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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作品汇总】如初遇,如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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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仅仅是记录
  偶尔在网上看了个视频。美国一个电视台找了些演员假扮同性恋家庭,由两名女子或者两名男子带着几个孩子,去德州某些普通的馆子用餐,然后让也是由演员扮演的服务生对他们表达歧视,目的是看看周围人的反应。
  为了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扮演服务生的演员很卖力,呱拉呱拉地对“同性恋家庭”表达着她自己的看法,说什么“你们不觉得孩子们很可怜吗?他们应该有一个真正的爸爸”,或者“你们这样生活难道是正常的吗”等等。在其中某个餐厅,服务生甚至拒绝一家男同性恋家庭在此用餐,因为在美国某些地区,法律明文规定餐馆是可以这么做的。
  周围确实不乏冷漠旁观的人。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我很熟悉。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即使公交车上有人偷窃通常也无人出面制止,我对这样的冷漠真是太熟悉了。
  但依然出现了令我感动的人。他们有男有女,肤色有黑有白,却都站出来礼貌却明确地制止那位服务生的言行,告诉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无权替别人选择他的生活方式……
  其中一位白人中年男子,态度特别温和然而坚定,他对服务生说:请你不要这样评价别人。我不想评价你的所作所为,也请你不要这样去评价那一家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在对服务生的劝阻无效之后,他写了一张条子送给受到歧视的那一家人。那其实是一封充满善意和温暖的信,希望这一家人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要介意别人怎么说。
  扮演同性恋家庭的演员中,有一位真的是同性恋,她看到这封信后忘了自己是在演戏,真的感动得哭了……
  胡适曾经说过,看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可以看他们如何对待女人、孩子、动物。
女人、孩子、动物……或者同性恋,这些词语代表的其实是人类中的弱势群体,而所谓文明,首先是对生命平等的尊重――是对一切生命。
  我看到的虽然只是一段网上的视频,但那种尊重人性的暖意却非常具有冲击力,真实而令人神住。我只希望这段电视节目是完全真实的,因为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只要是电视节目,就不排除作秀的可能。
  看到真正的美文,我心底的欲望不是评论它而是抄写它,所以现在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这段来自异国他乡的视频叙述出来而已。在这个过程里,我不禁感受到文明的美好,还有它的遥远。因为如果换作是我坐在那个餐厅,我想我只会保持沉默。


IP属地:上海52楼2019-02-22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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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读琼瑶一样地读名著
      我记得大学二年级时,同寝室的一位同学在桌上扔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彩霞满天》,我就拿来看,由此一本接一本地看起了琼瑶小说。
      琼瑶足够有名,但为正宗的文学课堂所不齿,我却因此得到不少上不了台面的逍遥快乐。我相信每个为琼瑶默默浪掷过大好时光和大片心情的人,都会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得体会,或许这正是琼瑶大行其道长盛不衰的原因。她是个世俗佳人,媚眼惑人,常常勾引得手,日子富得流油。你可以兀自与她勾搭一番,然后装着啥事也没发生,道貌岸然地离开。
      总觉得一个作家的作品,被正式的文学眼光过份地关注和解读,未必是件幸运的事,还不如琼瑶所得到的世俗待遇可喜。海明威只是我随意想到的一个例子。不用接触他的作品,你也会知道《老人与海》,知道他的“硬汉精神”和以简洁出名的叙事风格,这些简直成为他的标签。于是你可以不读海明威而自以为已经了解了或显得知道了海明威。真要让你去读呢,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和心情去领教那样的名著。这样的海明威在一个普通阅读者那里得到的待遇,真还远不如琼瑶。
      但是,如果可能,你哪天像读琼瑶小说一样,不那么拿着端着,闲来放松地去看一本海明威的小说,《太阳也照常升起》、《丧钟为谁而鸣》,或者短一点的,《在密执安北部》、《乞力马扎罗的雪》,你会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你从他那里得到的阅读愉悦绝不亚于通俗小说。而在不知不觉中,你也会发现他所能给予你的东西,确实远远超过了琼瑶。
      或者换个人,巴尔扎克,也是一样。忘记他有多么经典,只需知道,他本是一个讲故事的圣手,看他的书,只是看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给你讲那些曲折有趣的人的故事。当年巴尔扎克一天喝五十几杯咖啡发愤地写作,一方面的确是在不由自主地狂热地为文学献身,另一方面,他也像琼瑶一样,要靠写这些东西赚钱谋生。
      何妨一试呢?像读琼瑶一样去读一本海明威,或者巴尔扎克。


