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等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安静下来，呼吸声平稳规律，金泰亨小心翼翼的收回搭在她腰间的手，掀被下床。
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走到书房去。
他□□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条休闲裤，书房内一豆火光微亮。
按了按太阳穴，没有犹豫的拨通号码。
已是半夜，突然被吵醒的宣志译脾气大的很，“谁啊，大半夜吵死的？”
“是我。” 金泰亨沉声说。
宣志译一个激灵，推开怀里的人，坐了起来：“金大哥。”
金泰亨说：“你最近找她了？”
宣志译啧了一声，抓了抓头，烦躁道：“LaLisa怎么什么事都和你说，她以为她是小学生吗，就知道告状！”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别找她麻烦，”金泰亨的声音克制而又隐忍，带着微微怒意，“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真的是没有脾气很好商量的人。”
宣志译突然噤声，他跟在金泰亨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他随意慵懒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样子，却又忘了，金泰亨的本身，是个脾气差到极致的人。
沉默半晌。
金泰亨自知对他的语气太重，他对宣志译一直都是当做弟弟疼的，今天却因为Lisa的事对他发了脾气、动了怒。
金泰亨敛了敛情绪，说：“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吧，小志，你离她远一点，别招惹她别靠近她别对她有任何的不怀好意，我当你是弟弟，最后说一次。”
宣志译静了会儿，问：“如果我……”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你别怪我狠心。”
听到他的回答，宣志译冷笑连连，“我就知道，LaLisa这个人，会把你变成这样。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像是商纣王，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妲己！”
金泰亨对此很无奈，似乎在宣志译眼里，他已经被Lisa迷得五迷三道了，他说再多解释再多都无济于事，呵了一声：“我和她的事是我们俩的事，你别多问也别多管。”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这辈子，他就两种可能。
不结婚，和Lisa耗着，如果她不愿意，金泰亨或许会放她走，但几率不大。
×
结婚，但结婚的对象只能是她。
那晚，金泰亨和宣志译最后的结局还是谈崩了。
但金泰亨已经放下话，如果宣志译再不听，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手段了。
·
朝阳科技每周周一会召开例会，Lisa作为朝九的总监和股东，是要参加会议的。
会议结束，众人解散，Lisa收拾会议记录本的时候，桌上突然多了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到冯攀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Lisa：“找我有事？”
冯攀绷着下巴，“到我办公室来。”
Lisa后脚跟着冯攀，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等门一合上，冯攀便问她：“你和宋舒怀是不是认识？”
Lisa：“很久以前的事了。”
冯攀蹙着眉：“你俩之前有过节？”
Lisa疑惑他竟然问自己的私事，想了想，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怀舒最新一期的视频，和朝九的视频，一模一样？”
朝九虽然是独立策划的，但毕竟是隶属于朝阳科技，每周确定主题视频之后，小左便会把视频发给冯攀。
Lisa想了想，能让他问出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怀舒最新的那期视频了吧。
冯攀点头，“我没有办法相信，两个不同公司做出来的视频，会是一模一样的。”
Lisa低头扣了扣会议本上的扣子，漫不经心道：“这很简单，要么就是我抄她，要么就是她抄我。”
“所以我才问你，你和她是不是有过节。”
Lisa觉得冯攀问的很有意思，歪了歪头：“你这话，怎么，你觉得是她抄的我啊？”
“要不然呢？Lisa，我还是个明事理的人。”
Lisa乐了：“谢谢啊。”
“你和她，有过过节？”
“有啊，我抢了她男朋友。”
“……”
“怎么了，我长得这么好看，是个男的都应该喜欢我而不是她不是吗？”
“……那我大概不是男的。”
“……”
Lisa：“没法聊下去了，拜拜嘞您就！”
冯攀笑着拦住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比她好看我承认，承认。”
