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chapter06
　　晚上十二点半，金泫雅挎着包走出烤吧。
　　她把微信号给了吴世勋之后，他就三番五次的找她。
　　他约她喝酒，在“城市六号店”，市中心的一家酒吧，开了挺多年。
　　她还在听吴世勋微信上发来的语音，听到一半，脚步顿住。
　　男人的浑话自顾自的在手机里播放完，金泫雅却一句都没再听进去。
　　他站在路的拐角，路灯照的他影子冗长，仿佛沿到黑夜尽头。
　　一地的烟头，指间还冒着寥寥白雾。
　　身后是一条死胡同。
　　这样子，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
　　半晌，朴灿烈把烟头扔在地上，捻进土里，抬头，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下班了？”
　　他声音很低，带点哑，不似同龄人那般爽朗。
　　总透出几分阴沉。
　　金泫雅不想和他说话，目不斜视的略过他。
　　走过他身旁时，她被他一把拽住。
　　他扯着她的手腕往回拉，仅用一只手就固住她，劲大的吓人。
　　金泫雅心里直抽冷气，赵茹不是说他有根指头是断的么？怎么还这么有力气？
　　他手心干燥冰冷，手指根骨分明，硌的她手腕生疼。
　　金泫雅没挣开，挣也挣不过，她任他牢牢扣着，挤出笑脸来，“没下班，我还得上夜班。”
　　晚风悄然拂过，荡起她乌黑发丝。
　　她眼影很浓，勾出一双饱含秋水的媚眼。
　　红唇微微张阖，艳不过酉时日落。
　　气吐都幽然。
　　朴灿烈眸色加深，“什么班？”
　　金泫雅挑眉，“陪.睡。”
　　“缺钱？”
　　“缺。”她毫不掩饰。
　　他不说话了，嫌恶的松开她的手。
　　金泫雅淡淡睨一眼，没吭声，只是勾出个笑，“没事了？没事我走了。”
　　她的风轻云淡让朴灿烈心烦意燥。
　　他抬眼，单薄的眼皮像锋利的刀片。
　　“走什么，急着跟人上.床？”
　　刚刚她手机里响着的男人声音，他听的一清二楚。
　　话不留情，直直刺穿她的自尊。
　　她以为自己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金泫雅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指甲快要嵌进去。
　　半晌，一双媚眼悠悠落在他身上，目光挑逗，“你要给钱，跟你上也行啊。”
　　朴灿烈定定看她一会儿，眼神越来越寒，突然，他笑了一声，“你知道你像什么？”
　　她无所谓的笑笑，“妓.女呗。”
　　他目光讽刺。
　　“母狗。”

金泫雅眉头慢慢皱起，应了声好。
　　她挂断电话，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杨雅岚在她身后喊，“你这孩子，这么晚干什么去？”
　　她头也不回，“我老板家儿子丢了。”

边伯贤扶着吴世勋离开，房间其他人还呆在原地。
　　吴澈和边伯贤弟弟早就傻眼了。
　　朴灿烈看他们一眼，声音冷淡，“出去。”
　　一行人火速离开，生怕慢一秒出门都会被揍。
　　只剩金泫雅。
　　朴灿烈坐进沙发里，两胳膊撑在靠背上，他看了那个失了魂似的女人一会，开口，“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
　　金泫雅抬头，把长发撩到脑后，起身，走到他面前。
　　两条笔直的长腿在朴灿烈眼前晃。
　　“我替吴世勋给你道歉。”她淡淡说，“还有吴澈，你代我给你朋友说一声，我替他道，如果你们不满意，来找我就好。”
　　“替？”朴灿烈抬眼，眼皮折出一道浅浅的褶，“你还挺看得起自己。”
　　“那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金泫雅语气平静，眼神一片空洞，“如果你还气三年前的事，我给你跪下也行。”
　　她整个人的生气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朴灿烈眼神渐冷，唇线抿成一条线。
　　金泫雅见他不说话，膝盖一弯就往地上跪。
　　朴灿烈一把揪住她，反手摔进沙发里，她像弹簧一样蹦了两下，又被他抵在沙发靠背上。
　　他逼近，“金泫雅，你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演给谁看？”
　　金泫雅平静的回视他，声音放缓，“朴灿烈，你别不讲道理。”
　　“不讲又怎么？”
　　金泫雅不说话了，眼睛垂下去，睫毛长而细，一颤一颤。
　　朴灿烈突然掐住她的下巴，两指就能捏住，她瘦的离谱。
　　她一张脸被扳起来，被迫对上他漆黑的眼。
　　“金泫雅，会讲道理的我早就死了。”朴灿烈一字一句的说，“听懂没有？”
　　他所有的善意，柔软与良知，在那个混乱不堪的下午，被狠狠的揉碎，再也无法回到他的身体里。
　　金泫雅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靠近他。