    IP属地:上海53楼2019-02-22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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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的部分最微妙
        中国是吃的大国,但连锁快餐却比不过KFC和MC,因为中国的吃食,向来是独家风味最受追捧。有一篇谈吃经的文章里说:中国的秘密在于“少许”,菜谱只是讲个大概,所谓“火候”、“适量”、“少许”是什么,没人能告诉你,那是私人的秘密,是不可言说的、永远沉默的部分,与某人的经验、血缘、家教、口感、成长史有关。
      这一部分,往往就是我们心底最微妙的体验、最难忘的爱恋,是可能会追随你一生的某些口味。
        林海音曾说,她心目中最能代表家的形象,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厨房,热气里有一个微笑着忙碌的母亲。又曾看到台湾一位姓柯的作家写的《蛤蜊的气味》,到了柯作家笔下,家和厨房的象征,却又变成了蛤蜊的气味,包括腐败的蛤蜊气味。文中写道:
        “我将残存的蛤蜊在水龙头下洗了又洗,直到那气味淡去。我又洗了那容器,洗了水槽和料理台。我让水哗啦哗啦地流,腥味不见了,可是我不断闻到厨房的味道……我怎么也不能把厨房的味道洗掉,我洗着洗着,突然确切感知自己的存在……”
        真的,为什么要洗掉呢?根本是洗不掉、也不应该洗掉的。
        那些追随一生的气味,不仅仅是气味而已,它就是家,是母亲,是记忆,是爱与忧伤,是私人的秘密、不可言说的部分,是――微妙的沉默,与你的经验、血缘、家教、口感、成长史有关。


      IP属地:上海54楼2019-02-22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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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蝉
          “等”这个字,最初让我感到它的活色生香、动人心怀,是少年时代看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时候。美丽的女主角丽达含泪而决然地对入狱的恋人说:“拉兹,三年的时间不算长,我等你。”就这样初次为了”等”字心中软软地一惊。原来三年可以不长,爱可以用等待表达。等,第一次不那么抽象了,它注入了爱情的骨血,变得丰满而富有韵味。
          可是万般欢爱的节目就此撤下,时光笼上一层薄薄的帷幕,只留下一盏等待的灯光,像暮色里退潮的海岸,美得别样而寂寞。
          多少是有点清淡的,等待的滋味,在于心甘情愿的静默,是怎样独自控制和消解着野蜂般飞舞的欲望。像在宁静的氛围和心绪里,欣赏波提切利画的那个初诞生的维纳斯,一个代表爱欲的女神,竟然可以如此清新地从海面升起,孩子般柔弱的躯体,处子般羞涩的神情,让你安静,让你遐想。
        纵欲的极致也可以是非常迷人的体验,至少是诱惑。这种状态,米兰.昆德拉在《欲望的金苹果》中有个绝妙的比喻:犹如倾身跨在摩托车上的骑士专注于正在飞跃的那一秒钟……
          然而,如果不能纵情地飞车一跃,何妨安静下来,学习一种等的优美姿态呢?
        在等待中,做一只认真而幸福的蝉:
          “四年黑暗的苦工,一月日光中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我们不应厌恶它歌声中的烦吵浮夸。因为它掘土四年,现在忽然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与飞鸟可以匹敌的翅膀,在温暖的日光中沐浴着。那种钹的声音能高到足以歌颂它的快乐,如此难得,而又如此短暂。”(法布尔《昆虫记》)


