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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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到，到了…”
一路风雪载途实在难行，樵夫的马车赶至洛城时已是申时末，我在城楼下跳下马车，将手里撰了一路的碎银钱丢在不敢正眼看我的樵夫手上，看着他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模样，未做声色。
如今乱世当道，尸骨纵横，我这样拿着剑突然落在他马车前要求同行的人于他而言，恐怕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你去罢。”见他未得我准许，不敢收钱赶马离去，我弹去身上积雪，对他道：“谢谢。”
话音刚落，便见着他利落的跳上马车，呵了一声，跑了出去。车轮撵过，在积雪上留下两排深深的印子。
我叹了一口气，抬手往袖口里看了一眼，玄鸣已经睡醒，见我瞧它，探着脑袋碰了碰我手腕的皮肤。
抬脚往前，我打算在城中寻一客栈落脚，走了一路，却并未见着几家点着油灯的客栈。这城里安静异常，像是极早便陷入了沉睡，耳旁风声呼啸，整座城池，都陷入白茫茫的肃杀之中。
一直走到城中心处，才可见着些开门做生意的客栈，我随意进了其中一间，推开暖障时，耳边原本嘈杂哄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目光转向我这方，视线在客栈内部打量了一番，只剩了两张并列的食桌，我选了靠街的一处半合着的窗前坐下。等我坐定了，那些或探究过审视的目光才缓缓撤去，客栈里重新回复之前的哄闹。
小二上前问要吃些什么时，我向他定了一间客房，又点了一壶茶和两个小菜。
窗外雪色更浓，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时不时的，会随着冷风卷进屋来。我端坐着，右手握着剑放在桌上，静默的等着我的吃食。
天色渐渐暗下去，客栈里开始有醉酒的大汉扯着嗓子砸碗摔碟胡闹，店小二欲哭无泪想劝却又怕着他手边的大刀，捂着脑袋不停的喊大爷。
我将碟子里的花生米夹出几粒放在桌上，将玄鸣抖出衣袖，并不理会与我无关的争吵。
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我抬眼看去，见着一辆马车停靠。驾车的是一名身着素白，身姿修长的女子，车停稳后，她跳下前座，拉开车连，态度恭敬的对车内说：“到了。”
我正欲低头继续吃饭，却见着一抹赤红的影子从车里探身出来。视线随即被那一抹鲜红摄去。
她跳下马车，往后退开半步，立在风雪之中，寒风鼓动着她鲜红的披风的时候，我看见她左手上握着一张雪帕。风过之时，她忽然抬手捂着嘴一阵咳嗽。
白衣女子探身在车里取了一只蒙了一层遮风布的小巧的鸟笼递于她，她用右手提着，又捂着嘴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才转身进店。
视线随着那一抹鲜红移动，我看着她推开暖障，与方才我进店时一般无二的是，哄闹的食客再次停止了喧嚣，俱是往她那方看去。