　　也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他对她的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朴灿烈。”
　　金泫雅轻声叫他。
　　朴灿烈胳膊撑在她脸旁，低下头看她。
　　她在他臂间抬起头，问：“这是我跟你的战争吗？”
　　他目光有些讥诮，“你拿什么和我争？”
　　是啊。
　　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本。
　　金泫雅笑了笑，说：“我会恨你的。”
　　朴灿烈不在乎，“随你。”
　　金泫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胳膊抵上他的胸膛，推开他，一直走到包厢门口。
　　包厢门拉开，门外站着一黑裙美女。
　　不知道站了多久，此时看她的眼神有点儿吓人。
　　眼睛还有点红。
　　金泫雅看了她的胸一眼，又看看她脸上浓烈的妆容。
　　小姑娘装熟女。
　　许禾妍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触电了般后退一步，瞪她，“你和朴灿烈在里面干什么了？”
　　原来是讨情债的。
　　她差点忘了，包厢里那人，除去那个变态性格，长得确实不错。
　　金泫雅笑了笑，“自己进去问他不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她什么反应，直接越过她离开。
　　许禾妍盯着那抹远去的窈窕背影，只觉得一阵妖风拂过。
　　她刚刚扒在门缝上看，几乎不相信那是朴灿烈。
　　眉眼还是那副冷硬眉眼，但他眸中只印的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所有的目光都跟随着她。
　　而那女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娇媚，是浑然天成，是骨子里的。
　　她被朴灿烈那样粗暴的对待。
　　他从来没有对女生那样过。

金泫雅从百乐门出来，一直站在路边给吴世勋打电话。
　　打了几通，都没人接。
　　金泫雅舔了舔唇，估计他是生气了。
　　毕竟是陪着她来的，又平白无故挨顿打，这会得恨死她。
　　金泫雅正发着愣，手机又响起来，一串陌生号码，但是本地的。
　　她接通，喂了一声。
　　“是我。手机没电了，我借边伯贤的。”
　　金泫雅面色缓下来，慢慢沿着路边走，“你胳膊怎么样？”
　　“接上了，嗨，多大事儿。”
　　吴世勋口气轻松，还是原来那个吊儿郎当的调调，但她知道，好歹社会上混的，哪有白白挨打的道理。
　　可是，她和朴灿烈之间的恩怨，她不想牵连别人。
　　“吴世勋，你别去找他了，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跟你没关系。”吴世勋说，“之后的事也不用你管。”
　　“什么事？你还想惹事？”电话那边传来边伯贤由远及近的声音，“***人还在医院，就想预约下一次了？我警告你，这次因为金泫雅在，朴灿烈才能收手，再有下一次，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点逼数行不行？”
　　“关你什么事？***闭嘴吧！”吴世勋扭头骂完，又回头安慰金泫雅两句，正准备挂电话，金泫雅沉声打断：“你把电话给边伯贤。”
　　吴世勋皱眉，“你别听他胡说。”
　　金泫雅重复，态度强硬，“给他。”
　　吴世勋没办法，一边把电话扔给边伯贤，一边用好着的胳膊挥了挥拳，做口型道：你敢骂她，老子揍死你。
　　边伯贤白他一眼，接过，“有事？”
　　“边伯贤。”那边的女声淡淡传来，话却带着一股狠意，“你少在那边皇上不急太监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让他动我身边的任何人。”
　　边伯贤倒是第一次见性格如此强烈的女人，好笑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刚才怎么不拦？”
　　“你用不着激我。”金泫雅在那边冷笑两声，“我有自己的办法。”
　　边伯贤觉得有趣：“什么办法？”
　　金泫雅只说了四个字。

连更两章，把昨天的补上了

第九章
　　chapter09
　　晚上回到出租房，金泫雅已经精疲力竭，她把包甩到沙发上，彻底瘫倒。
　　杨雅岚倒了杯热水给她，坐在她旁边关切的问：“怎么样？你老板的儿子找着没？”
　　“找着了，已经到家了。”
　　进家门之前，她接到了老板娘感激的电话，顺便应允了她的辞职，还说她什么时候想回去帮忙都可以。
　　金泫雅喝了一口热水，问：“吴亦凡呢？”
　　“吃完饭把我送回来就走了，他忙着呢。”
