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进屋时，他把钥匙扔在玄关门口，自下而上解开军外套的扣子，脱下来对折搭在沙发上，人往沙发上一坐，把郑秀晶拎过去摁在自己腿上，让她认错。
郑秀晶打死不认。
“我又没喝酒，我为什么要认。我只是想喝，还没喝呢。”
“在我这里，出轨和想出轨，都 是出轨。”他冷淡地看着她说。
郑秀晶一听还挺有道理，转头去搂住他的脖子，发现他后脑的头茬似乎短了，更戳人，囫囵摸了把，“你剪头了。”
男人不为所动，“不要转移话题。”
“你怎么今天忽然回来了？都没通知我。”郑秀晶抱着他的头，有一下没一下讨好似的亲着，一路从头顶吻到他的唇，学着他平时勾.引她的模样，小舌头伸出来，在他唇上轻轻舔着，一边舔还睁着眼睛勾他魂，平日里他的那些喜好，全被她给摸透了。
吴世勋从她吻落下来那刻就有点绷不住了。
那张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把人翻身压在沙发上，重重吻住她的唇，不再满足于她的浅尝则指，而是粗暴地咬住她的下唇，濡湿的舌头直接钻进她嘴里。
“明天要去图斯兰，归期不定，领导让我回来安置一下后方家属。”

小可爱们，我回来啦

第六卷 万里灯火照江山05
郑秀晶被抵在沙发上整个人发懵, 下巴被人捏着，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热情如火的亲吻。
一周未见, 思念全融化在嘴里, 吴世勋在这方面是个十足的实干家，技巧也与日俱增，他把人压在沙发上，半跪在沙发上, 俯着身顺着她细白的颈子一路吻下去, 手自上而下一颗一颗轻轻地挑开军衬扣子。
衬领敞开，慢慢露出他麦色的紧实胸膛。屋内没有开灯，月光零落地拢在窗外，朦朦胧胧地照着两人。
郑秀晶眼神顺着他解扣子的手慢慢往下, 军衬开了条缝, 露出钢板样坚硬的身躯，腹肌饱满, 曲线分明。印象中, 他穿上军装衬衫整个人清清瘦瘦，却不想, 脱了衣服后，胸肌横阔, 结实有力。
散着的军衬下, 是他的皮带，他修长的手指摁在上面, 轻轻一勾，皮带“啪嗒”一声脆响，松了。
郑秀晶做足了准备。
她甚至在公寓里备了一盒安.全.套，那天跟赵黛琳逛超市，结账的时候离满六百减一百还差七八十，郑秀晶盯着边上的安.全.套有几分钟了，一听服务员扫完码说差八十，她就条件反射从货架上捞了盒下来，丢进框里，然后佯装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敲打着推车杆。
回去的路上赵黛琳满脸不怀好意，满脸八卦：“看不出来你跟吴世勋进展挺快啊，我还以为你俩不到结婚不破处呢……”随后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年头，柏拉图式的爱情是真找不到了。”
郑秀晶却故作烦恼地摇头：“我总觉得吴世勋很快就会跟我求婚，所以我有备无患。”
“你俩还没做？”
“没有。”郑秀晶说，“我想等他下次回来试试看，万一我要是这辈子都是个性冷淡了，我得提前跟他说清楚，如果他接受不了无性的婚姻，我不是害了他嘛……”
赵黛琳对郑秀晶的遭遇不全了解，她只知郑秀晶是个性冷淡，所以也有点不敢相信：“……不是吧。”
郑秀晶没说话，拎着东西低头走，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其实状态很好，连韩教授都说，她现在看上去跟正常人无异，甚至比很多人都乐观爱笑，甚至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跟人开起了玩笑。连院长都察觉到了郑秀晶的变化。
那天郑秀晶过去交报告，院长正好在韩教授办公室下达任务。
汇报完工作，院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眼神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遍，微笑着说：“小郑最近状态不错啊，看着有点儿人气了。”
韩教授低头翻着资料，摇摇头一声叹:“可不么，谈恋爱了呗。”
“什么路子？”院长好奇地问。
韩教授戴上老花镜，看着郑秀晶，笑得意味深长：“自个交代吧，回头结婚的时候，院长的请帖可别忘了，顺便让人给你今年的推荐信上写点儿好话。

院长以为郑秀晶不会领情，没成想这丫头咧嘴一乐，嘴角勾勾荡气浅浅的梨涡：“好嘞。”
郑秀晶告诉院长她男朋友是个军人，非常有责任感的军人。
院长就安静地坐在那儿，听面前这个小姑娘眉飞色舞地把自己男朋友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韩教授途中给了他几个眼神，表示肯定，这就真把院长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世界上真有这么责任感爆棚、又爱国的男人？
