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浩浩荡荡的人口拐卖大案，十分潦草的结了尾，专案组里的人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一个个早都累得脱了相，可办公室里没有以往那种结案之后的轻松氛围，每个人心里都像压着块石头一样沉重。最后，还是周队见不得大伙儿这副半死不活的衰样，在他一叠声的催促之下，组员们才陆续起身，收拾回家。】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周队掀起撘在椅背上的衣服，一拍办公室里除了他以外唯一还剩下的一个人。】司远，回家吗？我顺你一段？
【许司远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推着眼镜笑道。】不用，我还有点收尾，弄完再走。
【周队顺手翻了翻堆在一起的杂乱报告，不以为然。】反正案子也结了，这些事儿早点晚点不耽误。走吧，坐我车，咱俩找地儿喝两杯去。
【许司远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脚下的一个箱子。】还是改天吧，一会儿我还得去城南一趟。
哟？又去送爱心啊？【许司远是个爱心人士，每个月不定期都要往城南的一家福利机构送些吃的用的过去，整个专案组都知道的。见他有这副差事，周队就没再勉强，拍了拍他。】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太晚。

【等到局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许司远把手里的材料稍作整理，弯腰抱起脚下那个箱子，关了灯，这才走出市局。他先打车去了城南的福利院，也没进去，只在门口把东西交付到值班人员手上，又匆匆离开。走出去好远，他才掏出钥匙打开一辆路边停放的车，这车十分不显眼，长时间没人管，车顶上罩了一层尘土和落叶，许司远也不怎么当回事，迅速启动，这辆车灵蛇一般穿过狭窄的巷子，向着环路高速开去。】
【紧赶慢赶，许司远到的时候，还是看见别墅的窗户里透出了橙色的灯光，他蓦得心头一软，车速缓慢了下来。等他停好车，驾轻就熟的打开别墅的门户，一股满含人间烟火的饭香飘进了他的鼻翼，使他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目光，平添了几分柔和。他连外套也没来得及脱，径直扑向那个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双手穿过他的腰身，从身后抱住了韩朔北。】

【为了掩人耳目，俩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有数的几次碰面，也都得这么偷偷摸摸，谨小慎微着。许司远有的时候对着他发来的一条无比隐晦的信息，内心里都能温存上半天，何况今天见到真人，益发生出眷恋来。然而这股眷恋还没来得及喷薄而出，许司远骤然被韩朔北话里无意带出的意思说得一愣，他轻轻松开手，缓缓脱着外衣。】是你做的？
【这是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偏偏两个人都能明白。这么多年，许司远太了解韩朔北了，甚至不用细想，立时便能穿出前因后果来，他的眉宇不自觉的有些凝重。】

【看着一盏灯下，韩朔北穿梭厨房的身影，这本是再平实不过的场景。可许司远心里突然有一股滔滔倦意袭卷而来，让他几乎无力对抗，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朔北，我们收手吧。
【一句话脱口，许司远直觉韩朔北身形微微一滞，顿觉心头不忍，过去接了他手中的菜，却不大敢看他，后面的话聊作解释似的。】我们现在什么都有了，趁还来得及，还是收手吧，咱俩一起过安生日子，不好吗？

【现在许司远的脑子里，一会是刑侦队那群同事们疲倦失望的神色，一会是韩朔北灼灼的目光，一会是满船人血肉模糊的尸身，一会又是对面这个人残废的一条腿。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一半水，一半火的趟了过来，他曾经以为为了韩朔北，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直到此刻，他突然有点怀疑起来，这么见不得光的苦心经营，真的能换来他想要的那个未来吗？】
【就在这时，韩朔北凑了过来，许司远微微偏头，让了过去。默默的把碗筷摆好，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我今天过来晚了，是因为在局里整理这个案子的材料。那船上一共31个人，有十八个是妇女儿童。船炸的时候，这群人被关在一起，个个死无全尸，一线的干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拼出了五六具全乎的，最小的一个女孩才三岁，肚子以下再也找不着了。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我想到我们小时候，我想到你的一条腿……硕北，就算那船上的案犯是罪有应得，这群无辜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韩朔北的一条腿因为早年经历，受过重创，终身行动不便。许司远习惯了做他的拐杖，只要见他稍有晃动，便会本能一般去扶他。这时韩朔北猝不及防的扑空倒下来，许司远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迅疾的回身，伸臂一捞，卡住了韩朔北的腋下，将他整个人揽在了怀里。吓得他心头直跳，顾不上负气，先去看韩朔北的腿。】你毛躁什么？摔哪儿了？

【被韩朔北整个人欺身压上来，带的许司远一个趔趄，他连忙一手按住旁边的桌角，才勉强撑住。察觉到这个悠长的吻里透出的惶急和不安，许司远愣神之际，没忍心挣扎，下一刻他心已经软了，之前积攒的一点薄怒登时烟消云散，不由腾出手去在韩朔北背上轻轻安抚了两下，直到俩人难以为继的放开，许司远满心柔和。】我没有，只是……
【许司远试图解释两句，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便又作罢。】好了，过来坐下。刚才差点摔着，让我看看。
【扶着韩朔北坐下，许司远单腿跪在地板上，掌心覆上韩朔北都脚踝，轻轻揉了揉。】你知道我不会和你生分，这辈子活着一天算一天，我永远不会。疼吗？

【其实并不是不相信韩朔北，许司远更多的不安来自于他逐渐清醒的认识，他们可以彼此拥抱着在夹缝里过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无法永远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有人企图撕开这层幕布。许司远隐隐的想要一个长久，安安稳稳的长长久久。可是韩朔北在这方面好像永远无法与他打成一致，他始终沉浸在过去的经历中不可自拔。泥足深陷，又怎能获得开阔的未来。不过……不重要了，许司远今天不想再拿这些话来招惹韩朔北难过。他将韩朔北的裤腿放下，扶着他的膝盖起身。】我这些天加班头昏脑胀，刚刚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只要咱俩好好的，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朔北，我说的是咱俩，要好好的，你明白吗？

我想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