　　杨雅岚替她顺了顺凌乱的长发，“人找着就好，你以后不许再瞎打工了，好好上学，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才是正事。”
　　金泫雅笑了，“妈，我就不是学习的料。”
　　她初中就是玩过来的，高中更是磕磕碰碰，高三的压力在她身上根本体现不出来，因为她完全跟不上。
　　杨雅岚不赞同，“是不是都要努力过再说，没有文凭，你以后靠什么吃饭？”
　　“我继承家业。”金泫雅懒散的攀上她的肩，“你新店装修的怎么样了？”
　　她把那一百万交给吴亦凡，让他替杨雅岚在b市寻了个中等的地方，准备开一家甜品店，虽然不是市中心，但店面所处位置交通方便，道路四通八达，人流量也不少。
　　杨雅岚还是富太太的时候，一日三餐根本不需要她做，闲暇之余研究的都是甜点，也算她的一技之长了。
　　金母说：“我明天就得回去，这两天装修工程在收尾，我得跟着。”
　　金泫雅点点头，“嗯”了一声。
　　“开业定在下周末，你要是有空，回来看看也行。”
　　“好。”金泫雅笑了，伸长胳膊环住杨雅岚不再丰腴的身躯，轻声说：“妈，加油。”
　　杨雅岚抚上她的手背，细纹在眼角展开。
　　“你也要加油。”
　　**
　　肖凯明找上门的时候，金泫雅一点也不惊讶，那次匆匆又不堪的会面之后，她就猜到他会来。
　　正值晚上放学，班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肖凯明在学校也算个人物，不少高三的人都认得他。
　　金泫雅不想人多嘴杂，她觉得肖凯明直接来高三找她，已经蠢透了。
　　她单手挎着书包走过去，看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向天台。
　　肖凯明在她身后跟上。
　　金泫雅上去，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天台上没有人，才让肖凯明上来。

雨后的夜很凉，地面被水浸湿，折出斑驳的，模糊的光影。
　　她从口袋里掏出烟，分给肖凯明一支，他接过，没点。
　　她不管他，自己歪着头点燃，抽了两口，才懒懒掀起眼皮，“说吧，什么事？”
　　肖凯明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问起。
　　金泫雅见他那样儿，轻笑了一声。
　　“是不是很讽刺？再见面，大家都这么惨。”
　　肖凯明看她一眼，忍了半天，终于问出口：“你当年怎么了？谁也联系不上，中考也没考。”
　　金泫雅抽着烟，反问：“你们怎么猜的？”
　　肖凯明迟疑了一下，说：“你家破产了？”
　　“差不多。”金泫雅乐了，“猜的还挺准。”
　　肖凯明见她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有点难以把她和曾经那个尖锐的金泫雅重合在一起。
　　她比以前漂亮许多，稚嫩时就透着的若有似无的娇媚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明显。
　　但她最耀眼的地方不见了。
　　“你上次跟樊茵怎么回事？”肖凯明问到正题，眉头拧在一起，“是不是有人故意找你茬？”
　　他这话意有所指很明显，金泫雅盯着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群，把烟灰从楼顶磕下去，然后才回头，淡淡的看着他。
　　“谁？”
　　肖凯明脸色一瞬间阴沉下去，“朴灿烈。”
　　金泫雅眼尾一弯，“是，又怎么样？”
　　那天的天台偶遇，看见她脸的只有朴灿烈，樊茵光顾着舔他，根本没注意到她。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事儿是朴灿烈自己往外传的，目的就是让她来背黑锅。
　　肖凯明见她有反应，近乎急切的说：“我有个事要你帮忙。”
　　金泫雅转身，背靠着天台上半截高的围墙，“什么事？”
　　“你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用的手机？”
　　肖凯明这句话，把金泫雅迅速拉回三年前。
　　当初肖凯明的手机没电，要借她的手机录视频，她为了向肖子强示好，很干脆的就借出去了。
　　所以，朴灿烈下跪的全过程，都录在她的手机里。
　　而那件事后第二天，金震平就出了车祸，她的生活从此一团糟，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手机里还有些什么东西。
　　再后来，吴亦凡给她换了新手机，旧的就被杨雅岚收起来，放在她存放旧物的盒子里。
　　她再抬眸，神色已经有些冷了，“你想干什么？”
　　“我们手里的视频都被删了，但是朴灿烈不知道，我后来录像用的是你的手机！”肖凯明情绪激动起来，往前跨了一步。
　　“泫雅姐，你能不能找到那个视频，然后把它发给我？”
　　“然后呢？”金泫雅看着肖凯明，“发到网上，把朴灿烈那些黑历史抖出来？”
　　“不行吗？！他现在太狂了！”
