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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挚爱*良颜【文】留歌行(卷一·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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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回归预警——
经历了年前家人的去世与年后漫长的生病,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生命与死亡这件事。也许有点沉重,但我想,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必然面对的,也是我在《留歌行》这篇文章中试图探讨的一个主题。从前有这么一句话很有名,叫作“向死而生”,我把它理解为“将死亡当作挚友,将生命当作馈赠”。我曾经试图将自己代入将死之人的立场上去揣测死亡,然而失败了。因为死亡与出生一样,是一辈子只行使一次的权利。无论我们怎样具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也无法获得濒死的心境,因此多数人惧怕死亡,就像婴孩们嚎啕大哭着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想这大概正说明了“向死而生”的意义,死亡与诞生,本质上都是离开一个世界,前往另一个世界,在这条路上我们可以恐惧与哭泣,但不能回头,我们是被生命选择的个体,然而我们仍然可以选择敞开怀抱来拥有一整个新的世界。曾经有许多人无所畏惧地迎接死亡,这样的勇气所从何来?大概是从活着来吧,大概是终于看到了生命将在新的世界中重生吧,不论是以什么形式。
我在文章中创作了许多“向死而生”的人,也许可以通过他们的眼睛,达成与生命的真正和解。但我仍是怕死的,因为我舍不得当下这个世界。
9012年,阳初拙涂


IP属地:北京50楼2019-03-10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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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废话,把第一回剩下的部分更完才是正事。
    ————————————————————————
    此时人群当中有个琅若金石的声音道:“说错了,是近在眼前。”众秦国武士闻声去寻,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忽远忽近,却似从四面八方逸散出来,哪里有迹可循?
    星魂扬声道:“流沙皓银轻功卓绝,我已领会得了,请阁下现身!”那个声音又道:“说错了,我早在这,是你自己看不见。”星魂逡巡左右,却不见人。忽有秦武士栗声叫道:“在你头顶!”星魂倒地疾翻,手臂暴长,五指箕张,凌厉无比,正是道家一式“蟾宫折桂”。但觉指尖所及轻柔一片,有若无物,捉来一看却是枚白羽。那玄衣少年见状笑道:“这才对了,早该行此大礼。”张良在他身旁嘻嘻偷笑,被张平轻声喝止。
    星魂强压怒火起身,余光瞟去,只见那紫衫女子身侧蓦然多了一名白衣人,此人塌肩驼背,秃顶麻皮,形容甚陋,与其声音大不相称。星魂点头道:“既然都到齐了,咱们这趟总算没白来。大秦的武士都退远些,我星魂来向四位请教,哪一位先请?”
    张良叫道:“你方才也输了,咱们说好的,输了便不能再比。”
    星魂哼道:“与你说这话的可不是我。”
    这时人群后又传来一声“且慢”,却是韩非之声。紫衫女子等人颇为恭敬地让到两侧,韩非从中走上前道:“不忙动手,方才他们几个的招数已经演示过了,诸位有目共睹。我听说高手比武,最贵神交,一招一式由眼入心,高下即辨。诸位都是高手,想必早有判断。”
    秦国众武士喑然不语。星魂心念一动,这才想起方才那皓银落在自己头顶,自己竟毫无察觉,若他当时趁便拿脚尖往自己百会穴轻轻一踢,只怕自己早已命丧当场。一个皓银尚且如此,自己在其他三人那里也决计讨不了好。但此行不战而回,未免遗憾。但听韩非又道:“韩某屋舍虽陋,却一向爱惜有加,今日若在此大打出手,不免摧花折木,我这做东家的可舍不得。师兄,你我同窗多年,最知我心。”
    李斯道:“师弟所言不错。既然流沙四劲给我们见识过了,那么武较到此为止,我回去后自当回禀秦王。师弟,咱们也该好好叙叙旧了。”韩非道:“山中没有甚么好招待,恐简慢了师兄。阿青,劳你去备些茶水来。”青婆婆微一颔首。


