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行，火太大了，面的颜色是不是比刚才还要深？味道也变了。」
混乱不堪的中央厨房，火光从炉子里窜了出来，米麒麟连忙掌控火侯，却听见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冷冽严格得像个老师的声音。
一旁的餐桌上几乎堆满了鬼面的半成品，有冷冽一开始的失败作也有米麒麟几次三番被打道回府的仿作。
自从米麒麟提出要冷冽教导他制作鬼面的请求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冷冽相当严厉，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准确的指点他甚至是指出米麒麟做不好的地方，在头一个小时里冷冽连尝一口米麒麟作品的机会也没有，便被他给直接退回去要对方重头再来，第二个小时开始米麒麟的鬼面终于能入口了，虽然依旧被冷冽刁钻的味觉打击得体无完肤，但短短两个小时内能达到如此完成度已是奇迹，而这也是米麒麟天才的地方。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米麒麟连汗都没时间擦，倒掉了一锅炒糊的面体后再接再厉，就连当初参加百万便当厨艺大赛时都没这般的专注力，他一心一意的想着要重现冷冽当年扬名国际的料理，为了完成冷冽为已故好友的追思哀悼，为了能让他放宽心不再那么悲伤……况且，冷冽真的是个好老师，即便是在满心烦乱的当下也能心无旁鹜的教导他，米麒麟听着对方压低嗓音说话，失焦的黑瞳里映照出蓝色的炉火，让任何光明都无法窥见的双眼显得更加明亮而通透，更重要的是，冷冽愿意相信他，相信他能重现那道传奇料理并教导他，而不是把他当成外人拒之千里。
冷冽专心倾听米麒麟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声响，就算无法亲眼见证，他也能感觉到米麒麟的用心，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煞费苦心。
其实有好几次冷冽都想直接告诉对方已经可以了，即使米麒麟的鬼面距离自己的标准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对自己想要追悼故友的这份心意却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每当话语到了喉头，冷冽说出口的却依然是对眼前又一道鬼面仿品的评论，他感觉不到米麒麟在这一次次失败中的气馁沮丧，反而在他对这一道鬼面的批评比上一道鬼面还少一句的时候越发斗志高昂，渐渐的，冷冽说不出也不愿辜负米麒麟的努力了。
「……」
米麒麟小心翼翼的挑起面条盘在汤匙里，就像这几个小时里重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把汤匙递到冷冽手中，万分紧张的盯着对方把汤匙含进嘴里，缓慢的咀嚼起来。
杂乱的旧中央厨房里，食物的香气与热度包围着两人，汗水沿着刚毅的轮廓滑下米麒麟脸颊，他依旧没有余心去擦，只是目光如炬的望着冷冽微微发红的眼角和单薄的嘴唇，望着他好看的眉眼与陷入思考时下意识抵在唇上的食指指腹，微微弯曲的手指很修长，若没有那些刺眼的绷带就好了。
「冷冽？」
当另一波热流填满了他眼眶没有落下，米麒麟以为自己又一次失败了，然而被他盯着看了好久的嘴唇却带着明朗与欢欣上扬了两公分，冷冽抬起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看见眼前之人的模样。
「这不是那道扬名国际的鬼面，却很像我当年为了与宥哥比赛而钻研了整整两个月的味道。」
不成熟的、急躁却彷佛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的怀抱，一种已经完成「鬼面」的冷冽再也无法复刻的味道，却藉由米麒麟的手重新于时间长河中找了回来。
「……这样就好了吗？」
既然是要重现冷冽的招牌拿手料理，这道仅仅只是沾到一点边的「鬼面」似乎还差强人意，但是冷冽看上去很满足，比米麒麟之前的每一次进步都还要高兴。
「比我最终完成的鬼面还要好……比我想拿来追悼宥哥的鬼面还要好。」
幸亏有你在。冷冽由衷的想，虽然没有做出最终完成品似乎让米麒麟有些懊恼，但他更喜欢现在这道还能挑出许多毛病的鬼面，就像当年一样，当冷冽将鬼面的最终成品端到宥哥面前时，宥哥虽然挑不出缺点却还是感叹的说更喜欢最初那道鬼面料理，气得冷冽当时差点吐血，如今的他却隐约能明白了。
比起精致华美、在众人面前表演过上百遍的「鬼面」，当初那道呕心沥血充满情怀的墨鱼面料理却更让人想念。
「好！我们走吧！」
米麒麟忽然忙活起来，什么也看不见的冷冽疑惑并且徒劳的瞪着前方。
「去哪里？」
「去最靠近天国的地方，把这道『鬼面』和你的怀念告诉宥哥。」
米麒麟的声音开朗的很刻意，尾音带着笑意与理解，冷冽默默听着对方收拾的声音，因失去宥哥而沉寂下来的心绪再次怦然而起，他记起了对方掌心里的温度，抓住他的手为他上药时亦或是触碰他脸颊帮他擦眼泪时，那都是冷冽曾经望尘莫及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