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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的来说,光亮和她,并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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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贫民窟的孩子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到光的那方去的,那只是一个存在于现实中极其恶劣的残忍笑话——去往光亮,站在太阳下坦坦荡荡的生活着。
听着就像一个无聊至极的三流丑角说的无稽之谈,连令人捧腹大笑的欲望都没有。
即使做梦都会发了疯似渴望。
即使无意识会不自觉的临摹那样的图景。
但无稽之谈就是无稽之谈,仅此而已。
这个城市就是巨大的熔炉,无需任何配方和养料,就会造就像他一样的野犬在昏暗的角落相互撕咬——去争夺彼此的生存领域。
去为了活下去抛弃生而为人的权利,苟活在弥漫着腐臭的下水道中。
所以芥川对那些有闲情逸致耗费个半天时间去赏樱的人十分不屑,小小的芥川认为活着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只能为了战斗而消逝。
为了生存去战斗,这是贫民窟中全都心知肚明的信条。
所以芥川并不是因为春日之绚烂才跻身于风雅之众中,同样的他也不是因为樱花之美,或女人的邀请,再或者说女人的美才去跟她赏樱的。
只是为了钱,为了生存。
没什么不对的。
贫民窟的孩子永远都无法理解光明,因为对它一无所知。所以也无法拥抱光明,因为过于遥远。
芥川因此对生活在日光底下用毫无意义的,闲散且碌碌无为的事情填满他们空虚且同样毫无意义的人生的,所谓光明之中的人 ,带着刻薄而冷漠的恶意旁观着。
独属于他的,坚决且冷酷到底的价值观告诉他。
如果这就是光明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太糟糕了。
糟糕透了。
赏樱就是如此一件毫无意义且糟糕透顶的事。
并且女人做的更令人发指。
女人领着他在微微泛明的浅青色天光中穿梭在沉睡的小巷中寻找犄角旮旯的难以令人发觉的花事。
会在暮色四合之际带他爬上一级一级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阶梯,前往某个荒山野岭的神社上欣赏在陡峭春风中和他一样冻的瑟瑟发抖的樱花。
但女人并不觉得冷,只穿着一件黑色的,从头扣到脚的单薄大衣的她似乎被无数来往的时光打磨掉了所有感知,变得异常迟钝。
且女人十分的爱发呆,要是芥川不弄出点声响提醒她,恐怕她都能若无旁人的溺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也有例外,凡事都有例外。
就像这一次 ,在他路经一家玩具店的夸张的,有着闪亮装潢的橱窗时,稍稍的、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因为银想要的一个布偶熊正摆在正中间,暖黄的灯光自上而下的打落,熊脸上的大号微笑如同浮世绘上未知而泛黄的版画一样遥不可及。
女人的眼睛在芥川纠结着玻璃的厚度时慢慢慢慢的开阖了一下。
而后那双让小芥川赞誉有加的眼睛浮动着从荒凉神社的红漆柱前谒取而来的金色尘埃,飘荡在了无边际的雾霭之上。
女人轻描淡写的说道:“那熊很可爱啊。”
芥川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
“等等我。”
女人像一头扎进深渊的漆黑乌鸦,转瞬间消散了所有身影。
芥川再次看到女人之时,女人的脸被可笑的, 大大的熊笑脸给挡住了。
毛绒绒的熊头挡住了街旁大部分的霓虹灯光,徒留几缕在女人的眉骨上折射出微妙的阴影。
他被女人强行塞下布偶熊,用女人的话来讲叫‘额外奖赏’。在那一刻,在女人的隔离在声与光的,色彩与喧哗的世俗洪流之外的淡薄剪影之中。
他触碰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