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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作品汇总】如初遇,如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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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不确定
  去香港玩时随手买了一本亦舒写的小册子《先吃甜品》,闲来随手翻翻,其中一篇有这样的句子:“对吃看得极淡的人如我……”便有小小的意外和别扭:亦舒把吃看得极淡?居然!
  可是,为什么但凡是个我比较喜欢的作家,就必须像我自己一样热衷于美食?人家把吃看得极淡,不可以吗?
明明是我自以为是的事情,我却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我凭什么这么确定?根本是没有道理的。
  以前电视剧《人间四月天》广受追捧时,李碧华就写过一文,对之嗤之以鼻,戏之为“走火入‘摩’四月天”。她列出梁启超、胡适等批评志摩的言论,说“徐的文风昏昏软软,滥情而张扬……做人拖泥带水,不是我的一杯茶。”
  然而,那个受追捧的志摩,和那个受鄙夷的志摩,到底哪个更真实?
  只恐怕哪个都不真实。李碧华倒也说了句实在话:“也许我们都不大‘认识’他。”但世上谁又真正“认识”谁呢?我们喜欢或讨厌的,往往都是我们主观里确定,而事实上无法确定的一切。
  只是红尘中人,总是很可怜,我们能够真正确定的事物,实际上少之又少。也许,眼前能确定的只是今早路上有没有堵车,今天午餐是不是好吃……这一天是否开心,要到晚上睡觉时才能确定;这一晚睡得好不好,要到明天醒来时才能确定……
  有时候,对于那些远在天边的不确定的人与事,我们的情感不得不用得大胆一些。如果什么都要确定后才敢付出爱憎、进行取舍,人生显然要失去很多本可确定的快乐。
  放下亦舒的书,老实说,我心里依然固执地认为:但凡我喜欢的作家,都像我自己一样,是不会把吃这件事看得很淡的。


IP属地:上海83楼2019-03-11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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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东西的好
      常说世人都喜新厌旧,其实也不尽然。喜新厌旧是一种没有厚度的感情,带来的欢快总是浅表的,暂时的。
      一味喜欢新东西的只有小孩子,不停地想要新玩具,想穿新衣服。世界展开太多诱惑,孩子的人生需要在不断的新鲜体验里展开长度、积聚厚度。
      只有当玩具玩得多了,才能发现哪一件是自己不想丢弃的心爱;鞋子穿得多了,才会知道新鞋容易硌脚,跟随双脚走过很多路的某双旧鞋子才能够舒适妥帖。也只有遇人多了,才会知道最后依然能相留伴随在自己身边的是谁。真正的知己最多三五人,终生伴侣只能有一个。最终也只有一间房、一个家,才是你再也不想离开的。
      终于厌倦了搬家,厌倦了变迁,不再那么热切地对新房子和远方产生强烈的欲望。这时候的人,才有深情。
    旧东西的好,很多时候并不在这东西本身。旧物多不如新东西光彩悦目,功能会差一些,外表会暗几分。旧东西的好,只在一个人的心情里。那些旧的东西,缠绕着往年气息,牵绊着旧日感情,沉淀着已经安静下来的记忆,皆似旧欢难寻。那种缭绕攀附在旧物之上的心情,是厚厚的、温暖的。那是经历了厌倦之后而淡淡重生的依恋和不舍,是因懂得而有的珍惜。