“下次引我见见。”
韩教授总觉得，这一路啊，走得不容易，也为两个年轻人高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见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院长不满，“你这话说的，合着咱们这都是假的？”
韩教授笑笑：“不一样，咱们这辈人跟他们那辈还是有点区别，咱们上过山，下过乡，插过秧，都是这苦日子里打磨出来的，可他们那辈人可没怎么吃过苦，生活的道理能懂多少，想想你儿子。”
一提儿子，院长一个头两个大，烦恼不行，“别提那小子了。”
“所以人家就能见微知著，”韩教授说，“这年头，能活得那么有脊梁骨的年轻人，难能可贵。”
郑秀晶能回到今天，吴世勋的耐心功不可没。
或许郑秀晶自己都没发觉，她的为人处世和说话方式都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朝他靠近，平日里偶尔流露出来的俏皮和幽默全都是吴世勋式的风格。
郑秀晶觉得自己已经爱他爱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所以她也在尽力在讨好他。
比如现在，她愿意跟他试一试，如玉般的细腿慢慢攀上他的腰。
这邀请似的动作让原本就意识迷乱的吴世勋脑袋轰然炸开，气血全往一处涌，然而，立马一道白光闪过，跟雷似的把他劈愣了，抱着郑秀晶进退维谷，脑中天人交战。
——家里没有套。
虽说第一次不戴套比较好，但是他特殊情况，必须得戴。
可如果现在停下来下楼去买，是一件非常破坏气氛的事。
正当他犹豫之际。
“要带套么？”郑秀晶躺在沙发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买了，在床头的抽屉里。”
两人进了房。
吴世勋真的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盒没拆过的避.孕.套。
见他一脸笑意盎然地看着她，郑秀晶低下头，心砰砰砰如小鹿乱撞，狂跳，“你别这么看我，是那天跟赵师姐逛超市的时候凑单买的。”
他军衬没扣回去，胸膛宽厚，低头笑了下：“凑单很紧张？所以随便抽了一盒，看都没看？”
“啊？”
他把东西扔过去，苦笑：“还是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超小号。
小号就算了吧，居然还有超小号，这东西太他妈伤人自尊心

男人耐心十足地带动她的情绪，可全然不知，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吴世勋，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蹦的人，甚至连脏话都很少骂，最后的时候。
爆了句粗口。
姑娘疼的不行，吴世勋决定放弃，这事儿也急不来一时。
结果不知道哪来的刺激，就感觉整个人一抖。
郑秀晶眼含泪花地往下看。
哦，雷声大，雨点小。
她默默在心里算计了下。
十下，前前后后不过十下。
这样的话，以后每天忍十下也还是可以的。
她有点愉快的想。

吴世勋去摸烟，“我小时候么？”
郑秀晶下巴搭在他胸膛上，两眼炯炯有神的模样，好奇心旺盛地看着他：“对啊，你小时候什么样儿？”
他取了支烟含在嘴里，虚拢着打火机，吸燃，随后骨节分明那葱长的手指夹着烟把打火机随手丢回床头柜上，淡声说：“也没什么人喜欢我。”
她不相信。
吴世勋一只手搭在床头柜上，将冒着缕缕青丝的烟头对准床头的透明烟灰缸，低头柔情似水地看着她，另只手轻轻刮着她的鼻尖，说：“我姥姥姥爷很讨厌我，我记得小时候过年都是分开的，我妈回姥爷家，我跟我爸就回爷爷家，因为我妈怀我时，姥姥那边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命格跟姥爷冲，不让生，我爸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自然不信这些，我妈坚持要生，最后是躲着姥姥姥爷把我生下来了，后来我出生后，家里的长辈陆陆续续都去世了，我妈很自责，甚至也信了那算命先生的话。有一年，趁我父亲回队里的时候，我妈拿枕头蒙住我，她一边哭一边跟我道歉……”
郑秀晶听到这，整个人都呆了，手慌张地捂着嘴。
吴世勋捋着她的头发，轻描淡写地模样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当时拼命挣扎，我那时根本不懂我妈妈为什么要杀了我，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但我这性子从小就犟，也不知道跟人求饶，就憋着眼泪什么也不肯说。”
“然后呢？”她声音哽咽。