直到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弱，她才轻声开口，发出冷冰冰的两个音节：“好了。”
白衣女子闻声停手，沉着声音对那四五个此刻已经被教训的面目全非的莽汉喝了一声：“滚。”
我看着几人抱着披风斗笠连滚带爬的逃出客栈的背影，轻嗤了一声。
她听得我的声音，微微偏头，眸光落在我脸上时停顿了片刻，随即转过头去。
我晓得她认出了我，就像她方一出马车，我就认出她了那般。
等白衣女子弹了身上尘土在她身前落座，她才再次开口，对身边擦着冷汗的小二道：“烫一壶酒来。”
白衣女子听了她的话，表情微变，刚想说话，她便抬头看了她一眼，白衣女子唇角动了动，硬是没将话说出口，生生的咽了下去。
打斗之后，客栈里安静了许多，不再那般嘈杂，她频繁的咳嗽声便更加刺耳起来。
我见着小二端了几个小菜上来，而她却只青睐那白玉壶中的酒汁，三杯两盏下肚，她咳嗽的更加频繁起来，却全然不顾，越喝越咳，越咳越喝。不过片刻，先前还毫无血色的脸，已经攀上一抹异样的红晕。
白衣女子握着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到底，也未曾开口阻止。
我低头摸着玄鸣光滑的皮毛，安抚着它警惕的情绪，怕它记仇又冲上去惹事，却没忍住自己开了口：“气血如此虚弱，却这般馋酒，恐怕命不久已。”
“你胡说什么？！”白衣女子拍案而起，瞪着眼睛对我怒目而视。
玄鸣在我手下抖了一下，我拍了拍它的头安慰它，刚想开口，便听见那人冷声发问：“她说的不对吗？”她声音冰冷，却带着些苍凉。
“千落！”白衣女子怒极，回头看着她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随后又转身看向我。
玄鸣从我手下钻出，瞪着眼睛看着她，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为我助威。
还不等我说话，白衣女子已化作劲风滑过我眼前，我取剑旋身而起，躲开她的攻击，却没料到她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而是我手下的玄鸣。
玄鸣反应飞快，一跃跳上窗棱，弓着背对着她一阵嘶鸣。
我握着剑在三尺之外站定，抬头看了一眼玄鸣，之后转头看向白衣女子，她双瞳血红，左手握拳，右手在腰上一拉，将隐藏在腰带下的一只细如毛发的银丝线拔出，笔直的往玄鸣身上甩去。
我见玄鸣纵身一跃躲过攻击，心下放心了些，却不解她为何对玄鸣这般仇视，方才对那几个大汉动手，她都未曾用这武器，如今面对巴掌大的玄鸣，她却如此怒火中烧起来。
“说她命薄的是我，你对我的玩物出手是何意？”我见她并没有放过玄鸣的意思，反倒越打越是怒气升级，怕玄鸣最终无法逃出，只能上前与她缠斗在一起。
“**！还我血参！！”
混乱中我听她怒吼一声，这才猛然从混沌中惊醒，那棵千年血参，是玄鸣从她手中抢来的…

“血参没了。”我自知理亏，几次三番躲开她的攻击，她却依旧缠上来，只得大声对她讲：“已经被我吃了。”
“什么？！”白衣女子听了话，手上原本想要攻击我的动作一滞。忽然面如死灰。
她眸光迅速暗淡下去，失神般自言自语：“我寻了三年，整整三年…才方一出土…就…”
“抱歉。”我见她如此消沉，又思及尧戈说的那血参的功效，对她的行为理解十分，血参是玄鸣抢来的，那是可以起死回生的东西，如今被我吃了，无论怎么讲，都是我无礼。
“抱歉？”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扭头看向被她唤作千落的红衣女子，双眼里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
“呵，抱歉？如果抱歉有用，人是不是就不用死？？？！！！！”她怒极反笑，毫不留情的朝我冲过来，重拳出击。
我本能往后躲避，越过红衣女子身后，躲开她的攻击，我无心与她打斗，且几次交手我早已知晓她功夫在与我不相上下，屡次闪躲闪躲已让我渐渐落于下风，如今再不还手，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我便将命丧她手，只得抽剑与她打起来。
“抱歉，我并不知…”
银丝击中剑身时，发出叮当的声响，金属碰撞之下，屡次冒出猩红的火星。我飞身跳上二楼回廊，对追上来的她再次说道：“我并非故意夺你宝物，如今吃也吃了，你要我作何？”
“要你的血！”
白衣女子追上楼来，再次对我出手，招招不留余地，她想要我的命，绝非玩笑。
玄鸣见我被缠吃力，亦对她发起攻击，她开始落于下风，却更加暴躁起来。我无心纠缠，只得再次开口：“你想救何人，若非绝症，我想我师姐可以帮忙医治，不然，我可帮你再寻一颗血参来。”
“你说的容易，我找了三年，整整三年！若药石可治，我何须废此功夫？！”她说着，手上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躲着玄鸣突然的攻击一边想取我性命。
我躲开她手中银线，刚想还击，手上的剑便被梗向而来的一粒花生击中硬生生的偏了方向，我收力不及，直将剑尖插往回廊的粗大的木柱上，等我拔剑回身之际，红衣女子已然轻盈落在我身前，她飞舞的黑发抚过我的脸，我在她站定之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长发迷了我的眼睛，不过一瞬之间，她已抬手打断白衣女子对我而来的招数，正正的立在我和白衣女子之间，依然是没有感情的一句冷语：
“下去。”她对白衣女子说。
见白衣女子红着眼不死心还想上前，她便再次开口，这次，只说了一个字：“滚。”

