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华北事变爆发,中日民族矛盾正式上升为社会主要矛盾。政局动荡,中华上下一片哗然,人人自危,空气里似乎隐隐约约带着硝烟的味道。
当然这些事情都与我,与眼前这方深宅无关。这里方寸的夜色依旧是凉如秋水,星垂平野,明明暗暗一如葳蕤灯花。庭院里有几颗纤弱萤火,一池涟漪,堂外石桌,两只石凳,一酒壶,两杯盏,一人独坐。
女子散发,青色旗袍。静默地注视面前的白瓷酒盏。她只是坐在那里,仿佛那就是风花雪月了。
“猫儿,过来,”瑶瑟抬头看我,眸子里氤氲起清浅的温柔笑意,微微张开双臂,引导我跑过去,“今夜琼华要来,我带你认认她。你也不第一次见琼华,可除了我,见着谁都张牙舞爪。你呀……也不知是像谁。”
我懵懂地打了个滚,翻身起来。顺从地跑过去蹭了蹭瑶瑟的小腿,跳到她怀里趴好。她也不再言语,手上应和虫鸣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我的长发。
“喵呜——”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女子,瑶瑟收到我的提醒也恰恰偏过头去。两人正好目光相对。
“幼卿,你在等我?”越琼华有些惊讶的,随即释怀笑道,“也是,自幼你便最是了解我。”
“进来坐。”瑶瑟勾唇,笑睨着门口的人,眼神微讽,“今日可累了?越家五小姐与陈家二少爷喜结连理,你这个做姐姐的今日怕是没得片刻清净。”
越琼华也不与她客气,径自走到瑶瑟对面的位置坐下,黑色风衣下摆被风带起,就像是黑色火焰肆意燃烧在这空气中。
她摘下金丝眼镜,拿起面前斟好的酒盏一饮而尽。
“幼卿,你觉得琼枝会幸福吗。”越琼华喟叹一声,笑得有些发冷,“我把琼枝送给陈家二少爷,越家和陈家这便算是绑上了,陈家的生意必然也会分我越二一杯羹,倒卖军火啊,”
“一笔暴利。”她咬着牙,恶狠狠的念出这几个字眼。“可我知道我这是卖了亲妹妹。”
瑶瑟笑着摇头,再次为她斟慢酒杯。肩膀端平优雅的样子,她肤色很白,举手投足都带着世家小姐的风致,“生意上的事越家自然是听越二爷的,何况琼枝和那陈二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好姻缘,陈家的生意不过是其中一项附加罢了。”
“越二爷,”听到这个称呼,越琼华倒是又爽朗笑了出来,“我一介女子身,当得生意人一声越二爷也算是看得起我越二,连你也这般打趣我。”
“如果不仰仗二爷,瑶瑟想必还在歌舞厅想着如何凑够赎身钱。”
她轻轻弹了一下面前的白瓷薄杯,荡起一圈圈涟漪。在清冷的月光下映出一双更加清冷凛然的眼。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谭家没落前你怎么说也是谭家的大小姐,大哥他们都把你当亲妹妹,帮你有何不可的。当年谭叔叔过世后大哥还央求过父亲将你接到越家,可惜那时你已没了音讯,好不容易找回来……”
说起这个越琼华倒是眉飞色舞,少年意气地讪笑了一下,终归还是叹了一口气,“你看我叫你幼卿,你却总称自己瑶瑟。你还是不愿意改回以前的名字。”
“幼卿多好听啊,谭幼卿。”越琼华再次饮尽面前的清酒,“那日你我相隔那般远,可我只消一个侧脸一个背影便能认出是你。”
“我很久没这样跟旁人闲谈了,这个人果然只能是你。”
“谭家已经没了,我怎么还能称得上谭家大小姐。”
“我也不再是越家那个混世魔王的纨绔二小姐了。多好,现在那些人都叫我二爷。”她漫不经心地摊开手,在半空虚虚握了一下。女子手掌纤细白皙,“这只手若不是能打得算盘写得字,我像五妹那样,这辈子只拿起过绣花针,做个闺阁里温良贤淑的寻常女子,每天快快乐乐的。”
“所以,嫁人就是她唯一的价值。联姻,带给家族更多的利益和荣耀。家族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了那么多年。”越琼华闭上眼,“若我不做越二爷,那么被当作交易物的,便会是我了。”
“我没做错,对吗?”
我甩甩尾巴,喵呜一声。对于自己被冷落感到不满,随后瑶瑟便拍了拍我的背,轻轻将我放下,起身走到越琼华背后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