“最后是我姑姑来了，救了我。当然我知道，就算我姑姑不来，她也下不去手，我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除开拿枕头蒙我的那天，她平日里都是一个很温婉贤淑的人，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那天一定是受了刺激。大概是觉得愧疚，对不起我，对不起父亲，当天晚上母亲就自杀了，死在浴缸里。”
天呐。
郑秀晶捂着嘴，眼圈泛红，眼泪泫然欲落。
吴世勋刮刮她的鼻子，仍是笑着：“吓到你了？”
吴世勋用拇指刮去她的眼泪，抽了口烟，继续说：“如果我姑姑没有改嫁给霍廷，现在的我可能就会在大牢里蹲着，或者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郑秀晶安静聆听。

他抚着她耳侧的头发，说：“我姑姑这么多年生不出孩子，霍廷用我姑姑的名义建了个基金会，抚养了一批小孩上学，每年都有人想以这个基金会的名义搞点工程，简单的来说，就是想捞笔油水，霍廷爱钱，他比任何人都爱钱，唯独不会做的就是拿我姑姑的爱去圈钱，什么都可以动，唯独基金会他不让人动。我父母跟我相处时间不长，我最亲的两个人，是我爷爷和霍廷。是霍廷告诉我，爱比恨有意义。其实那个下午，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我姑姑不出现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她真的会停下来么，其实我心里的答案是不会，但我仍然原谅她。”
安慰么，郑秀晶想他不需要，却忍不住心疼他，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一揪揪地疼，眼泪开了闸，怎么抹都止不住，反而越抹越多，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吴世勋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摸她头，“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么多？”
“要说。”她忙说，“你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以后不许自己憋着，什么都要跟我说。”说完，她点怜惜地去摸吴世勋的头，可怜巴巴地说：“霍廷真厉害，还能把你拉回正途。”
他任由她摸，低头笑笑，“结婚报告你先拿着吧，等我从图斯兰回来……”
说完他微微抬头，眉峰轻挑起，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无比，却饱含深情。
郑秀晶总觉得他要说很重要的话，于是她静静看着他，心里慢慢荡起蓬蓬涟漪。
满心满眼都是期待。
吴世勋军衬敞着，露出他麦色的身躯，手还搭在床头上，他低头思忖，那烟明明灭灭亮着微弱地星火。
他把烟摁灭在盛着水的烟灰缸里，发出“嗞啦”一声。
人罩过来，郑秀晶下巴被人捏住，轻轻往上一抬，嘴唇被人封住，湿热，带着苍烈的烟草气息，舌尖从她唇缘细细吮过去，最后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轻蹭着，低沉地说：“郑秀晶，嫁给我？”
语气虔诚，似庙里的撞鸣钟，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她心上。穿过岁月的长河，男人的脸跟过去那张飞扬跳脱的少年面庞似乎渐渐重叠，她躺在他身上，灯影摇曳，心跳加速，面红耳热地看着他。
郑秀晶想起一句话。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他好像其实没怎么变，少年气还在，连求婚都是吴世勋式的简洁有力，却不容拒绝。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郑秀晶看了他半晌，忽然问道。
“晚上走。”
她勾住他脖子，主动回吻：“那明天早上去领证，我跟韩教授请个假，几分钟的事儿。”
吴世勋亲笑了，“这么急？”
“要听我的理由么？”
“嗯。”他心不在焉地亲她。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就是想把证领了，万一你这回从图斯兰回来又被哪个疯子给咬一口，回来跟我说，郑秀晶咱俩算了，我等不起也不想等了，既然决定在一起了，那就风雨同舟，就算你真的有什么事，我不想到时候连去看你的资格都没有。还有，我跟赵师姐已经加入了军嫂联盟……反正早晚都得……”
“什么军嫂联盟？”吴世勋停在她胸前。
“是你们栗参谋长夫人建的一个群，里面好多军嫂呢，我们是空军属的，不进去不知道，一进去才知道军嫂不容易，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吴世勋低头去咬她，含糊不清地说：“赵黛琳凑什么热闹，她什么时候成军嫂了？”