　　肖凯明越说越激动，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到达极限，直接怒吼出声，“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折磨我的！当年那么多人，连围观的都被他打了，可我呢？他就是不动我，你说他想干什么？威胁我？还是侮辱我？***不是他养的狗！”
　　“肖凯明。”金泫雅把烟头一扔，在地上反复碾着，“你觉得现在的朴灿烈，会被一个视频打倒么？”
　　“不会就不会，但总能灭灭他的气焰。他不要以为自己一直都能高高在上，他以前那些破事，也就是你和我没捅出去，要是大家都看到他给我下过跪，他还能这么嚣张？”
　　金泫雅轻嗤：“就算别人看到了，又能怎样？对朴灿烈风言风语？还是四处传他的坏话？”
　　她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他们俩的距离，笔直的盯着肖凯明已经通红的眼，一字一句的问：
　　“你看看这个学校的人，谁敢？”
　　不光是社会上，在校园里，欺软怕硬也是常态。
　　谁敢惹现在的朴灿烈？
　　肖凯明心中已有答案，眸光瞬间暗下去。
　　他说：“本来我已经认了，我哥现在左耳是聋的，我什么都做不了，还得天天跟在朴灿烈屁股后面耗着。我就想，熬过高中就好了，还有一年多，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直到我那天看到你。”
　　肖凯明说着，蹲下身，双手抱住脑袋，“隔了这么久，他对我们的恨意一点都没减少，我突然觉得，这场羞辱根本就是无止境的。”
　　“那你想怎么样？”
　　肖凯明抬起头，“现在唯一能帮我摆脱这些的，只有那个视频。”
　　金泫雅问：“后果呢，不论好坏？”
　　他苦笑，“还能有比现在更坏的么？”
　　金泫雅不说话了。
　　她从转学来，到挨樊茵的打，到吴世勋进医院，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她已经深刻的重新认识了一次朴灿烈。
　　她的生活可以轻易被他搅乱，难以想象，肖凯明是怎么熬过这几年的。
　　他被逼到现在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份上，也是正常。
　　金泫雅觉得他蠢，这种孤注一掷还不见得有效果的办法，相当于把自己逼上绝路。
　　但她能理解。
　　因为愤怒，不甘，委屈，她有过同样不理智的想法。
　　金泫雅没再多说。
　　她回家，让肖凯明在楼下等着。
　　她存放旧物的盒子就在抽屉里，轻而易举就能找到。
　　金泫雅下楼，把那部被她少女时期贴满亮钻的手机扔给肖凯明。
　　“没电了，回家你自己充。”
　　她见他把手机死死捏在手里，淡声说：“肖凯明，我只提醒你一次，别太过。”

浓稠的黑夜里，他逆着路灯而站，光晕在他的脸上，她看不清肖凯明的表情。
　　只听到他低声说了句，“好，谢谢你，金泫雅。”

第十章
　　chapter10
　　当晚，朴灿烈挨打的视频就风风火火在网上传开了。
　　视频被人发在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总群里，大家纷纷涌入发布者的空间，有几个还不嫌事大的直接转发了完整视频。
　　看到的人越来越多，随后，转发量猛增，不到一小时已经破千，还被人发到了学校贴吧，评论里清一色的感叹号和难以置信。
　　感叹朴灿烈竟然有这样低微的过去，难以置信他下跪的对象，竟然是肖凯明。
　　当年同样稚嫩的脸庞，角色和地位却和如今天差地别。
　　视频显然是几个人换着拍的，前面拿手机的是肖凯明，他对准朴灿烈的脸扇他耳光，一阵颠簸后，换成另一个人在拍，画面里，朴灿烈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被几个人围殴，看起来可怜又绝望。
　　可能是拍摄者的私心，镜头多次扫过一个女孩，她有一张美与媚交融的脸，正挂着明艳艳的笑，站在一旁悠闲的观看。
　　笑容里的嘲讽和高高在上，丝毫没有遮掩。
　　那女孩是谁，并不难认，她的气质太过独特，漂亮又勾魂的，众人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
　　金泫雅。
　　更惊的是，她一脚踢倒了不肯下跪的朴灿烈。
　　二十多分钟的视频，充斥着暴力和欺压，朴灿烈最见不得人的一段往事，他有意去隐藏，甚至去毁灭掉的一段往事，就这样大刺刺的传开了。
　　金泫雅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儿能引起如此之大的轰动，她以为的没有人敢议论朴灿烈，也只是她以为。
　　这个时代，人们擅长巴结与追捧，也热衷于墙倒众人推。
　　他们的目光能使你成贤成圣，也能视你如过街老鼠。
　　一夜之间，众说纷纭，流言蜚语肆意增长，绝不是些好听的话。