    IP属地:上海84楼2019-03-11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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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头惊魂
        上海话把出租车叫做“差头”,原因各种说法,但听上去总是替人当差的感觉,所以我碰到的差头司机感觉好心情好的相对比较少。上车问清去哪里说清怎么开就认真开车直到终点,我喜欢这样态度周正的司机,但坐十次只能碰到一两次,其余全爱多嘴多舌,而且内容风格丰富到无厘头。
        你带着小孩,就跟你谈子女教育养儿防老;开过延中绿地就谈城市规划,看到“大世界”关门就叹世道沧桑,路过菜市场就骂骂城管,看到正在建造的楼盘,气不打一处来,从房价骂到油条价……而且多半都是个人演讲,你一句也不理他,他照样一路说去情绪高昂。
        有一次,我上车刚坐下说完要去哪里,司机就劈头大嚷:“侬晓得伐?张柏芝跟谢霆锋离婚哩!”我茫然中只好结结巴巴回答:“刚……刚刚……晓得。”
        想想差头司机确实是个寂寞的职业,天天看到那么多高楼大厦,也不是自己的;身边坐过那么多人,其实都跟他没关系的。想必感触很多,却也混乱;成天开车,连上网也没时间,所以只好随便对谁随口说说,好比发表口头微博,谁坐车谁就临时自动加为他的粉丝了。
        今天坐车时间选得不好,中午,其实我也是为工作跑腿,没办法。司机白发黄脸,一开动就恨声道:“你看看几点了?我中饭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吃!”我喏喏。他恶叹一声,国骂一句,随后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你看看我这种人,有多少倒霉,生出来自然灾害没饭吃,长大了上山下乡,回来了当下岗工人,现在房子没一间,钞票没几张,年纪这么大还要出来开差头……”他越说越气越说越响,“你说!我苦吗?我怨吗?我苦也苦死了,我怨也怨死了!”
        我看他声音这么大,情绪这么激动,车又开得飞快,简直不想活了一样,真是吓得半死,心想他可别气得一头撞到哪里让我当垫背的呀!只好咬牙哼哼着一路赞同……
        我能说啥呢?就算在网上看到这种血汗斑斑得惊心动魄的微博,也别发什么评论了,默默转发就好。


      IP属地:上海85楼2019-03-11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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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景一页
          路过淮海路上的苹果专卖店,看到透明的大玻璃房子里,大家人手一台地体验着ipad2或iphone4s,不禁产生了一丝魔幻的感觉。
          时光倒流二十年,有位在上海交大念书的男生邀请我去学校里玩,他让我在某幢教学楼下等他,因为他要在那里的计算机房里去“上机”,这是他每星期才能得到一次的机会。
          作为文科生的我那时根本就没机会亲眼看到计算机,只有一点可怜的想象。我只知道他去“上机”是件要紧且隆重的事,他会换上像医生那样的白大褂,穿上软底鞋,仿佛出入于无菌实验室似的。
          然而,当年的高智商男生精通的那套计算机操作程序,如今已成为一堆废弃的字符,因为现在已经找不到能够接纳这套语言的机器了。计算机,再也没人叫它“计算机”,那硕大笨重的科学器械恐怕连古董的地位也得不到,只能成为一堆废铁,它小模小样的后代在平常的大街上成了时尚用品。
          被那堆废铁装饰的一个风华少年的青春模样,如今只是我老去记忆中的模糊旧影。他努力从计算机房的窗口探了一下头,朝我匆匆招了招手,好让我看到他尚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这个科技感很浓的形象,我偶一回想,总不免百感交集。
          虽然种种进步终究值得感激,但沧桑巨变带给人的感受永远不会是纯粹的欢喜,那些被废弃、被取代的一切,曾经同样地撷取过、寄寓过我们美丽的时光和郑重的心情。
          比起苹果电脑的魔幻橱窗,我更喜欢外滩那片宁静的百年建筑,它让我记起童年,看到故乡的样子,所以它才是上海的地标。它让人感到安心和温暖。
          幸好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像天空、大地、我们每天吃的米饭……只因为有这不变的一切支撑着,我们才能在瞬息万变的世上安好地生活下去。


