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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鼠猫王道】有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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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合着眼睛,没有应答,也没有动。
白玉堂的声音恳切,是他从没有听过的语气。他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白玉堂并没有要他回答,放开他的手,把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轻轻掀开了一半。
伤处一凉,蘸着药的纱布接触上来,一阵钻心的疼。
展昭突然明白过来,刚才,白玉堂只是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了一句。
白玉堂以为,自己已经在药力的作用下睡着了。
毕竟是天价也买不来的止痛安神药,能让人在一分钟内陷入沉睡。
然而白玉堂并不知道,战场上那颗击中展昭的子弹,除了超限度地提高了他对疼痛的敏感,还有另一种结果遗留了下来。
从那时起,一切麻醉止痛药物,对于展昭,都没有用了。
白玉堂上药的动作已经极尽轻柔,但是对于展昭,这是比刚才更难耐的酷刑。
直面白玉堂时,一切尚可周旋。而现在,他要在敏锐如鹰隼的白玉堂手里,清醒地无知无觉。
床边的水盆里,一团团殷红在水面上扩散,药棉一块一块堆积起来,搌汗的毛巾拧干又擦湿,擦湿又拧干。
等到白玉堂把新添的伤处处理完毕,展昭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冷汗打透。
白玉堂站起身,离开床边。
展昭期望白玉堂能够开门出去,然而白玉堂只是转到了屏风后面。木柜轻轻开合,白玉堂回来了。
柔软的清水杭棉细布,碰触到展昭赤裸的肩膀。
白玉堂又给他换上了一件长衫。
这施刑的标志裹在身上,饶是展昭,也不禁心头发紧。白玉堂又要动手的话,自己就必须做另外的打算了。
白玉堂果然把他抱了起来,但是没有往屏风后面走。
他抱着展昭,出了刑讯室,回到自己的卧房,动作轻而又轻地把展昭放到自己的云纹大床上,用被盖好,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原来白玉堂给他换上长衫,不是要在他昏迷的时候继续动刑,而是仅仅想让他的伤口不受裸露摩擦之苦。
白色长衫,和白玉堂亲手上的药,保护着疼痛叫嚣的伤处,一片轻柔清凉。
云纹大床极其舒适,躺在里面,床枕被褥,到处都是白玉堂清新干净的气息。
被他的气息环绕着,闭上眼,就能看到他那双如晶如钻的眸子,燃烧着热力与真心,俯视下来:
“吃药,不是投降。”
受刑疼痛的时候,展昭能够集中精神去抗拒。现在白玉堂不在身边,可是白玉堂的神情言语,床枕被褥,伤药长衫,温热的云雷琰,甚至这一室属于他的空气,都围绕着展昭,拥抱着他,殷殷地重复:
降我,好么?
我不问过往,只要未来你在我身边。
请你,别逼我。
声声在耳,挥之不去。
展昭翻转身来,仰在枕上,望向头顶织着雁纹的帐幔。床灯柔和的微光,把室内景象映得似真似幻,一片恍惚。
降我,好么?
我给你一条大路。
这是一条怎样的路?
十年前,父亲离家时,深深地凝望他:
“为父此去凶险,抑或相见无期。你将来见到持巨阙之人,不论派系,不论政见,尽你所能,护他性命周全。”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冬夜。
枪声。火光。灭门令。
十年逃亡。
巨阙,巨阙,你是信物,还是遗物?我应当去向何方?
门突然无声地开了。
展昭立刻闭上眼睛。
有脚步声进来,尽管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展昭仍然能听出,来人走得小心翼翼。
那人到了床边,半跪下来,看了展昭一会,试探着托起他的手,按上腕脉,片刻,放下心来,想要长出口气,终究又怕惊了他似的,缓缓地呼了出来。
窗外很远的地方有汽车引擎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是白玉堂的汽车。
展昭睁开眼睛。
床边的人,是白玉堂贴身的亲兵。
亲兵看见展昭醒了,惊得向后一退,低低地说道:“对不住少爷,把少爷吵醒了。”
他还没被派进来服侍的时候,福大总管对全体王府亲兵三令五申:二少爷抓来的这个乱党,对外谁也不许说是乱党。二少爷把贴胸口戴了二十三年的云雷琰给了这位少爷,无论谁过来侍候他,都必须和侍候二少爷一样恭敬。还必须特别小心的是,这位少爷武功了得,杀人就是弹指的事。靠近他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并且,二少爷要是来看他,别没眼色,赶紧躲开。
如今见了他,竟是这样清俊温和的一个人,和福大总管说的并不像。尤其是那双眼晴,明净得能将人心一眼看尽,却又不傲不冷,宽容温暖如同春风。
少爷朝亲兵笑了笑:
“无妨。不是你扰醒我的。”
得了这一句赦免,亲兵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小的叫白卯,二少爷亲自吩咐小的彻夜守着少爷,不许让少爷动一动。少爷您有事尽管支使,您醒了是不是想方便,小的给您捧夜壶。”
展昭心里有数:白家亲随护卫按十二地支排位,排在第四的白卯,管带医卫营,地位已经相当高了。
展昭向白卯轻轻点手:“辛苦你,帮我倒杯水。”
白卯哪里听过这么礼貌的吩咐,受宠若惊地飞到茶水间,倒了杯浓浓的参茶,飞回床边把茶杯放下,伸手要扶少爷喝茶。
还没有碰到少爷的肩膀,白卯忽然觉得不对:
也许是二少爷只留了一盏小灯的缘故,房间里真黑啊。
白卯慢慢地倒下去,伏在地毯上。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46楼2019-01-19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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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收回封住白卯穴道的手,像一个无声的影子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玉堂坐汽车到了卫戍军部,军部上下弥漫着空前紧张的气氛。
    下属们都知道白军长虽然平时江湖自在,难得亲临,心耳神意都是在的,本就不敢放松,何况近三天来京城和周边都不太平。
    皖系和日本人走得越来越近,和金华白家的关系日益剑拔弩张,不仅公然截了一批白家订的德国军火,白家在皖系的暗桩也被做掉了十几个。
    南方护法军有一个最高级别的特工潜入了京城,江湖人称南侠,轻功无匹。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不知这个危险人物要搜集哪派的情报。
    白玉堂把事务安排妥当,盯着南侠的卷宗出了半晌神,屏退从人,叫了一声白禄。
    军装整齐的白禄立刻敬礼:“军长!”
    “让你查的事,查清了没有?”
    白禄立正,掏出记录本:“查得此人名叫张明,常州人,现年二十四岁,出身书礼世家,自幼从父习武,十四岁时其父在浙系清剿乱党时被枪决,张明单身逃往日本。”
    白玉堂手指叩着桌面,等着白禄念下去。
    白禄哪里敢让少帅等,连忙重复:“……逃往日本。”
    白玉堂不耐:“往下念。”
    白禄低头:“军长,张明十四岁之后,是一片空白。”
    白玉堂思忖着,问道:“其父十年前被浙系枪决?”
