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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翼】打卡专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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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来。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8-06-01 22:52回复
    心情不好,很差很差。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8-06-01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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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8-06-01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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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觉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8-06-01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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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山中暮鼓响起,雾霭灵犀般散去,大小莲花峰风景尽收眼底。
          洪洗象站起身,眺望而去,怔怔出神。
          陈繇微笑道:“喊你掌教又何妨,喊你便不是我们的小师弟了?大师兄去世又何妨,武当山便要塌了?玄武当兴五百年兴不起又何妨,你便不是洪洗象了?师父当年带你上山,自然存了由你担起兴盛武当的念头,可更多只是希望你能逍遥自在,大师兄更是如此,小师弟这些年倒骑青牛,牛角挂书,神仙一般无忧无虑,我们这帮老家伙看着羡慕呐。一日一卦,次次愁眉苦脸,我们偷偷看着也欢喜。因此下山不下山,我们都不在乎。”
          陈繇的规矩,宋知命的丹鼎,俞兴瑞的玉柱,王小屏的剑意。还有大师兄的习武更修道。
          过了玄武当兴牌坊,山上人人相亲。
          这便是洪洗象的家。
          骑牛看书读书,炼丹只是解乏,八步赶蝉只为那一张蜘蛛网。山巅随罡风而动,只是想看清山外的风光。与黄鹤喂食说话,只是觉得好玩。
          这就是是他的道。
          我不求道,道自然来。
          武当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教没有言语,只是长呼出一口气。
          踏出一步。
          这一步远达十丈。
          直接踏出了龟驼碑,踏出了小莲花峰。
          武当七十二峰朝大顶。
          七十二峰云雾翻滚,一齐涌向小莲花。
          洪洗象踩在一只黄鹤背上,扶摇上了青天。
          陈繇抬头望着异象,喃喃道:“师父,大师兄,你们真应该看看,小师弟一步入天象了。”


          IP属地:江苏8楼2018-06-02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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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把自吕祖羽化登仙后沉寂半千年的古剑,竟然颤鸣如龙。
            七十二峰云海沸腾,最终宛如七十二条白龙游向主峰。
            数百只黄鹤翱翔盘旋。
            因真武大帝诞辰而蜂拥入山的浩荡香客几乎同时抬头,去看望这幅异象,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真武大帝显灵,数万名心怀畏惧的香客齐齐跪拜于地,世间寻常百姓,你与他们说圣人经典,玄妙道德,艰深佛法,往往益处不大用处不多,他们往往是见了浅近明显的东西才喜欢才害怕,一如升斗小民见到那些痞子无赖手里的刀枪棍棒,或者是官老爷的锦绣补服和八抬大轿。故而佛教便有十八地狱,吓得人战战兢兢,道门则有种种真人仙人的救世济民,这些东西,士子高人往往不屑言谈,对市井巷弄的老百姓来说却是最能震慑人心。北斗主死,真武大帝坐镇武当,敕令北方,鼎盛时,南方都会有无数香客前来武当烧香祈福,如今武当声望式微,但多数北地百姓心中仍是相当虔诚信赖,尤其是这头顶漫天云海翻滚,黄鹤齐鸣,谁不敬若神明显圣?
            正在经楼找寻一部典籍的陈繇踉跄跑到窗口,颤颤巍巍推开窗户,老泪纵横,嘴唇颤抖道:“王师兄,小师弟成了!”
            山中炼丹的宋知命顾不得一鼎炉被凡人视作仙物的丹药,扑通一声跪下去,磕头道:“武当三十六弟子宋知命,恭迎祖师爷!”
            在东海寻觅到一名骨骼清奇闭关弟子的俞兴瑞,正坐蒲台上传授那名弟子内功心法,抚掌大笑,笑出了眼泪,激动万分道:“李玉釜,你掌教师叔终于要下山了!”
            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其中最长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犹如神助,低端被掀起拉直,通向毗邻那座唯有一名年轻道人修习天道的小莲花峰,瀑布如一条白练横贯长空,数万香客见到此景,仿佛置身仙境,更加寂静无声,偌大一座武当山,几乎落针可闻。水起作桥为谁横?齐仙侠亲眼见到古剑连鞘飞出太虚宫,尾随其后,沿着悬挂两峰峰顶水桥奔掠向小莲花峰,看到骑牛的怔怔靠着龟驼碑,喃喃自语:“今日解签,宜下江南。”
            那柄仙人古剑围绕着年轻掌教飞旋,如同故友重逢,欢快雀跃。


            IP属地:江苏9楼2018-06-02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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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神激荡的齐仙侠喝声问道:“洪洗象,你到底是谁?!为何吕祖佩剑与你灵犀相通!”
