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暗笼罩着一切。林中燃起的篝火温暖而明亮，泛着晕黄的柔光，在这宁馨的夜里最能牵出人们内心最柔软的思怀。
这几天天明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追杀他和大叔的人，白天未央的出现并没有给他太深印象，此刻的安宁却又勾出在今天悬崖下的那幕——从未有人那样不顾自己地保护他。
篝火上架着烤鸡，烤鸡已经是色泽金黄，香诱袭人，而面对篝火而坐的天明却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坐着。
“嗯？”盖聂将烤好的烤鸡递给天明。
烤鸡是天明最爱的食物，若是以前，一只烤得这么好的烤鸡出现在眼前，天明早就扑了上去，而现在他只是摇了摇头。以前大叔也是每天都会为他悉心准备食物，可他都将食物扔了，还骂大叔，大叔却从未生气，今天还那样不顾危险的保护他……
“咕咕——”肚子诚实地表达了它的看法。
“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吧？”盖聂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关切。说着将烤鸡再次递给天明。
天明默默地接过烤鸡，抬头看着大叔已经转身回到他的位置了。
篝火静静地燃着，用柔黄的火光将周围温暖……
大口地咬了口烤鸡肉——这是大叔为他准备的，不能再浪费了。
烤鸡烤得刚刚好，外酥里嫩，可天明完全吃不出来，脑中眼前浮现的全是今天大叔舍身保他的画面，还有之前他对大叔的猜疑指责，以及大叔包容深邃的眼睛。
懊恼，自责，内疚，后悔……各种感觉瞬间充斥着心间。
不知觉中，各种情感已化为眼泪漫过眼眶，滴落在面前落满枯叶的地……
再也忍不住了，天明停止吃食，轻轻地啜泣起来。任泪水划过脸颊。
“天明？”盖聂有些担忧地唤了声，却仿佛成了小孩情感释放的催化剂一般。
“哇啊啊啊——”天明大哭起来。
——胸口闷闷的好难受。
盖聂只有起身，向天明走去。
天明已经哭得抽噎了。
“怎么了，天明？有什么不舒服吗？”盖聂关切地问道。
“我……我……你不是……你不是坏人……”天明抽噎着断续断续说着。
盖聂仿佛明白了什么，静静地看着天明。
“我……我错了，我错了……大叔，你……你别生气……呜呜。”
“大叔没有生气。”
“大叔，你是好人，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好人。”小孩抽噎着说道，带着无比的真诚。
“天明……”心中似乎有人用羽毛在心中轻轻划过，泛起丝丝涟漪。
似想起什么，天明将手中的烤鸡递向盖聂：
“大叔，你也饿了一整天了，你也吃吧。”
“没事，你先吃吧。”
“你都让我先吃，我，我不乖，还把东西扔掉。”想起以前，天明心里再次充满懊恼，又有哭泣的趋势。
“大叔希望看见天明开心，你要是难过的话，大叔也会很难过。”盖聂轻柔地安慰着哭泣的小孩。
“真的？”
“嗯。”
“天明不哭，大叔也要开心好吗？”说着小孩扯开嘴角，露出了笑脸……虽然挺假。
盖聂看着小孩笨拙地哄着自己开心，目光渐柔，嘴角难察的轻弯。
“大叔，你吃啊。嘿嘿。”
篝火静静地燃烧，昏黄的光芒点亮了一夜的温馨。
温馨？多么美好……
未央斜倚树干，垂眸轻轻地笑了笑，当初的鬼谷，师兄弟两人白日练剑夜里论学，虽是暗藏争锋，倒也单纯宁和，只是时光从不停逝，三年之战终不可避免，两个如日朗朗如月皎皎的优秀少年终有一个将会湮沉。只是决战前夜，却有一个少年，步伐沉重坚定，踏上皎洁月光，一步步融入那浓郁的黑夜。当年的他看着那白杨青松般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看他的一步步离去三年的故地，看他一点点撕碎旧日的记忆，然后等待着明天的狂怒如暴风般的席卷……
温馨啊……这个词他本以为早已远离，却又真的切实感受到了。
“是你？”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边想起。
未央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持剑指于他的男子，他能感受得到从脖颈处传来的冷意，是属于像渊虹这样削铁如泥嗜血无数的宝剑的。
有些无奈，能近距离跟踪阿聂而不被发现已经很难了，他还走神……
放松地靠着身后的大树，仿佛丝毫未感受到渊虹的寒冷的剑气已经侵破颈间肌理，未央抱手于胸，偏首微笑，气质出尘，温润清雅。
只是一声属于少时的“阿聂”却难以出口……