    白禄双手递给白玉堂一张发黄的处决令,白玉堂一眼看到上面签发人的名字:
    白雪秋。
    处决令的空白处,是金华大帅凌厉如剑的手书:
    斩草除根。
    白玉堂脑中轰地一声,什么都不能想了。
    降我,他怎么可能降我。
    这是灭门令!
    白禄小心地向前,低低地说:“少帅,张明……不可留。”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47楼2019-01-19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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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
      他居然提起常州。
      展昭感觉手里的景瓷似乎骤然发烫。
      白玉堂唇角衔着笑,眼睛里全无笑意,端详着展昭。
      他看到这个端方清俊的青年,抬起明净的双眼,向他从容一笑:
      “淮南淮北,橘枳两异。桂花秉清冷之性,无论开在金华还是常州,被千里迢迢带进京城,都失了天然气韵,纵使蜜浸陶封,终难清香如故。”
      白玉堂轻轻鼓了鼓掌:“说得好。若是能于江湖浩淼之中自在相逢,我也许能见到你一段天然气韵,犹胜如今。”
      他伸手握上展昭肩臂:
      “晚上六点,我在一楼等你。带着药来。”
      他凝视了展昭几秒钟,在展昭肩头默默地拍了拍,站起身,向外走去。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66楼2019-01-20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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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刚出澄怀轩,就看到白寿匆匆跑来。
        “二少爷!和少爷一起抓来的那两个乱党,招供了!连少爷的身份也招了!”
        白玉堂猛停住脚,从白寿手里拿过供词,只扫了一眼,眸光立刻在纸面上定住。
        南侠展昭。
        简单的笔划映入视线,多少情景呼之欲出,还来不及碰触,就奔腾汹涌,汇聚成这个名字,出乎意料,而又理所应当。
        片刻,白玉堂怀疑地看向白寿:“你对这两个人,用的什么刑,能让他们招出这样的事?”
        “二少爷顾及着少爷,没让动刑,我们不敢。”白寿弯腰行礼,“我答应给他们谋个差事,再给他们点产业。他们也是怕了通天窟的手段,醒来就酥了骨。我问了咱们安插在那边的暗桩,这两个人确实是庞吉的侄子,见过南侠。刺杀柳青锋要是得手,他们就能升团长了。”
        “这种人,配和南侠一起行动?”
        “南侠和他们,本来不在同一个计划里。庞吉派的人被二少爷网了,护法军临时紧急调动南侠来救命。”
        “可惜了南侠的一片赤诚,被自己人卖了。”白玉堂冷笑,“白寿,这两位庞衙内的差事要给,每天抽三十皮鞭让新兵练手;产业也要给,打死以后,每人给块坟地。”
        白寿忙不迭地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白玉堂叫住:
        “南侠原本为何而来?”
        白寿低头:“这个,他们确实不知道。据他们说,南侠一向独来独往,谨慎非常,如果不是十万火急,调不动他。”
        白玉堂沉默。
        看二少爷再没说话,白寿悄悄退下。
        白玉堂仰面向天,高而蓝的天空里,日光无遮无拦地倾泻下来。水银一样,让人浑身发沉发凉,昨夜郊外和皖系枪战时右臂的弹片擦伤隐隐作痛。
        南侠,江湖中的传奇人物,轻功独步武林,怎会陷在礼王府。南侠若是要杀柳青锋,早做得干净利落,何至于失败被擒?他是别有深心!
        和南侠见面以来的一幕一幕,轰雷掣电一般撞进白玉堂脑海,一声霹雳,天地清明。
        他根本没有脱身的念头。
        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进礼王府。
        他想查的人,就,是,我。
        一场秋雨一场凉,虽然雨过天晴,风更冷,天更寒。
        晚上六点整,展昭进门的时候,白玉堂已经来了,一身灿白衣装,坐在桌边翻看一份卷宗。
        桌上仍然摆着茶壶茶杯,茶香氤氲,清新宜人。
        和上次不同的是,展昭看到自己的椅子上面套的椅袱,从白缎换成了松软的羽绒背垫。
        看到展昭进来,白玉堂扣下卷宗,起身拉开椅子,殷勤相让。
        展昭也就坐下。被温暖的羽绒轻柔地保护着,心中五味杂陈。
        面前这个人,细致体贴到了极点,可是他唯一要求的事情,自己做不到。
        昨天晚上点昏白卯,换来宝贵的两个小时,要收集的情报已经接近二分之一。白家与各派来往的密电,黑道白道的军火物资账目,一项一项地记下。只要再得到两个小时,他就能完成任务,离开礼王府,离开白玉堂,离开这矛盾重重的一切。
        如果查到浙系不为人知的罪证,就非但不能合作,还要刀兵相向。
        因此,再不相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于江湖浩淼之中自在相逢,只能是白玉堂的憧憬了。
        然而,巨阙上面,还有一个遥远的信诺。
        想到这里,展昭有一霎的惝恍。定下神来时,才发现白玉堂一直看着自己,若有所思。
        “白军长有话问我?”展昭率先开口。
        白玉堂笑了笑:“我要问的话都在你心里。你直接答罢。”
        展昭站起身,迈步向屏风后走去。
        白玉堂飒地站起来,拦在他身前:“你说话。”
        “我要答的话,白军长也十分清楚。”展昭站在原地和白玉堂对视,“多说无益。”
        白玉堂伸出手臂,把展昭让回座位,轻轻地按他坐下,握着他的双肩,眼神诚挚,“白某有一事,请兄解惑。”
        看展昭不置可否,白玉堂伸手翻过桌面上的卷宗,放到展昭面前。
        这本卷宗和普通卷宗不同,应该写编号的位置上,只有四个端端正正的字:
        南侠展昭。
        浑身的血液,一霎冰凉。
        他拿命换来的机会,骤然急转,把他推到了万丈深渊的边缘。
        展昭拿起卷宗,神色如常。
        白玉堂站在展昭座椅旁边,像是要和他一起看卷宗。
        其实,他看的是展昭。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展昭的眼神,只能看到展昭浓秀的眼睫轻轻翕动一下,手指就翻过页去,一本卷宗不过六七页,很快就看完了。
        展昭把卷宗还给白玉堂,面色平静。
        白玉堂一手接过卷宗,眼睛仍然看着展昭:“按这里的记录,南侠是个怎样的人?”
        展昭淡淡一笑:“神出鬼没,杀人放火。”
        白玉堂随手把卷宗放到一边,说道:“我在金华老家时,常听人说南侠入护法军之前,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并不像这卷宗上说的这么不堪。你在南军,可有见过他?”