Lisa哦了一声，“然后呢？”
“你真抢了她男朋友？”
“差不多吧。”
“那天那个……好像是瑞尔银行的金泰亨，他是你的，男朋友？”
Lisa无语望他：“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八卦呢？”
“……这是上司的关心！”
Lisa撇了下嘴，她对冯攀还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她和冯攀本科四年，再加上在一起工作三年，这七年的时间里，她是把他当朋友的，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Lisa整个人都会放松很多。
她琢磨了下，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我被拍到从豪车上下来，车里面坐着一个人。”
冯攀回忆了下，老实回答：“不记得了。”
“……”Lisa瞪了他一眼，“好好想想。”
冯攀转着眼珠子又猛一阵回想，突然一个激灵，“金孟勉？”
“嗯。”
“你不是说，他是你爸吗？”
Lisa说，“是啊，金孟勉是我爸，金泰亨，是他儿子。”
冯攀的下巴惊得快要掉了似的，“你……你……”
Lisa翻了个白眼，“我和他们没血缘关系，你别多想。”
“哦。”他松了一口气，“说话就不能说全吗？”

Lisa笑了下，她说：“所以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抢了她的男朋友。”
因为她不清楚，如果换了个场合换了个地方，周围的人换成是其他任何人，金泰亨还会不会说出那句话。
如果他真的，能说出那句话，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Lisa想，她真的什么也不管了。
二十岁那年爬上金泰亨的床时，她心里只有一腔孤勇；
但如果他说了那句话，Lisa会再拾起那一腔孤勇，与命运斗争到底。
·
接下来的几天Lisa拿起了摄影机走街串巷，南城的胡同多，长长的胡同巷道里藏了繁多的陈年老店。道路两盘的银杏叶泛黄，枝桠旺盛，秋天的南城，是带着黄色膜片的。
也有设计师开的服装店，设计特立独行而又前卫；咖啡馆的香味醇厚，隔着半条街就能闻到香气；花店外摆的花都快挡了半条人行道，但那香味令人无法说出拒绝；隔壁不远处就是酒吧，日头正盛的正午门可罗雀，等到了夜晚又开始酣畅淋漓的狂欢。
×
后来Lisa也拒绝不了那夜晚的音乐。
像是着了魔一般，手里的摄影机还处于工作状态，但她脚步未停，直直的进了酒吧。
却没想到，她脚刚迈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人，竟是宣志译。
几天没见，花蝴蝶依然不改本色，头发染成奶奶灰色，配上他那张痞帅的脸，竟是格外的好搭。
但他虚搂着一人，另一只手拨开人群，光怪陆离的灯光下，Lisa看清了他怀里那人的脸。
——宋舒怀。
Lisa不做停留，边关着相机，边紧随其后。
振聋发聩的音乐色近在耳畔，镭射灯光亮四射，霓虹灯光闪烁。Lisa拨开人群，脚步紧凑的小跑上去。
穿过舞池，宋舒怀和宣志译在一间包厢外停下脚步，二人推门而入。
门打开的瞬间，屋内漆黑一片，液晶屏上mv播放，只余那微弱的光。
隔着一条过道，舞池上人头攒动，男女扭动腰肢，肆意舞动。
包厢内的歌声悄悄，灯光都不打一盏，像是静谧漆黑的深夜。
越是深不可测，Lisa越想步入探寻。
最主要的是，她想知道，金泰亨，到底在不在那里。
在原地思忖半晌，她最终，抬腿走过去。
直到今天，她才不得不承认，哪怕明知道金泰亨对宋舒怀没有什么感情，但宋舒怀的存在，始终是Lisa心上的一根刺。
她信金泰亨始终坚定立场，但她不信世上除了金泰亨以外的任何一人。
没有一丝犹豫，她伸手推开门。
像是一场奔赴战场的勇士一般，她为寻爱人，不顾一切。
屋内的人大多数不认识Lisa，以为她是醉酒找错包厢的人。这里的人大多爱玩，手段多了去了，嘴贫了几句：“哟——长得挺不错的，找错地方了吧？没事儿，爷带你过去。”边说，手就搭在了Lisa的腰上来了，借着屋内阴暗环境，他借机了掐了掐她的腰身，调笑意味颇重的在她耳边吹气，
“真软啊——”
Lisa笑盈盈的看着他，不说话。
室内，突然一声玻璃落地声音，“砰——”地一下，玻璃碴子溅了一地，周围的女生穿着包臀短裙，惊恐的尖叫声骤起。
始作俑者却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满脸愠色，“松手。”
背景音乐缓缓响起，Lisa却清晰的捕捉到金泰亨的声音，醇厚、沙哑，有磁性。他最近感冒了，说话的声音带了些沙哑意味，“我再说一遍，松手。”
包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金泰亨的视线，汇聚到搂着Lisa那人的身上。
金泰亨冷冷的笑：“真当我是好惹的吗？我的人，也是你们可以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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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sa勾着唇角，说：“我比你好一点儿，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叫姜锦茜，她对我可好了。可是她不在这儿。”