白衣女子听了话，负气而去，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
我将手里的剑还回剑鞘之中，绕上前去面对着她道：“抱歉。”
她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下楼，重新在她的位置上落座，又添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我悻悻的跟着下楼，将玄鸣唤回身边。本未打算再与她多言，却听得她忽然开口：“看好你的玩物。”
“什么？”我不解，转头看向她，却只见她探手从那只小巧的鸟笼里托出一只小鸟来，鸟儿羽毛稀薄，在她手里扑棱着翅膀，她忽然重重的咳嗽起来，身体都跟着颤抖着。手上却依然轻柔，细细的将那鸟儿放在桌面上，夹了一粒米放在它嘴边。
我将玄鸣装进衣袖，以免它生事，因我认得那桌上欢快的扑棱着吃食的小鸟，不是那夜她在破庙救下的那只，却又是哪只？

第6章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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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色深重，我躺在卧榻之上，久久无法入眠。
碎月轩落于深山，又因位置隐蔽十数年如一日无人造访，我早习惯了入夜便再无人声的生活，如今身处这嘈杂的客栈之中，虽夜已深，却终究难眠。
一墙之隔住着那名叫千落的女子，自从楼下回房以来，这一夜，她已断断续续咳了两个时辰，我听着她越发干哑的咳嗽声，想起她要酒时丝毫不曾犹豫的样子，想象着此刻她咳的几乎接不上气来是不是会后悔让那几杯黄汤入肚。
后来我听她在门前唤了路过的小二，要了一壶热茶，之后，便鲜少再听她咳嗽，想必已然睡去。
直至辰时，客栈之内总算全然静了下去，仅剩着回廊上挂着的几只灯笼将这客栈依稀照亮，城池陷入一片寂寥。
我依旧卧于榻中毫无睡意，手下持着师傅交于我的信，心道风雪未停，脚程太慢，明日需得寻一匹马来。
房门上黑影一晃而过，来人脚下功夫了得，入了这客栈，在这回廊上走动竟未发出半点动静，若非我醒着，想来也难将他发现。
我躺着未动，只凝神听着门口动静，思忖着莫非如师傅所嘱，这一路的颠簸，来了？
来人小心谨慎，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又挪动了位置。
隔壁房门传来轻微异响，是尖刀挑起门栓的动静，我这才了然，来人并非因我，而是冲着那红衣女子。
我轻声下床，脚尖点地跃至墙角，贴耳细细听着，过了许久，那黑影才合门入内，我才刚听得木门合上时发出的轻微响动，便听得一声干哑而低沉的声音：“你是何人？”
那人估计没料着自己这般谨慎小心却依然被这样轻易的被发现，用满是轻挑的声音说：“我兄弟说这客栈来了一位大美人，带着的手下还打伤了他们，我来看你究竟有多美，美人儿，点灯呀，长夜漫漫…”

没等那人说完，房里已传来打斗声，我默然回身，将桌上油灯点燃又取了外衣穿好，安静的坐在木桌前品着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我并不认为面对红衣女子来人能讨到好，因为几个时辰前，我才刚刚体验过她来去如风的本事。来人虽脚下轻功了得，却与先前那帮登徒子流氓为一类，想来也没多大真本事。
果然，不出几招，来人已然招架不住，从开始时不时说话挑逗到闭口不言，不过半杯凉茶的功夫，我晓得胜负已分，放下手中瓷杯，正欲重新回榻，便听见他破窗而逃，离开之际，还万分得意的说了一句：“美人儿功夫了得，我自愧不如，不过这玉坠，就权当美人赠于我罢，也不枉我来这一趟。哈哈哈～”
我心里一阵冷笑，这流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讨不到好，首饰都要顺走不枉白来。不过看那女子一身锦绣华缎，想来也不会在意这等小玩意。
只是事情发展与我想象完全相反，那人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阵衣袂扶风的声响，我快步走至窗前推开木窗，却只见着两抹黑影飞快的往城外而去。
寒风夹着雪花漱漱而下，风雪之下城池肃杀中透着一股幽冷的气息，如同一只匍匐困兽，而城楼上挂着的两只巨大的灯笼，便是这猛兽被吵醒时血红的双瞳。

