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柿子与麦子的故事》

我本来想表现个积极把这几天的劳动躲过去，可是科长的理解能力太差，他非要跟我客气，说值班的事情另有安排，我不走他就跟我急了，说你爹娘供你念书不容易，好不容易毕业了，应该回家帮父母分担一下压力，作为新人我不敢坚持，只能听他的，后来说我的自行车坏了，他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只好骑着自行车上路了。
我家在离县城五十里的农村，村子西边一片水洼，要是不劳动在这儿避避暑也不错，我家就在村子西头，我骑着自行车到了家，看见我娘正在院子里忙碌，我问我娘：“娘，我爹呢？”
我娘一抬头，看见是我回来了，高兴地站了起来说：“柿子回来了，你爹正在地里，快歇歇，我先给你烧点水喝。”
我说：“别烧了，我喝点凉水算了。”
我娘说：“喝了凉水肚子疼，刚从地里回来没顾得上烧水，你回来了正好，能帮着家里收麦子。”又问：“你回来干啥来了？”
我说：“就是帮着家里干活来了，领导给我们端午节放假，让我们帮着家里虎口夺粮。”
我娘就问五一不是刚放了假吗，怎么又放假，还是县里领导好，懂得群众的难处，我上了里屋坐在炕上，听着我娘的风箱呼哒呼哒地响着，不知不觉一歪身子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听见我爹正在问我娘：“柿子多怎回来的？”

我娘说：“晌午就回来了，骑了五十里路，乏了，我给他烧着水，他就睡着了，我也不忍心叫他，叫他多睡一会儿吧。”
我爹说：“别叫他，让他睡，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听见我爹跟我娘说：“村长领了一辆收割机来村里，割一亩地好几十块钱。”
我坐在炕上插话说，那咱家也用收割机割吧，那东西我在回来的路上见过，就是一辆拖拉机前面加了一排大剪刀，跟理发的推子差不多，割麦子又快又整齐。
我爹说：“村长家割完了还有主任家割，主任家割完了还有会计家，还有他们天天喝酒捞肉的伙计们排队等着，轮也轮不到咱家。”
我说：“小兰她爹还当村长呢？”
我爹说：“还让他当着，他不当谁当。”
听说她爹最近又要承包村谁家那鱼塘，人家没答应，上回村里集资办冷藏厂，赔了，村民们一堆意见，人们都说，一个眼的人当家，还不得赔死。村里人恨他也是白恨。
没错，村长就是小兰她爹，小兰是我的同学，好几年前她爹爬到葡萄架上剪葡萄枝不小心摔了下来被葡萄树枝戳瞎了一只眼，葡萄架东边就住着寡妇刘二翠……

我又问：“小兰常回来吗？”
“不常回来，她这会儿一个人在家里，哪有功夫常回娘家。”
我想起上高中的时候，我跟小兰一起从学校骑自行车回来，骑到洼子那儿，我撒了车把拉着小兰的手，我说：“小兰，我真想亲你一下。”
小兰说：“不好好骑车亲什么，小心让村里人看见。”
我说：“这儿没人，就亲一口。”
小兰说：“就亲一口？”
我说：“就亲一口。”
小兰说：“说话可得算数啊！”说着就把身子往我这边贴，我伸头一亲，自行车失控，我俩就滚在了一起，我亲了一口，还要亲第二口，小兰说我说话不算话，我说，我说的是亲嘴，不是亲脸，亲嘴只亲一口，小兰说，这回你可得说话算数喽。我说，行。小兰就把嘴伸过来，我亲了她一口，她亲了我一口。后来我们两个人就抱着亲得不松嘴了。