怪他么？当初放弃鬼谷放弃决赛，致使第二天小庄雷霆震怒，疯狂地破坏周围的一切，也导致了他未来十年的险险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噩梦。只是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夜的少年步伐沉重而坚定，留下孤绝挺拔的背影，去追寻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到底还是不忍怪他啊。看他逆行万人之中，他竟为方才片刻的温馨有些心疼。
“你的目的？”盖聂冷冷地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未央静静微笑，我只是想看看你确认下你是否安全而已……
不久前他方修出人形，于是赶紧逃离那个折磨了他十年的地方。他想着好歹正逢其时，肯定得去看看传说中的秦始皇，于是来到了咸阳，只是方到咸阳的第一天便听见有人说什么帝国第一剑客盖聂叛逃，皇帝陛下赏金万两悬赏他人头，还有什么皇帝陛下放出了一个叫胜七的七国犯人追杀他，整个帝国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说得好像盖聂必死无疑不死不足以证明世界是唯物的多数是正确的，于是他一担心，就放弃了去看中国第一个帝皇的机会，来找盖聂了。
只是……
盖聂静默着没有说话，未央此时虽然在笑，眼中却仿佛浅浅流动着莫名的忧伤，让盖聂怀疑的话不知怎么的都说不出口。
明明从未见过，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人他是认识的？那么熟悉的感觉，温雅含笑，闲散自在，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一点点跳动。
一时间两人都未出声，倒是跟在盖聂后跑来的天明的出现打破了有点僵硬的氛围。
“你这个坏蛋，怎么又来了？！”
天明瞪着本就大大的双眼，用手指直指着未央，理直气壮地质问，双颊更因气愤鼓鼓地嘟着。
未央略微转首避开渊虹的锋利，在盖聂如刀锋利的目光下，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小孩，真没礼貌呀。
“这算不算狐假虎威？”未央嘴角微勾，慢慢悠悠的说着。
“呃……狐假虎威？是什么意思？”天明茫然，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呵呵。”未央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丝打趣。其实也是蛮可爱的小孩嘛，否则从不懂怎么说安慰话语的阿聂也不会耐心地尝试着去安慰他。
不过……其实渊虹剑还在他颈边……吧？
“天明。”盖聂唤了声，阻止了天明继续的质问。渊虹收回入鞘，转身向之前的篝火处走去，丝毫不在意将后背的空门留给他还未曾完全相信的未央。
未央看着这幕，墨色瞳眸中出现抹亮色，竟然就这么放走他吗？
“大叔，等等我。”——既然“虎”走了，“狐”也呆不下去了。天明见大叔放过这个人，虽是不解，也只有跟上自己的大叔。
未央好笑地看着小孩快步跑向盖聂，倒真可爱。

顶～

暖

萌新路过

未央是个男生吗？

暖

月已中天，万籁无音，只有偶尔的几声虫鸣响起，更衬得夜色宁静。
盖聂盘腿而坐，闭目而息。而天明则已经在他不远处躺着睡熟了。
倏尔睁目，眼中冷光一现，剑光破空——
未央看着再次对自己持剑相向的阿聂，颇为无奈，已经下半夜了啊，阿聂警惕性怎么还这么强？这样怎么可能休息好？
“每次见我都要这样吗？”未央微笑着后仰些许，他知道刚才渊虹绝对离他脖子不过一厘米，他都能感受到渊虹的冰冷剑气了。
盖聂目光微闪，收了渊虹。他能感到眼前的人没有危险，他眼中从未有过杀气，即使是在让他动弹不得时，他眼中也只是有些许趣意。这个人从未想过要杀他们，这也是之前他会放过这个人的原因。
盖聂见是未央后便收了渊虹的举动让未央很是开心，从怀中拿出几个野果递与盖聂：“你一天没吃东西，那只烤鸡又大半分与天明，不饿吗？”
盖聂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接：理智告诉他不能接——在现在的形势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危险，这人虽不杀他，却难免可能有其他企图，来自他的食物并不安全。只是未央将野果递给盖聂的动作太自然了，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朋友，让盖聂不知如何拒绝。
未央有种你不接我就不收回手的感觉，盖聂终是伸手接过未央的野果：
“多谢。”礼貌而疏离。
未央微讶，偏首轻笑地看着盖聂。
盖聂看向未央，眼中带着丝询问。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这样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会接的。”未央淡淡笑道，随意地坐在盖聂身侧不远处的树旁。
