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过审。

*妖怪paro，半架空古代设定。
*妖物兄弟，两头小狼崽子。
*篇幅较长，食用注意x
*第一次写约策，ooc，ooc，ooc慎。
*镇楼图来自映竺竺，勿私自抱，非常感谢。
*文章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壹.
“……现在是怎个光景？”
那白胡子的老道士瞅着面前背着他的人心中暗自嘀咕，一时没明白过来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这孤身一人打北边战乱之地一路逃来的老油条子在这休憩不久，本作假寐，也不知为何是一睁眼便看到了个撅着屁/股的小兔崽子，正背着他同一只叫唤的声嘶力竭的山鸡做一番殊死搏斗，偏生逮鸡逮的自己还颇为委屈，是眼泪鼻涕同鸡毛齐飞，一人一鸡仿佛是在这山间搭台唱戏，一声高一声低的有如一唱一和，吵了个锣鼓齐喧沸反盈天。
声响太大，吵得老道士脑仁儿是一阵一阵的疼。
他在心里是骂了个翻天覆地，颇为愤懑的想着这俩到底是什么倒霉催的玩意，明面上却还是碍着一张老脸不好发作，只能心里憋着气，硬生生是将一张三角眼塌鼻梁的晦气面孔端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仙风道骨，活脱脱像个成了精的老黄鼠狼。
这贼眉鼠眼的老黄鼠狼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山羊须，皱了满脸乱哄哄绽放的褶子，原本想开口呵斥几句，但他顿了顿，却是犹疑了一下，没有开口。
——这样平静的日子离他而去太久了。
这乱世当头，战火虽未明目张胆的烧个翻天覆地，却也呲出了好些小火星，四下祸乱横生，穷乡僻壤更是匪徒当道，这么个小孩儿如此大喇喇的站在这，让他恍然间居然有种太平盛世的违和感。老道士一时间摸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于是在后头缩头缩脑，竟是不大敢向前去，唯恐是盗匪有诈，要将他这老身子骨一锅炸了。
是了——自现任主子接任了这片山河以来，世道便没怎么太平过。饥/荒遍布，瘟疫横行。所谓“路有饿死殍”不再是个被压在墨意淋漓中的酸腐忧怀，而是直截了当的以摧枯拉朽之力横扫了这片人世。而正所谓怙势凌弱，北夷嗅到了这中土巨兽病入膏肓的气息，是同海外倭寇一道虎视眈眈，垂涎丑态有如秃鹫。
这看似地大物博、广阔无垠的江山万里，大抵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供养/不/起这片生民的一天。
——正如流连花丛的软弱皇帝想不到有多少人对这片皇土是窥伺已久，朝堂之上口沫横飞的国之硕鼠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蛀空这国库。这坦荡荡的人间道有时也并不是如此坦荡，障目一叶揭开之后便是近百年的风雨飘摇，江山不定。
老道士就如此出了会神，是等到那扰人的声音渐渐没了休止才回过神来。逃难路上一路奔波，节衣缩食饥肠辘辘，他想着那山鸡，腹中是咕噜一声，探头仔细打量了许久，心里盘算了几轮，觉得当真是没甚差错，便挺起身子，整了整自己的破衣烂衫，打算是去呲着张老脸开口讨口吃食。
可他喉咙里那句百转千回的“小友”还没来得及咳出来，那小毛孩子却是终于直起了身子——
然后露出了他那一头扎眼极了的红毛儿，和两只扑棱蛾子一样四下翻飞的大毛耳朵。
这江/湖/骗子在此时终于是受了堵，哽着脖子愣是半天没说出话，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面无人色的号了一嗓子，芦柴棒般支棱着的罗圈腿蹦跶起来，看起来像只饱受了惊吓的老驴。
只是这老驴还没来的及撒开蹄子跑，刚刚那不知来路的小崽子被他吓得也是嗷的一声，头都没敢回，撒开两条还没寸把长的小短腿没命一样连滚带爬走了，是一边儿喘气一边儿抽抽噎噎，一头红毛儿吓的全嗲起来，远看那脑袋圆圆/滚滚，活像个喜气洋洋的大灯笼。
……也难为这大灯笼临走前没忘了拎走那只咽了气的山鸡，硬是一点便宜也不让人占。
老道士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屁孩子扑腾走了。末了他终于是反应过来，心里是好生嘀咕了几句，觉得大抵今日犯太岁，摇头晃脑了一下后挥挥拂尘就打算走人——
只是没承想刚转头就被人兜头一棒，直截了当的给放倒了。
“玄策——！”
百里守约收起手中刚刚被他用来砸了人的油布包，丢下那来路不明的老道就寻着踪迹一路往远处跑去。他打老远就听到了这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的号丧，着急忙慌的是念了个疾行的口诀就一路追过来，好悬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却还是以防万一，将人一把砸了个彻底。