        IP属地:上海55楼2019-02-22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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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泡说
            十几岁时看到过的一篇文章,到现在几十岁了也没有忘记――不是唐诗宋词、经典名著,就是报纸杂志边边角角的某篇零碎,这种独特记忆、超强文字,你有吗?我有,一篇。
          该文章的标题、作者,刊登它的杂志名字我统统忘记了,只记得该文内容,是一种极为新鲜的理论,叫作“气泡理论”,非常厉害的。说是任何人都随身携带一只无形的气泡,成分跟你这个人灵与肉的特质紧密相关。这只泡泡一辈子裹着你,跟定你,它决定了我们交什么样的朋友、和什么样的人恋爱结婚,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因为你的面试官如果排斥你的气泡,就不可能录取你了。我们早在冥冥中被这只无敌泡泡决定了一切……
            奇怪吧?太奇谈怪论了。然而,正是因为这番宏论如此不同寻常,当我碰到某些用常理怎么也解释不通的事情时,我就会想到这只奇异的泡泡。比如,为何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某些领导的赏识?恐怕是我的“气泡”不为领导所喜;为何当年如此大好的一位青年追求我,我竟能毫不动心?无疑我不喜欢他那只泡泡……以至那些莫名其妙的动情、难以说服的背叛、义无反顾的友情,只要想到那只无所不在的神奇泡泡,一切终于释然。
            是啊,现在我多少有点相信了吧?世上只有最奇妙的说辞,才能形容奇妙的感情;只有最莫测的理由,才能解释莫测的人生。
            那一个晴好午后,跟远方归来的旧友坐在黄浦江边喝茶。友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能这样坐着喝茶,心里还觉得像小时候一样,这感觉多奇妙啊!”我心中霎时飘飘地升起两个无比美丽而温柔的字:泡泡。我说:“你知道吧?是泡泡……”好朋友之间,有着会融合在一起的泡泡――向老友解说这些,亦是人间一桩趣事。


          IP属地:上海56楼2019-02-22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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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乡愁
              那一夜,我梦见水仙和莲同时开放,一样圣洁的姿容,如神的触须和手掌,齐齐地在一池清水中飘摇。远处缭绕着似曾熟悉的歌谣,而我,似乎正想远行,欲走又流连,流连复回首,徘徊在声韵清澈的水边,心神迷离……
              醒来后,听见窗外下着淅沥的雨,微熹时分的空气略有些湿热。想起现在水仙的花事已过;而莲,尚未盛开。
              书桌上,那只住年养过水仙的瓶已空置很久,随意散淡地贮着半瓶清水,透明的瓶身状若莲苞,又满布着纵横细碎的裂纹。不禁暗自回想,那第一次想用心养一株水仙的初冬,是怎样一眼就爱上了这只瓶子,因同时拥有着破裂和圆润,它显得那么美丽而又坚贞。我欣欣然把它捧回家中,心中欢喜。
              为什么总是无法控制这些雨丝般纷乱的回忆呢?忍不住地依依顾盼,留恋张望,那一次次初相遇的瞬间,每一丝爱意苏醒萌动的点滴细节,刹那销魂。
              犹如把片片浓艳的花瓣压进书页,贮藏,又翻开,待水分渐渐蒸发,颜色也完全黯淡,依然讶异地叹赏那些于透明中显得分外精致的脉络,仿佛看着片片薄脆微香的残梦。
              那些最初的心动,来时的踪迹,多么像散落于往日的点点乡愁,牵扯着一味流逝的时间的衣角,浓情蜜意,风情万种,却又羞涩如孩童。
              席勒说:“哪里给我爱,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在来路的尽头,只是竹篱茅舍,青灯古庙,而因爱初生,那里,便依然有着婴儿般的馨香。即使在时间的荒原里一再流浪,也死不悔改,“把一座陌生的城往成了家,把一个临时的地址,拥抱成永久”。
              渐行渐远之时,无法折返之际,在漫长不复的时间里,一再地,一再地,怀揣着美丽的乡愁。


