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道长啊，你莫要以为你就甩得掉我。”
露着两颗尖尖的虎牙，咬着草叶的薛洋依旧笑得邪气。手上动作却不停，将晓星尘的残魂仔仔细细收入了锁灵囊。
昨日染血的黑衣早已洗的干干净净，那上面晓星尘的血，顺着义城外的河水，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霜华——是把好剑呢。只可惜，要为我这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所用了哦。”
他看似心情不错地擦拭着手里的剑。
“道长，你说我是该把你的尸身——挫骨扬灰，还是千刀万剐呢？恩？”
地上的阵法已被清理干净，打斗过的屋子也又一次被收拾整齐。
“人人都恨得想让我灰飞烟灭，而今，道长便先代我，尝尝这滋味如何吧？”
一盘小兔子形的苹果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
薛洋的唇角勾的漫不经心，单手提着晓星尘的尸身便扔进了一旁的棺材里。
“想不到，道长这身体还挺重的。”
“你且在这里好生安歇吧，道长。好好等着我将你做成凶尸供我驱使，为我犯下累累杀孽，杀戮不休，永无宁日！”
他的眼角微微泛红，却仍一偏头，扯出个甜美又阴寒的表情来，“你就和你的好朋友宋岚一起，好好做你们的高洁之士！”
这么说着，手里看似粗暴地，给那具尸体摆了个双手交叉的安息的姿势，又将那只雪白的拂尘，粗鲁地塞进他手里。
“道长，我们走着瞧。”

第三日。
他和那日一样提着篮子，要出去买菜。
篮子，钱袋，降灾。尸毒粉藏进袖子，锁灵囊挂在腰间。
阳光暖暖地落下来，黑衣的少年悠哉悠哉地甩着空篮子。
迎面走来的农夫瞥了一眼这俊俏的少年郎，一身便衣，没有什么装饰，也未佩剑，身上却无端的有股杀气。心道穷乡僻壤的，这年轻人莫不是惹了什么仇家才来这里躲藏的吧。
“你看什么呢？恩？”
薛洋笑眯眯地开了口。“好看吗？”
农夫正想赶快走开，当头被问的一愣，也只好赔着笑脸道：“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赶着下田去了，没留神，冒犯到了公子。”
薛洋笑起来，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冒犯？啊，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
说罢一抖手腕，降灾自袖中滑出。
另一手刚要撒出一把尸毒粉，便堪堪停住，改为两手握住剑柄，深深刺进了面前人的心脏。
血光四溅里，他笑的宛如地狱来的恶鬼。
“呵，差点忘了，连装走尸的力气都省了呢。”
勾起脚尖将尸体随意地踢进一旁的草丛，用衣摆擦了擦剑上的血，他又重新提起篮子，哼着歌走去了集市。
这边摊子上挑几个苹果，那边摊子上挑一捆青菜。规规矩矩地付了钱，还不忘了拍拍腰间的锁灵囊，“看见吗？道长，我可有好好付钱啦。”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他望了望里面正买糖果的几个小孩子，抬腿便准备迈进去。
还没跨过门槛，便停住了。
摸了摸怀里的一颗糖，他一偏头，“道长，今天的糖可还欠着呢。”
“你若不给我，我可要去杀人了。欠一颗，我便杀一人。”
他这边自说自话，点心铺子的老板在一旁看的奇怪。
“这位公子，您想买点什么吗？”
薛洋回过头，眼睛亮亮的。
“你这有糖吗？”
伸手捏起一颗扔进嘴里，似乎很好吃的样子，薛洋好看的眉眼一弯。
随即，他笑盈盈地将糖吐到了地上。
“你这糖——不甜。”
降灾又出，一剑穿心。
“道长你看，今天份的糖没有，我只好杀人了哦。”
“所以你还不快回来的话，我还会杀更多人的，这也可以吗？”
走回那熟悉的屋子，薛洋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开心地嚷着。
“我回来啦。”

第七日。
薛洋吃饭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摆三副碗筷在桌上。
只是他做的菜，总是不那么合他自己的胃口。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菜烧糊了。只有那一盘兔子苹果，他吃的照旧很香。
吃着吃着他便狂怒起来，一扬手，饭菜撒了满地，屋里的棺材也被他踢的乱七八糟，挪的挪，散的散。
“莫要生这么大气嘛。”
另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薛洋登时满脸警惕，抽出降灾，飞身横在晓星尘的棺木前。
推门而入的男子身穿金星雪浪袍，眉间一点朱砂。
“阿洋，好久不见。”
“呵，金宗主也有空来我这里坐坐了？就不怕我脏了你的眼睛？”
金光瑶脸上神情不变，仍是那张干净和善的笑脸。
“怎么，阿洋当真记恨上我了？”
“你我恶友，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薛洋看了面前的金光瑶半晌，他衣着配饰干净整洁，金星雪浪怒放周身。
忽地把降灾往回一收，漆黑的剑锋在他指间打着转。“金宗主说吧，何事？”
金光瑶露出得体的微笑，“阿洋且坐下，倒杯茶慢慢聊吧。”
“哦，死人舌头没有了，我出去拔一个。”
“......不必了。”

第八百二十九日。
常氏再度被灭门。
到处流传着这个消息，各大世家纷纷被惊动，派人来察看常宅里的状况。
常萍的死状非常之惨烈，被挖去了双眼，又千刀万剐，血流成河，简直是一副地狱里的景象。各家族来的人都瞄了一眼就出去吐了，实在不忍直视。
尸身上的痕迹，毫无疑问是霜华所为。而挖去双眼，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晓星尘的报复。
“晓星尘当真是心狠手辣，常氏才刚刚苟延残喘一口气，他便又灭完了人满门。”
“也不能这么说吧，晓星尘为了常家可是什么好下场都没得到，还赔进去一双眼睛和宋道长的交情。”
“那也做的太过了一点，不至于...”
黑衣少年低头抛着手里的锁灵囊，露出一点浅浅的，有点悲伤的笑。
“道长你看，我可把你的名声毁尽了哦。”
“不过...眼睛也叫他赔了哦。”
那个晚上，他笑的暖暖的，看着常萍在他面前痛苦地翻滚，嘶吼。
霜华一下下凌迟他的身体，常萍痛得几度昏厥又几度醒转。
“薛洋...我父亲和你到底有何嫌隙...让你这般的记恨我们家！”
月光如水，月下的白衣少年温润的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和煦的表情，真的像极了那白衣道人。
“你断我十指，我便灭你满门呀。”
“而且你恨我杀了你的结发妻子，我也恨你...让他丢了一双眼睛啊。”
他似在自言自语。
“晓星尘挖眼，还不是因为你，屠了宋岚的白雪观！他还不是...”
降灾伸入他口中，猛地一划。
“怎么能因为我啊。”他歪着头，邪气地笑了。
常萍的惨叫止在喉咙里，殷红的血喷出来，薛洋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一步。
走出一片寂静的常宅，白衣的道人周身纤尘不染。
“道长，你可杀了这么多人哦。”
“不过反正你早就和我一样，要堕入地狱了，你以为你还能干干净净的吗。”
“我们现在，是一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