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在盖聂脉上探了片刻,眉头微微一蹙,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视线跟着又落回到了盖聂的身体上。
看似无害实际却像野兽一样凶猛壮硕的身体,大臂和胸口的肌肉四周布满了新旧交错的裂纹疤痕……这些她都见过,也知道该怎么处理,然而……
端木蓉皱着眉头,双眼盯着盖聂肋侧一片淤青的乌痕,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敌战斗造成的击打痕迹,倒像是被什么人给揍了一顿一样。
于是问题来了。
谁揍的?
盖聂不知端木蓉的想法,只看到那只干净的手移到了自己肋下,进而看到对方又白又细的手腕,再顺着纤细的臂肘一路向上,看到她细长的脖颈和尖尖的下颔……
怎么瘦了这么多。
终于,盖聂见端木蓉从他手里拿起两根银针,忍不住开口道:“端木姑娘,你的身体……”
“我没事。”
说完,端木蓉放下手,也不再看盖聂,口中只冷冷道:“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
盖聂眨了下眼,看着端木蓉转身走到石边,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两个药瓶,身体立刻跟了过去,然后把那布满血迹的木剑往地上一插,非常自觉地主动转身坐到了石上。
然后,盖聂握紧手里仅剩的一根银针,趁着端木蓉放东西的功夫,再度开口道:
“端木姑娘,在下、唔——”
端木蓉也不多话,见盖聂在自己身前坐好,身子微微一弯,手指在盖聂右臂的关节处点了点,毫不意外的听到对方一声闷哼。
“右臂挥剑的时候用力过猛,关节有些损伤。”
盖聂不觉一怔,抬头看向端木蓉。端木蓉却不管他,抬手把他的长发撩到一边,手指绕到他的后颈探了探,接着将手里的两根银针推入到他的穴中。
“放松,运气。”
盖聂不觉敛声,闭眼默默按照对方的指示吐息运气,然后听她低声告诉自己疏导某某经络,待真气流入后再如何如何……
盖聂认真听着,呼吸之间感受到的全是对方长年浸染而来的草木气息,清新干爽……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两个人上一次如此进行对话,还是在镜湖医庄。
那是除他们二人以外谁都不知道的安静夜晚。他内外重伤加身,一股炎热之气时时在胸腹间灼烧,连喘息都很费力,辗转翻覆总是难以安眠,端木蓉守在他床畔,见他皱着眉头,总不自觉地掀开被子,知是重伤之下定力不足,却又明白他内腑虚弱,实是受不得凉,便俯身连人带被抱在怀里,自己在旁边同他说些少时学医的经历,说说话也好分一分神。
盖聂闭着眼睛,耳边听到那清水一样的话音,体内的燥热竟真得到了某种奇异的舒缓,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盖聂见端木蓉坐在床边,仍是一副冰冷见外的神情,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结果到了当日晚间病痛之时依然如此。
那么不善言辞的姑娘,怕他身弱着凉病情加重,每夜每夜将他揽在怀里,同他说话替他分神,到后来都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干脆在他耳边背了两部医经。
盖聂那快要枯死的身体,就这么被她救活了过来。
只可惜,那时的盖聂既也没怎么听清她说的内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医者父母心,她是给你命的人。
直到后来,他们去了墨家机关城,锋利的羽刃从她胸前穿过,几乎割断了她的全部心脉。明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却还费力地睁着眼睛,好像要同他说些什么。
盖聂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紧紧地抱住她,没头没尾地问她有什么话要说……可最终她却闭上了眼睛,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
从那以后,盖聂每日守在端木蓉房外的时候都会提醒自己,等她醒来以后,一定要认真听她说。
如果她还是说不出口,那就由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