    IP属地:北京51楼2019-03-10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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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魂喊道:“不忙去,”遂道,“青铜的飞檐滚球,玄铁的‘天地同寿’,皓银的凌空神行,我等都十分佩服,惟独紫金的功夫还没领教。前辈若不嫌弃,就与我星魂神交两招罢。”李斯听他如此说,倒也无可无不可。
      玄衣少年听星魂言语中将张良从檐上跌下比作滚球,显然是为泄方才一“礼”之愤,便笑着伸手去拍张良头顶。张良自知其意,迅即盘膝蹲坐,举臂回捉,那玄衣少年早把手抽开,张良便又收手一摊,对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略作惊讶忿恚之态。这一蹲,一捉,一耸肩,一蹙眉,行云流水,恰将星魂“蟾宫折桂”捉白羽的情形模仿得惟妙惟肖。秦韩两边许多人忍俊不禁,星魂只作不觉。
      那紫衫女子自是紫金,她见韩非先轻轻摇头,又轻轻点头,便道:“也好,你既使出道家武功,发出的内劲却不似道家两宗。你且打一招过来,我接着便是。”娥姁忙道:“妈,这个小哥哥的手掌邪门得紧,你当心些!”紫金柔声道:“乖,妈能应付,你去青婆婆身旁。”娥姁依言走开,眸光却片刻不离紫金,显得很是紧张。
      星魂见此情状,心中疑窦丛生,当下运转真气,以道家导引之术将真气聚于双掌,提步拍出,这一掌用了三成力。紫金伸指如兰,食指与名指并列,轻巧地拂向星魂掌心。在场不乏高门子弟、博闻之士,却无人识得这路武功来历,只觉其姿势美到极处,却也诡到极处。
      星魂不待招式使老,中途并指如刀,变拍为削,掌缘真气涌动,似利刃般尖啸生风,扣向紫金。紫金手腕轻翻,双兰并蒂,又恰组成一朵盛绽的莲花,中指迎着星魂掌缘弹出。双方真气相御,竟发出“铛”的金石碰击声。
      星魂只觉双臂剧震,他忍痛强提真气,十指合拢作剑,就近刺向紫金颈下天突、璇玑二穴。这一击用了全力,指尖未至而真气迸发,甚于利刃。他料想紫金决计抵挡不及,不料紫金竟不躲避抵挡,而是直接拿他上臂,如此便将脖颈完全暴露在气刃下。星魂但觉真气一触及她脖颈,竟被尽数化去,如江河入海,片刻之间双手气刃便被消融殆尽。
      星魂大惊,心中刹那间转过几个念头,一来不解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其内息运行竟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且内力更胜浑厚精醇,否则岂能化去他气刃?二来他这一门练气的功夫原本就是此消彼长,对方既谙于此道,未免不趁机吸他内力。想到此处大觉不妙,急欲撤力收手,却猛觉上臂少阴经空空荡荡,少阳经却真气翻涌,双手竟撤不回来。只听紫金沉声道:“勿妄动。”手指抵着他臂下,在他少阴、少阳二经上几处大穴依次推了个来回,助他将真气渐渐归经,最终轻轻往外一引,二人遂分。


      IP属地:北京52楼2019-03-10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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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魂手臂垂在两侧,再也无力抬起。旁人只道他二人交换不过数招,殊不知他已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转了一个来回。星魂道:“多谢救命之恩,原来前辈天资高我百倍,做个一派宗师也绰绰有余,怎地寄人篱下,供人驱使?”
        紫金经过这番对战,岂料不到他是想试探自己身份?但答道:“练这门功夫须得老天赏光,你我俱非此道中人,还是不要强练的好。道家功夫合乎万物之情,乃是正道,你循序而进,不日即有小成,又何必求诸外道?”
        星魂道:“前辈言过了,道家功夫固然高深,也不见得就是天下第一了。小成算个甚么,若你我合力一处,练得大成岂不更好。”
        紫金道:“练成了如何好?练不成又如何不好?这世间的好与坏,得与失,爱与恨,恩与怨,原本就难分明。你如今所练的武功亦与道家同源,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这几句话说得落寞无比,在场众人虽大多不明其意,却也深感其中萧瑟之音。
        星魂目光闪烁,默然踱回。秦人素知星魂武功奇诡,今日却在流沙四劲手中连吃大亏,故而望向四劲的目光中更添几分敬畏。李斯让王贲、李信等武士退到林中相候,自携星魂与韩非揖让进屋。张平横了张良一眼,便与韩琦、申犰等随后进去。韩非走在最后,进屋前目示四劲,又特地叮嘱张良一番。
        皓银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听竹柏林间枝叶微响,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他游走在叶梢时拂动的。紫金搂着娥姁坐在松下,母女两个喁喁私语,也无人听得清说些什么,青婆婆不远不近地侍立在旁。


