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斋藤一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意识到了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总司......!”他猛地坐了起来,不想却扯动了伤口,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房间里都是一些寻常人家的布置,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这是哪里?
“藤田先生,您终于醒了吗?”纸门被拉开,女子娇俏的声音飘了进来,紧跟着的是一位端着一碗粥的年轻姑娘。
藤田......是在叫我?
他忽然记起这股清香是什么了。中草药的气味又怎么可能忘记呢,毕竟以前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么多次。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他沉声问道。
“啊,这里是我父亲高木先生的医馆,我名为高木时尾,请多指教。”女子把粥放在桌子上,略微一施礼。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哎?您不记得了吗?”时尾瞪大眼睛,“不过也是,毕竟那时候您神志不清的。是一个男人把您带到这里来并托我们照顾的,他说您叫藤田五郎。您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
“......没有。”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喉咙口,让他每个发音都无比艰难,“那他人呢?”
“他安顿好您之后就离开了,啊对了!”时尾跑出房去,不久便拿了什么东西进来,“他让我们把这个交给您。”
是菊一文字的剑鞘。
被伤得体无完肤还会来帮自己的,果然只有你了吧。
可你怎么,又走了呢?
不知现在收回那些话,还来不来得及?
【7】
“藤田先生一定要走吗?”时尾站在医馆门口,难过地问道。
“啊。”他略一颔首,“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的照顾了。”
过了近一个月,他的伤才终于养好,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总司的消息。他想了很多,或许正是因为这无所事事的一个月,才终于让他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外面的战况如何已经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找到那个不辞而别的人,揪住他的领子狠狠地吻他,再质问他为何还会丢下自己一个。
之后呢?之后无所谓了,他们可以离战争远远的,这一辈子还有这么长,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容下两个人的地方。
新选组的斋藤一死在会津城外的血泊里了,但冲田总司的斋藤一还活的好好的。
“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女孩子努力挤出一个颤抖的笑容。
“是啊藤田君,若是日后无处可去,便回这里来吧。”高木先生是个很温和的人,对这个沉默稳重的年轻人很是欣赏,而作为父亲,他也很清楚自家女儿的心思。
“多谢。”斋藤一再次深鞠一躬,就带着那把剑鞘踏上了旅途。
【8】
会津早已易了主,人们行色匆匆,忙于为生计奔波,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像是在寻找什么的紫发男人。“棕发碧眼的男人?抱歉,并未见过。”这句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
后来他甚至又去了江户和京都,在任何一个可能有总司的地方寻找,却都无所收获,有次足够幸运,他在京都的大街上遇到了当年同在会津的一名新选组队士,当时那人正拎着农具,俨然一副庄稼汉的模样。
“斋藤......斋藤队长?!”队士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您还活着!我们都以为您......”
他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静些,我现在名为藤田五郎。”
“是......是。”
“我问你,你有没有再见到过冲田总司?”
队士像是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冲田队长?他也去了会津吗?”
“他和我是一起到会津的,在沦陷前一日才离开,你们应该都看到过的。”
“我没有看到过冲田队长。”队士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看到他,我一定能认出的。”
“而且,那天到达会津的,只有斋藤队长您一个人。”
【9】
开什么玩笑。
斋藤很确信这不过是总司故意没让其他人看到,那么大个人了,却总对小孩子的游戏乐此不疲。
而且,只要总司愿意,捉迷藏的话没人能玩得过他。
现在仿佛也包括自己在内了,他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丝消息,好像冲田总司已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过了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人过来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哎呀一君你又输了哦”之类的话了。
都是自己的错。
【10】
斋藤不记得自己又找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颓丧地回到高木医馆的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与医馆的姑娘成了亲。日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警(百度)局谋到了一个职位,干的倒也是很顺利。只是经常有年轻的后辈悄声议论,说藤田先生的眼神就像孤狼一般。
当然是孤狼。
只要愿意,冲田总司可以不被任何人找到。
他渐渐放弃了,只偶尔在月下小酌之时会感到微微后悔,后悔当年没能和那人一起多玩几次捉迷藏。
冲田总司一定是已经对他绝望了。
那么,是否可以期望来世再遇呢?
他微微勾起唇角,将杯中的酒尽数泼洒在土里。
只希望他们这样的人,别连黄泉路都走不下去啊。
【11】
时尾一大早就要带着孩子们去外祖父家,稍微有些脱不开身,便拜托他下半时去菱屋一趟,将她新做的和服取回来,他点头应了。
藤田五郎是个极为严肃的前辈,警(百度)局的年轻人在他面前甚至都有不敢说话的。
那天下班倒也是早,他取了衣服慢慢往回走,却在路过一家甜食店时生出想要买些糖果的想法来,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拎着一包金平糖走在小巷子里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可家里根本没人爱吃甜食。
退不退呢?他有些纠结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那个声音就在这时传了过来。
“斋藤先生。”
几十年未曾听过的名字忽然被人清清楚楚地叫了出来,藤田五郎猛地回头。
“是我。”妇人眉眼温柔,脸上有了些许岁月雕琢的痕迹,“我是千鹤。”
他跟着千鹤去了她的家中,没想到两家居然住的这么近。
那是个不大的房子,却处处洋溢着生活的气息,“回来了?”听到门响声,里屋走出一个人来,竟是土方岁三。
褪去杀伐洗尽铅华,魔鬼副长也终究能做一个平凡的男人。
“......副长。”他沉声叫道,竟有些回归当年的味道。
他们聊了旧事,聊了些许近况,时间果然厉害,能不知不觉地把人改变这么多,却总会留下一些不变的东西。
“这衣服......是给你夫人的?”土方瞥见他手里的东西,玩味地问。
“是的。”
“没想到斋藤也能有这样的一面啊。”
他微微扬了扬嘴角,却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土方先生,你后来可曾见到过总司?”
土方岁三没有立刻回答,他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眉眼中尽是隐忍的悲伤。
“总司他......早就死了啊。”
死了?斋藤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声音飘忽得竟不想他自己的。
若正是在他养伤的那一个月......
“就在......他知道近藤先生被斩首,跑来质问我的后一天。”土方的声音莫名干涩,“你那时......也见了他最后一面的。”
“这不可能!他两天后就跟上我一起去了会津,怎么会......?”
“是真的。”土方闭上了眼睛,“那时有浪人想夜里来暗杀我,他不知怎么就提前知道了消息,一个人把他们拦在了山路上。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变若水的影响......”
斋藤不忍再听,他转头看向千鹤,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竟染上些许无助的色彩。
怎样都好,快否认啊。
可千鹤只是哀戚地转过身去,从里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罗刹的结局......斋藤先生也是知道的,我们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了这个。”千鹤低声说着,递给他一个盒子。
他接过来,颤抖地打开。
刀刃已卷的不成样子,却能看出来是被精心护理者着的,刀柄上缠着一条破旧的绷带,染着团团暗红色的痕迹,足以看出它的最后一战何其残酷。
是菊一文字。
竟然......是真的。
“刀是武士的生命,不可随意丢弃。”
“啊~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丢了的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