若是平常人听见这句话估计得无语吐血，你以为我不会接还这般强势的不收回手逼的人不得不接？不过对方既是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淡定帝盖聂，所以只是敛目淡然，并未多说什么，将果子拿着，却不吃。
“你是在担心追杀你们的那个人吗？”未央随意问道，不然为何这么晚了还这么警惕。
盖聂仍闭着眼，并不接话。
“我已经将他引向错误的方向了，短时间内他不会追上来。”未央轻轻道，向后倾着身子靠在大树旁，仰首看着浩渺灿烂的星空。
缓缓睁眼，盖聂略带疑问地看着不远处闲适轻靠大树的未央。
“你在帮我？”
“不然呢？”未央转首看向盖聂，眨了眨眼，言辞恳切言语凿凿无比真诚，“我要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
敢在帝国第一剑客剑圣盖聂面前如此托大……
盖聂闭目不语，虽是未发表反对，却以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态度，让未央的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未央郁卒，默默咬牙。
眯了眯眼，未央偏首嘴角微勾，身形瞬移。
渊虹轻吟——
盖聂豁然睁眼，却看见未央近在咫尺放大数倍的脸，正印入一双带着浅浅笑意的温润如玉的墨色瞳眸。
目光往下，一只五指莹白修长的手正按在盖聂手腕，而盖聂的手正握在渊虹的剑鞘，渊虹竟尚未来得及出鞘半分。
他居然能在他拔剑之前阻止他！如此速度——
盖聂心中震撼，却灌内力于手臂，欲强行拔剑，不过未央并没有真的打算强制阻止盖聂出剑，却借盖聂拔剑之力，退回原来的位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呵呵，现在你信了吧？”
宝剑出鞘，所对之敌却完全没有面对帝国第一剑客的自觉，很是不在状态的笑了——盖聂眼中的些许震撼让未央不由心情大好，于是他笑得很是开心，满目的狡黠。
微微皱眉，盖聂反应过来未央竟在玩笑，眼中冷意剧增！
他剑圣盖聂的威严岂是可如此轻言挑衅的？！
暗香浮动，清雅的气息萦绕鼻尖。
盖聂心脏突然猛地跳动了下，好熟悉的气息！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未央仰头看天空繁星灿烂，急转话题，不敢再去触虎须。方才盖聂欲挣脱他的束缚拔剑出鞘的时候，力道强劲，应该是悬崖下所受之伤没什么大碍了。
盖聂凝视着不远处倚树而立的男子——
他虽内力深厚，但毕竟是承受的从万丈悬崖上掉下来的马车的重击，到底还是受了重伤。自他在悬崖下受伤后，一直在赶路，天黑后才有机会休息，只是当他不久前疗伤时却发现他的内伤已经好了七成。他并未有自己疗伤，伤势只会加重，怎么会……不由想起那个未央的绿光，当他被绿光包围时虽不能动弹，但却能感受到有股温柔清和的气流在他体内流转，只是当时他一心要挣开束缚，在体内运行鬼谷秘传的吐纳之法，并未对这股气流有多大注意，直到后来回想起才发现那时的异常。
只是那股清和的气流，似曾永怀……

感受到盖聂的审视的视线，未央只有再次看向盖聂。
“怎么？”未央微笑：“你是想问你的伤是我治好的吗？”
笑意如风清雅，闲倚树干的白衣男子，随性自在，率真单纯，如此熟悉……
无数的画面彷如闪电在脑海中乍现！
尘封的记忆，豁然跳动，仿佛是急欲突破时光的封印。
“你是谁？”盖聂定定地看向那个月光萦绕里渐渐恍然如梦的人影。
什么名字不过是个称谓，你究竟是谁！
“嗯？”在这双无比认真的绯色瞳眸注视下，未央渐渐收敛了笑意。月光下，他肤色莹白如玉，泛起淡淡的光晕，似乎是一场回溯旬年的梦幻。
“你、是、谁？”一字一句，盖聂再次开口。
凝重的沉默，仿佛在祭祀着时光的流转将世间沉淀。
“告诉我，你是……谁？”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盖聂竟生出丝可能自己也没发现的紧张。
未央不语，盖聂目光定定地锁住月光下的白衣男子。
终是逆不过盖聂的坚持，良久，未央微微垂眸：
“阿聂……”
仿若叹息的呢喃，轻不可闻，一出口便飘散在了沉寂的夜里。
盖聂浑身剧震。
这世上唤他“阿聂”的只有两“人”，一人已然丧命于他的剑下，而另一“人”……
“未……央？！”仿佛是从喉间滚出来的两个字眼，盖聂眼中掀起万丈巨澜，深埋的记忆猛然复苏，依旧地鲜活如初。美好得刺痛！
“嗯，是我。”未央抬目看向盖聂，缓缓地重新扬起一抹微笑，“阿聂，是我，未央，”顿了顿，“好久不见。”
“你……”盖聂震惊地看着不远处如梦幻不真实的男子。
记忆中兰草碧绿如玉，枝条曼妙，清澈的阳光下微微舒展枝蔓，在微风中轻颤，清雅宁和。
十年而已，竟变身成人了吗？