        IP属地:北京53楼2019-03-10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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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目睹连番恶战,心有余悸,急欲有人陪他说话分心,便伸出小手拉拉玄衣少年的衣袖,小声道:“庄世兄,你去了哪里,怎么好久没来看我?”
          玄衣少年卫庄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红莲那缠人精。”张良唯唯而应,卫庄便抄起张良,轻车熟路地跃上屋顶。
          二人在屋脊上随便一坐,卫庄悄声道:“我去的那个地方在老远一座大山里,名叫鬼谷。”
          张良一听见“鬼”字,瞬间想起韩非方与他说的故事,只觉头皮一麻,声气更虚:“那里……有好多鬼吗?我,我可不信。”
          其时鬼谷之名,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乃是与兵家、道家等十二家并立、绵延百余年的一个门派。鬼谷派弟子虽然不多,却无一不是搅弄风云的人物,赫赫有名的庞涓、孙膑、张仪、苏秦等,都先后出于鬼谷派门下,由于其多行纵横捭阖之术,江湖上便又称鬼谷派为纵横家。然而张良一则年幼,二则生长在钟鼎之家,全不涉江湖中事,才会连“鬼谷”的名号也闻所未闻,只当是个与鬼有关的地方。
          卫庄见他懵懵懂懂,本欲唬他一唬,瞧见他怯怯的模样,便又笑道:“鬼是没有的,只因那里住着个怪老头儿,平时极爱装神弄鬼,所以人家才管他住的地方叫鬼谷。那怪老头儿,就叫作鬼谷子。”
          张良如释重负,道:“原来不是真鬼,是装鬼。”卫庄点头道:“不错,装得比真鬼还像哩。”
          张良又道:“你去鬼谷作甚么呢?”卫庄道:“替你非伯公捎个信去,算不上正经事。”张良笑道:“怪不得非伯公一肚子鬼故事,原来他认识的朋友也姓鬼。庄世兄,你可不要学他们,你给我多讲些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事罢。”卫庄笑道:“这样的事可多了,得慢慢地说。”于是拣些途中神异见闻,什么大梁城金风玉露居名动天下的鱼羊鲜啦,什么淇水两岸盘桓不绝的白鹤啦,什么许穆夫人与齐桓公携手退狄兵的山丘啦,一件件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来,直教张良听得神往不已,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自己看看才好。


          IP属地:北京54楼2019-03-10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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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讲了多少时候,直到讲过孙膑与庞涓砍柴下棋的云梦山小峰门,才算讲回了鬼谷。卫庄道:“那孙膑与庞涓都是往代鬼谷子的弟子,传说他二人在鬼谷时,常在小峰门划地为局,一较高下。后来他俩学成出山之前的最后一次较量,也在那里。小峰门是鬼谷的大门,这里到处光秃秃的,连头老鼠都没有。两旁高墙一般的峭壁上却写着八个血红的大字,一面是“鬼谷禁地”,另一面是“擅入者死”。过了小峰门,就是鬼谷地界。”
            张良摇头道:“这地方不好,幸亏你回来了。”他并不明白何为“禁地”、何为“擅入者死”,只是单凭“光秃秃的”“血红的”几个字眼,以及卫庄凉丝丝的语气,直觉上认定了鬼谷不是什么好玩的去处,倒全不把孙膑、庞涓放在心上。
            卫庄笑道:“你说得对,不过这个不好的地方,却有过许多有意思的人哩。”
            张良奇道:“你都看见了?”
            卫庄眯着眼,悠然道:“我也很想都看一看,他们是些怎样的人物。”他的目光渺远深长,似乎要穿过重峦叠嶂,穿过重重的暮云,一直探向天空的另一头去。
            天的另一头有什么呢?张良托腮想着,他在韩非那里也时而瞧见同样的神情,他直觉那是要走过很远很远的路,又过了很久很久,才能到达的地方。
            他心神遐驰,只觉自己也忽然置身于这样一条长路上,时而如越群山,时而如临深渊,时而如坠云雾,时而如照河川,身旁明明暗暗的影子不停闪过,却总看不清、抓不住。这时只听卫庄轻声道:“我跟你说,我在鬼谷遇着一个人,穿着白衣裳站在山石上,一转眼便不见了。”
            张良像被猛拽了一把似的,心思戛然而止,正觉心头突突乱跳,不知如何答应,却忽然想起前话,福至心灵,接道:“啊,是那爱装鬼的鬼谷子!”