她爹从洼子那儿经过，抬起一只独眼正好看见我们，就从柳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子，朝我们抽打过来。我跟小兰抱头鼠窜。从那以后，小兰再也不肯跟我一起回家了。我的爹娘都是村里老实巴交的农民，村长看不起我们。自然不会让他的宝贝闺女跟我。
后来村里好些人都看见乡长的儿子骑着摩托车载着小兰，还有人看见他俩在村前的小河边一块抱着，人们故意把村长引到河边去，村长在河边的树林里绕了一圈儿，把那只独眼转了转，扭头就走了。过了些日子，乡长的儿子看上了个更俊的女人，把她甩掉了，小兰高不成低不就，只好嫁给了邻村一个当兵的，现在天天唱《十五的月亮》。
我又问村支书现在是谁，我爹说还是以前的刘麻子，刘麻子跟我家一直不对劲儿，那年我爹想盖新屋，找他批宅基地，刘麻子说：“你写个申请，我们开会研究研究。”
我爹回来就让我写，我翻了翻语文课本说：“写也是白写，能要上宅基地的都不用写申请。”
我爹说：“你娘那个腿的，让你写你就写，哪来那么多屁话。”

我的初恋小兰

我照着语文课本的附录应用文写作范本抄袭了一篇申请，其中，言辞肉麻至极，就差喊村支书叫爹啦，我爹把申请送到刘麻子手里，刘麻子随手把申请搁到炕头上，连看也没看就对我爹说：“你回去等着吧！”
后来我们前后左右几家都批上了新宅基地，只有我们家仍住着原来的土屋，我爹说：“等咱柿子长大了考上大学，也当官，把村里的宅基地都管起来，到时候他们都来找咱批。”
我娘笑着说：“对，不过咱们可不能做这种缺德事，咱们得公正办事。”
我爹说：“公正个球蛋，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你说是不是？柿子。”
我听了心里直冷笑，宅基地算个屁，我要当官就当大的，至少能管住这帮***，就像县里的杨干部那样。或者像小霸王那样当个吧主，领着虎剩飞雪等一帮小弟瞎咋呼也挺不错。

刘麻子家以前是大地主，到了他爷爷那一辈开始抽大烟，他爹抽得把家产都变卖干净了，村里人眼瞅着他家败了下来，都替他可惜。赶上土改，他就带头斗地主，把买他们家的主儿都斗了一遍。县里的杨干部看他工作积极，要把他培养成干部，那时候我爷爷也是干部，在会上多嘴说了句：“刘家也是漏划地主。”他跟我家就记上了仇。
后来他把村里的老书记整了下去，当上了支书，我爷爷的会计就给撸了下去，从那以后，我家在村里处处背运，从领救济粮，到承包鱼塘，所有的好事都轮不到我家，书记跟村长的小伙伴都跟着鸡犬升天了。很明显，生产队解体分物资，我爷爷分到手一袋子大蒜，我家开始了种植大蒜的生涯。详情请参阅《柿子与蒜苔的故事》

我问我爹：“他们现在对咱家怎么样？”
我爹说：“比原先强多了。昨天独眼村长还给我一根烟呢。”
我说：“以后跟他们冷着点儿。”
我爹说：“刘麻子****，不过独眼还是个好人，就是有些势利眼。”
我说：“其实他们都是一路货，独眼是比他滑头点儿。”
我爹说：“那倒也是。”
我们说了一宿话，第二天我爹就领着我下地收麦。刚走到村东，看见村长正在街上站着，我想绕过去，村长的一只眼却打老远就看见了我，说：“柿子回来了。”
我只好也站住，淡淡地说：“回来了，县里放假让我们回来收麦子。”
“这是要去哪儿？”
我说：“割麦子去。”
村长说：“刚回来就下地干活，总得先歇歇啊。”又对我爹说：“干部是县里的，儿子可是自己的。你总得心疼着点儿，咱们柿子从小就是念书人，哪干过多少活儿，这会儿当了干部了，你还让他干活！真是美糊涂了。”
我爹就一脸憨厚地干笑着。
村长说：“这么着吧，今儿个晌午咱们不干活了，去我家坐坐。”
我看了我爹一眼，爹也看了我一眼。我们都知道坐坐的意思，就是要坐在一起喝酒，小酒壶子一捏，也是吃喝，也是娱乐。村长让我们坐坐，就是想和我们一起娱乐娱乐，这种事过去是轮不到我们家的。
我真不想去，除了刘麻子，我最恨的就是这家伙，我总也忘不了他拿着柳树枝子抽我的情景，他和村里好几个女人相好，甚至顺着葡萄架爬刘二翠家的墙头戳瞎了眼，却不让小兰和我恋爱。我不去，他却一个劲儿地说：“歇歇吧，刚回来就着急下什么地哩。”说着就往家里拽我们，我只好就势跟了进去。