        IP属地:上海86楼2019-03-11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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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卷当道
            东野圭吾的《恶意》,确实跟推理小说不到最后不揭露凶手的通常布局不一样。杀人凶手第一时间就站到读者面前,疑点高悬,破绽百出,一下子就被警方瞄上,很快落网。
          该凶杀害了一位著名作家,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但对犯罪动机晦莫如深。接下来,如一般读者所料,某位聪明而执著的刑警开始了积极有效的工作,一件件物证被发掘,一层层隐私被揭开,凶手的防线终于崩溃,交代说他杀害那位作家,是因为自己长期做他的枪手,心理和生理都不堪重负……
            如果小说到此结束,似乎也算完整,但《恶意》写到此处,不到全书三分之二。接下去的情节,仿佛摊开的牌被诡异的手势收起、重洗,再翻出一幅迥然不同的面目。原来这个凶手满口谎言,他精心设局,只是出于对被杀作家长期的难以忍受的嫉妒。他们从小是同学,一同做过文学梦,而只有其中一个成名了……凶手杀其人犹嫌不足,还想杀掉这个人的名誉。
            令我最感慨的还是小说中间部分,那凶手貌似真挚的自白作为真相公布于世时的描写。
            其实世人对所谓的真相,多半只有浅薄的欲望,没有深刻的需要。但凡有真相出来交代了,看客们也便满足地散去。至于这个真相是不是真的,无关痛痒者谁会继续关心?如《恶意》中所写,被杀的畅销书作家的原书迷们,看到媒体纷纷报道说自己迷恋的作家的作品实为影子枪手所写,统统一副要求赔偿的受骗表情,这往往就是人间剧情的大结局。世上多少事,只在残卷处戛然而止。
            真相背后的真相,很可能永世寂寞,或许得不到被阅读的机会,或许世人已无阅读下去的耐心。我们身处的是一个勤于曝光的世界,也是一个勤于说谎的世界。也许,有多少次曝光,便有多少个谎言。


          IP属地:上海87楼2019-03-18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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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赞扬才过瘾
              女儿学校来通知,让家长某日某时去某处,听关于家教的讲座,主题叫做:“告诉孩子你最棒!”
              一看这标语似的题目,我就没了胃口。
              据说我们中国的老师家长一向都对孩子们太严厉,总是指出他们这不如人那不如人,总是给他们一个高高在上的榜样,总不是不给他们信心……
              如今中国孩子算是翻身了,处处要求被告知“你最棒”了。
              如果激励一个孩子就像喊喊口号那么容易,确实,“你最棒”比“你最差”讨人欢喜。
              新闻里在说我们国家是全世界最最滥用抗生素的国家,孩子们感冒发烧全在用抗生素吊盐水,有的地方医院不给吊盐水的话,家长还不干了。多少是消炎的吧?不用白不用。
              “你最棒”,多少是鼓励人的吧?不说白不说。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孩子对这种没心没肺的赞扬有了耐药性。
              其实,赞美一个人和责备一个人,只要是真正用心用感情的,效果是一样的,一样有意义;如果都是不用心不用感情的,效果也是一样的,一样没意思。
              有很多孩子,真的不是最棒的也不是最差的,他们,只是他们自己而已。赞美或责备,都只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句,才有效。
              《新民周刊》曾经采访姜文,写道:“在一大批崇拜者面前,他又何须傲呢?为此同行们互相探讨,究竟怎样的赞扬才让他过瘾。在上海,当他听到‘一个男人如何能让两个儿子的妈妈一直保持少女状态’时,他的脸刷地瞬间泛红,明显这触及了他坚硬的柔软。”
              一个明星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孩子?


            IP属地:上海88楼2019-03-18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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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咀嚼苦难的快感
                我相信看过《钢的琴》的人都很难说它不好,但它依然是一部被冷落的电影。这部电影说的不是任何一种讨当下的人们喜欢的话题,它说的是一个辛酸的下岗工人的故事。
                在一篇评论这部电影的文章里,我看到这样一段并不遥远的凄凉住事:十几年前,一个父母双双下岗的年幼的女孩吵着要吃肉,她的父亲,就是没有一丁点办法可以弄到那点买肉的钱,只能磨蹭到肉摊跟前,拽下一块肉撒腿就跑,结果自然被抓,入狱改造。
                下岗工人的故事都是非常悲辛的,那是整整一代人中年以后的人生苦难,但并没有多少文艺作品乐意表现那一切。比起那些遥远的苦难历史,甚至比起知青史,“下岗工人”都是更为冷门的、不讨喜的题材,哪怕是《钢的琴》这么出色的电影,也只能像它描述的主人公一样被遗忘在僻静的角落。
                我发现有些人物、媒体,是可以津津有味地咀嚼苦难、制造感动的,这种咀嚼似乎颇有快感,但必须是有条件的,就是这苦难的发生,必须足够遥远。犹如观赏化石――当初的死亡之痛早已无处寻觅,人们终于能在今日阳光下,眯着眼欣赏凝固的伤痕。但下岗工人的苦难离我们太近了,那种痛楚还连着活着的神经,那些新鲜的苦难的承受者的哀号,还近得犹如呼救,尚需要人考虑是不是应该马上伸出救援的手……这样的苦难,很难被悠闲地咀嚼,于是,索性也很少被提起了。
                比起十年前的工人别厂,如今世上新鲜的眼泪,宁愿流给千年前的霸王别姬。