        展昭摇头:“有仁侠风骨的人,大隐于朝,小隐于市,抱世间不平,念天下苍生。一旦介怀名利,就失了侠义本心。若是凭一本卷宗就可定论,侠这个字,就未免被看小了。”
        白玉堂点头赞许:“此话甚合我心——此人现在何处?”
        展昭摇头:“这样的人,不轻易现身。”
        白玉堂沉默了几秒钟,向屏风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看着展昭走进去,听到换长衫的细微声响,很快,屏风后面安静下来。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84楼2019-01-21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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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那个浑身是伤的青年,伏在木台上,手无寸铁地等着他,全副武装地等着他。
          如果他要查我,还有比投降更近的路么?
          他疼痛的颤抖,坚韧的心智,清明如水的眼睛,都不是假的。
          他不降,是他的傲,更是他的真。
          可我要的,只是你。
          白玉堂转过屏风,一眼看到自己刚才亲手铺在木台上的软垫被撤掉,整整齐齐地卷在一旁。
          展昭仍然伏在冷硬的台板上。
          台边没有药,周围没有药,他根本没有带药。
          几秒钟的静寂之后,展昭腰后微微一痛,白玉堂手里的剑鞘,压上了他脊上最疼的弹痕。
          “你在示威。”白玉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成全你。”
          剑鞘撕开空气,一声厉啸,重重抽在上次受刑的伤口上,鲜血立刻顺着长衫洇开。展昭猛一闭眼,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冷汗霎时铺下额头和脸颊。
          这次和上次,白玉堂的态度明显不同。上次虽然也未留情,但更多的是试探与爱惜。而这次,是真正的刑罚。
          剑鞘一次重过一次,几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开始还能够知道打在哪里,几下之后,剧痛在身后烧成一片。每一寸有感觉的地方,都叫嚣着连肝扯肺无法呼吸的深疼。
          汗水顺着白玉堂的太阳穴滴下来,执着剑鞘的右臂渗出殷红。
          刑台上这个痛彻肺腑却不出一声的青年,是南侠。
          大隐于朝,小隐于市,天然气韵,无意侠名。
          他是南侠,是南侠啊。
          山高海深,都有尽头,然而能让南侠骤起发难的极限,在哪里?
          我要你以真面目示我,展,昭!
          汗水和血渍,浸透了展昭身上的白衫。
          白玉堂突然发觉不对。
          展昭失去了知觉。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85楼2019-01-21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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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另一只手略微用力,把展昭翻过来,仰到枕上。暖着弹痕的手仍然护持着腰身,避免重压剑鞘的笞伤。
            黑暗的床幔里,看不到白玉堂的表情,只能感到他的体温,在上方俯视着,覆盖着。
            “猫儿,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你是南侠。”
            他的声音里带了冷笑:“庞祖,庞佑,这两个**带队来杀柳青锋。你拿命换来的时间,他们连跑都跑不掉。不过我可以保证,你身上添一道伤,他们要添十道百道,一直到死。”
            展昭双眼忽然睁大,原来一起被俘的是这两个人!
            他顿时明白了,电台另一边紧急调动他的人是谁。
            坚韧若他,想到这里,心里也不由得发寒。
            白玉堂的手掌在他腰后发着烫,黑暗中的声音,低沉得近于诱惑。
            “猫儿,你放开执念,就能看到我的真心。你一直不知道,你挺身而出挡住我的枪口,是为了成全谁。如果没有这两个庞家的侄子,你根本不会被临时调用。在你的上峰眼中,再多的人命,也抵不过两个权宦子弟的功名。”
            黑暗里,白玉堂的呼吸越来越近,几乎是额头顶着额头:
            “所以我要杀了他们,为你还个公道;我杀了他们,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他在颈侧呼吸着展昭的气息,拥着他的胸肩,温柔劝慰道:
            “你今天可以晚些受刑。我陪你,去北海散散心。”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04楼2019-01-22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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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你,去北海散散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劈开体温相融的黑暗,一刀横上心来。
              那一点错觉似的温暖,瞬间冰消。
              白玉堂陪着他去散心,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人人皆知白玉堂是浙系少帅卫戍军长,却无一人知道展昭不曾投降!
              白玉堂要把他用锦绣裹着,捧在手心里,带到大庭广众之下,绕开他的坚守,直接用世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刻出血淋淋的黥文金印——他是与白玉堂把臂同游谈笑风生备受倚重的降将,是卖身求荣全盘招供该千刀万剐的护法军叛徒!
              如果可能,他想立刻暴起发难,虽然没有完全的胜算,不能和白玉堂同归于尽,也可免受辱瓦全!
              但是,不能。
              护法军步步艰难,白家尚无污点,庞祖庞祐还在白玉堂手上,他不能杀白玉堂,他只能亲手杀了自己的血气之勇。
              白玉堂说完话,并没有躺回枕上,在黑暗中等待展昭回答。
              他听见展昭清冷得不能碰触的声音:
              “我有选择么?”
              白玉堂立刻点头:“有。”
              展昭默默地在等他说。
              他听见白玉堂说:“先去北海,回来受刑,或者先受完刑,再去北海。我选了第一种,觉得这样你可能会少些辛苦。如果你想重新选,开口就是。”
              展昭没有回答,白玉堂知道他不会回答,因为他的手指凉得像冰。
              白玉堂手臂带过展昭肩膀,让他背对自己侧躺着,探手到展昭左腹的枪伤绷带上,仔细地摸了摸:
              “这里好些么?”
              仍然没有回答。
              “枪伤带毒,不比皮肉之伤。”白玉堂手掌轻轻地护着绷带,“我会非常小心。你自己也要小心。”
              展昭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的小心,胸中一时之间被苦涩浸透。
              白玉堂不再说话,静静地虚拥着他,呼吸平稳深长。
              从未有过的倦意,渐渐漫过展昭双眼,涌上头顶,没进黑暗。
              几颗秋星在天边悬着。大而且亮。东方的天空,正一层一层明朗起来。
              白玉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灿白的西装,站在床边,向着展昭微笑。
              白喜毕恭毕敬地给展昭捧来一套做工顶级的蓝色猎装。
              白玉堂挽住展昭的手,在亲兵的前呼后拥下,出了礼王府的大门。
              王府门前停着卫戍军的车队,前面摩托开道,后面军车护驾,保着三辆座车,最豪华的一辆在中间,那是一辆敞篷车。
              四个字,毒辣无情地浮上心头:
              游街示众。
              虽然一路有军兵站岗,却未净街。这么大的排场,引来无数闲人忙人看热闹。人群拥挤在王府门前的街道两侧,前面的人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后面的人跳着脚看。
              一身灿白的少帅,在千万围观的目光中,亲亲热热地挽着俊逸拔群的蓝衣青年,坐在敞篷汽车座上,意气风发,心满意足。
              人群发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这是谁呀?