他看着眼前不远处充耳不闻撒丫子乱跑的百里玄策，心下不由得感慨着弟弟个子虽没见长，跑起来到还挺快，这些年到底是没白喂。然后他是捏了诀快步向前，猛冲一步后是伸手将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玄策，是我。”
直到这时那护着山鸡夺命狂奔的红毛团子才终于停了下来，抬手将那已经嗝屁了的扁毛畜/生丢到一边后转头就是一个狠抱，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嘴里就是率先跑马先发制人：“哥哥刚刚有人想要抢我的鸡——”
——好小子，无中生有的功夫有见长。
百里守约隐约从他这话中咂摸出了一丝不对，不太明白刚刚那个看来疯疯癫癫无欲无求的老道为何会去同一只妖物抢只山鸡，但却还是当机立断选择了先安慰怀中那只小狼崽子。“没事，他已经被我打晕了。玄策今天抓到了山鸡么？真厉害啊。”
他弯了弯眼睛去夸赞自己的弟弟——他从来不吝啬于赞美，尤其是对百里玄策。只是他说出这话时到底是颇有些心不在焉，而胸中提起来的那口气，直到这时才算是真正松下去了。
还好，还好。不过是来抢只山鸡。
……而不是来要他们的命。

　　于是，那一日，他带着父母硬塞给他的一杆长枪和弟弟，踩踏着父母用性命开辟出的法阵来到了千里之外，开始了这一场不知是否能有终日的逃亡。他也不是没想过回去故里一探究竟，也不是没想过弄清仇家后潜伏一阵，终得一日以报仇雪恨——
可他并非孤身一人。
当他孑然一身时，他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能不顾一切奔赴死亡。可是他还带着他的弟弟啊，他懵懵懂懂的弟弟。
他要是死了，百里玄策又该怎么办呢？
玄策还是个孩子。而且父母的亡故和那植入记忆深处的血色让他失了往日那虎头虎脑的劲儿，恐惧与怯懦像是影子一般同他如影随形——
要让他抛弃这样的弟弟于这天地间不顾么？要因他的一己私欲让弟弟的命也受到牵连么？要让他回首投入仇家的掌心、白白送掉这条命么？还是要让他辜负母亲临死前的嘱托、让父母拼死也要将他们送出的举止成为一场无用的挣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首先他需要活下去啊。
自己不能再是个孩子了。百里守约如此作想，心中冷静的近乎兵戈相见的残酷。
他要精打细算、他要计量一切。他要像蝼蚁一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他要护住他的弟弟一世安稳，平安喜乐。
促使一个少年人成长的因素何其多，可大抵是上天不公，他偏偏就撞上了这最为惨痛的一种。那深入骨髓的痛恨和混乱当头的人世容不得他喘半口气，便像是揠苗助长般将他好一阵生拉硬拽，偏生要他去扛起这一片天地。这也使得百里守约在最初逃亡那一阵日子出于幻觉作祟，每当入夜，都觉得浑身上下被拉拽的骨骼生疼，撕心裂肺，仿佛连灵魂都要震颤出去。
可他每逢这时偏偏又是庆幸的——
还好。痛的是他，而并非玄策。
他以前也总想快些长大，明面里乖巧听话，暗地里却也常做一些同凡人如出一辙的孤身闯荡的侠客梦，总觉得爹娘的千叮咛万嘱咐是根绵/软但不依不饶的绊脚索，总有一天要越过而后挑着根木棍便去浪迹江湖。
——可到了现在他终于算是入了世，终于是担起了这一切繁杂事务，他才明了什么是叫做“活着”的痛。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同灭顶之恨夹杂在一起，用独有的、泛着血腥味的苦涩勾勒出了他这几十年间的逃亡路。他偶尔也会恍然惊觉自己的年纪在妖物中算来也不过是个孩子，却每次都转眼就抛之脑后。
他不能再是个孩子了。
他愿以一己之力担下这一切苦难。但还请让他的弟弟无忧无虑地长大吧。
百里守约用力眨眨眼睛——想起那些过往让他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像是嚼了一口莲心，口里清凌凌的苦。他伸手摸了摸玄策的脑袋才接过那只山鸡，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来到了河边。他从母亲赠与他的小乾坤袋里掏出个破烂小铁锅接了水，拿火石把就近扒拉来的枯枝点燃了就准备去烧水拔毛。
百里玄策在那不过到他小/腿深的河流里扑腾的很欢，百里守约透过影影绰绰的火光看他，心里颇有些欣慰。虽然那场劫难让百里玄策变得内向胆小不少，但在他这个哥哥面前到底还是能放开了来。百里守约希望这能算是百里玄策从那阴影中稍稍走出来了点儿的证明——
人不能总是活在阴影之下，妖也一样。
无论前路如何，总是要放在眼前追逐的，而不是压在身上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