莫绍棠：“是吗，挺好的。”
Lisa说：“可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为什么呢？你看上去，并不是很不好相处的人。”
Lisa的双颊坨红，她笑着说：“因为我不相信他们，不相信。”
她轻声说：“到头来，都会离开的。”
她看上去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柔软。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连拥有的权利都已经舍弃。
被伤害过一次，便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连至亲父母都会舍弃她，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Lisa突然想到，不对啊，还有一个人。
她歪着头，莞尔一笑：“只有他不会离开了，我只有他了。”
莫绍棠靠着扶手，眉目舒展的看着她，“Lisa。”
“啊。”
“你喝醉了。”
Lisa说：“是啊，喝醉了。”
莫绍棠又觉得她没醉。
因为她说：“如果不是喝醉了，我怎么会说这些话……哈，我还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呐。莫……”
“莫绍棠。”
Lisa咬着他的名字，“莫绍棠。”
莫绍棠低头看了看表，起身，拿起红酒瓶，“Lisa，回屋里躺一会儿吧。”
Lisa抬头：“你回去了？”
×
“我有个国际会议要开，先走了。”
Lisa朝他晃了晃手，“再见哦。”她撑着墙站起来，直直的往家里走，莫绍棠就站在自家的门前，看她进了屋里，合上门，才转身回家。
等到只有她一个人，她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埋在沙发上。
这一趟，便到了晚上。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昏暗，一顶月色挂在树梢，静默无声的淌着白色月光。
Lisa的身上都是红酒味，她嫌弃的扯了扯衣服，起身，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从客厅到浴室门前，外套、打底衫、内衣、牛仔裤、内裤，全都随意的扔在地上。
浴室里流水淅淅沥沥，雾气浸染，苏花朝闭眼，迎着花洒。
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关门的声音，心里蓦地一惊，随意的冲了下身子，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条浴巾裹上便走了出去。
玄关处，金泰亨低着头换鞋。他的身前放了两个行李箱。
Lisa呆呆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金泰亨脱了外套，“搬家。”
“搬家？”Lisa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金泰亨抬头看她，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因为着急并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她站着的地方，底下一滩水。
他走到洗手间，从里面拿了条浴巾出来，盖在她头上，“先擦头发。”
Lisa接过浴巾，没动，她问：“你到底干什么？”
金泰亨把两个箱子拖进来，“不是要回家吗？那就在这儿好好待着。”
听到他的话，Lisa的心里陡然一凉，她的手心松动，手里的浴巾掉落在地。
连他都……要抛弃她了吗？
金泰亨把行李箱脱到她卧室的门前，转身，看到她呆愣在原地，手里的浴巾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无奈，折回来，捡起浴巾，给她擦头发。
“不是要回家吗？我陪你回来，还不够？”
Lisa：“你陪我？”
金泰亨失笑：“要不然呢？让你一个人待着？我的心有那么宽？”
“啊？”
金泰亨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她的背后环抱住她，覆在她耳边温声说：“我不是那种人，别担心。”
Lisa的心里冒出一股酸水，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金泰亨之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救赎。
Lisa：“金爸同意吗？”
金泰亨说：“你同意吗？”
她点头。
金泰亨说：“够了。”
Lisa抬头，正好看到玄关处的门后挂着的照片，那是陈清月刚嫁给金孟勉时一家四口拍的照片。
金孟勉和陈清月坐在前面，她和金泰亨并肩站在后面。
这幅画，她从搬进来开始，便挂在了这里。
她阖上了眼，在心里悄声说：他不会走的，真的。
他不是别人，永远不会走的，只要你，别放弃。