              IP属地:上海89楼2019-03-18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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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青苔
                  接女儿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忽然问我:“青苔是啥样子的?”
                  老天,我的女儿竟然还不知道青苔是啥样子的,她小学都念了好几年啦!我很意外,不禁为她如此缺乏常识而着急。我连忙说:“青苔很普通啊,你怎么会没见过呢?马路上都有。”我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想找到一片青苔让她见识一下。
                  果然容易,不远处隐约一片淡青。
                  我马上把女儿领过去指给她看:“喏,这就是。”
                  “啊?”小姑娘看了一眼便轻笑道:“好恶心啊!”随后就转头离开,边走路边和我说起其他的事来。
                  我心下诧异着她的反应。青苔,恶心吗?在我心目中它是一种和诗生长在一起的植物呀!在幽巷,在小园,在玉石的台阶……苔色苍翠着,有湿润的想象,有微雨的诗意,怎么会让小孩子产生“恶心”的感觉?
                  我扭头再看刚才泛青的角落,才发现那片青苔长在一条小阴沟旁边,而且屡被踩踏,看上去确实斑驳而不洁。我是因为顺着自己对青苔的固有印象找去,一眼只看到那片淡青色,未及注意它周边的不堪。唉,环境和同伴,果然是要紧的。好东西确实也该有个好包装,不然真白瞎了。
                  小孩认知世界的时候,最初的印象就可能是永远的印记了。我女儿以后还会对青苔产生美好的想象吗?还能喜欢染着青青苔色的诗句吗?我不禁有点失落。要是我多点耐心,找一片总体感觉漂亮的青苔让她看就好了。

                虽然,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可以让她看看长在别处的、感觉不一样的青苔,但想到此物留给她的第一眼的不洁印象,我心里还是充满了遗憾。


                IP属地:上海90楼2019-03-18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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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式朴素
                    “李白走进烤鸭店,遥望烤鸭挂炉前。口水流了三千尺,一摸口袋没有钱。”我女儿有一天把这首“唐诗”念给我听,一边念一边笑得花枝乱颤。那些八九岁的小孩,有时就这样捎带着伟大的李白彼此逗乐。
                    而李白的伟大,在我看来就包含着这种容易亲近的朴素。他的诗无疑是杰作,却从不那么高不可攀、高深莫测,连孩子也不会怵他,也敢拿他开个玩笑。
                    清代蘅塘退士所编的《唐诗三百首》,本是家塾课本,后来渐渐成为全中国人的唐诗经典读本。那里面光李白的诗就占了将近三十首,真正是“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而选在《唐诗三百首》里的李白作品,用来给中国人做唐诗的启蒙读物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李白的句子从不晦涩,明白如话,不管他的情怀是多么豪迈,多么华美,也不管他那些诗句给人的感觉是多么流丽酣畅、感人肺腑……他倾诉的方式,永远都是朴素的,让人容易明白也容易感动。千百年来,李白仿佛一直就是如此轻而易举地使无数人了解了他,甚至,理解了他,更甚者――喜欢了他、爱上了他。
                    但另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学诗岂容学李白。原因很简单:天才是不能模仿的。李白的诗里,裹挟着山河万里、包容着天地万象,却独独没有程式和规范。他是原野上自由盛放的花草,不是插花艺术,不是盆栽风景。那野芳遍地的胜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他虽然朴素,却高远。
                    这种李白式的朴素,不是简陋、不是寒伧、不是贫瘠,甚至不只是单纯,也不只是简洁,而是不矫饰、不做作、不憋屈,自由而清澈。这样的朴素,其实是很难的,就好像一个人只有具备充分的丽质,才经得起素颜;也很贵,既高贵,又娇贵,近得就像一个刚刚做完的梦,却难以拥有。


