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意识到一些东西后，青峰大辉一贯的傲慢劲儿却也上头了，他就等着哪天火神憋不住了跑来告个白，实在不济制造一些独处的契机，或者去他家蹭个饭什么的，听说那家伙一人独居，料理手艺也相当不错，一定要让他单独做给我吃。
反正我们有的是机会，也有的是时间。
到头来总是能像以往所有事情一样，享受到一如常日心想事成的好运——毕竟老天连这个最棒的对手都给我了，再酌情附赠一些别的，也不算过分吧？
可惜得天独厚者的骄傲总有被击得粉碎的一天。
就在那个暑假快结尾的时候，Jabberwock造访日本，接下来就是那场激烈的复仇战。就在青峰还沉浸在同火神联手暴扣决定胜局的余韵中，却得到了火神即将赴美消息。
红发少年灼灼发亮的双眸中全然是坚定无比渴望，义无反顾的决然。他想必亦是做了极其艰难的抉择——最终得到的结论却依然没有改变，还不如说因为牺牲了太多，这个决定反而被浇灌得难以撼动了。
那一天是青峰记忆里最无辜且漫长的一日。
分别战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但无论是帝光侧还是诚凛侧都打得极其认真。火神表现尤其出彩而尽兴，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在享受最后的比赛，每一分都争得相当珍惜。
——唯独除了青峰大辉。
他站在球场上，却是满腹无解的疑惑，甚至忍不住想要问出声来。
怎么了？抛下了所有真心待他的队友，如此合拍的搭档，放弃了在日本最好的一切，你们所有人都接受这个结果了吗？任性地将我们改变，现在又要任性地一走了之，你们对此没有一点的不满吗？
还有……还有我。
你这家伙就没有任何话想对我说吗？火神？一句都没有吗？露出那样让人棘手的表情来，现在却打算不负责任地轻松转身离开？
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又怎么看待你自己的？
一切都必须舍弃、为篮球让路？
“青峰！来吧！”
下意识接住传球，青峰回过头，站在他面前的红发大前锋和他呈现一对一的站位。
火神大我正专注地盯着他，气势雄雄，全无旁骛，像两颗红宝石般丝毫无瑕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着此间战场上唯一对手的身影。
只有自己的身影。
那一刻，青峰大辉恍然意识到他不知何时，早已在这双眼眸下一败涂地——大约是此生无法拂逆了。
“哎，小青峰真的什么都没有准备吗？”
火神离开那天蹭了赤司家的加长版轿车去了机场，黄濑对于青峰完全两手空空的状态感到了吃惊。
“即便和小火神关系紧张，至少今天他都要走了嘛，留下一个稍微好点的印象怎么样？现在再去买还来得及噢，钱我借你啊！”
“管好你自己啊，黄濑。”青峰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耐地看着别处。
他这种让人不快的态度一直保持到了送别结束。在别人都送出饯别礼时，唯独青发男生凉凉地说着满是挑衅的话，该说一如既往也好，不通人情也罢。
“如果你能来的话，再一起打篮球吧，青峰。”
火神大我则作出了这样的回答，一边朝他伸出了手。
“笨蛋。”
青峰撇头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声，直接无视了对方的示好，以至两人最后也不曾正式地言语告别。
虽然嘴上不饶，青峰依然在黑子进机场不久后借口溜了过来。
他站在国际航班的值机入口外，隔着玻璃看到了已经排上了队、却又重新奔向搭档告别的火神大我。少年的眼角泪光闪闪，他正在向黑子哲也说着什么——虽然听不见，但青峰清晰地感知到了。
是承诺和遗憾，也是勉励和感激。
分明在平时并不会太过收敛心情的火神，却在告别如此伤感之事上将内心所有的情绪尽数深深掩埋。只怕是不愿影响周围友人，亦不愿让他人的不舍动摇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吧。
到底是个怎样彻头彻尾的篮球笨蛋啊。
火神大我似乎发现了立于门外的自己，两人目光触及那一瞬，青峰转身离开了。他已感到释然、却也满心漫布起新的执念。
啊啊算了，仅此一次，便放过你了。你可真够幸运的啊，火神大我。谁让你遇到的是我呢。
所以你尽管朝你的向往之处奔跑而去——因为无论路途渺远、峻峰高险、道亦崎岖，我都将会没有任何犹疑地追赶并到达。
稍稍在美国等我一会儿吧。
11.