            IP属地:北京55楼2019-03-10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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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摇了摇头,正待分说,恰听得底下正屋的木门吱呀一响。卫庄即携张良一跃而下,从屋后绕了出来,正见韩非送客,皓银、紫金、青婆婆与娥姁皆跟从韩非左右,秦国众人对面相向。
              星魂深深地瞧了紫金一眼,意味不明,余光所及却终停在张良处。只见他歪头一笑,慢悠悠道:“我听说流沙紫金另有一门高深莫测的功夫,叫做相面。我凑巧也粗学得几分,拿不出手,但相这张小郎君一面。我看他贵气得很,将来必是作丞相的,不知流沙如何看法?哈哈!哈哈!”笑罢率先负手而去。
              张良一头雾水,心想此人总爱阴阳怪气,岂不知他家世代为相。只见李斯望着他笑道:“有理有理,顺理成章。咱们秦韩这回缔结永世之好,我已经年老,便等你来接我的班。”又见他向韩非道:“三日后便是归秦之期。秦国秋风早,师弟若不爱穿秦服,可得多备寒衣。”韩非道:“师兄想得周到,我此身全托庇于师兄。”李斯道:“你我同门,何须言此。告辞了。”二人相对揖别。
              张平一言不发,待韩琦、申犰等人众也走了,才来到张良面前道:“小良,跟我回家。”
              张良因与卫庄话犹未尽,又听得韩非与李斯最后一番说辞似有深意,哪里肯走,大摇其头地扯着张平衣袖乱晃,娇声道:“爹爹,让我再多待一天罢,求你啦!”
              韩非蹲下身,拍拍他的肩笑道:“小良,你今天先回家去,后天晚上非伯公自去看你。”
              张良眼睛一亮,道:“真的?”
              韩非微笑道:“当然,当然。”张良大喜,认真地说道:“那你可一定来,我等着你。”
              忽而林间风起,风中猎猎地夹了一声清啸,从山林中渺渺送来,回响不绝,道是:“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却是星魂的声音。
              众人相视,皆不作言。


              IP属地:北京56楼2019-03-10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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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又仰头望着卫庄道:“你也一起来。”卫庄笑道:“我大后天去,正好一前一后岔了开来,每天都有人陪你不是更好?”张良奇道:“那你为什么明天不来?”卫庄笑道:“我自然是听你非伯公吩咐的,你且问问他,为什么不叫我明天去?”
                张良少不得扯着韩非又问,韩非眨眼一笑道:“明天另有人去看你,你可忙得很。”
                张良见他又故弄玄虚,知他素日惯常如此,每说必中。因此心中虽老大不甘心,对这话倒也深信不疑,于是有模有样地行了礼,自随张平去了。一路上诸人诸景,皆为他平素所罕见,只觉这也新鲜、那也有趣,又难得与张平同车同行,便扯着张平咭咭咯咯,早将韩非之言抛在脑后。
                【第一回完】
                ————————————————————————
                下回预告:行去天涯重天涯