            IP属地:上海57楼2019-02-22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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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为什么震撼?
                在杨澜的一篇演讲里,看到她说,令她最难忘的采访对象是1998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藉华人崔琦。看完杨澜叙述的那个原因,我想,我恐怕也很难再忘记崔琦这个名字――说真的,原先我对多年前的这位诺贝尔奖得主并无印象。
                崔琦出生在河南最贫穷的农村,十几岁前从未念过书。后来有一个机会,可以外出读书,他母亲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面粉做成馒头让他带上。他那时还有点不乐意,问他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母亲说,到秋收时就可以回家看爸妈了。谁知这一走,他竟再也没能回家,再也没能见到他的父母。
                杨澜问他:“如果当年你妈妈不坚持把你送走,今天的崔琦又会怎样?”
                杨澜想诱导崔琦说如果不接受教育就会一直很贫困之类的话,也许我们也以为崔琦会说,感谢他妈妈的坚持,如果没有妈妈的坚持,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但崔琦说:“我其实并不在乎,如果我留在农村,也许我的父母就不会饿死。”
                杨澜说,当时她听到崔琦的回答很震撼,我初见此说,也震撼,我相信也会有其他人感到“震撼”。――我们怎么就震撼了?我们为什么震撼了?崔琦的回答,真的就那么令人震撼吗?细细回味所谓的“震撼”,滋味也是复杂的。
                在赢得诺贝尔奖的光彩人生和与父母相守终老的平常人伦之间,人性的天平未必就会倾向后者。是的,毋需讳言吧,从社会理念到内心情感,我们更在乎前者。至少在我们当下这个社会,是这样的。很多东西,比如生命、伦理、亲情的价值,已经不知不觉被置于对成功的追求之下。
                也许,崔琦心里最终留下的,只是对父母的一份愧疚。毕竟,他的人生也已经不可能重写。然而多少人,是连这样的愧疚也会淡漠的,也可以不提的,甚至真的忘记了……在他们的假设里,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的可能。很多时候,社会生活里很多事的底线,就是在集体无意识的状态下渐渐模糊了、陷落了……以致曾经会出现“药家鑫要不要死”这种应该令国人羞耻的讨论。


              IP属地:上海58楼2019-02-22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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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红妆
                  那天走过长乐路陕西路口,忽然觉得那一带街景哪里不对了。上海的街景这些年变幻万端,我其实已经习惯而至麻木,可是这一次,竟还是敏感了。盛夏的白日晴空之下,记忆如浓绿树叶中的蝉声,缭乱地响亮起来:这里,本来有几家专门定做旗袍的铺子,倚红偎翠地缀成斑斓一景。我结婚时穿的旗袍,就是在这里定做的。
                  本来,我和我家先生是去苏州做礼服的。在虎丘那儿,什么礼服都能做,我们本来完全可以把婚礼上要穿的衣服全在那儿做了,可是,最终只做了一套白色婚纱,原因只是苏州的礼服太便宜了,好像轻慢了我们似的。想象自己在婚礼上敬酒,穿着想象中的织金缎旗袍,竟然,只值几百块,开玩笑啊!简直觉得这旗袍,已经绽了个缝儿……
                  虽然,怎么看怎么挑剔,那些礼服的都是优质的、绝不敷衍的……但是,终于,只做了一件,仿佛好歹对得起那趟旅行。然后,两个人回到上海,又满世界找地方定做旗袍和西装,成千上万地花钱。我的旗袍,便诞生在此刻已消失在我眼前的某一间绫罗铺子里,价钱是苏州同类的十多倍。
                  现在想起来,知道自己那时候是傻的,但仍不禁莞尔。人活一世,能甘心傻去,且在傻过后仍甘心的事,真的很少啊。
                  你看那些铺子,不是已经不在了吗?那两个新婚的人,也早已旧了。当年的盛装华服,正在黑暗的橱柜深处长久地寂寞……
                  此刻心中,依然能够响亮一暖的,竟只剩下曾经甘愿而无悔的痴傻,那终于未被怠慢的、慎重和骄傲的心情。
                谁说爱不能用金钱来表示呢?爱情中的人,为自己为对方,都是那么舍得花钱啊花钱……
                  在网上看到一张美丽的图片,是旧式江南女孩的一堂嫁妆,是那么实在的木头和浓酽的枣红色,好像永远也不会腐朽、褪色。那是爱情的一种容颜,真实的、物质的。
                  “我情愿借个词牌,唤她――醉红妆。”