未央看着本是淡定从容的男子眼中无法平息的震惊之色，不由生出些许好奇——他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好半天盖聂才开口找回了自己的言语，“你不是说你需要千年才能修出人形吗？可你只有三百年的修为。”
果然！十年不见，都不知道关心我下！
“有捷径的，并不是一定要千年。”未央随意道，刻意去忽视所知的捷径的后果以及心底的不安。
“捷径？”
“这是妖的修行之道，阿聂你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用。”未央笑着道。
其实也是可以了解下拓展下知识的，不过未央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谈这个问题，盖聂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沉默再次如影随形。
十年不见，昔日的青葱少年长成了现在伟岸男子，昔日的熟悉兰草化成了现在的陌生人形，本应该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的，本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但……
物是人非吧，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谈起。
盖聂闭眼沉思，未央仰头赏星。
夜色寂静，唯余篝火噼啪作响。
“阿聂，我的果子又没有毒，你吃点吧。”终是未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不敢触往昔，只能话当下吧。况且盖聂也的确整天没怎么进食，未央终是不放心。
盖聂仍闭眼冥思，仿若沉睡。
“阿聂？”
盖聂缓缓睁眼，静静地看向未央。
未央一怔，盖聂的目光沉寂深邃，悲喜不见，仿佛沉淀了岁月的永恒，无端地显出沉重之色。
“阿聂？”
“未央，你在怪我？”
“什么？”
“当年的鬼谷决战……”盖聂顿了顿，又缓缓开口，“你是在怪我，所以不愿告诉我你是谁？”
到底还是跨不过那道坎啊，只得追忆往昔了。
未央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是在怪他吗？虽然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让盖聂去猜有恶作剧的因素在里面，但未央真的不能否认自己不愿直诉自己的身份是因为还是有些许介怀吧，美好记忆被无情的撕碎，当初的少年一步步融入夜色，去追寻遥远的梦想，可是他所尘封的记忆却是会以另一种方式向前推进啊……
见未央低头默认，盖聂绯色的眼中一闪而过抹浓重的哀伤，他缓缓闭眼……
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这些年他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如再有次机会，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咸阳冷漠威严的宫殿里，明净的月光倾洒在玄色的地面上，他独身而立，过往的记忆美好得仿若涂抹在刀刃上的蜂蜜，每次回顾，虽是甜蜜，却仍无法掩去那怅然若失的心悸。
于是决定永不回鬼谷，于是决定从此深埋那些过往，或许下次会再见鬼谷师弟，然后拔剑结束未完成的决斗，为那段时光画上句号。而那株鬼谷兰草，那个心底最温柔的一角，想来在他的千年修行之路中，鬼谷这点时光不过是过眼浮烟，转瞬即忘吧？那就只将那段时光当做南柯一梦就好。
他以自己的方式给当初的鬼谷求学之旅想好了解决之法，却从未想过，那株兰草居然能修行成人，更未想过，他会在现在此时这种危险四伏的境况下遇见那抹心底最深处的温暖，不过到底是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啊……
既然怪罪，又何必前来？
就让那段记忆从此深埋，就让鬼谷时光永被遗忘，不是很好吗？至少他已经能假装不曾相遇。
你又为何要修出人形出现在我的面前？
“阿聂……”
清雅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前，盖聂惊然睁眼，却看见未央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旁。
“阿聂。”未央缓缓扬起抹笑容，迎上那双深邃的绯色眼眸，他缓缓地蹲下身来，伸手搭上盖聂的手臂。
盖聂微微僵硬，他并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但也并没有躲开，他直视着眼前的那双墨色的瞳眸。真好看的一双眼睛，他想，就像浸润在干净水池里的两块玄玉，温润清澈。如果当年的鬼谷兰草真的修出人形了，是应该有双这样的眼睛。
墨眸轻眨，池子里的水一圈圈氤氲开去……