郑秀晶被他亲得浑身酥麻，辗转低哼：“人家是预备役嘛！”
他想了想：“还是不行，等我回来再说，我好歹得先见过你爸妈，不然太不尊重他们了。”
……
结果第二天一早，吴世勋还是被郑秀晶连蒙带骗地坑到了民政局门口。
一米八几的英俊男人驾着胳膊大咧咧地坐在婚姻登记处的等候区，旁边几对登记的准夫妻都忍不住往这边扫了眼，大约是觉得这些目光太过赤.裸，郑秀晶拿胳膊肘搡了搡吴世勋：“高兴点好吗？不然别人以为我花钱买了个小白脸。”
吴世勋横斜她一眼，反驳：“我不是小白脸长相。”说完，上下扫她一眼，谑道：“你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
郑秀晶把手上的结婚报告丢还给他，激道：“你要不想结婚，那就算了，咱们现在走。”
吴世勋敞着腿，靠在椅子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做梦都想娶你。”
他大大方方地说，神情也相当坦然，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太坦荡了。
说得郑秀晶心神晃荡，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扑过去亲亲这扑克脸。
结果一旁始终低头戴着墨镜和太阳帽的女人却侧头往这边看了眼，她把墨镜往下轻轻一推，狐疑地喊出声，“吴世勋？”
吴世勋顺势望过去，还眯着眼，郑秀晶却比他更快认出那女人来。
“胡思琪？”

第七卷 青山隔两岸愿君百岁安02
民政局人不多。
尤其像胡思琪这样戴着墨镜还有太阳帽的女人就更不多了, 一眼望去，在厅里尤其乍眼。她确实比从前漂亮很多，一身名牌, 气质高贵, 扎在人堆里，尤其出众。
只不过她的打扮更是‘出众’，长衫长裤，天鹅般的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细细柔柔的丝巾。
郑秀晶下意识问了句, “你不热么？”
像是被人误闯了禁地, 胡思琪神色慌乱，极其不自然地扯了扯丝巾，把脖子遮得更严实，淡淡回了句：“还好。”随后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最后目光定在吴世勋身上, 淡淡开口：“恭喜你啊，等了这么多年。”
吴世勋没接茬, 胡思琪将目光转向郑秀晶, 有些嘲讽地：“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怎么又想到回来找他？是不是发现外面的男人都不如他好？”
郑秀晶神色微变, 想说你不用这么说话吧。
却被吴世勋抢了先。
“是我去找她的。”
胡思琪自嘲一笑，不再说话, 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 细白纤瘦，骨肉匀称, 葱断般的手指捏着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
她狐疑看过去。
郑秀晶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笑着说：“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打我电话。”
胡思琪踌躇半晌，刚接过去，她老公就来了。
男人风尘仆仆地扯着领带从门口匆匆进来，西装革履地在胡思琪面前站定，目光随意地往边上侧了眼，顿住，有些诧异：“郑秀晶？”
剩下两人目光全往郑秀晶身上看去。
胡思琪冷笑着看那人。
男人却没搭理她，径自朝郑秀晶这边过来，“好久不见。”
郑秀晶维持礼貌，点点头：“好久不见。”
男人看了眼边上的吴世勋，又问郑秀晶：“来领证？”
郑秀晶没什么耐心：“不然？”
男人非常习惯她的冷言冷语，一点儿都不识趣地坚持跟郑秀晶搭讪，下巴还非常不屑地点了点一旁的吴世勋，轻佻地开口：“不介绍一下？”
那挑衅的一眼，让吴世勋瞬间火冒三丈，哪来的野崽子？
不过他仍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先是用目光扫了那人一眼，无语地撇开往别处看了眼，咬着下唇低头笑了笑。
不等郑秀晶开口，他又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哎，哥哥是过来人，劝你再考虑考虑呗。”
吴世勋觉得他再说一个字他就要拔枪了。
却听姑娘笑眯眯地冷不丁说：“考虑谁，考虑你么？那我还是死了算了。”
噗。
憋着那股子劲儿瞬间散了。

“什么纸条？”郑秀晶狐疑。
“你那几天不是不理我么，我又在训练，就让家冕带了张纸条给你，家冕去班级里找你，说没找到你，就交给尚晴了。”说完，他瞥她，“怎么，尚晴没转交给你么？”
“没有。”