                IP属地:上海59楼2019-02-22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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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约
                    “我们说好的!”“我们有约定!”……其实我很怕听这样的话,越老越怕,因为经历的人事越多,越知道“约”字的脆弱。
                    生意上的各种契约可以用法律约束,感情上的种种之“约”,若一方不能践行,常常只能去面对等待一方的如雨泪眼、如锥控诉,真叫人肝肠寸断。因为这爽约毁约之人往往也有很多的无奈、不便、隐衷,并非十恶不赦。
                    细想来,我们多多少少都是在一次次爽约的过程中辗转成长,坚强成熟。童年时和小伙伴约定把一个好玩的游戏一直玩下去,玩到二十岁;中学里和同窗豪情万丈地相约二十年后一起爬泰山去看新世纪的第一次日出;初恋时和情人相约一世,结婚时和伴侣相约白头。甚至,孩子小的时候要你答应永远不死,陪伴一生,又怎么忍心拒绝?
                    一份份美丽的约定像洁白的船帆漂荡在岁月的洪流中,有多少真的停留?人生总是看千帆过尽,碧水东流。
                    我喜欢梅艳芳和张国荣演的那个电影《胭脂扣》,就是喜欢它诉说和承受一种人生真相的透彻和豁达。如花和十二少相约殉情,结果十二少用一场爱情过后的全部生命去毁灭了那份爱情之约。他选择了活下去,不管活得多么孤独凄惶。他这种爽约的惨烈和折磨,并不比赴约更少。面对如此坚强的背叛,在黄泉路上空等五十年的如花最终不过淡然一笑,转身离去。生和死只在转念之间,选择的理由同样强大,她不能不尊重不接受。正因为无法成就,那份约定变成真正极致的美好,难以企及,不能亵渎。
                    世上有谁真的是如花?我们其实都是十二少,如花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半生以后,终于读出这句诗里的淡定和宽怀,淡淡的心安,淡淡的随缘。


                  IP属地:上海60楼2019-02-22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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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马也,尘埃也
                      夏季,我的某位老友又像候鸟似的从加尼福尼亚回到上海。故乡的空气真的不如他乡好,而且似乎一年不如一年好,但对故乡的依恋,仍是这么根深蒂固,而且一年深似一年。几年不回来,就像最喜欢的一本书给撕掉了几个角。
                      但故乡啊,实在太日新月异了,每次回家,总有熟悉的老地方改变了旧模样,也总有某些新气象,令老友怅然若失,甚至不明所以。
                      这次令她颇觉奇怪的一件事,是书店里堆满了古老典籍的解读作品,想买一本纯粹的、不掺解读赏析类文字的《老子》、《庄子》、《论语》什么的,倒有点难了。她在大书店的排排书架间翻得满头大汗,依然所获寥寥。她奇怪地问我:“读原著不好吗?难道大家都爱看别人替你读出来的意义吗?”
                      呵呵,她的疑惑也滞后了,这种解读的流行早已不是现在才有的事。
                      为什么呢?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吃别人嚼过的馍不香,但借别人的头脑和眼睛看书,却不累――如果不介意思想也是别人的。现在的人活得累,都怕累,是不是这个原因呢?
                      我也只有继续疑惑着。
                      至于我自己,当然是只喜欢读原著的,那些与经典本身相遇时的记忆,充满发现的惊喜,完全属于自己,一点一滴都是难忘的。
                      我记得第一次读庄子的《逍遥游》,读到“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呆住了,一时不明白这句子里怎么会出现“野马”。于是探索其义,始知“野马”是形容春天野外林泽间的地气与薄雾,它们飞扬弥漫,恍若奔马。明了以后,我又一次呆住了。原来,这是一个如此神奇而磅礴的比喻!这个比喻里,包含着一个远古的哲人多么瑰丽的想象,还有他对大自然洞若观火的体察,以及迷恋。