Lisa，你别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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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之后，也不会问对方，“你最近过的怎么样？”这样的寒暄，不适合他们。
隋禹从不会亏待自己。Lisa知道。他们两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隋禹想要看到Lisa始终如一的爱情，而Lisa，她想从隋禹这里知道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因为在隋禹这里，Lisa永远都不会得到空白回答。
外面的温度是真的低，两个人走了没几步就都哆嗦的不行。
隋禹提议道楼上天台坐坐，因为天气的缘故，天台处的透明窗玻璃全部封闭，平台上栽了许多绿植，呼吸作用使得这儿温度适宜。
Lisa坐在秋千上，脚一点一点的使秋千荡了起来。
隋禹和往常一样蹲在她身边，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点燃打火机，猩红的光亮起，不一会儿，他便吞云吐雾起来。
Lisa：“烟还是少抽点吧。”
隋禹：“你每次见我都说这句话。”
Lisa：“我关心你啊。”
隋禹拿烟的指节一顿，旋即轻笑出声，“拉倒吧，你关心我？喂我说，要不是我给你发短信，你会主动联系我一次吗？”
Lisa直截了当：“没那闲工夫。”
“……”隋禹岔了气，烟味在喉咙眼处来回翻腾，他咳的整个人一抖一抖的，“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Lisa笑而不语。
隋禹：“……ok是我多嘴了。”
一时之间，气氛归于沉寂。
Lisa仰头，雪花飘落空中，坠入玻璃窗上，消融，化水。
×
灯光明亮，玻璃窗上的水珠顺流而下，像是串灯一般亮晶晶。
隋禹蓦地开口：“我听说，你和宋舒怀刚上了？”
Lisa：“都传到你这儿了？”
Lisa和隋禹的圈子并不重合，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而且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隔得远了，很多东西，并不清楚。
Lisa是真没想到，她和宋舒怀硬碰硬的事，连隋禹都知道了。
Lisa：“你从哪儿知道的？”
隋禹一根烟灭，不知从哪儿端了条板凳出来，双腿抻直，两手插兜，仰着头看漫天飞雪。
他说：“我前一阵子从国外回来，落地的时候遇上了宋舒怀。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种预感，”他眯着眼，不无得意的说，“你俩，势必得对上。结果，前几天和人吃饭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你和宋舒怀刚上的事。”
隋禹踢了踢Lisa的鞋子，“哟，Lisa，几年不见，你的功力没有一点退步啊！”
Lisa：“承让承让。”
“谦虚什么。”
“不敢不敢。”
隋禹：“……”
Lisa目光悠长，看向远方。
她说：“你和宋舒怀有来往吗？”
隋禹：“有个小模特和她关系挺好的。”
Lisa闻言，顿了一下：“你最近口味变得这么特殊了？”
隋禹舔了舔门牙，“现在流行骨感美。”
Lisa听不下去了，她直入话题：“说说宋舒怀吧，我挺想了解她一下的。”
隋禹叼着根烟，也没点着，就只是那样咬着，舌尖舔了舔烟蒂，说：“能有多大的了解，无非是众人口里的温柔贤淑，大家闺秀呗。”
Lisa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不屑的把他嘴里的烟给取了，扔到水沟里去。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头顶月光，皎洁而又明亮，脸庞无暇，宛若天仙。
桃花眼微微勾起，摄人心魄般看着他：“那是别人嘴里的，我想听的是你了解到的。”
Lisa直勾勾的看着他：“隋禹，宋舒怀这个人，她真的惹到我了，我这人你也知道，吃不得一点亏，我必须得让她不好过才行。”
隋禹仰着头，眯着眼，顺着眼缝看她。
没变。还是那个锱铢必较的Lisa。
他伸出左手，食指朝她勾了勾。
Lisa一掌拍过，“别耍帅了成吗？”
隋禹：“现在是你求我！”他勾着指，眯眼看她。
Lisa无奈之下，凑近他。
隋禹的声音清冽，在她耳边响起，
“喂，我听说一件事，宋舒怀，和宣志译，”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带笑，“他俩好过。”
Lisa舒展着的眉目，瞬间怔住。

第二十二章
她呆愣在那里, 似乎沉浸在这个“秘密”中许久, 无法脱离。
隋禹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还魂了。”
Lisa浑身一怔, 她看向隋禹：“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年前？还是一年前来着？”隋禹啊啊啊的大叫了几声，“记不太清了记不太清了！”
Lisa看他一副装疯弄傻的样子, 狠狠的往他脚上踹了一脚。
喝到：“安静点。”