              嘘——礼王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南侠!南方来的乱党!
              别胡说!乱党配坐这么好的车?坐少帅旁边?
              什么乱党,现在他是少帅的人!
              乱党,也是识时务的乱党,不吃眼前亏,一点也没有动过刑的样子……
              要是我有那份本事,我也得上赶着投少帅!何况,乱党眼里见过什么富贵!
              ……
              敞篷车牵扯着众人视线的焦点,缓缓前行。
              云雷琰,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炙在胸口上。
              天地是刑台,众目是剐刃,白玉堂给了他,一场凌迟。
              展昭猛地睁开眼睛,前胸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原来只是打了个盹。
              然而,也不过是现实的预演罢了。
              白玉堂仍然握着他的手腕,他轻轻一动,白玉堂就配合地松了手,利落起身,揭开幔帐,晨光顿时涌了满屋。
              天已经亮了。
              展昭刚要起来,肩膀被白玉堂按住。
              “躺着罢。上午我有些事要料理,中午吃过饭,我来接你。”
              今天天气格外好,明空如洗,风里带了些初冬的清新寒意。
              白玉堂向来一言九鼎,一点钟刚过,就一身白西装,潇潇洒洒地来了。
              白卯正在门口守着,刚要进去禀报,白玉堂拦住,直接进门。
              展昭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身上仍然是那领白衫。
              同样是白色,穿在白玉堂身上明灿耀眼,穿在展昭身上,衬着安静俊雅的眉目,就透出格外的温润来。
              硝烟战火,阴算阳谋,在这份温润平和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只要看他一眼,就觉得神清气爽,心空万里。
              可是白玉堂知道,他的白衫下面,是拜自己所赐的遍体鳞伤。
              看到白玉堂进来,展昭徐徐起身。白玉堂大步过去,轻轻按住他的双肩。
              “你不方便,别动。”
              他使个眼色,白卯捧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套浅蓝色的精制猎装,做工极其细致,衬着绒里,不磨伤处,软暖随身又英武挺秀。一看就知道,白玉堂下了深心。
              “本来打算去西山,想想又太远,坐车未免颠簸,就改去北海了。”白玉堂微笑。
              展昭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套蓝色猎装。白玉堂忽然觉得,展昭的眼神,像是面对着刑讯室里满柜的白衫。
              刚要开口,展昭拿起衣服,转进了更衣用的屏风。
              展昭换了猎装走出来时,白玉堂有一霎恍惚。
              展昭穿什么都好看,但是蓝色上了身,才知道他这么好看。就像雨过天青云破处最纯最润的蓝色,凝聚成了迎风而立的精魄神魂。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25楼2019-01-23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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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今天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白玉堂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直觉看见,面前站着的展昭,通身上下透着清寒。
                白玉堂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想改变决定。
                他走过去和展昭并肩站在一起,温声说道:“我陪你。”
                他回头,眼神向白卯一指,白卯立刻又捧上一个黑漆托盘。
                托盘里,是展昭的银色勃朗宁。
                展昭讶异地看看托盘,又看看白玉堂。
                白玉堂微笑,亲手把枪递给展昭:“猫儿,散心就是散心。回来时,你再交还给我。”
                展昭接过勃朗宁,从重量就知道,里面是填满的实弹。
                白玉堂把他的手连同枪一起握住,说道:“这是一颗骰子。用来赌机会——生,死,或者,自由。”
                进礼王府的第四天,展昭终于在阳光下,踏出了澄怀轩。
                转过礼王府的影壁,展昭的瞳孔定住。
                王府门前停着卫戍军的车队。
                前面摩托开道,后面军车护驾,保着三辆座车。
                最豪华的一辆在中间,那是一辆敞篷车。
                虽然有军兵站岗,却未净街。
                礼王府这么大的出行排场,引来无数闲人忙人看热闹。
                人群拥挤在王府门前的街道两侧,前面的人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后面的人跳着脚看。
                梦境和现实,残酷地重叠在一起,告诉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实。
                三辆座车开进大门,在他面前停下。
                大门缓缓关闭,白玉堂来到敞篷车边,打开车门。
                踏上去,就百口莫辩,再也不能回头。展昭握住勃朗宁的枪柄,在万众面前无言孤寂里,它是唯一的安慰。
                白玉堂极有耐心地等待展昭上车。
                展昭迈步,眼睛看着前方。
                那双一向宁静的黑瞳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除了刚才的清冷,还有深深的失望与伤痛。
                这神情,镇得白玉堂心里一寒。
                这样坚持下去,就毁了他了。
                在展昭走到车门前的同时,白玉堂拦住了他,指向最后一辆垂着白色窗帘的车:
                “这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28楼2019-01-23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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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王府到北海,只有不到三里路的距离。
                  司机开得很慢,谨遵着白玉堂的指令,少爷有伤,不准颠簸。
                  白色纱帘把车内外隔成两个世界,窗外的房屋树木像在雾里缓缓移过。
                  没有示众,没有游街,没有凌迟。
                  展昭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不出表情。刚刚的伤痛、失望和孤寂,都深深地敛到心底,冻结成冰。
                  白玉堂和他并肩坐着,也不说话,一双锐目望着车前窗外的街道。
                  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到了北海。
                  这里本来是皇家园林,午后的阳光照在积翠牌坊上,广阔的水面泛着微微波纹。
                  白玉堂下车开门,把展昭让下车。司机和护兵连忙跟上来,白玉堂一个手势把他们拦住。
                  “在周围警戒,都不许跟来。”
                  白寿为首的白家亲兵立刻照办。
                  白玉堂转向展昭:
                  “走吧。”
                  临水游廊面湖背山,微寒的风从湖面上拂来,满眼清凉。白玉堂要了条小船,载着展昭,慢慢地划向琼岛。
                  在水面中央,白玉堂放下船桨,任凭小船漂浮在水面上。
                  阳光遍洒,满眼波光。
                  白玉堂靠着船舷,开口说道:
                  “你错过了一次机会。在王府门前,我本来以为,你会拔枪。”
                  展昭眉目仍然是深深的沉静,阳光照不透他的眼睛。
                  一阵湖风吹来,白玉堂脱下大衣,披到展昭肩头,双手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不拔枪?你明明很愤怒,还有……伤心。”
                  这句话说出来,展昭眼里的沉沉墨色旋了一旋,缓缓说道:
                  “总有一些事,不允许人愤怒,或者伤心。当你把命交付给它之后,你会告诉自己,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
                  白玉堂神色凝重:
                  “所以你隐姓埋名,在我手里苦熬苦撑——刚才在王府门前,如果你我身份对调,我会拔枪挟持你杀出去。可是你竟然没有这样做。”他声音更加低沉,“如果你挟持我,我真的会放你走。所有这些军兵百姓,都是你誓死忠贞的见证。”
                  展昭脑中闪出敞篷车前的景象:白玉堂站在大门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像有无尽的耐心,冷静得残酷。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等待收网,然而他是在等自己拔枪;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残酷是对展昭,而展昭此时知道他的残酷是对他自己。
                  望着白玉堂既深又烫的眼神,展昭胸中涌起一片苦热。
                  白玉堂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我把枪还给你,你究竟还是没有去赌你的自由。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失望。你,始终不肯放过自己。”
                  他握着展昭的手忽然加力:
                  “猫儿,每次看你受刑痛到熬不下去,我真的很想……”
                  他停下来,几乎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松了刑,抱一抱你。”
                  微风,轻波,日光,流云,在这一刻,全部静止。
                  白玉堂伸开臂膀,在展昭清醒的时候,珍而且重地拥住了他。
                  展昭垂下眼睫,白玉堂听见展昭低声对他说:
                  “我,知道。”
                  千般滋味,一语道尽。
                  白玉堂用力抱了抱,放开展昭,看着水面:
                  “我说要陪你散心,你立刻明白我要对你做什么,可是你宁愿让我毁去你所有的尊严——不,你甚至愿意配合我,亲自毁去自己的一切——我想知道,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展昭没有立刻回答,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勃朗宁,阳光在枪身上反射出清澄的银光。映照在他深黑的眼睛里,像裂开的琉璃。
                  他的声音仍然清朗,像湖面的风,摇撼着深藏于水底不见天日的孤寂与隐痛:
                  “山河破碎。”
                  白玉堂眼里立起剑芒,执起展昭的手:
                  “猫儿,降我,我陪你去镇山河!直奉皖粤桂滇,各攀强国,割据一方,你一个人的血肉,能补上破碎的江山?精卫有无限的时间和生命,填海尚且无望,你有多少年?你能打多少年?猫儿,猫儿!我相信你,可你相信庞祖庞祐么?你甚至不知道电台后面命令你的人是谁!护法,护的又是谁的野心!我白家磊磊落落,你降我有何辱没?”
                  展昭深深地望着白玉堂,说道:
                  “金华白家行事磊落,乱世之中当为护国剑。可是你应当更了解强敌环伺的危险。你无意官场,为何还来京中卫戍?多少艰难,不是你白家一系能够承担。天下,不是白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我护的,亦不是一家一系之法,是我心中之法。为此,我不惜代价。”他握了一下白玉堂的手,“南侠展昭,不降一家阀阅。但是你若能不与护法军为难,我深深谢你,白玉堂。”
                  白玉堂胸中沸滚,不知是苦是甜。正要开口,展昭冷目一闪,白玉堂同时反应过来,一臂揽住展昭朝船底滚去,另一手掣枪向岸上草丛射击。
                  枪声骤响,白玉堂刚才坐的地方,篷杆被来自岸上的子弹打断!
                  勃朗宁的枪管,在展昭手上升起青烟。展昭在被白玉堂扑倒的一刹那,据枪与岸边假山后的杀手对射。
                  草丛和假山后,各有一具尸体栽倒。
                  与此同时,小船周围冒出一串串气泡,白玉堂在船底猛一翻身,让开水底刺穿船板的一刀。
                  白玉堂扬手,柯尔特射向水底,一团鲜血登时冒上船舷。
                  展昭持枪靠上白玉堂后背,低声说道:“水忍!”
                  小船突然动起来,在水面上急速穿行,向水面深处的苇丛冲去。
                  船上的人在明处,水中忍者在暗处,白玉堂和展昭,成了对方的靶子。
                  展昭低喝:“下水!”
                  白玉堂没有回答。
                  展昭惊讶:“你不会水?”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46楼2019-01-24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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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任何犹豫,展昭把自己的勃朗宁甩向白玉堂,纵身下水。
                    白玉堂接在手里,眼看着展昭蓝色的身影没入水中,四串气泡立刻向展昭合围过去。而自己脚下的小船,正在急速下沉。
                    白玉堂右手柯尔特射中离展昭最近的一个水忍,左手一枪射穿船底,立刻有鲜血顺着弹孔涌上。
                    展昭反手在水中甩出一道冷光,夺来的十字手里剑直直标中贴在船底的另一个水忍前胸。
                    船底力道一松,白玉堂单脚疾挑船舷,小船登时侧立,翻起一排浪花。
                    白玉堂脚踏侧舷,双枪持射。
                    柯尔特和勃朗宁的子弹呼啸着接连穿进水底,掩护配合展昭在水中搏杀。大片鲜血扩散开来,六具浮尸漂上水面。
                    静寂。
                    白玉堂放平小船,向水里叫道:
                    “猫儿!”
                    没有回答。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47楼2019-01-24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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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怔了一霎,纵身欲跳,看船边挂着救生用的胶皮圈,一手抓起来,就要入水寻找展昭。
                      船身突然又一次动起来,比刚才两个水忍一同贴在船底时更快。白玉堂掏枪要射,又猛然停手。
                      船的方向不是芦苇荡,而是直指岸边,他的来处。
                      船底有刀穿枪打的破损,然而,没有水涌进来。
                      有人托着船,在他视线所及之外,无声地保护着他,驶向安全的所在。
                      白玉堂胸中热血一涌,单膝跪下,伸出手,按在船板的弹孔上。
                      虽然厚厚的木板挡住他的视线,但他知道,下面有一只手在挡水推船。那是削金断玉的手,是箭无虚发的手,是在刑台上握得发白的手,展昭的手!
                      白玉堂飞身而起,脚尖勾翻小船,在船底上栖住身形。
                      阳光下,展昭从水里抬起脸,黑眸如星,与白玉堂四目相对。
                      白玉堂向展昭伸出手,像在确定一个事实。
                      此时是你,彼时是你。
                      共死是你,同生是你。
                      层层叠叠的岁月里,世事轮回的浮沉中,我认了你!
                      展昭的手迎向白玉堂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展昭腾身出水。
                      白玉堂一手揽住展昭腰身,足尖发力,抄过水面,掠上石岸。
                      岸上,白寿正带着亲兵飞奔过来,把白玉堂和展昭围住。白寿惊得眼都不敢眨一下,似乎一闭眼,这两个人就会凭空消失。
                      浮尸在水面上兀自漂着,被水送得离芦苇丛越来越近。
                      芦苇丛里,一身水靠的白禄抬起头来,止住身后的亲兵。
                      二少爷上次遇刺后,刺客没留住活口,扳不倒对方,这次苦心布置,大张旗鼓地来游湖,就是为了诱敌上钩。二少爷早就看中了这片芦苇丛,只要一引刺客进来,就四面包抄,抓住活口,推问追查。
                      可是,二少爷竟然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杀神附体,亲手射杀了所有的刺客!