              骑牛的年轻师叔祖置若罔闻,神情怔怔,掐指再算,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朝齐仙侠微微一笑,缓缓起身后伸手抚摸那柄停滞悬空的古剑,手指一抹,三尺青峰清亮如水,剑鞘分离,轻声道:“你去江南,你去龙虎。我随后就到。”
              剑鞘往龙虎山而去,剑身朝江南而飞。
              古剑先行“下山”。
              一身朴素道袍的洪洗象拍了拍尘土,骑上一只体型巨大的黄鹤,望向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红衣。


              IP属地:江苏10楼2018-06-02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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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脂虎闭眼道:“你动手。”
                袁庭山站起身,立于墙头,脸色狰狞,缓慢拔刀。
                “你敢?!”
                有言语伴随古剑清鸣声呼啸而至。
                有一剑,由千里外武当山而来。
                落于徐脂虎身前。
                黄鹤驾临江南湖亭郡,一名年轻道士如流星坠落,瞬间来到报国寺院中。
                饶是心智坚韧不拔如袁庭山,才跃下城墙,也顿时目瞪口呆,一柄飞剑诡异悬在空中,再有一个岁数不大的道士出现眼前,这道人却是行事更加匪夷所思,遥望东南,怒道:“赵黄巢,信不信洪洗象一剑斩断你赵氏气运!”
                古剑瞬间消失不见。
                龙虎山山门前,先有一剑鞘从九天云霄直坠大地。
                再有古剑飞来,恰巧回归剑鞘。
                古剑入鞘时,整座龙虎山轰然震动。
                继而不见仙人踪影,却有仙人传声而来:“赵黄巢,信不信洪洗象一剑斩断你赵氏气运!”
                龙池气运莲,刹那间枯萎九朵!
                天师府祠堂,众多供奉百年千年的祖师爷牌位跌落于地。
                龙虎山一名中年道人怒极,望向斩魔台:“洪洗象,不管你是吕洞玄投胎还是齐玄帧转世,如此逆天行径,就不怕天劫临头?!”
                仙人再度言语如九霄天雷降落在斩魔台,遥遥传来:“修道七百年寒暑,区区天劫能奈我何?!”
                报国寺中,那年轻道士尚未出手,袁庭山便已是七窍流血,咬牙以后背撞破墙壁,一退再退,肝胆欲裂。
                安然无恙的小丫鬟二乔,扯了扯身前女子的袖子,茫然道:“小姐,是天上来的神仙吗?”
                徐脂虎红着眼睛,别过头,不去看那位生平第一次动怒的年轻师叔祖,好似小女子赌气道:“什么神仙,武当山来的臭道士。”
                骑鹤下江南的年轻道士口口声声连那天劫都不屑,只是这会儿竟然露出让丫鬟二乔疑惑的局促不安,一只大黄鹤停在院中,吹落桂子无数。
                始终撇过头的徐脂虎沉声问道:“你来江南作甚?”
                二乔只看到那道士红着脸,欲言又止。
                她心想这位神仙道长是不是脸皮也太薄了?
                徐脂虎缓缓转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直被寄予厚望去肩扛天道的年轻道士羞赧嚅喏道:“洪洗象啊。”
                徐脂虎重复问道:“你来做什么?”
                年轻道士壮着胆子说道:“那年在莲花峰,你说你想骑鹤。”
                她转过身,背对着这个胆小鬼。
                这个放言要斩断赵氏王朝气运的道人,深呼吸一口,笑道:“徐脂虎,我喜欢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喜欢你七百年。”
                “所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喜欢你更久了。”
                “下辈子,我还喜欢你。”
                丫鬟二乔眨巴眨巴水灵眸子,小脑袋一团浆糊,只看到小姐捂着嘴哭哭笑笑的,就更不懂了,唉,看来小姐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是真的呀。
                年轻道士伸出手,轻声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这一日,武当年轻掌教骑鹤至江南,与徐脂虎骑鹤远离江湖。
                仙人骑鹤下江南,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IP属地:江苏11楼2018-06-02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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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所有纷纷议论听在耳中,临窗托着腮帮的女子回头,看了眼桌对面的年轻道士,眼神促狭。
                  青年道人红了红脸。
                  街道外响起雷鸣马蹄,砸得地面一阵轰动,好似地震。
                  临窗几桌食客都探头望去,吓了一大跳,竟是难得一见的皇城精锐羽林军出动,而且看架势可不止几十铁骑,羽林军一直是王朝京畿重地的守卫,战力堪称举世无敌,一时间街道上铁甲森严,马队好像没有一个尽头,没多久就占据整条京城主道,而且每一位羽林卫皆是剑拔弩张,带头几位将军更是京城里权势与声望皆是炙手可热的功勋武将,除去甲士,还有无数大内高手随行,如临大敌。今天这排场,恢弘得可怕,天子出巡都未必如此浩大,一些明眼人都瞅出一丝深陷战争的浓重戒备,这更让人倍感寒意,难道天底下还有谁敢在京城造次?这得吃多少颗熊心豹子胆,有多少条命才行?