隋禹面容失色，“你踹我！我告诉了你这么个惊天大秘密, 你竟然踹我！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Lisa静静的看着他，隋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 蹲在地上, 一副抑郁不已的样子, 唱道：“你伤害了我, 我一笑而过……”
Lisa终于忍不住了，“闭嘴。”
隋禹自己也演不下去了, 随地而坐, 两条大长腿盘着，双手撑着脑袋，在薅地上的草。
Lisa低头看他, 琢磨了片刻，说：“你确定你知道的都是真的？”
隋禹轻笑了声, “这也没有别人, 我犯不着演戏。”
Lisa鄙夷的看着他, 隋禹想起自己上一秒那一百分的演技, 立马撇清，“俩码子事儿，我确定我刚说的那些是真的。”
隋禹坚定道：“宣志译和宋舒怀，在一起过。”
Lisa仔细回想了一番。
在射箭馆，两个人有说有笑，宣志译护在宋舒怀的身前；酒吧，他在人群中单手搂着她，不让旁人动她半毫；以及那个赌，Lisa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输，但宣志译的语气太过笃定，深信金泰亨不爱她。
如此种种，或许宣志译和宋舒怀曾在一起过，但是……帮着自己曾经深爱、或者说是依然深爱的人追其他男人，他有如此慷慨豁达？
Lisa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清楚。
理不断，剪还乱。
Lisa：“他真的喜欢宋舒怀？”问完，莫名的觉得好笑。
隋禹说：“谁知道呢？”
Lisa不解，凝视他。
隋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感情都是独一份的。”
恰好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隋禹拿出手机，看了眼Lisa，口型示意，“我爸的。”Lisa耸了耸肩，表示随意。
他接起，到在挂断的时间，不过十秒。
拿着手机，从地上站了起来，说：“走吧，隋家最美好的晚餐时间到了。”
Lisa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细细琢磨了他留下的那句话。
×
——感情都是独一份的。
你要你的海誓山盟，他追他的天荒地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仰和，方向。
Lisa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雪花飘落，如白色花瓣随风飞舞。窗外风雪交加，但月光依然皎洁。她扭头，看到隋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低头看了眼手机，过了两分钟，从另一侧楼梯下去。
许久，乌云遮天，皎洁月色消失在云霭之后。
雪，依然在下，
风，肆虐的刮。
·
晚宴上，隋老爷子坐在长桌最前面，依次按照辈分而坐。但隋老爷子左边的位置，向来是留给金泰亨的，他的几位孙子和金泰亨都隔了五六个位置，可见金泰亨在隋老爷子眼里的重要程度。
Lisa的身份尴尬，把她安排在哪儿都不对，隋老爷子干脆把她安排在了隋禹身边，年龄相仿，再加上曾经是同窗的关系，也不算亏待了她。
但她落座的时候，瞧都没瞧一眼隋禹。
大大方方的坐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隔着些距离，她看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金泰亨，他正偏着头与隋老爷子交谈，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扫下一片阴影，俊逸而又柔和。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金泰亨突然转了过来，那时他脸上的笑还未收尽，丝丝点点的点在眉梢，对上她的视线的刹那，他的嘴角更是上扬许多，脸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放松之意。
Lisa朝他挑了挑眉，顺带，抛了个媚眼过去。
金泰亨无奈的看着她，没一会儿，转回头继续和隋老爷子说话。
她低头，抿着唇浅笑。
隔壁的隋禹扯着嗓子说，“公然调情***。”
Lisa闻言，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低头，掀开桌布，找到隋禹的脚，抬腿，狠狠的踩了一脚。
“嘶——”隋禹双手拉着桌布，忍着痛意，“收回收回！”
Lisa这才收回脚，恰好她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看到里面的短信，
“有什么好笑的，至于那么开心？”
她倏地抬起头，看到金泰亨正放下手机，眼神淡淡的扫了自己一眼。
Lisa的指尖点了点桌面，忍不住叹气，这人呀，真的是嫉妒心重啊！
连对别人笑一下，都不许了？
她收回视线，拿起刀叉准备开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点了她的名字。