坐了一会儿，村长的女人摆上了酒菜，我爹一看菜上来了，就要走，村长说：“菜都上来了，你咋又要走哩，你这个人。”
我爹说：“你们喝着，我得去地里看看割麦子。”
村长说：“就是让你来喝酒呢，你又要割麦子，一个破瘠薄麦子，早晚不是割，着什么急，快过来，往里边坐。”
我爹就坐在桌子角边了。
喝酒的时候，村长夸我从小就聪明，一看就不是一般孩子，我爹说：聪明个啥啊，你不知道那个能作。村长就说，能作也是本事，朱元璋小时候作不作？更作，可是人家能把粪筐子扣过来当龙椅，给一块儿放牛的孩子封大臣。平头百姓家的孩子就没这么能作的，柿子小时候，队里刚买了个高音喇叭，让他三两下就给拆坏了，别的孩子能这么作吗，是这个作法吗？我当时就觉得他不一样，你再看村里老霸王家的那小霸王，不也很作，现在都当上吧主了，村长这么一说，我爹高兴得连干了三杯酒，我也跟着干了一茶碗子。
他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儿了，村里的高音喇叭那件事，当年小霸王带领童子军攻打小王庄，大喇叭被二狗子拆下来当了冲锋喊话筒，战斗失败后他们把破喇叭扔在了我家的蒜苔地里，村里的电工在我家的蒜苔地里找到了大喇叭尸体，这黑锅让我背了好几年，不过我现在懒得说穿了。

我说：“别提那回拆高音喇叭的事了，让你告了我爹，我爹拿着柳树枝子一顿抽我，到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腚疼。”
我这一说，村长就红了脸，其实我爹并没有拿树枝子抽我，抽我的是他，我有意识地说成是树枝子抽我，就是为了让他想起在洼子那撞见我跟他闺女小兰亲嘴的事。
村长低着头说：“这孩子真了不得，到这会儿还记得呢，这么着吧，大伯自罚一杯白酒，要是以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就原谅了大伯吧。”
我知道他也指的是我跟小兰那件事，就说：“可别这么说。”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把一杯白酒灌了下去，弄得我挺感动，也跟着喝了一杯，后来我们喝得畅快了，言语也多了起来，村长就跟我论起了哥俩了。
从村长家出来，我有点儿站不太稳，我毕竟刚参加工作，又一直在县机关当干事，还算不上“酒精”考验的干部，三两酒下了肚子，就不知道家在哪边了，村长扶着我往家里送我，从地里回来的人们都在街上看着我们，我身上没劲儿，心里还不算糊涂，愿意让村里人看看村长是怎么挽扶着我走路的，我当了干部，以后我们家在村里也不受欺负了。
走到我家门口，看见我五叔正在门口站着，村长问他干什么来了，他说，听说柿子回来了，来家看看。村长说：“你侄子回来，你这当老辈的可得心疼着点儿，这在早先，柿子就是状元，你们家出了状元，你这个老叔不能白当。”
我五叔说：“那是那是。”
村长说：“这么吧，晌午柿子在我家刚喝了酒，傍晚到你家喝去，行不行？”
我五叔一连声地说：“行行行，那还有不行的。”
村长说：“我也去陪着，行不？”
我五叔有点激动起来，因为我爹的连累，村干部跟我们家的人都挺疏远，现在村长说要去家里喝酒，这还不是天大的体面，我五叔忙不迭地回去准备了。
我在炕上睡大觉，醒来看见我五叔在地上站着，五叔比我大个十来岁，小时候我爹让他管着我，他就常拿脚踢我，这会儿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他说：“咱们柿子现在可成人了，你一回来，连村长都愿意来咱们家喝酒，原先过年都请不到。”好像村长来喝酒也成了高级待遇似的。
我说：“一个熊酒，他想来喝就喝，不想来咱还省下了呢。”
我五叔说：“那是，这会儿家里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就过去吧。”
我娘听了说：“柿子你是帮着家里割麦子来了，还是喝酒来了，麦收大忙，你们天天喝酒，也不怕老天爷看见。”
我说：“娘，咱明天割麦子行不行？”
我看了看我爹，我爹看了看我。我又说：“要不，那就别去了。”
我五叔就着急起来，说：“晌午那会儿说好了，人家村长一会儿也要去，要是变了这不是耍了人家吗？”
正说着村长进了我们家，说：“我这陪酒的都来了，你们还不见影儿。”
我娘一看就不说话了，我爹说：“要不你们先喝着，趁着凉快这会儿我先去地里割着...”
村长说：“这是请你儿子呢，你不去能行？你要不去，我也去了。”
我们只好一起去了我五叔家。