                    IP属地:上海61楼2019-02-22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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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流水
                        八月底某天晚上,小王子同学想想伤心,想想没劲,就狠狠地哭了一通。唉,马上就要开学了呀,再也不能天天玩啦,再也不能天天晚上看电视啦,555……
                        鄙人真是没有想到啊,真是失望,亲自生下的这位同学,竟然是这么不求上进!只想玩,不想念书。不过,想想她虽然敢于为此吵闹,但毕竟也只敢吵闹,也不经常,所以也就罢了,也不理她。
                        小王子同学哭了一会儿,看看没人理她,就不哭了,涎着脸跑过来要求抱抱,要求安慰,我就抱了她一下,并亲吻额头,顺便说了几句老掉牙的鼓励的话。她貌似听话,不停点头。不过到睡觉的时候又闹了起来,说等开学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看这么多电视了,今天晚上她要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让看就哭。
                        胡爸爸痛心疾首地不断摇头,自己跑开闷头去研究股票了。我该说该劝的也都说完了,无法。到十一点多时我只好自己睡觉了,对小王子说:“好吧,今天你爱咋咋的,什么时候看够了看累了自己睡觉去。”小王子说:“哦,知道了。”
                        半夜两点我醒了一次,嗯,周围一片漆黑,小王子和胡爸爸都睡得呼呼的了。
                        不过真的开学了似乎也并不那么令人讨厌,第一天上学回来眉开眼笑,拿回来一张奖状:学校英语竞赛一等奖。而且说,因为班主任老师换了一个,新的班主任要找画画写字好的人出黑板报,就问全班同学谁比较好,大家推举了几个,其中自然包括小王子同学。老师就让选出来的几个人一起到黑板上画点写点,让她看看。然后她看了,最后确定让小王子同学当宣传委员,当天放学就出了第一期黑板报。小王子说,以前黑板报都是老师出的,这是她第一次出黑板报,觉得好好玩哦,一个月才出一期真是太少了,天天出一期她也没意见,因为她喜欢在黑板上画画……
                        哎呀,有了这两大喜讯真是不得了了,晚上大家说话都非得奉承她了,稍不如意就嘟着嘴,叹气:“唉,我这奖状算是白拿了,黑板报也白出了……”
                        想想这点好事,到了明天也就过期了,也就是今天她拿着当点撒娇的资本了,咱也就由着她算了,奉承她几句罢。
                        开学以后很多事一切照旧,星期六又开始上书法班,星期天又开始上外语班。她上课外班时,我又照例在附近的莲花超市闲逛。好在一个暑假过去,莲花依旧,没有哪个店新开张也没有哪个店关门,小王子喜欢去画砂画之类的儿童乐园也还是老样子,老板看见我快乐地打招呼:“又来啦!”我说是啊,开学了,又来读外语了。其实生活没什么改变不也挺好吗?变好总是很难,至少也不要变坏。
                        小王子今天出门去读书的时候嘴里竟然嚼着口香糖,还吹泡泡。我最讨厌看女孩子一边走路一边嚼口香糖,一下子就没正经样了,就勒令她马上吐掉。小孩反抗,不肯吐,只保证说在路上不吹泡泡。于是一直将此口香糖hold至教室门口,才吐到我手心里。我只能无语地咬牙切齿一下。
                        每年九月大致如此。现在上三年级了。慢慢熬吧。


