余,觉得这又是梦罢,自己被禁锢在沉睡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做到。
                        一定是梦。拼接错乱的梦里,他在归燕堂。
                        白帅,你还在这样看着我。
                        脚筋断了,我不再是燕子华展,没有力气尝试逃走了。
                        白帅,我知道,你其实不比我轻松。
                        可是他等了很久,白雪秋也没有下令折磨他。
                        这次的梦,为何不一样了?
                        他忽然感觉到一滴热泪落到自己面颊上,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唤道:
                        “父亲……我是明儿。”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604楼2019-03-23 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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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声音,又带着些许陌生。
                          明儿,明儿……
                          泪水烫在脸上,微微发疼。
                          展华章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展昭的脸。
                          不是脑海里那个停留在十四岁的少年,眼前的明儿英俊挺拔,和他无数次憧憬过的一模一样。
                          任何一次梦境里,明儿都没有离自己这样近,这样真实。
                          华章颤抖着手指,想摸一摸,又怕冲散了幻觉。
                          展昭小心翼翼地拢住华章手指,牵到自己脸上:
                          “父亲,我在这里,不是梦,是真的。”
                          温暖的手指,温暖的脸颊,脸颊上的热泪,无比清晰。
                          展华章试着要动一动,浑身沉重滞涩,疼痛流窜,就像被绑了很久之后松开,血液瞬间流通时,针刺一样的感觉。
                          明儿的体温,心跳,热泪。
                          灯光,幔帐,兰花香。
                          他聚拢起眼神,望向刚刚梦境里白帅的方向。
                          那双眼睛,仍然温和而悲哀地看着他。
                          真的,不是梦啊!
                          白雪秋,不再是十八年前如日中天的模样。虽然身姿厉骨藏锋,眉眼锐利依旧,但是鬓边已经灰白了。
                          展华章的目光,从白雪秋脸上,移到他裹着纱布的手上。
                          白雪秋知道他想看自己的手,连忙伸到他眼前。
                          手掌的纱布沁着殷红,手指重重叠叠的伤疤上,印着渗血的齿痕,刻着十四年的守护。
                          展华章想握住白雪秋的手,但是手指无力,根本做不到。
                          白雪秋托起展华章的手,把自己另一只手放进他手里。
                          展华章竭尽全力地弯了弯手指,深黑的眸子望着白雪秋,想要说话,说不出来。半晌,淡色的唇角翕动着,发出一点低微的声音:
                          “兄长……”
                          几不可闻的一声呼唤,把白雪秋心底的波澜掀成惊涛骇浪。十四年,第一次,他眼底烫到失去控制,两滴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白雪秋点头:“华章,我在,明儿和玉堂也在。现在是民国十七年,你终于醒了。”
                          “民国十七年……”展华章望着白雪秋灰白的鬓发,努力调整着呼吸,“兄长将满花甲,我也马上……五十岁了。”
                          看看白雪秋,又看看展昭和白玉堂,展华章满眼含着晶莹的亮光:
                          “知天命之年,方知……”
                          亮光聚在一起,顺着脸庞流下:
                          “天命,待华章不薄……”
                          白雪秋紧紧咬牙,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热泪,握住展华章的手:
                          “华章,过去的已经过去,从今以后,风雨阴晴,日日是好日。你要去哪里,兄长都陪你。”
                          白雪秋看了一眼白玉堂,白玉堂会意,把枕头垫在展华章肩后,小心地扶着他靠在床头上。
                          然后,白玉堂拉着展昭,在床边笔直地跪了下来。
                          白雪秋坐在床边,半扶半擎着展华章的胸肩,让他面对着白玉堂。
                          “华章,他是玉堂。这个儿子,你要认下。”
                          展华章还做不出明显的点头动作,只是合了一合眼睫,表示愿意。
                          白玉堂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抬眼望着展华章:
                          “玉堂,拜见父亲大人。”
                          展华章黑眸里透出喜悦和欣慰的神采,轻轻地说道:“玉堂,起来。”
                          白玉堂仍然跪着不动,低下头去。
                          白雪秋扶着展华章的肩背,说道:
                          “华章,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展华章微笑:“我,知道了。”他深深呼吸,“兄长,你告诉过我。”
                          他倾了倾肩膀,看着白玉堂赤裸胸腹上的伤,慢慢地问道:“怎么了?”