我们原想在我五叔家喝了，第二天去地里收麦，没想到我五叔一请，村里的亲戚们都跟着请开了。第二天的前晌是我二叔家，二叔家请完了，二叔家的两个儿子又请，两个儿子请了，只要没出五服的叔伯亲戚们请了个遍，一连好几天我才知道，原来村里传出一股风，说我很快就要来乡里当书记了，我和我爹听了只有苦笑。
这时候，别人家的麦子都已经收了一大半了，我们家的麦子还都在地里黄着，我娘天天仰着脖子看天，生怕一场雨浇下来，地里的麦子都毁了，可她只是着急，也不敢说，我娘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知道我们家在村里势单力薄，现在再因为我当了干部，就把村里的亲戚都得罪光了，更不划算。
连喝了几天，我的酒量已经大有长进，原先喝一两酒就红脸，现在喝三两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原先喝三两白酒就撒酒疯，现在喝半斤也不说胡话，我现在明白了，什么都是锻炼出来的。
晚上回到家里，我娘看着我们一脸酒气，就没给我们爷俩好脸色，我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我娘。我跟爹说：“这回谁请也不喝了，我们只放七天假，明天说啥也得下地，要不然这一礼拜就都喝了酒了。”
我爹也说：“对，这回谁请也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着我爹往地里走，还没走到村东头，就看见村长和刘麻子站在路边上，刘麻子说：“我们正要往你家里去呢。”
我一听心里一沉，说：“大书记怎么在这儿站着。”
刘麻子说：“我这个书记在你们县官的眼里还算官啊。”
我说：“可别那么说，你是父母官。”
“你要真看得起我这个父母官，到我家里坐坐。”
我赶紧说：“可别，这么我跟我爹要去地里...”
“你看你看，刚说你看不起，马上应验了。”
我说：“不是那个意思，咱们改天。”
“还改球咧，明天你就走了，当我不知道啊！”
我说：“大书记你饶了我吧，我回来一星期了，还没给我娘割过一镰麦子，你总得让我尽尽孝心吧。”
刘麻子说：“麦子你就别管了，包给我还不行吗？”
我心想，包给你算什么，你给我娘当儿子啊。正想说什么，我爹在我身后一个劲儿捅我的腰。刘麻子说：“柿子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我这个当大哥的怎么也得给你接接风啊！这么着，你们先去家里坐着，我去乡里饭店要菜。”
然后又跟村长说：“你领着他们先去家里喝茶。”
我说：“别，别...”正说着我爹用镰刀把直捅我的后腰，差点捅到肉里。然后把我扯到一边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这么请咱们你要是不给他这个面子，他真横下心来跟你做对，你有啥办法？你就是在县里当了再大的官，也不能天天来村里守着爹娘，还是去吧。”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索性就跟着村长去了刘麻子家，刘麻子家里养着一只大狼狗，以前路过他们家门口，这**回回冲着我咬，这会儿却趴在那儿摇尾巴，特码的看来这狗成精了。