“又是机场的送行啊，火神。”青峰大辉又穿回了那身亮瞎眼的夏威夷衫，拎着偌大的旅行箱在值机口拍打着火神的肩膀。
“这次换你送我们啊，怎么样？感觉如何？”
见火神大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黑子哲也看不下去了：“青峰君。”
“啊，抱歉抱歉，你们还要单独告别？那我先闪五分钟？”说完，青峰滑稽地做了个美国大兵的敬礼姿势，竟真的一秒开溜了。
黑子开始难免有些内疚起来。
昨天从艺术宫回来，他敏锐地感觉火神的情绪有些奇怪，几乎立刻猜到十有八九又是青峰大辉的杰作。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问。
在前往美国之前，青峰曾同他有所约定。
“到加州后，无论我和火神之间发生了什么，阿哲你都别插手。”他这样说：“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这两年来，留在日本的青峰大辉所做的一切，黑子哲也都完完全全地看在眼里。事已至此，或许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再对他看似傲慢的行为指手画脚，包括黑子自己——所以他答应了他。
但与此同时，他也向青峰大辉提出了请求。
“至少，青峰君请将自己的心情完整地传达给火神君，这是他应该知道的。”
青峰当时没有立刻应许，直到他们的飞机降落在洛杉矶，他看到了久别两年的红发男生站在到达口。
神情诚挚一如往昔，一派强硬坚韧的天真烂漫。
“阿哲，我答应你了。”
那一刻，青峰大辉这样说。
但青峰终究是青峰，你永远无法指望他去按照常理规规矩矩地打出一套牌来。更何况那家伙自认两年前被火神狠狠地放了一把鸽子，被坑的后果远超预期，就这点看来，他也绝不会让火神舒舒坦坦地过完这个暑假。
“你知道他最让人火大的是哪点吗？”
青峰曾经咬牙切齿地对黑子说。
“那个笨蛋只怕对我作为对手的期待，还在作为恋人的期待之上。”
黑子仔细想了一下，居然没有能够反驳。
“偶尔，我居然还有点心疼青峰君你。”
“所以，我才不要便宜了他。”青峰气哼哼地说。
当然，以上这一切黑子都无法对火神大我明言。
“所以，又到了说告别的时候了。”
黑子哲也望着火神微笑了一下，这一次，似乎没有上一回那样的伤感了。但挚友离别时总是让人不舍，更何况火神还有稍许低落。
“黑子……”
“火神君，打篮球开心吗？”
这是一句黑子从一开始便想问火神的话。甚至在“你是否在好好实现梦想了？”和“是不是依然努力打球呢？”之上。
正是因为很开心才要打球——这个总是在半途被人以各种理由各种原因遗忘的初心，却被火神大我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带回了分道扬镳的奇迹的世代中。
由此，黑子哲也也希望这是他永远能保存下去的火种。
火神一愣，继而很快回报以灿烂的笑容：“啊，很开心啊。”
“那就好，我就知道火神君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黑子哲也右手握拳，抬起了手臂，火神亦作出同样的动作——时隔两年余，象征情谊的双拳再次相互触碰。
“谢谢你，黑子。”
在二人告完别的当口，青峰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催促黑子去值机。
“快走了啊，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
火神张了张口好像打算对青峰说些什么，对方却一脸“我完全没时间听什么催泪宣言”的神情。结果到头来，两人依然和上次一样，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告别。
青峰马马虎虎地对着火神摆摆胳膊：“行了，你回车里去吧。”
火神僵着脸也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黑子被他催着没法再多言，只得在临别时低声对火神道：“火神君，你还记得我在球场上对你说的话吗？”
“……什么？”
“我说过——在某些方面，对青峰君再抱有更高的期待也是可以的。不过火神君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看着火神还是有些许迷茫的面孔，黑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早在两年前，青峰君就已经把饯别礼物送出手了。”
说完，黑子哲也向火神挥了挥手，向在值机口等他的青峰处走去。
十分钟后，火神大我终于理解了搭档所言的全部含义。
当时他坐在汽车驾驶坐上却没有发动引擎，而是在翻看手机中的照片——那是他昨天在旧金山市政府拍的，其中有一张拍到了青峰的背影。
青发的男生正在大厅正中的台阶拾级而上，而他的左侧正好是那对不久后便在露台举办仪式的女同新娘，她们正在拍婚照。他同她们擦肩而过的一霎，青峰侧头看向新人，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
也正是由于这个笑容，火神才会在后来向他提出了那个看似冒险的问题。
“那**到底是想干什么啊？来了又走了，还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火神伸手抚了抚前发，关掉了手机。他的心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堵死了，明明尚可以呼吸，却始终如鲠在喉——这种糟糕的感觉更甚于他以为青峰喜欢黑子的时候。
“咚——咚——”
这时却突然有人毫不适宜地敲着他的车窗，火神以为自己影响了他人停车，急忙抬起头来，却看到刚刚还在照片上的家伙，此刻正在他左手的车窗外满脸不耐地磕着玻璃。
“喂！开车门。”
“青峰！？”
火神急忙把落锁打开，摇下车窗：“你干嘛？忘带东西了？”
青峰没理他，而是拎着行李箱走到车后，朝他喊：“后备箱打开！”
火神懵懵地又打开后备箱，直到对方放完行李，又一屁股在副驾座上坐下，他才反应过来。
“青峰你干什么？”
“开车。”大爷一样的副驾指挥员出现了。
“……你不要赶飞机吗？黑子呢？”
“唉——”青峰佯装忧郁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火神，你到底怎么看我昨天在市政厅说的话？”
“什么怎么看？”
“……你就没有任何想问我的吗？”
火神的火气上来了：“我哪知道啊！你说完就自顾自走了，怎么问你？你让我怎么开口啊？结婚？这怎么听都是在开玩笑吧！”
“靠！我是认真的啊！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谁会在那么煽情的情况下开玩笑啊！”青峰也怒了：“你自己说祝我表白成功的，你倒是让我成功一次啊？”
火神露出了完全嫌弃的表情：“你那是表白？”
“你对我的表白是有什么不满吗？”青峰气冲冲地一把揪起火神的衣领：“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吗！反应太冷漠了吧！”
“简直莫名其妙！”火神也毫不示弱地吼着：“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你会陪黑子来美国，怎么突然说了那种奇怪的话，现在又怎么突然回来了，一路上那种见鬼的态度又是什么——每一件、每一件事我都完全不明白啊！”
“你果然是笨——”青峰还想着吵回去，话到一半却闭了嘴。
火神涨红了脸咬着下唇，眼角挂着一点不知是发怒还是委屈的泪水，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屁孩。
“妈的……”
青峰大辉一下子泄了气，松手放开了他。
“真是的，到底为什么明明做了过分事情的是你，现在反而搞的像我是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