                  IP属地:上海91楼2019-03-18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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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的泥沼
                      张爱玲记录的她朋友炎樱的语录,有趣得很。炎樱说:“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炎樱描写一个女人的头发:“非常非常黑,那种黑是盲人的黑。”这些奇特的文字,一定源于奇特的想法。所以张爱玲认为炎樱是可以当一个作家的。但据张爱玲说锡兰藉的炎樱说出那些句子时,中国字也不认得几个,所以要等炎樱写文章给我们看,还得等些时日――她的等待分明是信心满满的。
                      小王子同学二年级时开始学写作文,刚开始的时候,我简直具有张爱玲等待炎樱大作那样的信心,因为我觉得小王子说起话来也像炎樱那样富有感觉和灵气,算我当妈妈的偏心也好,我一边不时重温自己博客里关于小王子童言无忌的记录,一边期待着小王子的文字,一边也给予小王子同样充足的信心,我对她说:“宝贝,写作文很容易的,你怎么说话就怎么写下来好了。”
                      但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我的信心被打击得很惨。首先我发现口语和书面语确实是两回事,把说话变成作文不是记录而是升华,这就是所谓文化程度的差别。小王子起初所写的作文不但啰嗦、不分段、乱用标点、别字连篇,而且经常出现怪异的语句――不是奇特,是怪异,比如“人流如潮的树”、“我一反三反成为一只包”什么的。始知小儿作文前路漫漫,至少先得把字写对。
                      另外有些障碍,顽固地存在于我们现今的教育方式当中,小王子必须学会怎么对付,比如她经常被要求写的作文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内容,小马怎么帮助小白兔搬萝卜呀,楼下捡到手帕怎么找到失主呀……有一次小王子实在想不出关于互相帮助小熊和小狗之间能说些什么,写来写去就是:“小熊谢谢你,你帮了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数来数去字数不够,都快急哭了。
                      有时候,她自以为写得好,比如“温暖如春的蛋包饭”、“扳手腕无人能出其右”,却被老师打个叉,说是希望能用通常的表达方式。
                      越过这种障碍需要的技巧而不是灵气。
                      小王子便在这陌生而广漠的文字的泥沼里艰难地前进着。说实话我现在对小王子写作文这件事只有怜惜。信心我依然有的,比如她七个月大时,我曾经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愁,怎么教会小王子说话呢?这么多话,从哪儿教起呢?事实证明我的操心十分可笑。我知道写作文也一样,小王子慢慢地会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我也知道,她成长得很不自由。每每看到小王子写了一篇模样可爱,没什么错别字的学校作文,我的快乐真如从泥沼中开出花来。


                    IP属地:上海92楼2019-03-18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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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食节
                        标题没写错,是,清明食节。在传统观念里应该雨纷纷欲断魂的清明时节,我的心情总归凄凉不起来。清明是吃刀鱼的时节,也是吃青团的时节,也是吃竹笋的时节。唉,吃吃吃,我鄙视一下自己。
                        对于故人的缅怀自然是有的,但说实在的,真挚的想念向来是一个人的私事,不必讲究时令更不会凑热闹,所以我每每在清明时节热衷于当令美食,每每也是坦然的。
                        若真的想念起哪个藏在心底的人,往往也是想起这人和吃有关的事。
                        比如,清明节里我会想我的外婆,一想,就总是想起外婆做的青团,那是我此生吃过的最朴素也最妖娆的一种团子。
                        它的颜色是外婆用自己榨的菜汁和着糯米调出来的,它的馅儿是外婆用自己磨的红豆沙满满地填饱的,所以它有股很浓的菜香,以及豆香。它的颜色清淡,每一抹都来自家常厨房细细挤压青菜的汁水,是一种很均匀的浅浅的青色。我念到“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样的唐诗,就会想到外婆做的青团。
                        我想那时外婆真是不怕麻烦啊,用那么实在的手段,做出一只只实在的青团,它在我的回忆里,一年比一年香甜。我至今都不买颜色太碧绿的青团,我觉得那种颜色可疑。如果是用朴素而实在的手法制成的青团,不会绿得这样过份,而应该像外婆做的那么浅淡而悦目,那么美,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奥妙。
                        还有竹笋这种食物,是多么奇妙,明明它没什么颜色也没什么味道,但它就是适合用最隆重最花团锦簇的方式来烹制,肉啊鸡啊蹄膀啊,大荤大油地下去,竹笋便淡淡地化解,让这些油荤连同它自己一起,叫人百吃不腻,这真的是一种高远的气质。仿佛是眉宇散淡的美人,素服令人依恋,盛装便令人格外惊艳,皆不俗。