刘麻子的老婆原来在我们这一块儿算有名的美人，这会儿徐娘半老了，风韵犹存，以往在村里遇到她，她连脸都不抬，现在一看到我们进院子，慌慌地迎了出来，泡茶倒水那个勤快。我说：“嫂子身体不好，还给我们烧水，真不好意思。”
他老婆说：“本来想炒几个菜，家里实在没什么伺候的，只好让当家的去乡里的饭店要菜去了，你们先喝着茶，这会儿马上就回来了。”
我看她白嫩的手心里想，这婆娘在家炒过菜吗，就算炒过，也不一定比我娘炒的好吃。
不一会儿菜就送来了，刘麻子手里拆着酒盒子说：“柿子现在是贵人，请都请不来。”
我说：“我算个球贵人，在县里当个烂干事，一天天给人家打杂。”
刘麻子说：“这会儿谁不知道人事局厉害，咱们乡的两任书记，原先都是人事局的秘书，一下到乡里就是一把手，像柿子你这么年轻又有学问的，在乡里镀镀金，过两年就提成县长了。”
我说：“借你吉言，提上去了我在家里先请你跟村长喝酒，就是我们家那土屋太小，怕盛不下你们这么多大干部。”
刘麻子说：“你看你看，人事局的干部就是跟别地的不一样，说话都有水平，这么啊，不是你家的宅基地还没解决吗？我给你物色块宽阔地，直接盖五间大瓦房，带夏子那种。要不你看上咱们村的哪块地，今儿晚上我们开会一定，明天早晨就是你们的了，行不行？”
我爹一听这话，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子上去了，但我平静地说：“我看上哪块地算什么，你们村干部们就看着划吧，好地方你们还认不出来，非得让我挑。”
刘麻子跟独眼低头商量了一会儿说：“那就在我现在新规划的房子旁边吧，将来咱们当邻居，行不行。”
我心想，他们盖房子的地方肯定孬不了，就说：“书记跟村长这么够意思，我先干了。”说着把一杯酒干了，我爹也跟着干了一杯，我心里一高兴，酒量好像又高了不少，跟书记和村长又连碰了几杯。看我高兴，他们也高兴，几个人又是猜拳又是行酒令，一气喝了两瓶五粮液，一打青岛啤酒。折腾到下午两点多，正要散席，偏偏乡里一个副乡长来检查工作，刘麻子让他老婆又去乡里饭店加了菜，酒是现成的，我估计刘麻子家不缺好酒，副乡长一落座，先满了三杯，然后又给我满上，我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非醉了不行。”
副乡长说：“喝，喝，不就是个醉啊，不醉那不叫干部。”
我说：“少一点儿，少一点儿，半杯，半杯就行了。”刘麻子拿起来就给我倒一大杯，刘麻子倒酒很有水平，酒在杯子里似漾非漾，然后又对副乡长说：“这是咱们乡未来的书记，现在是人事局的大干部，正经大学本科毕业生。再过几年就是县长了，你敬他一杯吧，要不过两年不提拔你。”