我立在窗口，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味，右手抚上腰带，师傅的信还在身上，临行时的叮嘱亦盘旋耳边，只是…纵然只有过两面之交，我却也见识那红衣女子身上的暴戾之气，如今那流氓惹怒了她，我还真想瞧瞧他会有怎样的下场…未及思考更多，我已取了桌上长剑，飞身跃下楼阁，追着那两团已然消失的黑影方向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追至距城北约摸十里地外的一片树林，我在百丈之外见着林中一小片光影闪烁，方知原来来人早有预谋，调戏红衣女子是假，而取她随身之物，引她来此才为真。看火把数量，等着她的，少说也有十余人。
一黑一红两抹人影先后落地，黑影落地后迅速钻进人群之后，红衣女子则在距离人群三丈开外付手而立。
风雪滑过耳际，我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着红衣女子一动不动的站着，而那十余个举着火把一看就是这附近山里强盗模样的壮汉则是举着火把对着她哈哈大笑。
我往四周看了看，视线在附近搜寻一番，最后轻声往前，在红衣女子身后找了一棵靠近的大树落下，立在枝丫上低眉看着树下动静。
“你还真敢追来，是想跟着咱们哥几个回寨子里当咱大哥的压寨夫人不是？”说话的大汉我认得，便是先前在客栈里借酒装疯那位了。
“三哥，她身手不错，若不是我轻功了得，方才在客栈便要吃亏…”黑衣人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对着为首的大汉说了一句。
“混账，你怎得如此灭志气？”那被打的大汉怒吼了一声“大哥在这里，你还怕什么？退到后面去！”
几个时辰前白衣女子留在他脸上的拳头印还未消失，但是显然，他已经忘了挨打时那鬼哭狼嚎的痛。
红衣女子立在原地，还没说话，便先咳嗽起来。
我低头见她衣裳单薄，甚至赤裸着双足，想来是在睡梦中惊醒经历了一番打斗，追出来时也来不及披上外衫斗篷。
一群山匪见她还没说出话来已咳的气息不稳，俱是张口发出狂笑：“怎么样？你看你生的冷艳却病病殃殃的样子，想来也没有哪个婆家愿意要了你，跟着我们上山寨里，咱们兄弟，保证好好疼爱你～”
又是一阵狂笑之后，她终于不再咳嗽，而是挺直了脊背面向着那群大汉淡淡的说：“放下我的东西，便留你们一条性命。”

我立在窗口，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味，右手抚上腰带，师傅的信还在身上，临行时的叮嘱亦盘旋耳边，只是…纵然只有过两面之交，我却也见识那红衣女子身上的暴戾之气，如今那流氓惹怒了她，我还真想瞧瞧他会有怎样的下场…未及思考更多，我已取了桌上长剑，飞身跃下楼阁，追着那两团已然消失的黑影方向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追至距城北约摸十里地外的一片树林，我在百丈之外见着林中一小片光影闪烁，方知原来来人早有预谋，调戏红衣女子是假，而取她随身之物，引她来此才为真。看火把数量，等着她的，少说也有十余人。
一黑一红两抹人影先后落地，黑影落地后迅速钻进人群之后，红衣女子则在距离人群三丈开外付手而立。
风雪滑过耳际，我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着红衣女子一动不动的站着，而那十余个举着火把一看就是这附近山里强盗模样的壮汉则是举着火把对着她哈哈大笑。
我往四周看了看，视线在附近搜寻一番，最后轻声往前，在红衣女子身后找了一棵靠近的大树落下，立在枝丫上低眉看着树下动静。
“你还真敢追来，是想跟着咱们哥几个回寨子里当咱大哥的压寨夫人不是？”说话的大汉我认得，便是先前在客栈里借酒装疯那位了。
“三哥，她身手不错，若不是我轻功了得，方才在客栈便要吃亏…”黑衣人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对着为首的大汉说了一句。
“混账，你怎得如此灭志气？”那被打的大汉怒吼了一声“大哥在这里，你还怕什么？退到后面去！”
几个时辰前白衣女子留在他脸上的拳头印还未消失，但是显然，他已经忘了挨打时那鬼哭狼嚎的痛。
红衣女子立在原地，还没说话，便先咳嗽起来。
我低头见她衣裳单薄，甚至赤裸着双足，想来是在睡梦中惊醒经历了一番打斗，追出来时也来不及披上外衫斗篷。
一群山匪见她还没说出话来已咳的气息不稳，俱是张口发出狂笑：“怎么样？你看你生的冷艳却病病殃殃的样子，想来也没有哪个婆家愿意要了你，跟着我们上山寨里，咱们兄弟，保证好好疼爱你～”
又是一阵狂笑之后，她终于不再咳嗽，而是挺直了脊背面向着那群大汉淡淡的说：“放下我的东西，便留你们一条性命。”