Lisa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闻言，倏地收回，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对上了隋老爷子的视线。
隋老爷子说：“我最满意的还是Lisa，长相、家世、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哎，要是Lisa能给我当孙媳妇儿，该多好。”
Lisa笑笑，没说话。
金泰亨嘴角勾了个笑，他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隋老爷子：“是吗？”
金泰亨点点头。
于是，他们就看到隋老爷子指着坐在Lisa身边的隋禹说，“小禹啊，要多努力点，争取给我娶个满意的孙媳妇儿。”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众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隋老爷子满意Lisa，想让她给隋禹做媳妇儿。
金泰亨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Lisa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低头，对上自己眼前的餐盘。
突然，身边发出一声嗤笑，“哎老爷子你烦不烦啊，我才几岁，你就每天孙媳妇儿孙媳妇儿的。”
隋禹的母亲呵斥道：“隋禹！说话注意态度！”
隋禹伸手就把手上的勺子一摔，“我就这儿态度！”
他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痞坏痞坏的样子，“你边上那谁不都还没结婚嘛，比我还大三岁呐，您不催他，催我干什么？”
话音出口的瞬间，室内一片安静。
隋禹说的那人，是金泰亨。
但金泰亨，谁敢催他结婚？一直以来，金泰亨在隋家，都是众人不敢惹怒的对象。并不是说他如何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而是，隋家当年辜负了他太多。
隋佳蓉自离婚之后把他带回隋家住了半年，那半年，是永生难忘，是痛苦万辞。
当年金泰亨遭遇车祸，从医院熬了几个白昼，终于九死一生的从鬼门关爬了回来。自那以后，性情大变。隋老爷子把国内外的叫得上号的心理医生都找了个遍，可金泰亨的状况没有一点的改变，他仍旧处于郁结之中。
像是此生无可牵挂。
而恰好那时陈清月答应了金孟勉结婚，在婚前，金孟勉说，“要不我把泰亨接回来吧，这样，至少Lisa有个伴。”他低头，理了理Lisa额上碎发。
没过几天，他就去隋家接了金泰亨。
隋老爷子那时瞒着金泰亨的心理状态不好的消息，不顾躺在病床上的隋佳蓉的意愿，没有犹豫的便把金泰亨交给了金孟勉。
到头来，第一个发现金泰亨不对劲的人，竟是Lisa。
那时陈清月与金孟勉的关系已处于悬崖边缘，家里总是出现陈清月尖锐的声音，金孟勉在她面前总是隐忍万分，但逼到深处，再是好脾气的人，也会嘶吼如猛兽。
在不知道第几次争吵的时候，Lisa从房里跑了出来。
她抱着jelly cat，跑到了金家后院。
正好是暮春时节，傍晚□□微醺，泳池里波光粼粼，远处吹来的十里春风吹得人心神晃动。
Lisa步调轻快的走到泳池边，沿岸准备坐下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惨烈、悲怆的鸟叫声。
她半疑半惑的往发声源走去，不过十米的距离，面前发生的一切，让她不自觉的张开了嘴。
——金泰亨正用棍子，桶着地上的一只麻雀。
他的动作狠戾，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又一下。那只鸟似乎脚受伤了，扑扇着翅膀想要飞走，却被他手上的棍棒给遏制住求生的希望。
Lisa双腿发软，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
×
等他处理完鸟的时候，十分嫌弃的把棍棒一扔，转回头来，双手插在口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Lisa，不屑一笑：
“害怕了？”
Lisa惊慌的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愧疚，他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着她，看着这一切，看众生平等，看万物苍茫。
Lisa瞬间落泪，她说：
“金大哥，你要活的好好的啊。”
金泰亨冷漠的脸上裂开一道缝，他看到面前明明怕得要死的小女孩，倔强的瞪大双眼，她的眼眸幽深，眼眶里的眼泪不停在转，如耀眼碎钻般，刺的他心口开了一道缝。
她松开抱着邦尼兔的手，扒拉着金泰亨的裤腿，哭着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拿来。”
“金大哥。”明明是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儿的她，撕心裂肺的喊，“求你对自己好一点。”
金泰亨那一刻，胸腔里浪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潮。
春风吹过，他低下头，突然笑了出来。
——“有人会在乎？”
“我会！”