                      IP属地:上海93楼2019-03-18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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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子物语
                          在日常饰品的花色里,我对于格子有一点小迷恋。格子的窗帘呀,衬衣呀,包呀,我都特别心水。格子的好看,带着些许微妙的成分。因为格子规整,所以格子衣饰天然有一丝淑女气息,灰色、驼色之类的暗冷格子是老淑女,浅绿粉红的青春格又带着乖。就算深红绛绿这种张扬的颜色入了格子,也会收敛成熟一些,不那么刺目。
                          但格子越是好看,就越是不让人随便穿用。《说文解字》里说“格”从木,本意是指那种长得特别高而且交错有致的树枝,可见“格”本是有高度的。
                          我以前念的中学叫做“格致中学”,取意《礼记》中“格物、致知”四字,“格”字在第一个,万物有格之后,才能带来知识,接下来,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能去干这一系列正事、大事。
                          在闲书里看到有学者说,在先秦时代,有学问有著作有名声的人,都会以“子”尊称,从老子直到韩非子,但像李斯这样的人,学问著作名气功业一样不少,为什么却从没人称他为“李子”呢?原因只是――他人格太小太低。他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做的却是首鼠两端的小人。司马迁在《史记》里大笔一扫,是让他作为上蔡小吏跟老鼠一起亮相的。
                          就因为“格”是如此居高难调,所以,饰用之物欲沾格子,务必小心为妙。
                          老丑之人用格,要么会显得刻板,要么会显得轻狂;长相粗点气质俗点,都别穿格子衣服了,弄不好就像酒鬼流氓。即使某人品貌端庄气质贤淑,坦然亲近格子,也万万不可粗心,比如裙子前后片的格子要是上下没对齐,那种潦草错乱的感觉,比没梳头还糟糕。


                        IP属地:上海94楼2019-03-18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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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满仪式感的怀念
                            看到暗地妖娆在博客里写:关于《泰坦尼克号》的璀璨流年。她说:“当时的我们,都爱《泰坦尼克号》,都会唱席琳·迪翁的那首歌……十五年前领略过《泰坦尼克号》风采的人们都明白,这份老情怀,将永不放手。”
                            这种无数人共同拥有的一份不舍得放手的老情怀,便是《泰坦尼克号》奇迹的一部分。看到别人博客里的怀念,我的心里也浮起这样一份想念,想念起那种遥远的心醉神迷。
                            这个电影我那时看了四遍。当时我正在上海郊区奉贤的一所乡村中学支教,镇上的影剧院天天放,15元一张票。晚上我闲得没事,就去看了两次,是配音版,配音甚不合我意。但那时候我恋爱空窗,在乡下独自单身着,看完电影走回宿舍,小镇黑暗、安静,虽然寂寞到绝望,但有一种自虐快感,所以我看了一次,又看了一次。
                            然后周末回到市区,看到灯红酒绿的的街市,竟然有点幽愤,便跑到大光明电影院,花七十块钱又看了一次《泰坦尼克号》,这回看原版字幕的。
                            虽然我觉得女主角和男主角长得像姐弟,但我依然觉得他们都很美,非常完美。
                            这种电影就是一个完美而温暖的梦,可以永远浮在你的人生之外、心怀之间,并且霸占一份璀璨的记忆――只要你还没有完全灰心,你就可以在苦闷时彻底放松在这个梦里,哪怕只是两小时的麻醉。
                            所以,我爱着这部电影,和与它有关的许多许多……十五年后的今天,“这艘硬生生将巨大灾难掰成了旷世奇恋的船”再次驶来,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对往日辉煌一次充满仪式感的怀念。