副乡长就两手把酒杯举过头顶来敬酒。我说你别听他瞎说，咱们慢慢喝。
副乡长说：“你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乡干部。”
我说：“不是那意思，刚才我们已经喝了不少，不信你看我这空瓶子。”
副乡长说：“我刚才在别的村也刚喝了，三个人两瓶白的，不信你往前村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还想再解释，刘麻子又对那个副乡长说：“越是这时候，才越是考研你这个干部的水平，你要能把这杯酒让未来的县长喝了，将来还能再提拔你，你要是劝不下这杯酒来，就是工作能力不行。”
这一说那个副乡长就在刘麻子家的炕头上跪了起来，口口声声喊着县长：“县长，县长，求求你喝了这杯酒，千万提拔提拔我！”
人们都大笑。
我说：“刘书记你真是个球蛋，倒吧，我喝。我要是不跟你们喝到底，我就是王霸蛋。”说着又干了一杯。
然后副乡长又跟刘麻子喝。跟村长喝。最后跟我爹喝。副乡长跟大家伙儿打了个圈，又问：“还怎么喝？”
村长就说猜洋火棍，于是就把火柴找出来猜，村长输了一次喝了一杯，刘麻子输了三次喝了一杯，后来刘麻子说：“咱不猜洋火棍了，猜洋火棍我猜不过你们，咱们比赛讲段子，能把屋里的人都说乐了，你们有一个不乐的，讲段子的人喝，你们说行不行。”
刘麻子说：“那我就先说，说有一个村里有这么爷俩，上山砍柴，到了山上当爹的忽然觉得有点尿憋，就跟他儿子说，儿子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爹去下边沟里尿一泡，他儿子说：“你去吧。”到了山沟里，他爹掏出家伙来就要尿，猛不防从旁边窜出一条蛇来，一下子就缠住了他****，他爹慌了，就喊他儿子：“儿子儿子快来打蛇，****让蛇缠住了。”他儿子一听，赶紧下到沟里，握着砍柴刀就要砍，没想到那蛇和他****缠到了一起，他看不清哪是几把，就问爹，爹，哪个是蛇？他爹说，一只眼的是几把，两只眼的是蛇。
大伙儿听了都瞅着村长笑，村长的一只眼睛半睁着，也不笑也不恼。说：“你这个几把东西，糟蹋起我来了。”
刘麻子说：“我把你们都说乐了，你们每人干一杯。”
我们心服口服，正要端起来喝，村长说：“不行，刚才说只要有一个人不乐，说段子的就要喝酒，刚才我没乐，不信你们大伙儿说，谁看见我乐来。”
大伙儿一想，村长刚才确实没乐。刘麻子也没争执，拿起来喝了一杯。然后村长说：“该我讲了。”
大伙儿说：“你讲你讲，你讲一个比书记还精彩的。”
村长说：“我讲，说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他下边有两个徒弟，大徒弟老实，二徒弟奸猾。一天，山下的百姓给庙里送来好些核桃，老和尚就分给两个徒弟吃，大徒弟舍不得吃，想把这核桃留下来，以后拿回家给爹娘吃。二徒弟不管这些，不一会儿就把核桃都吃光了，后来还想吃，就趁着师兄没注意，把师兄的核桃也偷吃了。大徒弟发现自己的核桃没了，就到处找，二徒弟看他找，就盖着被子假装睡觉。大徒弟哪儿也找不到，就一掀被子说：看见了看见了，二徒弟说：你看见什么了。大徒弟说：那不是我的核桃？二徒弟说：你看清楚了，哪是你的核桃？大徒弟说：麻子脸的就是。二徒弟说：麻子脸的不是核桃，是我的蛋！”
场面沸腾，人们哄堂大笑，都说村长讲的好。刘麻子一边笑一边用手点着村长说：“好你个独眼，也学会糟蹋人来了。”
村长笑着说：“谁让你先糟蹋我来。”然后又说：“喝酒喝酒。”大伙儿都举杯一饮而尽。
轮到我了，刘麻子说：“你是大学生，水平比我们高，你要是讲的压不过我俩，你喝两杯吧。”
这种糟蹋人的段子我实在不在行，只好把在大学宿舍卧谈会里改编的一首荤段子讲了出来。我说：“我作一首词吧。”刘麻子说：“你不管写词儿唱歌，只要把我们逗乐了，我们喝两杯。”
凭着残缺的记忆，我打着酒嗝把苏轼的《阮郎归·初夏》改装了一番。
《软郎归》
初夏，绿槐高柳掩新欢，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弄吸舔，娇喘声不断。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茎纤手套翻飞，琼珠成一线。
讲完，刘麻子跟独眼村长一片茫然，我寻思着坏了，这词儿意境太高，对他俩这大老粗来说，赋诗作词就像对驴弹琴，看来这酒我是罚上了。
副乡长此时已经笑岔了气，“妙 妙 妙 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这酒我替县长喝了。”说完连干了两杯。看来这副乡长也有点文化。
我赶紧说：“书记跟村长没笑，我应该干了这杯。”