Lisa张嘴嚎啕大哭，嘴巴里的扁桃体都看的一清二楚，她说：“我在乎你啊！”那时的她像个江湖女侠。
金泰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半蹲下，十六岁的少年神情桀骜，嘴角微微勾起，戏谑道：“你听到了吗，”他指了指室内金孟勉与陈清月的争吵声，“他们，最多半年就要离婚了。你，最多待在这儿半年。——在乎我？半年的在乎？”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又是半年。
Lisa说：“我不走，我不走。金泰亨，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金泰亨看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定，心里竟莫名涌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上来。他伸手，扒开她脸上沾了泪水的头发，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为什么？——Lisa，你没有理由待在我身边的。”
Lisa双手从他裤腿上移到他的衣服上，她扯着他的衣袖说，“你不应该是那样的。金大哥，你不应该是那样的。”
金泰亨平静的看着她。
Lisa：“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呀？”
金泰亨隐忍的看着她，指腹轻拭着她脸颊上的热泪，轻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落声的瞬间，背后鸟群漫天，吱吱喳喳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的背后是碧蓝天空，是洁白云层，是鸟鸣声，是风声，是，命运呼啸而过的叹气声。
Lisa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坚定道，“永远，都不是。”
他是骄傲、锐气、满身傲骨的人。在她眼里，一直都是。
所以后来Lisa回到金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金泰亨去看心理医生。

她陪着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哪怕遭到他恼怒白眼，甚至在他情绪糟糕到极致掐着她脖子的时候，仍旧没有放弃他。
她说：“金大哥，是我啊，Lisa。”
这些年来，Lisa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她是真的有耐心。
被他伤害，遭他谩骂，甚至差一点与他决绝，但最后都陪在他身侧。
她曾经说过在乎他，那便是真的在乎他。
或许是她运气好，又或许是金泰亨的命格本就是良善，金泰亨的心理问题，竟就这样治愈了。
旁人不从得知这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金孟勉甚至都不知道金泰亨曾有过心理问题，隋家一家惊喜于金泰亨的变化，但与之而来的，是积难愧疚深埋于心。
无论如何，Lisa都在庆幸，当年她未曾离开他的身旁。

第二十三章
隋禹向来是通透的，自Lisa认识他起，他的身边便从不缺少女人，但那些人，只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段时间，一段时间过后，哪怕他再喜欢她，都会分开。
他爱一段情，享受其中的欢愉，但不愿深陷于情之后的种种不安折磨。
爱情到最后无非两个结局。
是隋禹发的短信。
Lisa知，
她一直知。
但她仍旧无所畏惧、奋不顾身的追逐她的太阳。处于耄耋之年的老人浑然跌在主位上，底下的一众晚辈乱了手脚。
金泰亨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从隋老爷子手中接过电话，平静道，“我马上过来。”
隋老爷子血压上升，被家庭医生带回房间，晚宴也就草草结束。
在混乱的人群中，Lisa和隋禹心照不宣的从餐厅走了出来，两个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穿过宴客厅的人群，在走廊处，二人分开。
Lisa听到隋禹在她身后说，“你和他不可能结婚的。”
她停下脚步，背脊挺得极直。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长气，“金泰亨欠他妈一条命，他妈多恨你妈啊，怎么可能接受你这个儿媳妇？”
她手心里攥着的手包突然落地。
隋禹左右看看，上前，帮她捡起手包，放回她的手心里，半是劝告，半是心疼：“爱一个人，到三分就够了。”
剩下的七分爱自己。
Lisa紧握着手包，不发一言。
隋禹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丝孤傲气息。他沿着长廊一直走，从光线清晰的大厅走向黑暗丛中，他顶着风雪，穿着最精致的白衬衣，与雪色合为一体。
Lisa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未动。