                          白玉堂低头:“玉堂罪有应得。”
                          展华章抬一抬手,白玉堂连忙膝行到床沿边伸手可及的地方。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618楼2019-03-2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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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华章触碰一下他的伤口,发现后背更加惨不忍视,不由得看了看白雪秋:
                            “兄长,我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他歇了一歇,透了口气,“玉堂二十七岁,明儿比他年长,他们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
                            白雪秋轻轻拍了拍展华章肩头:“华章,我是想告诉你,我要择日把明儿写进白家族谱。常州展家虽然空着,宗祠祖茔是在的,玉堂日后自然要去祭祖入谱,你须给他取个名字。”
                            展华章思忖片刻,说道:“兄长作主便是。”
                            白雪秋一笑:“我白家在这件事上,还是不能做展家的主。不过,华章,你放着现成的名字,为何不用?”
                            展华章低眉:“昔日兄长戏言,如何作得真。”
                            白雪秋笑道:“你素来谦和,说是戏言。我倒觉得是天意使然。”
                            他转向白玉堂,说道:
                            “你展家父亲的悬弧之日,是九月三十,药师佛琉璃光如来的诞辰。你知道琉璃光如来的故事么?”
                            白玉堂点头:“药师未成佛之前,发菩提心,誓愿拯救病苦众生,受电光如来开示,成药师佛。药师有二子,长子日照,为日光菩萨;次子月照,为月光菩萨。”
                            白雪秋微笑:
                            “你查过张明的卷宗,必定知道你展家哥哥的生日了。”
                            白玉堂抬头:“十一月十九。”他眼中闪过异彩,“日光菩萨的生日!”
                            莫非冥冥中有注定,展昭,合该是这样的啊。
                            他是日光,慈悲坚韧,温暖明朗;
                            他是日光,一见难忘,再见倾情;
                            他是日光,庄严宁静,净若琉璃;
                            他是日光,摧破暗冥,遍照天下!
                            白雪秋叹息:“可惜你顽劣嚣张无法无天,就算华章勉强收了你做次子,你也配不上月照的名字。”
                            展华章眼含笑意:“李白有诗,高楼入青天,下有白玉堂。明月看欲堕,当窗悬清光。我不敢妄比药师,但玉堂与月照,正是千年注定的缘分。”
                            他轻轻唤道:
                            “明儿,执笔。”
                            展昭迅速从窗前的书桌上取来纸笔,听展华章说道:
                            “寒光静夜,皓彩重煌。万里展照,是吾玉堂。”
                            展照,展照。
                            白玉堂心潮汹涌,用力叩首下去。
                            白雪秋大笑:“展照,你承了这个照字,与你哥哥的昭字如影随形。照字火底,配你的性情果然对景。如今你也归了宗,我就放心了。”
                            白玉堂直起肩膀,和展昭对视着,发自内心地微笑。
                            灯光柔和,轻风拂过,幽微的兰花香气清冽如酒,一洗心胸。
                            倾我一腔情,做你护身刀。
                            无论未来还有怎样的风云变幻,再不分离。
                            ————END————
                            反复思考,32章,不能不结束了。
                            我写文总有一点强迫症,对于情节的追求近于偏执。一切旁枝都不要,追求主线的节奏,我觉得才是写文呀。
                            《倾情刀》本来是作为番外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想把《有情刀》隐藏的情节交代完,没想到写了这么多。
                            然后!开始番外~话说写番外是最开心无压力的事了!我好害怕写着写着就会又冒出长篇的架构来,祈祷不要啊,让我先过下番外的瘾,甚是幸福!
                            玉堂和他的祠堂,放在番外里作为一点期待吧。因为没有矛盾要解决了,一切都已经云开雾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讨论,有了你们,才有这个故事,感谢大家同行,春已分,心仍合,祈日日平安🙏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619楼2019-03-2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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