                      再瞎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因为猫少爷跳了下去。
                      白禄转身,脸色阴沉地对亲兵说道:
                      “今天的事,谁敢向大帅和大少爷漏出一个字,禄太爷剐了他。”
                      白寿亲自开来挡着白纱窗帘的座车,白玉堂开车门让展昭进去,自己跟着上车,关了车门。
                      白寿听着后座上二少爷脱少爷衣服的声音,吓得头也不敢偏,恨不得闭着眼开车。
                      白玉堂不由分说地把展昭身上湿透的衣服脱掉,向脚下一扔。看看自己的衣服也湿得差不多了,于是向白寿伸手:
                      “脱!”
                      白寿一哆嗦,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闪下大衣来,并不敢回头,战战兢兢地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接过大衣,给展昭披上,脱了自己的外衣,裹住展昭冰凉的腿脚。
                      他的眼神忽然定住。
                      展昭侧腹的纱布上,一片鲜红。
                      白玉堂喝令白寿赶快加速开车,一边揽住展昭肩背,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打开,送到他发白的唇边。
                      展昭看看药瓶,感激地苦笑了一下,喝了下去。
                      是谁说的从北海回来以后才受刑,现在就要开始了。白玉堂拥抱着他,他连颤抖都不能。
                      在心里默数了一分钟,他闭上眼睛,靠在了白玉堂肩膀上。
                      白玉堂承担着展昭的重量,稳稳地护住他绽裂的枪伤。白寿用后脑勺也能看到二少爷锋快得足以穿透他颅骨的眼神,猛踩油门一路狂飙,连开路的摩托车都被他甩在了后面。
                      礼王府的门房一看二少爷的车疯狂地冲来,根本是要硬撞的意思,赶紧忙不迭地开门,总算是保住了门扇。
                      座车刚停稳,白玉堂一脚挑开车门,抱着展昭,冲进澄怀轩,直奔卧室,把展昭放到床上。
                      旧历九月底的北海,水冷刺骨。虽然他抱了展昭一路,展昭还是全身冰凉。
                      阳光从窗里照进来,照着展昭胸前的云雷琰,照着惊红的枪伤,照着一身鞘印血痕。
                      或许是阳光太强烈,白玉堂微仰起脸,闭了闭眼。
                      他曾经这样对待展昭,然而在生死关头,展昭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前面。
                      但是,猫儿,护法军内忧重重,外患频仍,你这样不顾性命,迟早殉了你的天下之法。
                      他从怀里取出展昭的勃朗宁,握住。
                      机会给了你,你没有要。现在,轮到我不放手。
                      药水的气息弥漫开来,白玉堂疗伤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慢得不能再慢。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面前这具安静的身躯有多么清醒,清醒得每一次剪镊的清理,每一块纱布的碰触,每一块药棉的涂抹,都是酷刑。
                      终于安排好了一切,白玉堂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长出了一口气。
                      有敲门声响起,白玉堂不耐地应了一声。
                      白禄目不斜视地进来,根本不敢往床上看,小声开口:
                      “二少爷,大少爷听说您在北海遇刺,来探望您了。”他的声音低到近于耳语,“我下了死命令,这事咱们礼王府的护兵一字没漏,说不好……大少爷也派人跟了。”
                      大概一秒钟的安静之后,白禄听见二少爷语气如常地说:“请。”
                      白禄的声音更小:
                      二少爷,大少爷已经进来了,在楼下小会客室里等您。”
                      小会客室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身材高大的白锦堂肩披落地窗里照进的阳光,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白玉堂,峻利眉宇间扬起一丝笑,向身后的副官白甲摆了摆手:
                      “出去告诉护兵在院里等着,我们自家兄弟说几句话。”
                      白玉堂看一眼白禄,白禄也立刻退下。
                      会客室里就只剩了白锦堂和白玉堂两个人。
                      白锦堂笑道:“玉堂,你布的局,收网还顺利么?”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76楼2019-01-25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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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在白锦堂对面坐下,给白锦堂倒了杯茶:“顺利。托大哥的福,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不善水性,趁我游湖下手,是难得的机会。”
                        “抓到几个?”
                        白玉堂轻描淡写地说:“切了。”
                        白锦堂收起笑容,说道:“你是故意的?有把握的活局,说切就切了,你就算不拿刺客的命当命,你自己以身犯险,一无所获,还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大哥,喝茶。”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看了白锦堂一眼,“哪里就谈得上以身犯险,我自小在松江水里睡大的,北海比松江如何?几个水忍,并不在话下。一晃也好久没见大哥,晚上一起喝一杯。前天我在郊外截了皖系一批货,不仅拿回咱们家订那批德国军火,还另有斩获。有几把最新型的英国手枪,我打了几枪,十分痛快。一会请大哥试试手,喜欢就都拿去。”
                        “二弟,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白锦堂带了隐隐怒意,“杀了几个刺客,在白家实在不算什么。可是你计划得这样周密,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多好的机会,万事俱备,却带一个乱党一起去,被他全毁了!”
                        白玉堂陡然站起,问道:“什么叫被他毁了?他是一心要救我。我宁愿一个活口不要,也不能折了他!”
                        白锦堂脸色阴沉:“他未必没看穿你的计谋,焉知他不是眼见暗杀不成,阻挠你抓活口!”
                        白玉堂怒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白玉堂长了二十三年,眼睛里从不揉沙子!这个人,我说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白锦堂也怒道:“不能动?你现在是疯了。你要审犯人,现放着你挖的三层通天窟不用,澄怀轩一楼的静室,你说要在那里读书养心,无比珍爱,连白甲来了都要远着那屋子,一转眼就弄成那个样子!你扪心自问,这是严刑逼供,还是金屋藏娇!你审了这么多天,审出他多少底细了?把人交给我,两天之内我替你审得水落石出!”话音未落,白锦堂霍地站起来,向外喝道:“白甲!把那个乱党带走!”
                        一声震响,白玉堂把柯尔特拍到了桌上。
                        “白锦堂!你敢!”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77楼2019-01-25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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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锦堂眸光一炸,大笑。拿起拍在面前的柯尔特,单手上膛,翻转枪身,示柄白玉堂。
                          “玉堂,来,往这打。”他指指心窝,断喝,“打!”
                          白玉堂念白似地笑了一声:“大哥,你误会了。我就是失心疯了,也不能对着大哥开枪。大哥知道这把柯尔特,是金华大帅亲手给我号令白家的信物。长兄如父,大哥到礼王府来教训弟弟,做弟弟的跪着听就是。玉堂性劣,屡教不改,也不敢总烦劳大哥操心。我这就卸了差使,回金华请罪去。枪请大哥收着,京里诸事,就拜托大哥周全!”