正说着，我娘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着我跟我爹说：“一早起来跟我说去地里割麦子去了，这会儿又在这里喝开酒了。”
我赶紧说：“半路上遇到了刘书记，非让来家里喝酒。”
我娘真生气了，说：“刘书记怎么着，那也得让我们收麦子，不收麦老百姓喝西北风啊。”
我爹一看赶紧呵斥我娘：“男人们喝酒有你什么事，快滚回去。”
我娘指着我说：“柿子你是来孝敬你娘来了，你没回来，还有一个人在地里干活，你一回来，连你爹也天天跟着喝酒。”
刘麻子说：“大婶子你别生气，不就是几亩麦子嘛！”
我娘说：“不是我生气，我是着急。你说那么多麦子在地里，它自个儿能割好收到场院里不？自个儿能回家么？”
刘麻子铁着脸说：“这话得看谁说，要让我说就能，麦子自个儿能回家。”
我娘说：“你这叫屁话我在家等着，看它自个儿怎么回家。”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村长一看我娘真恼了，就说：“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下回再喝。”
我爹赶紧说：“别，咱们接着喝哪能让她老娘们搅合了咱们的好事。别说就是地里有麦子，就是有金子，也不能误了咱们喝酒，喝！”
刘麻子说：“你看，到底是男人，就是比女人有水平。我年年喝酒，还没有一年因为喝酒把麦子剩在地里，喝！”说着就又干了一杯。
我知道我爹是怕得罪了他们，就也硬着头皮干了一杯。不一会儿就觉得胃里一个劲儿往上涌。脑袋不由地晕了起来。我赶紧站起来，还没迈步，嘴一张，就吐了出来。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听见我娘正在跟我爹吵架，我爹说：“你这个人，跑到那儿搅什么，人家刘麻子刚说要给咱家分宅基地，差点儿让你给搅黄了，女人家瞎掺和什么！”
我娘说：“我看不惯他们这个，以后不能让柿子跟着他们学。”
我爹说：“你别说那个，到什么时候也是干活的光干活，喝酒的光喝酒。你看人家刘麻子家，解放前又抽又喝，抽败了家，等到了他这儿正好当了干部，还是天天吃喝。”
我娘说：“凭他怎么说，麦子也得有人种，我就不信他那个话，麦子自个儿能回家。”
我爹说：“你不信的多着呢，慢慢你就信了。”
到了第二天，我娘到地里一看，我家地里的麦子一棵也没剩，给割了。我娘吓了一跳，以为让人偷割了。后来到了我家场院里一看，原来已经拉到场院里了。我娘说：“麦子自个儿真的能回家？”
后来才知道，是村里派了八个壮劳力给我家连夜割了麦子。村长告诉我爹说，那八个壮劳力，记功为给村里修排污沟。
我爹给我说：“你看你看，你这就是孝敬爹娘了。”不过我娘还是不愿意，整天念念叨叨的，说我回来一个礼拜光喝了酒，一点儿活也没帮着家里干。
我回到县里跟科长一说，科长张了张嘴没言声，我也没管他，然后我就去给林晓蕊打电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