沉默，半晌，郑秀晶问：“你纸条上写得什么？”
“忘了。”他敷衍地说。
郑秀晶拧他耳朵，“说不说。”
吴世勋抬胳膊把她手格开，“证儿还没领，你倒是先凶上了。”
吴世勋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郑秀晶反应贼快，口气软了，“那你告诉我好不好呀。”
男人凑到她耳边咬她耳朵，慢声逗她：“我不告诉你。”
郑秀晶气势汹汹瞪他，“还有一件事。”
男人逗够了，收起松垮，正襟危坐，听她娓娓道来。
高一学年快结束时，全市中学举行篮球联赛，十八中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打入决赛，校领导给校队那几个特别批了假，除了几节正科，副科全都不用上，还封闭了篮球馆给他们训练用。
吴世勋的笔记跟作业都是郑秀晶做的。
她买了个小本子，每天笔记都抄两遍，他那份儿还特意用红蓝水笔标注重点整理好，每天傍晚送去篮球馆给他。结果郑秀晶有天吃完饭才想起来自己笔记还没给，估摸他当时应该还在球场训练，打算送回去的时候就在路边看见吴世勋跟他的朋友们大概是刚打完球坐在烧烤摊吃饭，他倒没怎么吃，穿着件白色衬衫靠在椅子上边抽烟边看手机。
他旁边坐了个女生，是胡思琪。闷热炎夏，晚霞绮丽，绯红的云层拢在他们头顶，特别和谐安静。姑娘脱了校服挂在椅子上，就穿着件黑色小吊带吃烤串，一边吃还一边拿手来回扇风，惹得少女浑圆的胸.脯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男生们都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胸前的风光，有人捅了捅看手机的吴世勋，他不明所以地抬头。那人眼神暧昧，朝他边上一指，吴世勋就顺势看过去，很快就转回。然后他把烟灭了，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跟那男生侧着耳朵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两人都笑了。
那眼里的风流气，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笑起来格外勾人。
郑秀晶原本对异性抗拒这点吴世勋了解，她原以为吴世勋跟其他男孩儿不一样，那天看见吴世勋跟那些男生一样，那目光让她不寒而栗，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抗拒，冷战是从那会儿开始的。
尽管她尝试说服自己，可她说服不了，所以那阵子总是躲着他。
吴世勋听得懵怔。
“就因为这个？”
“这个问题在我这里可以判死刑了。”

彼时，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被工作人员请到了婚姻登记处。
两人各坐一边，吴世勋的坐姿潇洒，大喇喇敞着腿，人靠在椅背上，郑秀晶则端正坐着。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份《申请结婚登记申明书》。
郑秀晶正在逐字逐句读，边读还边说：“反正我当时就觉得你们男生都差不多，所以先前对你的那点好感都消失殆尽了。”
工作人员瞧郑秀晶那认真劲儿，少见在结婚的时候还带翻旧账的，忍不住笑问：“那后来怎么找回来的？”
郑秀晶下意识接嘴，“后来想想，你长那么帅——”
她意识不对，嘎然而止，猛一抬头，见工作人员笑吟吟地看着她，转头瞥见，吴世勋手里举着份申明书心不在焉地看着，嘴角微微扬着，她窘迫地低下头，专心研究那份申明表，什么也不肯说了。
吴世勋只匆匆扫了两眼声明表，就没再往下看，刷刷大笔一挥在声明人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大大方方一点儿也不避讳还有其他人在场就说：“那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是看了眼没错，这点我承认，但也不是故意的，胖辉要不提醒我，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情况，我跟胖辉笑得是另外一件事，等会儿跟你解释，当然了，你也完全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我确实也就一普通男人，脑子想的，也就男人那点儿事。”
连工作人员都冲吴世勋竖了竖大拇指，够坦诚！欣赏你！这军人就是不一样，够直白！
却不料，郑秀晶忽然抬手一格，指尖还夹着笔，“你不普通，你一点儿都不普通。”