                          白锦堂听了这一番夹皮带骨以退为进的话,反倒心平气和地把枪放回桌面上,说道:“听你这样说,我心甚慰。我这个弟弟虽然任性,大事却不儿戏,还能记得柯尔特号令白家,其重如山。礼王府是白家在华北的中心站,你在身边留着一个乱党,就是在白家的命脉旁边插了一把刀。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你能审清楚自然是好,审不清楚,也就不必再审,我直接提枪轰碎他的人头。”
                          说完,也不等白玉堂开口应承,迈步就走。
                          白玉堂跨出一步,拦住去路:
                          “两天之后,这个人或生或杀,我都亲自料理,不留后患。其他人若想动他一下,拔枪说话。大哥执掌参议院,日理万机,就不劳大哥操心了!”
                          白甲带着亲兵,在院里屏息等着白锦堂下命令。看见白锦堂大步出来,面色不善,连忙跟上,急急地去了。
                          白禄擦了一把汗,连忙进来察看,见白玉堂安然无恙,长出了一口气。
                          白玉堂把北海刺杀事件的后续调查安排完毕,天已经擦黑。匆匆回来,楼上一片寂静。
                          幔帐低垂,展昭躺在床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头痛欲裂。枪伤深处像有钻头随着心跳又拧又钻,一跳一跳地揪着。
                          心头就是一紧。
                          发烧了。
                          负伤,熬刑,浸水,寒凉入体,这个时候发起烧来,不祥。
                          何况,虽然和白玉堂摊了牌,但界限仍然是铁打的,感情和事情,无论是他还是白玉堂,都拎得一清二楚。
                          如果有必要,白玉堂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惋惜和不舍,或许还有终生的怀念,都是在那之后的事。白玉堂随时可能下手,自己还有没有应对之力?
                          房门轻响,白玉堂进来了。
                          床头的小灯无声亮起。白玉堂坐在床边,伸手一探展昭的额头,立刻不动了。
                          滚烫。
                          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还是烧得这么厉害,白玉堂心里明白,北海的事只是一个触发点,展昭是带着伤连续熬刑,熬成了这样。
                          这几天,何曾让他有片刻歇息。就是铁打的人,也要炼化了。
                          没有炼化的只有这颗心,风雨不动,巍峨如山。
                          南侠展昭,不降一家阀阅。
                          白玉堂在胸中叹了一叹,今日在北海,是共同面对敌手,死生可托。若是将来在战场上狭路相逢,展昭,绝不是一个能为旧情有任何动摇的人。大哥是对的,这是白家命脉旁边的一把刀。
                          然而,真的没有一丝希望?这几天一分一秒地熬过来,自己一片诚心,展昭也并非草木。说到底,湖中指尖轻触时,他能感觉到,在展昭心中,还是有一点点,游丝般无处安放却时刻萦绕在心的,情分啊。
                          哪怕下一分钟要决生断死,这一分钟,我也要倾心待你。
                          展昭已经不能再用药,要降下体温,只能用冰袋或擦酒精。可是冰袋本就寒凉,至于酒精,他一身是伤,不啻于折磨。
                          白玉堂站起身,向浴间走去。
                          展昭浑身滚烫,渐渐昏沉。忽然,身上的被子被揭开,一阵清凉缓缓地从背后包围住了他。
                          不是敷冰那种刺骨的冷,这清凉有心跳,有呼吸,贴着身体,弥足温柔。
                          展昭突然清醒过来,白玉堂裸身抱着他!
                          因为疗伤而赤身裸体,他倒是经历太多了,不以为意。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被另一个人抱着,并且这个人是白玉堂!
                          一时间,震惊,尴尬,惶惑,羞愧,一齐冲上来,无地自容,无法应对。
                          自己一丝不挂地和同样一丝不挂的白玉堂大打出手?这种事他简直不愿想象。
                          房间里仿佛变得极静,静到时间凝止。
                          身后的清凉胸膛返上热力,心泵汩汩,白玉堂周身的热血渐渐让体表回温。
                          然后,白玉堂下床,又进了浴间。
                          展昭听见花洒喷水的声音。礼王府引的是地下泉水,森寒砭骨,他用过浴间的冷水,知道有多凉。
                          白玉堂冲了一阵,擦干,回到床上,重又安静地抱住展昭。
                          平日温暖强健的胸膛和臂膀,现在凉得像冰,紧贴在展昭身上,在胸中泛起的竟是一腔莫名的滚烫。
                          展昭轻轻唤了一声:“白玉堂……”
                          白玉堂立刻应声:“猫儿,难受?”
                          展昭听到他关切的声音,一时心头百味杂糅,最后只低低说了一句:
                          你……不必如此。”
                          白玉堂的沉厚胸音在他背后低低鸣响:“三国荀奉倩,尚能不辞冰雪,北海一战,你我也是生死之交,我对你,莫非还不如古人。”
                          轻轻一句话,重若千钧,撞得展昭心头忽地一热,苦辣酸甜铺满。
                          水声繁,弦声浅。情若何,荀奉倩。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
                          白玉堂清凉的手掌找到展昭的手,握住。被底的长腿也稳稳地贴着展昭腿后的笞伤,一阵阵凉意,纾缓了燥热和伤痛,
                          而心胸肺腑,却愈发沸滚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98楼2019-01-26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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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待到身体热上来,再去冲凉,反反复复,直到展昭的体温渐渐平稳,他才穿上睡衣,按了一下铃,叫白卯进来送饭。
                            不见白卯。端着一碗姜糖紫苏粥进来的人,竟然是白寿。
                            白寿把粥放在小茶桌上,似乎飞快地看了白玉堂一眼,又赶快行礼退下。
                            白玉堂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白寿的背影,转身拿起银勺要喂展昭。
                            展昭从白寿消失的方向敛回目光,摇了摇头。
                            白玉堂也不强求,帮他披上睡袍靠在床头,微笑着看他吃。
                            展昭实在没有胃口,但是白玉堂殷殷望着自己,不愿拂了他一片好意,也只得勉强喝几口。
                            热热的姜糖紫苏,把胃里暖开一条路,浑身竟然舒服了不少。想了想,就都喝了下去。
                            白玉堂把空碗放到一边,按着展昭趋于平稳的腕脉,说道:“猫儿,我说过,只要你不降,就逐日用刑。今天,你还能受么?”