　　朴灿烈平时不是靠人格魅力服众，而是他乖戾的性格，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让人害怕，不愿意招惹。
　　当然也有不少同情他遭遇的。
　　但那是心高气傲之人最不需要的。
　　对于朴灿烈来说，如果第一次是生理伤害，这一次就是心理伤害。
　　这些视频和留言，真真切切的贴在他的脸上，告诉着他无论过去多久，曾经的你，都是那么破败不堪，任人践踏。
　　他往后所有的挣扎，不过是想洗清这段黑暗的过往。
　　金泫雅看着持续上涨的转发量和评论，凉意从心底蔓延，直至她握着手机的指尖。
　　她静静看着发布者这个似曾相识的空间背景，神色难辨。
　　肖凯明比她想象中的更绝。
　　他想害朴灿烈，还要拉她下水。
　　金泫雅在这一刻，相信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脑海里闪过肖凯明痛苦的模样，自嘲自己那点可笑的慈悲心，竟然在千疮百孔，无暇自顾之后冒了出来。
　　她到底在可怜谁啊。

金泫雅原本每天在高三刷个脸，就已经成为有点知名度的人了，昨天的视频一传，今天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味。
　　但无论涉及到的人物还是事件，都比较敏.感，所以一上午过去，大家都没太敢主动问。
　　中午午休，楚梨叫她一起吃饭。
　　刚开学时她也在吃饭的时候叫过金泫雅，但她屡次拒绝，她就不再邀请了。
　　今天，她又叫了一次，赵茹在她旁边一个劲的撺掇，“一起吧一起吧。”
　　她满脸按耐不住的八卦因子，金泫雅尽收眼底。
　　但她今天委实不想一个人吃饭。
　　于是答应了。
　　三个人去食堂后，自然又是迎来四方的打量。
　　赵茹很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她故意顺了顺发丝，大声问：“金泫雅，你想吃什么呀？”
　　话一出口，正在排队的很多学生都往她们那边望去。
　　楚梨扯扯她，“你声音小点。”
　　金泫雅心底突然涌上一丝后悔，或许她就不该来食堂。
　　楚梨见她神色冷淡，过去小声说：“你先找个位置坐吧，我帮你打饭。”
　　“嗯。”金泫雅道完谢，迅速转身走了。
　　饭点的食堂基本座无虚席，金泫雅过去的时候，前一桌的女生正好吃完。
　　她抽出纸巾，把桌子擦干净，然后等着她们。
　　很快，楚梨和赵茹端着餐盘找到她，楚梨给她打了份基础餐，一荤两素，还有一碗汤。
　　赵茹眼睛一直绷的圆溜溜，昨天那个视频她看了不下五遍，那个混混似的女孩，她十分确定就是金泫雅。
　　赵茹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可惜她还没酝酿好怎么说，视频的男主人公就出现了。
　　金泫雅心底那股交织的不安和焦躁，终于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朴灿烈长腿一跨，翻进座位，直接坐在她旁边。
　　他身后的边伯贤双手插在口袋，笑眯眯的跟她们打了声招呼：“hi。”
　　金泫雅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变僵。
　　那种感觉，像一千根针同时扎向她，密密麻麻的袭遍全身。
　　朴灿烈应该是刚抽过烟，他身上的烟草味很重，包裹着她鼻翼间的空气。
　　金泫雅把筷子慢慢放在餐盘边，缓声问：“你有事？”
　　她声音并不大，但在此刻异常清晰。
　　原来，人满为患的食堂也可以安静成这个样子。
　　朴灿烈没说话，直接端过她面前盛汤的碗，仰头，一口气喝完。
　　他扬起的下巴弧线，干净又漂亮。
　　他喝完，把不锈钢碗不轻不重的扔在桌子上，然后提着她的后衣领，起身，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
　　朴灿烈自己跨出座位，把她也拽出来，金泫雅来不及伸腿，倾斜的身子带动长凳，在瓷砖地上划出尖锐的刮擦声。
　　朴灿烈转过头，对着一边已经吓傻的楚梨说：“给她下午请个假。”
　　边伯贤笑着接过话，“谢了，同学。”

金泫雅被朴灿烈拎着出了食堂。
　　一路上，不少人都投去诧异的目光。
　　金泫雅终于受不住，反手去抓朴灿烈的胳膊，“放开！”
　　朴灿烈无动于衷，他脚步生风，走的极快，她在后面跟的踉踉跄跄。
　　金泫雅尖叫：“你放开！”
　　朴灿烈猛的停住，一用力，就把她甩到自己跟前，改为掐住她的脖子，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阴寒。
　　“金泫雅，这就是你的办法？”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吴世勋进医院的那天晚上，边伯贤在电话里问她有什么办法对抗朴灿烈，她回答了四个字。
　　“同归于尽。”
　　那是她最坏的打算。
　　但绝不是像肖凯明这样低劣至极的手段。