                  外行看热闹,唯有真正的内行才能看出门道,除去近千羽林卫甲士与几近倾巢而出的大内高手,更有数十位王朝内一等一的大炼气士凝神屏气。
                  女子叹气道:“回了。”
                  年轻道士点点头,温柔问道:“想去哪儿?”
                  女子笑道:“去武当山,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再不去,怕我的身子就撑不住哦。”
                  年轻道士问道:“骑鹤出城?还是乘马车?”
                  女子来了孩子心性,眨眼道:“乘马车的话,是不是会给你惹麻烦呀?”
                  道士摇摇头,轻声道:“不会啊。”
                  女子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
                  青年道士红了脸,主动伸出手。
                  女子握住。
                  他们一同走出酒楼,当负剑道士出现在街道上,那些当今最拔尖的一撮炼气士不约而同往后撤退一步,连带着以悍不畏死著称的羽林军都连大气不敢喘。
                  年轻道士将女子轻轻抱上马车,掉转马头朝向城门,对满街铁甲视而不见,一手抓马鞭,一手握住女子沁凉的手,平静道:“让道。”
                  一名武将压抑下躁动不安的骏马,怒道:“大胆武当洪洗象,安敢在京城内不守规矩?!”
                  满城哗然。
                  那年轻道士淡然道:“贫道不知你们的规矩。至于你们的王法,再大,也大不过贫道身后剑。”
                  出声的中年武将身边有一位年轻甲士,手提一杆银枪,闻言便要策马前冲,被武将伸手拦住。
                  女子柔声道:“走。”
                  道士脸色顿时缓和,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
                  街道上几乎所有马匹一刹那全部跪下,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毫无规矩可言。
                  这一日,武当洪洗象与徐脂虎出城离城,无人敢拦。
                  这一日,天下尽知那名爱穿红衣的女子,叫徐脂虎。
                  武当小莲花峰。
                  云雾缭绕。
                  陈繇宋知命俞兴瑞三位武当辈分最高的老道士都遥遥并肩站立,将山巅留给那对男女,三位老人面面相觑,有骄傲,有遗憾,有惋惜,百感交集。
                  附近除去三名年轻掌教的师兄,便只有李玉釜一名新上武当的“外人”。
                  昨rì掌教上山,与他们说了一件事情,足可谓江湖五百年来最匪夷所思的一桩壮举。
                  不管心中如何万般不舍,陈繇等师兄们都不愿去阻挠。
                  年轻道士与红衣女子肩并肩坐在龟驼碑底座边缘,她摇晃着脚,她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望着云海中的七十二峰,哀伤道:“骑牛的,可能我没办法陪你一起变老啦。”
                  那年他十四岁时,两人初遇。
                  江南重逢后,她深知自己活不长久,可当她骑上黄鹤,只觉得此生便再没有遗憾了。
                  他带她游遍了天下南北。
                  她见他没有动静,皱了皱鼻子扭头,敲了敲他的脑袋,问道:“怎么,还傻乎乎等下辈子找我吗?你傻啊,不累吗?”
                  年轻道士想了想,只是摇头。
                  她一下子红了眼睛,咬着嘴唇问道:“你打算再等我了吗?”
                  骑牛的年轻掌教伸手揉了揉女子脸颊,擦去泪水,眼神温暖道:“如果我说让你等我三百年,你愿意等吗?”
                  她毫不犹豫道:“你等了我七百年,换我等你三百年,当然可以啊。”
                  再相逢后仅限于牵手的年轻道士壮起胆子,轻轻抱住她,笑道:“好。”
                  她环住他脖子,呢喃道:“真是个胆小鬼。”
                  他问道:“真的不去看一看大将军与世子殿下了?”
                  她笑着摇头:“不看,怕他们伤心。怕他们流眼泪。”
                  年轻道士深呼吸一口,等女子依偎在他怀中,那柄横放在龟驼碑边缘的所谓吕祖佩剑出鞘,冲天而起,朝天穹激射而去,仿佛要直达天庭才罢休。
                  九天之云滚滚下垂。
                  整座武当山紫气浩荡。
                  他朗声道:“贫道五百年前散人吕洞玄,五十年前龙虎山齐玄帧,如今武当洪洗象,已修得七百年功德。”
                  “贫道立誓,愿为天地正道再修三百年!”