半晌，她转回身，看到了人群中的金泰亨，他四处张望着，在见到她的时候，神色一松，大步的走了过来。
到她的面前，温声说：“我要去医院一趟，你先回家休息，嗯？”
Lisa像是恍然回神，她淳淳的笑，眼里映着万家灯火，“好。”
金泰亨搂着她从后门出去，那里，小张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雪越下越大，她埋在他的胸膛里，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她被他紧搂在怀里，有丝丝点点的雪落在她睫毛上，拢下一片阴影。
金泰亨脱下身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伸手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Lisa坐在车里，抬头看他。
金泰亨：“回去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她笑着应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与隋禹的对话、交流、眼神的偶尔汇聚都被删除，只剩下夜里的雪和天上的星，与近处的他。
Lisa说：“早点回来。”
金泰亨：“好。”
他伸手关了车门，扭头往一旁的高档轿车走去。Lisa说：“先别开车。”小张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踩下油门。
空气里雨刮器与挡风玻璃摩擦的声音分外清晰，风裹着雪呼啸而至，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霍绥乘上车，车子离开，只留下一尾影子。
她阖上眼，说：“走吧。”
Lisa以为自己会很失落，会难过到想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内心十分的平静。
似乎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更合理的理由了。
他不娶她，不是不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不能娶她。这么一想，似乎也能豁然。
但心里，总归有点不顺畅。
她抬头看向窗外，车子停在斑马线外，边上就是宁静的一盏路灯，它悄无声息的亮着，像是在海上寻觅已久，寻找泊岸时，远方陡然亮起的灯塔。
她阖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终归不能做到爱他只有三分。
爱的太深，连看他时，眼里的情愫，专注的有十二分。
金泰亨到医院的时候，隋佳蓉已经在进行手术了。他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手术结束。
等到隋佳蓉醒了，已经是后半夜了。金泰亨在她的病床旁，阖着双眼，听到屋里的声响，惊醒过来。
他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冰冷，与这苍白的病房别无二样，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冷冷的消毒/药水味。或许可以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这样的话，但他连最后的语气词都懒的敷衍。
隋佳蓉苍白着脸，“这是你对我的态度吗？”
金泰亨双手环在胸前，低垂着脸，脸上意味不明。他说：“何必呢？”
隋佳蓉收回目光，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她看着天花板，“活的可真累。”
金泰亨扯了扯嘴角。“别总是闹自杀的戏码，我看了，恶心。”
“让我直接死不好吗？”
金泰亨闻言，低笑了几声，“是我欠你的。”他抬头，看着床单下隋佳蓉的双腿，抿了抿唇，“安静点待着不好吗？”
隋佳蓉大吼：“什么安静点？我安静点，所以我的丈夫被人抢了！现在呢，现在连你也被蒙蔽了双眼！”她双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声泪俱下，“我唯一的儿子，我从车祸里救回来的儿子，现在要娶她的女儿？金泰亨！你有没有良心！****啊……”
金泰亨坐在一旁，看她像要跌落在床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她沿着床爬过来，双手拉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我说过了，你不可以娶她！任何人都可以，除了她，任何人都可以！”
他冷眼旁观，静坐在那，看她一脸哀怆悲切。
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冷血的一面，可她一落泪，他的心，竟小小的动容了一下。
很多时候，血脉亲情，真的是割不断的。
金泰亨起身，帮她挪回原位，又把病床调高。
他理了下被子，用纸巾擦她的脸，说：“你有想过我吗？”
别说隋佳蓉，这些年，连他自己，都未曾为自己考虑半分。
Lisa。金孟勉。隋佳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