　　她被他掐的呼吸不顺，挣扎着去推他，朴灿烈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他浑身紧绷，肌肉发着力，她触到的是他冰冷的胸膛，硬的像块铁。
　　她根本推不动他。
　　金泫雅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朴灿烈突然凑近她，语气冰冷，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你不是喜欢发视频么？我今天陪你多拍几个。”
　　**
　　昨晚，金泫雅打开视频发布者的空间，突然就怔住了。
　　早几年流行玩小号的时候，她也和朋友一块申过一个，还在空间里发过几张照片。
　　而这个小号，存在她旧手机的QQ里，也是肖凯明用来广传视频的账号。
　　他还“好心”的帮她清空了相册，只留了一张她的背影。
　　或许别人看不太出来那是谁，但朴灿烈一定可以。
　　当年的她喜欢把头发染的花里胡哨。
　　照片里，金泫雅站在阳光下，挑染的几缕银灰色头发散在肩头，张狂又扎眼。
　　**
　　朴灿烈把她推进一间空教室，里面已经聚了五六个人。
　　这是学校的旧楼，教室都是空的，学生已经全部搬去新的教学楼。
　　聚在这里的都是全校眼中的熟面孔，打架事件必有的人名。
　　肖凯明也在。
　　但他显然已经挨过一轮，鼻青脸肿的蹲在角落，他的不远处，是一部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那是她昨晚给他的手机。
　　金泫雅看完这个场景，那句“视频不是我发的”，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不知道朴灿烈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肖凯明交代出去了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没有理由再为自己辩解了。
　　视频是她给的，和是不是她发出去的，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朴灿烈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用不着她多想，朴灿烈又一次拽起她，提着她走到墙角，把她朝肖凯明的方向甩过去。
　　她太瘦了，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用力道掌控她，他对她下手又没有轻重，她没站稳，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很痛。
　　她倒在肖凯明身上。
　　视频里极为嚣张的两个人，此时狼狈不堪的挤在这个角落里。
　　其他几个人录着像。
　　朴灿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金泫雅，我要是你，我就有多远滚多远，而不是想尽办法把那个破视频发出来，再一次提醒我，不该放过你。”
　　他说这么多话倒是罕见，一字一句，在冰上刻字似的。
　　金泫雅从肖凯明身上爬起来，问：“如果我滚远了，能怎么样？”
　　朴灿烈说：“我会把你忘了。”
　　腿上的疼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金泫雅轻笑了一声。
　　他好像完全不把她当女人看，先是拿篮球砸她，再是提着她的衣领摔来摔去。
　　太多画面挤进脑海里，她有些混乱。
　　金泫雅觉得，她忍够了。
　　她慢慢抬起眼，一寸一寸，沿着他的身形移上去。
　　“朴灿烈，你忘得了我吗？”
　　她眼睛勾着他，媚意四起。
　　朴灿烈浑身气场骤寒。
　　边伯贤眼见他越来越不对劲，赶紧出声打断，“金泫雅，你都到这个份上了，收敛点行么？”
　　他就没见过这么妖的女的。
　　上一秒还可怜兮兮，下一秒就能换个人。
　　偏偏朴灿烈谁都不待见，就着她的道。

第十一章
　　chapter11
　　“关你什么事儿？”
　　金泫雅侧过脸，声音突然扬起来，眼尾扫过边伯贤。
　　边伯贤为她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怔，反应过来，好笑道：“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清楚得很。”金泫雅眯了眯眼，变成细而弯的一条线，“他惦记我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放过我？”
　　她天生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笑时又娇又甜，不笑时，眼睛上挑，锐利而笔直，那么瞧着人时，竟透出几分冷艳。
　　她身上太多勾人的东西，几个高二的第一次见她，视频拍着拍着，眼睛就看直了。