“阿聂，虽然我是怪你，但是我已经原谅你了啊。”
方才盖聂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哀伤，如利剑般深深地将他刺痛。
虽然他无可否认，他是该怪他，但又怎忍心怪他啊，那个从来尊师重道的少年，为了他的梦想，究竟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敢做出背叛鬼谷的决定，而现在的阿聂，又究竟是坚定果敢到怎样的境地才敢逆行千万人之间？
怪了，却又不忍相怪，那就当原谅吧。
原谅……
虽悲恸于未央的相怪，却从未敢奢望过原谅。
“其实我最介怀的并不是你的离去。”未央微微垂眸，“我当时是知道你要走的，只是我以为你会和我道别的……”
这十年间，他在烦腻疯狂的无尽修炼的时候，就会去回想一下曾经的鬼谷时光，最后定格的画面永远都是少年背影挺拔如松，一步步融入无尽的夜色。他曾无数次按自己的思维来演绎这个情景，那个少年应是在和他道别之后才离去的呀，但为何他会选择将鬼谷的一切都抛在身后，是打算再不相见了吧？欺负他当时还是植物无法行动吗？
“未央……”那如蝶翼轻颤的长睫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神色？
“只是阿聂，我现在已经不气你了，所以你也不要介怀了。”蝶翼轻颤起飞，未央又抬眸看向盖聂，眼中含着浅浅温柔的笑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记仇。”
“未央……”盖聂眼底泛起丝丝波澜，就这么原谅了么？眼中浮现柔色，心底被温暖侵染，到底是未央啊，这乱世中能有谁还能这样纯真率然，宽怀温柔？
“不过小庄……”
“我知道，我和他总会有个了断的。”
“是啊。”未央点点头，阿聂和小庄之间的决斗到底是避免不了的。
“这下你可以吃我的果子了吧？放心吧，又没毒。”未央嗔笑道，显然他是知道之前盖聂并不吃这些果子是因为不放心。
“既是你给我，自不会有毒。”盖聂眼中闪过丝笑意，知道这是未央在开玩笑，不过就算真的是整个世界都成为了敌人，他也是信未央的吧。
“呵呵，阿聂……”因盖聂的相信，未央瞬间高兴起来，当真的纯真率性。
“阿聂，我来找你，你高兴吗？”
“嗯？”吃果子的动作一顿，盖聂看向那个斜倚树干的白衣披月的男子。白衣男子微微偏首回望盖聂，嘴角笑意轻柔温暖，盖聂目光渐柔，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盖聂缄口不再说下去了。
未央：“……什么意思？”
“嗯，这是《诗经 郑风》里的句子。”
“然后呢？”未央眨了眨眼，“我又没看过《诗经》”他只是株兰草好不？虽然曾经来人间玩过一世，但那是都不怎么受重视古文化的二十一世纪，除了那几个经典的句子，他哪里能够知道这句莫名的雨啊鸡啊的句子？
盖聂敛目，淡淡回道：“你应该多读读《诗经》的。”
未央：“……”
树林里时间静静流逝……
月已西斜，盖聂从浅憩中醒来，白衣男子却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曼妙兰草，在轻柔如雾如纱的月色中闲逸的舒展碧绿如玉莹润剔透的枝蔓。
曾几何时，窗台桌案上，或皎皎月光下或朗朗日光里，同样的枝蔓柔软，同样的碧绿如玉，兰草亭亭悠然，与鬼谷云梦山泽百兽千禽共同陪伴着两个少年的成长之旅，岁月静好。
一时恍然如梦，往昔今朝如何辨清？
夜，寂静无声，而在幽暗渊深的谷底里，更是似乎连虫鸣鸟啼都消失殆尽。
少年盖聂略带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皎洁滢澈的月光笼罩下，纵多兰草之中，一株墨兰，在如水的夜里缓缓舒展着自己的长叶，浑身萦绕着新绿的光芒，使它显得如碧玉般莹润皎洁。夜里浮现的薄薄白雾，时而绕过它的身边，朦胧弥散，更为这株兰草添上了一份神秘的美丽，明明是很普通的兰草，却显得异样的美丽。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的玄虎测试让他心神震撼太大，也或许是因为今夜太宁静，月色又太朦胧，见到这样的场景，少年盖聂竟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人类？那群家伙居然没有把我扔到史前？”盖聂头脑中浮现了这样一句话，可周围并没有声音响起啊。果然是在梦中。而且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是谁？”少年盖聂有些迷茫问道，直觉的认为是眼前的这株兰草在说话。
“未央，叫我未央吧。”依旧没有声音响起，盖聂接受到了这样一句话，“我是你面前的这株兰草。”
本是一次如梦般不真实的邂逅，却奠基了未来多年难忘牵怀的记忆——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