                IP属地:北京57楼2019-03-10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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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9:关于紫金和星魂的内力运行之法,参照气功设定,然而作者没练过气功,因此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纯属胡扯,万勿模仿。
                  注10:历史上鬼谷派及其所在的云梦山的位置,正史并无记载。后人考据附会,得出了好多个位置。本文取的是河南鹤壁淇县云梦山(春秋战国时期位于卫国,也就是荆轲的老家)说。如果有读过卫聂著名同人文《捭阖本纪》的吧友,应该可以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设定吧(当然,本文为张良视角下的良颜文,卫聂线不会明写)


                  IP属地:北京58楼2019-03-10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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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是消失很久了,先发二千字暖暖贴,剩下的过后一起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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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行去天涯重天涯
                    郑都西南多居公卿百官,远观虽远不及王宫轩宏壮阔,然而近处其间,却也见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飞檐斗拱,勾连错落,其间又多植玉树嘉木,被早秋的晨风澹澹荡荡地一吹,香远益清,自见匠心。惟有邻近长宁街的一处五进四合的宅院平平无奇,在周围大宅高屋相形之下显得越发朴素,这便是张氏一门世代所居的家院,历经五王的韩国相府。
                    张良幼承张平亲自教导,开蒙甚早,晨起请安用饭等一干事毕,便照常温书习字。时值天朗气清,渐次爬高的秋阳照在窗前的墨砚上,照得一砚浓墨金光粼粼。张良这两年在棠溪自在惯了,哪里肯规规矩矩待在屋中,便央请乳娘周氏将笔墨书砚一干物事全挪向庭院里。院中生有一棵硕大无匹的柿子树,亭亭如盖地荫蔽了半个院子,满树柿子初红,甚是喜人。张良心情大好,遣开了周氏,独自在树下边踱步边诵书,所诵正是张平今早刚教的一个“礼”字。那《论语·学而》中云:“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张良学时尚短,不曾习得“先王之道”,只听张平大略一说,知道那是尧舜禹汤,古代圣明君王的教训。诵着诵着,却又有一两句韩非昔时的话飘上心头,道是“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心中便疑惑起来,自语道:“孔祖师说,尧舜禹汤是圣贤,圣贤自然是对的、好的。非伯公却说,古代那些圣贤说的做的未必有用,倘若依葫芦画瓢,那才叫人笑话。孔祖师是非伯公的祖师,难道非伯公却不听他的吗?”
                    这时身后忽然有一个娇脆宛转的声音传来:“恁他哪个圣贤,如今也是埋进黄土里的死鬼,说的话又有甚么好听?”
                    张良闻声大喜,快步相迎道:“荇姊姊,是你呀!”随即想起韩非昨日临别与他说的话,不禁拍手笑道:“非伯公忒也赖皮,他昨天说今日有人来看我,我还当他掐的算的,原来他知道你常爱来,才故意唬我,好自己脱身去别的地方玩儿。”
                    来人正是红莲公主韩荇。红莲曼步上前,俯身捏了捏张良脸颊,笑道:“小良子,我教了你多少遍,不许叫姊姊,要叫荇姑。”
                    张良大摇其头,认真地道:“紫姑姑是你师父,我若叫你荇姑,那可乱了辈啦。”
                    红莲笑道:“不是姑姑的姑,是姑娘的姑。姑娘瞧着你亲,才给你这么叫。叫姊姊原也不打紧,可若你爹爹听见,又搬出一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那多罗唣。”
                    张良道:“好罢,荇姑就荇姑,可这么叫总是我吃亏些,不如你也改改口,叫我一声小良兄,不是兄长的兄,是兄台的兄,咱俩扯个直,怎么样?”