                      IP属地:上海62楼2019-03-08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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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声如诉
                          我喜欢夏末秋初的时节,喜欢物华偷换时分,时光的味道。
                          迅疾而繁密的小小变幻,令万物细碎,那些遗落的衣香鬓影仿佛无处不在,却总是来不及一挽,艳光掠过眼梢,惊心却又恍惚。
                          不知道什么时候,秋凉已平展地抹匀了每个清晨和黄昏的温度。我喜欢――如此安静的侵占。
                          微熹时独醒,我闻着时光新鲜的味道,闻见秋凉的衣香。
                          我爱把这秋水一样清美的时光,用来想青青子衿。
                          多半是张生的一袭蓝袍,徘徊在良夜里的空庭。子所思兮,在隔墙漫摇的花影,而心,已经找不到归路。
                        风过处,人未来,衣香细生。
                          真的是匆匆风已过去。甚至等不及伊人开口,唱上一声半句,静静的等待已被一段前奏倾诉干净。最美的晨光,便这样过去。
                          真正美满的秋意向来是短的。秋浅时余温过剩,秋深时太冷。
                          总以为,张生对莺莺初次吐露水草般柔美而青葱的爱意,应该是在夏末秋初的一个夜晚。他闻见风里若有若无的爱人的香气,折腰叹息――
                          而我听见的,只是那人的声音。
                          想给你多年前一个黄昏,想给你那个黄昏看到的一朵玫瑰的记忆。
                          --这样的记忆不稀奇,这样的交付也不稀奇。难的是:谁愿意接受?
                          你想给,谁又想要?
                          一个人的旧日沉醉,如何变成另一个人的今日欢欣?
                          上帝从不关情于人间,或许,会有再生之缘,却多的是错乱,少有施受无痕的忘我和无瑕。
                          “说什么,姻缘本是前生定,有谁知人情纸一张?……”
                          戏里的书生是永远的天真、永远的苦闷。他的彷徨,终究没能在人间找到出路;溶解他失意的是一味仙药,终非尘世所有。
                          苔枝缀玉,是秋后一个稀少的故事。听说那样的梅曲折万状,点点青绿,如苍苔披拂全身,风吹来时,绿丝飘飘可玩,恍若寒春……
                          又是古代的造型吧?犹似老去名伶的青春,在黄卷字迹里寂寞地青翠。
                          木兰双桨,湖畔旧游,你记住的是华丽的船,还是同船的人?
                          可惜的是,我只有孤寂的梦游。同伴翩翩,亦在远方。


                        IP属地:上海63楼2019-03-08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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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乖很苦
                            当个乖孩子是苦恼的。想想自己的童年,看看自己的小孩,你自然会明白乖孩子的苦恼。
                            看鲍鹏山的书《风流去》,看他写颜回,仿佛闻到乖的苦味,真是由来已久,从古代一阵阵地飘来。
                            都知道孔子最喜欢的弟子是颜回,但颜回又是凭什么让孔子喜欢?猛一看此人,谁都不免茫然,因为颜回既对现实事务从未流露过什么兴趣,也没有取得任何一点实际的成就,他一辈子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地过日子,三十岁出头时,就抢在孔老师之前,死了。他的一生,真的就可以用一箪食、一瓢饮来概括,是这样的贫穷而单调。
                            鲍老师苦苦思索之后,找到了一个原因:颜回,很乖。或者说,他的贫苦,正是他乖的直接后果。
                            颜回对孔子说所的一切“不违如愚”,别说反驳了,连疑问都从来没有。
                            然而,颜回是真的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更能领会孔子的言论,所以才没有疑问的吗?不是。他也有不明白不理解的时候,但在孔子面前,他却总是一副“愚”相,唯唯喏喏。他宁愿自己回家想破脑袋,也不愿对孔子有任何质疑和反诘。他宁愿苦自己,也不愿让老师有一丝不悦。他赞美孔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仰慕之状手足无措,头昏眼花。
                            颜回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孔老师听了高兴和感动。当孔子被匡人围困时,颜回好不容易赶到他身边,孔子说:“唉,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颜回答:“老师活着,我怎么敢死?”
                            而他活着,也不干别的,只一心向仁,乖乖地奉行孔子推崇的道德,最终,却早早地死在孔子的前面。
                            死去的颜回,真是彻底的乖,从此静静地停泊在孔子的回忆和怀念里,如一颗清白的莲子煮在水中,骨肉如酥,心中微苦。