                          IP属地:上海95楼2019-03-18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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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苦也奢侈
                              我曾经认识一个小有名气的女诗人,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出版过一本诗集。我认识她本人以前就在校园小报对她的采访上看到她说过:“写诗是件痛苦的事。”认识她本人以后也亲耳听她说过:“写诗真的很痛苦!”说真的我一直不理解:既然写诗很痛苦,你为啥要写诗呢?
                              我很小的时候,可以算个“文学儿童”,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没事坐在桌前想努力写出一首诗来,写不出来的时候确实满心痛苦。
                              我庆幸是个胆小的人。小时候看格列佛游记里的大人国,被吓到了,想:要是真的存在那么巨大的巨人,他们掐死我,就跟我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长大后读庄子也会被吓到,庄子大人飞得很高,看两个国家打仗就像蜗牛的两只触角在碰撞……那些阅读的时光其实都是愉快的,但忽然间小小的恐惧如一丝云翳掠过阳光洒落的屋檐,那片小鸟似的阴影总是一次次从我宁静的岁月里飞过,让我深感自己这小小一生的渺茫和短暂。
                              正是这份小心小胆让我贪恋一切快乐和幸福的感觉,越来越舍不得让自己去痛苦。如果我很想在好天气里无所事事地逛街或很想痛快地吃一下某种臭名昭著的垃圾食品,我会纵容一下自己;如果痛苦不得不受,我会时刻祈求并感恩它的解脱。至于想写一首诗那样的痛苦,我早已远离这样的精神奢侈。
                              现在我终于领悟在一切稍纵即逝的美好时光里,心情就是诗,倒可能无暇去写下来。
                              很久没碰到当年的女诗人也很久没看到她写的诗,或许她依然痛苦,或许她已经解脱。或许她的痛苦本是高尚的,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在难以躲避的痛苦里,祈求着幸福。


                            IP属地:上海96楼2019-03-18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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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婆的学校
                                翻看李碧华的旧作《绿腰》,看到一篇《六年级情人》。文中先是叙述了一段天方夜谭式的社会花边,说法国一位36岁的妇人离家出走了,给丈夫留字说,自己遇上了一位令其青春焕发的年轻男士,所以决定双双远走高飞,不必费心寻找云云。丈夫气得灰心,真的不想找她了,但警方却不能放过她,因为她带走的那位男士也太年轻了――那是个刚读小学六年级的11岁男孩,警方要控告她绑架。
                                李碧华说完这个故事,竟然建议这个犯罪的妇人开办小学来寄托感情,言下之意,有个小学,她对男童的爱就有发泄的渠道了,她就不会做出如此逾矩之举了。此说看得我心惊肉跳,文字通常老辣得像活了几百年的女作家不经意间流露的过分天真,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常言道“菩萨心肠,魔鬼文章”,文字极具批判性的作家往往怀有比常人更深的悲悯情怀,而慈悲过度就像善良得失去抵抗力一样,对他人反而不具备指导意义了。李作家的天真,不知是不是深藏的菩萨心肠所致。
                                那个妇人,对小学六年级的男孩子所做的事,根本没法和爱沾边――母爱、性爱……什么爱都与此无关。如果一切都可以用爱来解释,世上就没有犯罪之说;如果一切都可以用爱来解决,世上也没必要存在法律了。
                                爱情之所以是件美好的事,是因为它具备非动物性的一面。
                                我很怕那种把爱情挂在嘴上随便说出的人,爱情正是在世人的种种轻言里失去原本该有的尊贵的。
                                那个传说中的法国妇人,真的只是拐骗并且侵害了一个未成年人,而已。想象让那样一个女人开办小学,我觉得阴丝丝的背后发凉,这和巫婆开的学校没有两样。世上的爸爸妈妈,你们敢让自己的小孩子去那种学校上学吗?


                              IP属地:上海97楼2019-03-18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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