她转头看他，“我昨晚查了，咱俩这算军婚，根据咱们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六条规定，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比如咱俩感情破裂，我提出离婚，你如果不同意，我就是上诉到法院也基本上是败诉，除非你有重大过错，这重大过错包括，你重婚或跟他人非法同居、或你有吸毒、赌博的恶习、或家庭暴力这三条，普通人离婚哪有这么麻烦。”
“……你昨晚查这个？”吴世勋人往后仰，手臂闲散地挂在椅背上，另只手搭在手上，眯眯眼，嘶了声，声音有点邪：“你几个意思啊？”
其实是昨晚军嫂联盟里的几位军嫂给她发的。
“不是，我这不是怕咱们以后有了矛盾分歧么。”她解释。
“有了矛盾就解决矛盾，有了分歧就求同存异，这他妈还没结婚呢，你就想离婚了？”
郑秀晶小心翼翼看着他，“我错了？”
吴世勋挑眉，模仿她的询问气：“了？”
她斩钉截铁：“我错了。”
他满意，手在她脸上捏了捏，“签字吧。”
工作人员看得一愣一愣的。

第七卷 青山隔两岸愿君百岁安03
领证这事儿两人心照不宣, 守口如瓶，约好了等吴世勋从图斯兰回来再摊牌。
结果郑秀晶没忍住，悄悄跟赵黛琳泄露了这个机密。结婚的喜悦不找个人分享, 实在憋不过这劲儿, 郑秀晶当天下午回去上班就悄悄摸摸把赵黛琳拽进了厕所隔间。
“干嘛你，神神秘秘的。”赵黛琳双手撑着洗手池，人微微后仰着，蹙眉看着她。
郑秀晶一个劲儿乐, 眼睛都笑弯了, 乐颠颠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赵黛琳不耐烦，拿手推了下她的脑袋，“发神经？”
“唰——”一下, 有什么东西快速一晃而过, 红彤彤的，待她定睛一瞧, 已经被郑秀晶快速藏到背后去了, 仍是笑眯眯的，赵黛琳狐疑的目光朝她背后探去, 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赵黛琳没什么耐心陪她耗, 促她：“我开题报告还没写完, 没功夫跟你这瞎扯。”
郑秀晶这才把红本本从背后拿出来，挡住半张脸, 露个亮晶晶水盈盈的眼睛，憨笑道：“我领证了。”
赵黛琳原是不耐烦地侧着脸，然后霎时间变了脸色，跟个木头似的戳在那儿，微张的嘴唇慢慢呈现O字状，最后一把从郑秀晶手中夺过那红本子，来回翻开，看完里页再看外头，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看见结婚证底下的注册编码才彻底回过神来。
“你妈知道么？”
一句话把原本高高兴兴的郑秀晶给打蔫儿了，她低着头觑她，小声说：“你先让我高兴会儿不行么？”
赵黛琳怎么说呢，冯彦芝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虽也着急她结婚，可她要是知道郑秀晶这会儿不声不响地把证给领了，还不得回去扒她一层皮，“你胆儿够肥啊，吴世勋也真敢啊，你俩这是不把这北京城捅个窟窿出来不甘心是吧？你信不信你妈要是知道了，准能给闹个天翻地覆！“
郑秀晶本来就战战兢兢的，吴世勋在的时候她还好点儿，再不济也有他给顶着，这会儿吴世勋不在，她是真有点怕，怕什么呢，主要还是怕冯女士真发疯。所以她小声说，“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连韩教授都不敢说，怕哪天他给我妈说漏嘴了。“
赵黛琳冷眼瞅着她，“你不怕我也哪天给你说漏嘴了？“
“你最近要是看见我妈，你躲着点儿呗。“
赵黛琳哼唧一声，抱着胳膊半天没吭声，转头见郑秀晶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里也确实为她松了口气，好歹她俩还有一个是幸福的。
想到这，她搡了她一下，问：“跟喜欢的男人领证什么感觉？“
姑娘笑嘻嘻：“流星坠地，满目火花，噼里啪啦，想跟他一起燃烧的感觉。”
“……你还能再恶心点儿么？”赵戴琳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斜眼一思忖，又道：“或者就是你俩来到了民政局的门口，看见的是满山的墓地，工作人员说，来，选一口棺材吧，这就是你俩以后的家了，可是你听了之后一点儿也不害怕，高高兴兴地牵着他的手躺进去了。”
赵黛琳想一掌拍死她，“更恶心！”

那厢，吴世勋临出发前，去了趟医院。
孙凯还打着石膏吊着胳膊，嘴边还叼着根烟，见吴世勋推门进来，脸色骤然一边，下意识扬手去抄床边儿的拐手作势要揍他，“是不是你把我受伤的事儿告诉赵黛琳的？”
吴世勋没否认，大大方方进去，此时换了身作作训服，整个人硬朗又俊气。他随手拖了张椅子过来，摆在病床前，大咧咧往后一坐，拿手挡住孙凯的拐手，吊着眉梢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发觉不对劲儿：“看来我好心办坏事了？”
“你还敢提！”孙凯气不打一处来。
吴世勋耸耸肩。