　　朴灿烈脸色越来越差，一步走上前，挡住他们的视线，在她面前蹲下.身，面色阴沉。
　　“你突然发什么骚？”
　　金泫雅勾起红唇，嗤道：“我发.骚了？你见过我发.骚什么样子？”
　　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攻击都保持沉默和后退态度，这么面对面回击，还是第一次。
　　朴灿烈眼底越来越深，黑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金泫雅也毫不示弱，就那么跪坐在地上，仰头，迎着他的目光。
　　良久的对视之后，朴灿烈低头笑了一声。
　　又低又轻，不仔细听，以为只是有风吹过。
　　但又那样鲜明。
　　沉沉从嗓子里发出的笑音，陌生，磁性质感，听的人一秒钟耳根发痒。
　　他说：“金泫雅，你用不着这样。”
　　她还没来得及张嘴，他越过她，直接看向肖凯明，说：“你把她上了，我以后就放了你。”
　　莫名而荒谬。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部懵了。
　　连边伯贤都不可置信的看向朴灿烈。
　　他知道朴灿烈有心理上的问题，躁郁很严重，情绪调节也有障碍，但他再疯再坏，也没到过这种没有底线的程度。
　　他这是彻底失控了。
　　肖凯明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朴灿烈眼底一片漆黑，“我说，你把她上了，当着我的面。”
　　金泫雅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她知道了，他是真的有病。
　　“朴灿烈，你以为你在拍电影？”她惊异于他的荒唐，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她一个是女的，他这样说，是堂而皇之的侮辱。
　　“我没见过你发.骚什么样子。”他竟然笑起来，自顾自的回答着她上一个问题：“给我看看？”
　　金泫雅怒火直烧脑仁，她扭过头，却看到神色晦涩不明的肖凯明。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几个手机的摄像头都对准她。
　　一瞬间，金泫雅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和绝望。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些令人不齿的事件女主角。
　　疯子。
　　这里全都是疯子。
　　一片压抑的寂静后，金泫雅动动嘴角，“你要看是吗？”

她不等任何人回应，抬起手直接去扯自己的领口，动作丝毫不犹豫，大片的肌肤敞露在空气里。
　　她很白，且瘦，两排锁骨勾出两条深深的壑，粉盈盈的一片，仿佛能发光。
　　她指尖勾着皮筋，往下拉，一头黑发水一样流下来，散落一肩。
　　她撩过挡在额前发丝，一个翻身，跨.坐在肖凯明身上。
　　只是一秒的时间，肖凯明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身上的人就被拉走了。
　　朴灿烈把她狠狠甩在桌子上，整个人欺身压上去，她两条长腿在底下疯狂乱踢，被他膝盖从中一顶，她颤了一下，不再动弹。
　　“******！”
　　金泫雅恶狠狠瞪着他，腾出手就往他脸上招呼，朴灿烈反应极快，截住她的手腕，反手按在桌面上。
　　她再去挣，他身体硬的像块铁，死死压住她。
　　此时此刻的朴灿烈，是北上的万年冰川，冷的彻骨，又带着日积月累的汹涌之力。
　　“我不滚。”
　　他偏过脸，张口咬住她的脖颈。
　　他不知用了多大力，一直咬，一直咬。他太恨她了，恨她毁了他的自尊，恨她一声不响的消失，恨她再一次在他伤口上撒盐。
　　但他更恨自己。
　　她只要一出现，他所有的自我调节都是白费。
　　感觉到牙齿刺穿皮肤的那一刻，金泫雅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天花板，痛感也一同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思绪飞出去很远很远，飞过她最低迷的日子，飞过不同城市之间的颠沛流离，飞过她轰轰烈烈的青春，停在很久以前，她一双眼还未染世尘，夸赞天空真蓝真漂亮的时候。
　　视线的最后，光影化成他的影子。
　　她听到他对她说：“金泫雅，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
　　朴灿烈挨打的视频很快被删了，带着那些流言蜚语，消失的一干二净。
　　肖凯明被打，以及金泫雅在食堂被朴灿烈掳走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朴灿烈是在报复，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报复，他用行动堵上了所有人那张八卦的嘴。