我低着头看着血从那爆裂开的伤口汩汩而出，染红了他身下一大片雪地，缓缓的抬起右手，希望看见一片深蓝，然而，事与愿违…这样的场景，无法叫醒我身体里沉睡的野兽...
那黑衣人吓的腿下一软，一个猛子扎下跪在了那具尸体面前，手里掉出的一只小小的琉苏玉坠没入血中。
“混账！”红衣女子见状呵了一声，闪身上前。
黑衣男子反应飞快连连后退怕下一个倒下去的是自己，而她却只是捡起那枚沾了血的玉坠探在掌心，一瞬不瞬的看着。
等她再抬头时，右手一挥，血红的衣袂从黑衣人脖子下滑过，登时便见他捂着脖子笔直跪在她身前，破开的喉咙冒着血泡发出赫赫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哑，她弯腰低下头去，用右手食指勾着玉坠流苏在黑衣人眼前晃了一下，轻蔑的说：
“客栈里我让你数招你不识好歹，我的东西，还轮不到你这双脏手来碰。”话说完，也不再看他，只直起脊背，视线转向前方举着火把的那群喽啰。
一群吓的魂飞魄散的山贼知道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见她立着沉默不发，便想趁机逃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缩手缩脚的往后退着，眼睛却不敢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她用指尖细致的抹去玉坠上的血迹，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入怀中，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对着已经退到三丈之外的那群如今已经渺小到如同一只只蚂蚁的人冷笑了一声：“我给过你们机会。”
我站在树桠上，看着那抹红影迅速的从落荒而逃的人群中闪过，速度快到只能看清她在雪中飘起的血红色衣袂，而她所至之处，无一人不是先惊恐大叫后瞪大眼睛捂着脖子无声倒下。
顷刻之间，这林中便弥漫起厚重的血腥味。

凌落的火把油脂乱散，碰着雪地呲呲作响，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死状无一例外的，都是惊恐之态。我曾以为我已是这世间杀人不眨眼的鬼魅，却未料得那在破庙之中非要救活一只冻僵了的雏鸟的大善人般的女子，才是视人命如草絮的夺命阎罗，只是，纵然目睹了这一切，我却对她，并无抵触。
我站在树上，静默的看着她立在血泊之中，那一大片红几乎将她鲜红色的衣裳吞没其中她却丝毫不甚在意，只低头重新取出胸前玉坠，仔细的擦拭着上面早已不复存在的血迹。
“下来罢。”
过了许久，她终于重新收起玉坠，转身往回走去，她沾了血的双足通红，一路往前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直到走出十数步，她缥缈的声音才传入我耳朵。
我抖落身上积雪，回头往那片血红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你何时晓得我在树上？”与她并肩之时，我开口问道。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过头去猛烈的咳嗽起来，直到气息都全咳乱了却依然不见好转，而后她忽然抬手捂着嘴弯下腰去。
我停在她身前，听着她喉间发出仿佛咽水的声音，觉得奇怪，掏出火折子点燃举在她面前。
火光照亮她的脸的时候，我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和她捂在嘴上的手指缝间止不住往外涌的血。
我心下一紧，张了张嘴“你…”怎么了三个字还没问说出口，她已经飞快转身背对着我冷冷呵道：“谁让你点火？！”
“我…”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张口却又仿佛突然忘了要说什么，她不喜欢我看见她现在的样子，那，我不看便是。

灭了手中火折子，我从怀里掏出尧戈给我的那枚药丸放入她手中，然后迅速转身快速离去，只留她一人在风雪之中，我懂的，每个人都有许多面，有些面，是不能让人看见的，比如她此刻的脆弱，和我嗜血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