                    IP属地:北京65楼2019-05-21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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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莲笑道:“你这小鬼在棠溪有长进了,演给姑娘看看,除了嘴上功夫,还学没学会其他本事。”说罢除下腰间银鞭,在地下摆成个二尺宽的圆圈儿,将她纤细的身形围在中央,几无腾挪余地。红莲道:“我在这圈子里,不用手脚,不离地面,任你来攻,你若能让我挪出了圈子,我就管你叫一辈子小良兄。”
                      张良略一打量,笑道:“这有何难。”敛息凝神,蓦地里左腿斜扫,以左踵踢向红莲右内踝尖上三阴交。三阴交乃人体要穴,尤以女子为甚,系足太阴、厥阴、少阴之会,便给人轻轻一击,也即麻了,张良知道厉害,因而踢到半途中又略偏开一寸。红莲起先料他人小身短,必攻下盘,若以气力来扳又是扳不动的,必然择其要害急攻,果见如此。于是荡开右足,仅以左足足尖点地,衣衫飘展,形同风中芍药,笑道:“小良子要改叫小君子么?”
                      张良顺势变后为前,足尖回踢红莲足心,红莲此时全依左足而立,除了腾空,势无可避,那便输了。但见红莲轻巧地一扭,整个身子凭空绕足尖转过半圈,虽则取巧,意态尤妙。
                      张良早知难以踢中,这一踢却是诈踢,实则脚尖中途已转,头身一低,双手撑地,以脚尖为轴,右腿转从另一侧扫将上去,恰好踢向红莲膝弯。红莲咦了一声,惊奇道:“这是卫庄教你的功夫,是也不是?”此时她立足未稳,又分神说话,眼见摇摇欲坠,索性落下足跟,足底扎稳,仗张良力量轻微,便硬接他这一脚也无碍。张良在底下道:“是啊,我学了好半天哩。”忽而扭头向树上喊道,“庄世兄,你瞧我学得好不好?”
                      红莲一怔,即便抬头循望,那高耸的柿子树苍翠层叠,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哪里见卫庄的踪影?却听脚下叮当有声,低头看时,竟已身在圈外,而张良正蹲在圈中,笑眯眯地冲她摇手。


                      IP属地:北京66楼2019-05-21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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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莲杏目微圆,盯了片刻方才明白上当。原来张良从一开始就打着另一番主意,种种进招皆为佯攻,又假呼卫庄,引她分心,却趁机潜近她足下将银鞭偷去,破了她的圈子。如此她自身虽未曾挪移分毫,却与挪出圈子毫无分别。红莲自叹失策,摇头笑道:“你既叫了庄世兄,便真的叫他出来,否则可不作数。”张良笑道:“你是公主大人,金口玉言,赖不掉的。”红莲笑道:“金口玉言是你们君子的事,我女孩儿家不守这样规矩,何况你又有甚么金口,甚么玉言啦?偏叫你小良子,小良子,小良子!”二人笑作一团。
                        少时风起,惊飞了柿子树上栖息的群雀。二人闻声安静下来,红莲望着张良红扑扑的脸,幽幽叹一口气,道:“小良子,非叔公他还好么?我要青婆婆赶去救他,你庄世兄也去了么?”
                        张良恍然道:“怪不得紫姑姑他们全都到了,原来早知非伯公的师弟要来比武。”当下将昨日棠溪诸事大略与红莲说了。说到星魂时,但见红莲微微蹙眉,欲言又止;说到与李信打弹子时,红莲眉开眼笑,道:“你打弹子赢了人家,可算胜之不武。”
                        接着便说到卫庄,张良下意识顿住话头,心想:“庄世兄叮嘱我不可向她泄露行踪,却不知何故。难道他俩吵嘴了么?”见红莲满脸关切紧张,双眼盈盈似含秋露,不禁又想,“幸而庄世兄只说不可泄露他去鬼谷之事,没说不可泄露他去棠溪之事,何况他昨日大展神威,大家都看见了,我便不说,也总有人告与她知。”于是也将卫庄如何出现,如何使出“天地同寿”等细细道来,说到紧要处,还刻意巧言描绘,只略去最后鬼谷的一节不提。
                        红莲听罢,又叹一声,道:“我初见你从容诵书,便料知非叔公无恙,他与李斯之间究竟如何,我也不甚清楚。紫姑、青婆婆与白先生的武功出神入化,那也不必提了。你庄世兄这些年只肯在棠溪教你,却不肯来郑都瞧我,我却定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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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注释。未完待续。


                        IP属地:北京67楼2019-05-22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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