　　也让他“不能惹”的头衔坐的更稳当。
　　金泫雅在高三的存在彻底成为异类，自打她转来，这个年级就没安生过。
　　除了楚梨，女生里似乎没有人愿意和她讲话。
　　但她显然和之前有些地方不同了，耳朵上一排耳针，耳骨钳着一颗细碎的钻，她把头发高高束起，发尾勾着卷，她开始画着淡妆来学校，她底子好，轻轻盖一层已是惊艳四座。
　　眉眼的妖冶也愈发明显。
　　引得同年级的男生又开始蠢蠢欲动。

那天之后，金泫雅有些日子没见朴灿烈了。
　　肖凯明也销声匿迹，躲在高二，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抛头露面。
　　时间一晃，到周五晚上，将近一星期未联系的吴世勋叫她一起吃饭。
　　她人正在校门口走着，决定着去还是不去时，手机被人一把抽走。
　　她不悦的抬起头，看清边伯贤的脸后，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喂！”边伯贤快步跟上她，拉住她的校服，“你走这么快干嘛？”
　　金泫雅倒是没甩开他，直接抬脚，往他肚子上就是一踹。
　　边伯贤没有防备，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你吃枪药了？脾气这么大！”
　　金泫雅冷着脸，“找我干什么？你主子又犯病想折磨我？”
　　“什么我主子？你说话不能好听点？”
　　“不能。”金泫雅转身就要走。
　　“哎，哎！”边伯贤在她身后喊，“他折磨不了你，他生病了。”
　　金泫雅头也没回。
　　“那天我们出去喝酒，有人给他酒里下东西。”
　　金泫雅脚步猛的顿住，回头，讽刺的笑：“没死？”
　　边伯贤不想理会她的冷言冷语，直说道：“这事儿可能跟吴世勋有关系。”
　　果然，提及吴世勋，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停顿。
　　边伯贤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说：“再晚点送医院就真的出人命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得看吴世勋怎么说。”
　　“怎么说？边伯贤，你用不着从我这套话。”金泫雅往前走了两步，“你找我什么事，直接说。”
　　边伯贤怔了一瞬，金泫雅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聪明。
　　不过这事儿，他确实不好开口。
　　“朴灿烈不肯住院，给他接回家吧，他家人又不在，保姆他压根就不让进他的房间……”
　　金泫雅出声打断：“找我伺候他？”
　　边伯贤闭上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想找个好听点的措辞。
　　“你干什么用的？”
　　“他根本不听我的啊。”边伯贤无奈的耸肩，“一天到晚不吃不喝，药也不吃，光在那抽烟。”
　　金泫雅：“那他能听我的？你搞清楚，他巴不得我消失。”
　　“金泫雅，朴灿烈其实……”
　　边伯贤斟酌了半天，说：“他心理有点问题，他和家里关系一直不好，再加上初一你和肖凯明那事，他后来一直是重度抑郁。”
　　最后那四个字是金泫雅没想到的，她皱起眉，“什么？”
　　“他……我跟你直说吧，他心理上的问题很大，他现在那个脾气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造成的，已经完全畸形了。”
　　边伯贤看着她，“本来之前一直挺配合医生的，结果自打你回来，他就前功尽弃了。”
　　不但前功尽弃，还有越来越严重的架势。
　　他是看着朴灿烈一天比一天沉默的，他所有的情绪都在她身上牵着，稍有刺激，都是天崩地裂。
　　这份感情，比恨更强烈。
　　金泫雅身边很少有人像朴灿烈那么极端，哪怕她生活糟糕透顶，她也没有像他那样，把自己完全分割出正常的世界。
　　她想过朴灿烈有问题，但没想到自己就是直接因素。
　　因为在她曾经的世界里，打架斗殴，以多欺少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肆无忌惮的扮演坏人，践踏别人的自尊时，从未想过，这些会毁掉一个人。
　　那样轻易。
　　边伯贤的意思她懂。
　　解铃还须系铃人。
　　良久，她点点头，道：“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把事情弄清楚，别把脏水往吴世勋身上泼。”
　　她不认为吴世勋是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边伯贤心里早就有数，见她终于答应，一块巨石落了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