                            短短几天,展昭清减了不少,更显出骨格英挺,眉目清秀。灯光照出他眼晴下面疲倦的淡青,白玉堂不问也知道,是不能再打了。
                            他这样说,只是想看看,展昭会怎样回答。他甚至隐隐抱着一丝幻想,是不是再多问一遍,展昭就会对他说:好,我降。
                            然后他听到展昭说:“好。”
                            白玉堂不敢置信地眼前一亮。
                            后面是不是还有两个字——他可望而不可求的两个字,愿意倾心吐胆去换的这两个字,我降。
                            然而,展昭没有说。
                            他束了束衣服,手撑着床,就要起身下来。
                            好。
                            你要用刑,就用罢。
                            白玉堂压下失望,伸手按住展昭肩膀:
                            “你现在这样,不必下楼了。我去拿上来。”
                            展昭没有回答,安静地靠在床头等待。
                            白玉堂出了卧室门,把门关紧,低头看去,白寿果然在楼梯拐角处等他。
                            白玉堂大步下楼,在客厅里坐下,审视地盯着白寿:“何事?”
                            白寿向旁边打个手势,两个高大的亲兵,把满脸是血的白卯带了上来。
                            白卯扑通一声跪下,不敢抬头。
                            白寿眼神森寒:“二少爷,王府机宜处的电台有动过的痕迹,埋藏得非常深。二少爷命令全面清查北海行刺案,京城各处暗桩都在行动。下午所有译码员同时到位,忽然对出三十二组信号中的第二十九组有轻微偏离,造成监听缺口。有人进过机宜处修改频率,这是弥天大祸!”
                            白玉堂眼现杀机:“何时?何人?”
                            “九月廿三,凌晨一点半。有人在机宜处附近依稀见过白卯。”
                            白玉堂眼中的杀气顿时变成万顷冰封。
                            九月廿三凌晨一点半,那是他在军部看完灭门令和南侠卷宗,出发劫药劫军火的时候。
                            当时的白卯,在展昭身边。
                            展昭,就是自己亲手插在白家命脉上的,一把刀。
                            【注】“水声繁,弦声浅。情若何,荀奉倩。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出自唐.李贺《后园凿井歌》。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99楼2019-01-26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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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什么不降,为什么熬刑,为什么不走,都有了答案。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白玉堂峻厉的沉默,镇得客厅里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白寿低声开口:“查得北海行刺案中九名刺客,是与皖系过从甚密的日本忍者。他们的暗站地点,在西山车耳营。”
                              白玉堂眉锋横出嗜血的杀气。
                              “列队,等我命令,准备出发。”
                              白寿迟疑着,看了看白卯。
                              白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白玉堂冷冷说道:“私进机宜处的人不是他。他不过是疏于职守。打二十军棍,小惩大戒。若论过失,我比他更该吞枪谢罪。”
                              说完,他大步走出客厅,走进对面的静室。
                              灯光明亮,满眼素白。
                              素白的床铺,素白的屏风,素白的木台。
                              白粉墙上那些从没有动用过的刑具。
                              白木柜里那些苦心做就的白衫。
                              知道那个高傲的人绝不会带,所以自己亲手拿过来的一箱药。
                              洁白得一尘不染的梦境。
                              白玉堂看着这一切,如同上古时代追逐日光的人神,在焦渴而死的那一霎,临着永远无法到达的北方大泽,眼睁睁望着遥不可及的太阳。
                              一片洁白里,白玉堂握住了黑色的巨阙。
                              卧室的门打开,白玉堂走进来,携着剑。
                              没有白衫。
                              展昭靠在床头上,安静地看着白玉堂来到面前。
                              刚刚白寿看白玉堂的那一眼,展昭同样看得懂,甚至比当时的白玉堂更懂。
                              白玉堂指了指床:“就在这里。”
                              展昭似乎有些惊讶,但是没说什么,默默地伏到枕上。
                              “你有什么要解释么?”他听到白玉堂问。
                              展昭知道白玉堂在问什么。
                              “没有。”他回答,“白卯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
                              一声龙吟,巨阙出鞘。
                              森森的剑气,逼近展昭后颈。
                              白玉堂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在剑锋上回响。
                              一剑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
                              该有或不该有的心事,能有或不能有的未来,连同那些真真切切的动心,实实在在的拥抱,都结束了。
                              他看到血,匹练似地顺着剑刃飞出,悬在床头洁白的云纹幔帐上,一滴未坠。
                              红尘不曾沾半点,八尺旗枪素练悬!
                              白玉堂猛地打个冷颤,定睛一看,还是洁白的幔帐,安静的展昭,只是自己手里的剑尖,已经贴到了展昭颈侧,动脉跳动的地方。
                              他放下剑,用力握着剑鞘,握得手掌发疼。
                              剑鞘厚重踏实,不像寒光凛冽的剑锋那样不能碰触。握得稍久一些,鞘身的纹路贴合着白玉堂的手,竟然返出微温来,像是无言的安慰。
                              这种感觉,居然神似面前这个静静等待命运的人。
                              白玉堂俯下身,空着的左手抚上展昭肩头。
                              “展昭。”
                              手掌下的肩膀微微绷紧。
                              这是白玉堂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叫展昭的名字。
                              “逐日用刑……真像是逐日。”白玉堂低语,像是对展昭,又像是在对自己,“未至,道渴而死。”他轻轻把剑鞘放到展昭身边,“弃其杖……化为邓林。”
                              他的声音很少这样低沉,就连彻夜未眠劫回药来的那个早上,他也是神采奕奕的模样,而现在,他疲倦得陌生。
                              “不必松刑了,因为再不必上——我直接,抱一抱你罢。”
                              他真的从背后抱了一抱展昭:
                              “从现在开始,你在礼王府,行动自由。”
                              说完,白玉堂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英武的背影透出一丝落寞。
                              展昭起身,目光落在白玉堂留下的剑上,缓缓舒展手指。
                              如果刚才白玉堂真的下手,能不能毫发无损地走出这道门,还是未知。
                              然而,白玉堂没有动手,默默离开,关上门,留下一片寂静。
                              这样静,静得地动山摇云垂海立,静得肺腑刀绞烟灭灰飞。
                              展昭闭上眼睛。
                              还是那么静,静得他能清清楚楚听到白玉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三国荀奉倩,尚能不辞冰雪,我对你,莫非还不如古人。
                              若于江湖浩淼中自在相逢,也许我能见你一段天然气韵,犹胜如今。
                              猫儿,猫儿。
                              我真想,抱一抱你。
                              不会写在卷宗上,不会传扬在江湖中,但是记在我心里。
                              唯一的猫儿。
                              展昭张开眼睛,徐徐拿起巨阙,还鞘。
                              白玉堂踏出澄怀轩,白寿白禄已经侍立了许久。
                              白玉堂站住,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以礼相待,准他自由行走。明天零时处决。在此之前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整个礼王府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白玉堂身边最精悍的护卫队荷枪实弹,团团围住澄怀轩。
                              白玉堂从林立的枪丛中走出,一手提着柯尔特,身后跟着白寿白喜,一直走出礼王府,走进午夜的黑暗中,没有回头。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327楼2019-01-27 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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