那天晚上，方言也在，方言哭着说她后悔了，想跟孙凯复合，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凯有那么一瞬间心不坚定了，他沉默地靠着床头抽烟，心里想的也是，何必呢，何必这么折腾呢，跟谁过不是过，既然她愿意回头，那就姑且原谅她一次吧，可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你真能容忍她跟另一个男人上过床吗？不，他会变的猜忌，多疑！
孙凯当时就冷着眼看方言，手上的烟积了厚厚一截灰，却一动不动，像个泥塑小人茫茫然坐在那儿：“如果他下回还来找你呢？你能控制自己不跟他上床吗？”
方言窘迫，哭了：“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
孙凯一只脚踩在床沿上，歪着脑袋，徐徐抽了口烟，“喝醉了……”他自嘲一笑，“你真以为我是***？家里还剩几个套我不知道吗？咱俩总共做过几次，你心里没数？***一次，你告诉我，剩下那些都是谁用的？”
方言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孙凯咬紧腮帮子，强忍着胸腔的怒气，从牙齿缝里挤出：“政委跟我说你是正经姑娘，我疼你，舍不得你碰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这话一喊完。
赵黛琳恰巧出现在门口。
两人皆是一愣，方言最快反应过来，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门口不明所以的赵戴琳扬手一指，歇斯底里大吼道：“你又有多干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她的事儿吗！？她喜欢你，你俩在云南朝夕相处的一个月，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莫名被人发了一通邪火，赵黛琳气得火冒三丈，说出口的话也难听至极：“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这么没下限好吗？我要是想跟他有点什么，还真没你什么事儿了信不信？”
“闭嘴！”孙凯冷着脸，他转头看赵黛琳，“有你什么事儿？！”
方言哭着跑走，最后剩他俩大眼瞪小眼，赵黛琳撇开眼，忍了忍说，“你哪儿伤了？”
孙凯：“跟你没关系，以后别来找我

赵黛琳看了他半晌，像是要哭，终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高跟鞋踩着走廊地板噔噔噔作响。房内的男人一动不动表情深沉地看着窗外，直到那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他才缓缓地抽了口烟，像是刚回过气那般。
……
说完，孙凯缓了口气，不着痕迹撇开话题：“不说了，你来干嘛？不是要走了？“
吴世勋一只脚搭到他的床沿，一派闲散的姿势，低头看了眼手表，“是要走了，过来再看看你，这次我带的人不多，留了一部分人在队里，你恢复差不多就归队吧，三队也经不住咱们这段时间这么折腾。“
孙凯抽了口烟，表示知道了，“这次去多久？“
“不知道，但我估摸，三个月至少。“
孙凯点点头，目光下移，吴世勋大剌剌地靠在椅子上，脚驾在床上，军裤兜里鼓鼓囊囊，裤兜边露出红红一角，他狐疑，下巴一指，“那啥。”
吴世勋顺势低头，悠悠地荡着椅子，转头继续看窗外，猝不防丢出三字：“结婚证。”
“……”
孙凯大惊，五雷轰顶之感，手一抖，烟灰扑簌簌往下落，掉在床上
吴世勋扬了扬下巴，笑着提醒他：“你别把床单给我烧了。“
“你跟谁的结婚证？“他追问。
“还能是谁的。“吴世勋仍是漫不经意地前前后后晃着椅子，“我这么多年，除了郑秀晶有过别人吗？”
论起来，孙凯的感情经历比吴世勋丰富，谈过的女朋友也比吴世勋多，他自认对女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政委介绍他跟方言认识时，他也是一眼就看出方言这丫头是老实孩子，适合娶回家当媳妇，也答应了政委跟她处处看。孙凯模样过得去，没吴世勋这么招蜂引蝶，倒也是根正苗红一小伙，用栗鸿文的话说，就是一老实孩子。
方言彻底摧毁了孙凯对女人的信任度。
连方言这种看着这么老实的，***能干出这种事儿，更别说赵黛琳这种看上去精得不能再精得女人了，他不否认自己对赵黛琳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度还绝对不足以让他踏出这一步。
好兄弟领了证，他感觉自己更孤独了，凉凉地吐了口气。
吴世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把脚一收，凳子“砰”落回地上，他插兜站起来，“我得走了。”走到门口，扶着冰凉的门把手，半回头说：“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