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的引擎声响起,关宜兴在手机这头估摸时间是要准备起飞了,肩膀脑袋夹着手机确认一遍到达时间及相关消息,声音稍微一点不清楚,最后还是像个十几岁沉迷网恋的小姑娘给手机那头的老男人吧唧一口,还有附赠一阵让人无奈的傻笑。
大概是更让人期待回来了。
手机放在远处充电。关宜兴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是很好,仅剩的最小音量是因为他坚持下飞机之后给她发短信报平安,这样的振动幅度足够让她醒来。
“晚安。”
她就这样想着,最后难得地陷进沉沉的梦乡。
远处灿烂的云霞更加地浓烈,有人的眉眼在绚烂的火烧云里晕染,迷幻的光影和漠然的阴影包裹海市蜃楼,仿佛上帝把一桶巨大的红色染料打翻,再有肆意的顽童嬉戏,细碎的残骸、尖锐扭曲的哭喊声以及最后面若死灰的张张人脸尽在其中,彻夜寒风的温度在至美生灵的无谓宣告中接近火焰。
她的梦,也差不多醒过来了。
关宜兴醒来脑中第一个反应是天花板结有蜘蛛网,第二个是手机响过。她压着床沿起身踩上拖鞋往手机那儿走,碰巧遇上手机第二次亮起。按下灯光开关接电话转身靠在柜子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有点刺眼的就是枕头上湿掉的半边。
“请问是关宜兴关女士吗?……很抱歉地通知您,您的丈夫搭乘的xxxxxx飞机遇上空中气流颠簸导致全机遇难,已经确认x先生的死亡信息。请您……”
关宜兴有点迟疑和讶然,捏着手机的手到骨节分明指尖泛白,重重地吞下一口口水,稳下心神和颤音之后才很小声地回应:“好。”
好像没有接过那个电话,关宜兴维持着面上平静回到床上,只是这次躺到了他那边。枕头下的佛珠露出没藏住的几颗,她拿出来戴在手腕上,在房间暖黄色的灯光下不知道第几次细细去看。
凌晨三点,月亮匿在朦胧的云层后面准备早退,她却觉得月光下的佛珠那样吓人。她突然恨自己没有买更好看一点的佛珠,如果再好看一点,可能老男人就会随身带在身边;她又突然庆幸这串佛珠平平无奇,还好是平平无奇,才能成为他的最接近她的遗物。
遗物。
这两个字像是点爆了定时炸弹,在脑海里蹦出的一刹那就击碎了她所有的伪装。鸵鸟遇到危险会把脑袋埋进沙里,她所有的哭泣藏在被子里,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相处的场面在眼前走马观灯,喉咙发肿发疼到血腥味奔涌不停,到怀中薄被手感几近虚无,她几乎力竭。
最后她的眼睛呆呆地只盯着天花板看,家政阿姨到客厅整理客厅时打开电视,新闻频道开始播报有关飞机失事的新闻,她的手机也开始一个一个电话打进来。圈里人个个人精,这样的消息知道不难。
阿姨离开的时候忘了关电视,失事新闻不停地更新最新消息。她躺在床上任着混沌不清的脑子塞尺这些信息,可是那些又如耳朵里的刺拔不掉。
她没有精力吃任何食物,阿姨来了两次之后也以为她又回到上海,除了每天一次的清洁任务也不煮东西了。每天一杯水成为她续命的工具。后面阿姨终于在探望的他的属下中得到消息,冲破卧室才发现有她。
脑子里全是浆糊,阿姨的句句安慰劝阻都敷衍过去。好容易阿姨累了回去了,她趴在餐桌上开始难受,两行清泪一瞬间落下。
这是最沉静的一种哭法,然而门外的门铃声转到拍门声,最后手脚并用几乎要砸开。她的火气把泪意赶跑,过去开门时还没说一句话就被那响亮的耳光打到麻木,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最后是声嘶力竭地驳嘴。
“说了别来找我了。”
“我的老男人乏了,我要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