                          IP属地:上海64楼2019-03-08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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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相疑
                              夜看言情剧,古装帅哥悲愤质问他的红颜:“如果我不是太子,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是不是?”呵呵,这是滥俗的桥段,前提可以置换成“如果我不这么有钱”“如果我长得不这么漂亮”,等等,而疑问是一样的。
                              虽然滥俗,却也真实。我们对某个人或某样东西产生感情,不管是爱与迷恋还是厌恶恐惧,多数是有原因的,这些原因未必理性,也未必高尚,也许是因为距离制造的神秘,也许只是源于偏见和误会。
                              比如我们中国人会觉得谁能说出几种红酒的名称、产地、口感之类的,也算某种知识和品位,但换作茶呢?有几个中国人不知道龙井、铁观音等不同地区的名茶?红酒或茶哪个更令人觉得高深,只看你平时习惯喝的是什么。
                            就像“六神”冰莲香型花露水跟国际名牌爱马仕“尼罗河香水”的气味酷似,配料表也大同小异,这已是网络上公开的“秘密”,但名牌香水依然是名牌香水,花露水仍只是花露水,它们的价格和各自暗示的格调永远是大相径庭的。
                              有一次我过生日,我女儿用她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小瓶喷雾式的花露水,她小脸蜜甜地跟我说:“妈妈喜欢香水,我就给妈妈买了一瓶。”这个礼物让我快乐了很久。小孩尚不知世上那么多的等级、名分之类的差异,所以她能开心地买、坦然地送;而只因她是我唯一的小孩,我爱她是天然无理由的,所以我才同样开心、坦然地接受。
                              “如果我不是太子……”是的,如果你不是太子,她可能就不喜欢你了,这是个合理的事实,并不值得怨愤;不过也可能,她依然爱你,这也是个合理的事实,并不值得喜出望外,因为爱情本该如此。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不会令我感叹,我感叹的是在大多数时候,面对大多数人和事,我们再也不会没有疑惑地付出感情,也再也不会没有负担地接受感情了。


                            IP属地:上海65楼2019-03-08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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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等姿色
                                是的,百合子的美貌冒犯了我。百合子的惊人的美貌会令每个见到她的人都惊异和不安,她是个光活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小孩,这实在很不可思议。百合子比任何人都美,却也比任何人都丑。――桐野夏生《异常》
                                看到这段话我不禁想起高中班级里最漂亮的那位女同学,她的美貌其实还没有达到桐野夏生小说里描写的这种极端程度,但那时候,我们同班的女生有哪个真正对她怀有善意,并发自内心地欣赏她的美丽?我很怀疑。
                                说实话,我是在中学毕业很多年以后,在回忆里才开始真正欣赏和喜欢她的。有一次她学大人的样子化妆,在脸上搽了很多劣质白粉,搽得太多了,使她的脸白得像日本艺伎。出操时她站在我对面一排,一做动作脸上的白粉簌簌地掉下来,沾在衣襟上,她就拿出小花手绢又拍又擦的。那时候我们十六岁啊,还处在女人想时髦就只能去烫鸡窝头的年代……这自知美丽也想更美丽的少女举止,只在我多年后的回想里才显得可爱,当时我旁边的女生就兴奋地拉扯着我,让我看对面的她,一边挤眉弄眼。我确乎也是真的开心的。
                                对于不属于我们又近在眼前的美丽,我们本能的感情难道会是爱惜?我从来不信。即使不由自主去爱惜,也源于占有的欲望和幻想……高中里那美貌的女生只有一个同伴,是我们班最丑的一个女生。只有她经常陪美人玩,把自己的零食和她分享……或许因为她够丑,才会甘心。而她们同样不被多数人亲近,在这点上她们两人其实是同类。
                                是的,美丽必须离我们够远,在足够的距离之外,我们才不会不安,才会甘心承认、甘心膜拜,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犯贱……
                                至美和至丑在俗世间得到的待遇通常是一样的,只是美有翻本的机会,丑没有。那些拥有特别美貌的人,确实应该去求名求利,成名发财,这是他或她在卑微尘世以求自保的手段,是在芸芸众生中应该获得的安全距离。因为他们天生就冒犯了身边所有人。同性排斥他们,而异性如果因他们而发狂,甚至想犯罪,难道这不算被冒犯了?
                              而美人所能付出的代价,便只有自己。他们要把自己奉献给种种能帮助他们的人。没有安全距离中的安全,是令对方拥有。
                                至美如丑。若谁天生中等姿色,那真是实实在在的福气。


                              IP属地:上海66楼2019-03-08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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