                  “只求天地开一线,让徐脂虎飞升!”
                  年轻道士声如洪钟,响彻天地间。
                  “求徐脂虎乘鹤飞升!”
                  黄鹤齐鸣。
                  有一袭红衣骑鹤入天门。
                  吕祖转世的年轻道士盘膝坐下,望着注定要兵解自己的那下坠一剑,笑着合上眼睛。
                  陈繇等人不忍再看,老泪纵横。
                  有一虹在剑落后,在年轻道士头顶生出,横跨大小莲花峰,绚烂无双。
                  千年修行,只求再见。


                  IP属地:江苏12楼2018-06-02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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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江湖,降妖除魔,生死皆需自负。
                    作恶是如此,行善亦是如此。
                    头顶黑云即将压城。
                    仿佛天幕低垂,让人觉得触手可及,市井坊间的几句高声言语,就可以惊动那天上仙人。
                    陈平安仰头望去。
                    飞鹰堡的江湖人看不出黑云上边的景象,他看得到。
                    一位不知深浅的高冠老人,盘腿而坐于一块红色蒲团上,正在念念有词,驾驭这块刚好覆盖飞鹰堡地界的黑色云海,一点点坠落人间。时机已至,老人便要血洗飞鹰堡,汲取所有血肉精华,喂养那头即将破心而出的初生鬼婴。
                    陈平安开始在一座座屋顶蜻蜓点水,身形一闪而逝,速度极快,由于身穿一袭白袍,像是拉伸出一条雪白长虹。
                    他最终落在飞鹰堡的校武场上,除了陈平安,空无一人。
                    陈平安轻轻跺了跺脚,深呼吸一口气。
                    双膝微蹲,缓缓摆出一个气势磅礴的古意拳架。
                    云蒸大泽式。
                    陈平安身上那件被施展障眼法的法袍金醴,此刻也露出真容。
                    金色长袍,蛟龙游走。
                    陈平安闭上眼睛,体内那一口纯粹真气,以十八停剑气的运转法门,疾速流淌,如大江之水奔流入海。
                    陈平安猛然睁开眼睛,一抬脚,重重一跺脚。
                    不但整座校武场轰然震动,木架上无数兵器跌落地面,周边临近的几条街道,几乎同时尘土飞扬。
                    一拳率先向天递出。
                    之后便是拳拳递出。
                    是云蒸大泽式的拳架,可是拳意,却是神人擂鼓式!
                    竹楼那位崔姓老人,可从来没有教过陈平安这种拳法。
                    陈平安一次次出拳,一次次跺脚借力。
                    大地震动,轰隆隆作响,简直如同地牛翻身。
                    老人曾言悟出云蒸大泽式,此拳第一次现世,就打得天上雨幕倒退百丈,不敢染指人间。
                    陈平安没想太多,只是要此时此刻的滚滚云海,如同老人当年头顶的那重重雨幕,一般无二,在我拳法之前,都滚回天上!
                    不知不觉,身前无人。


                    IP属地:江苏13楼2018-06-02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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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心相寺,寺内如今香客稀疏,多是上了岁数的附近街坊,所以寺里的僧人和沙弥们个个愁眉苦脸。
                      陈平安之所以最近串门有些勤快,最主要的原因,是感觉到了老主持的大限将至。
                      今日老僧像是知道陈平安要来,早早等在了一座偏殿的廊道中。
                      放了两张蒲草圆座,两人相对而坐。
                      看到陈平安欲言又止,老僧开门见山笑道:“白河寺历代住持里,是出过真正金身的,不如外界传闻那般,都是骗子,不用一棍子打死白河寺千年历史。”
                      看到了好。
                      但前提是老和尚先看到了恶。
                      老和尚又笑道:“只是贫僧死后,本来想着烧出几颗舍利子,好为这座寺庙添些香火,如今看来是难了,少不得还要刻意隐瞒一段时间。”
                      陈平安疑惑道:“这也算佛家的因果吗?”
                      老僧点头道:“自然算,放在一座南苑国京城,白河寺和心相寺向来没有交集,看似因果模糊,实则不然,放在佛法之中,天大地大,皆是丝丝缕缕的牵连了。”
                      这是老僧第一次在陈平安面前说“佛法”。
                      老僧犹豫了一下,笑道:“其实两座寺庙之间,也有因果,只是太过玄妙细微,太……小了,贫僧根本没把握说出来,还需要施主自己体会。”
                      两人闲聊,无需一板一眼,老僧以前经常会被小沙弥打岔,聊着寺庙里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陈平安晾在一边,陈平安也经常会带上几支竹简或是一本书,读书刻字,也不觉得怠慢无礼。
                      今天陈平安没有带书,只是带了一支纤细竹简,和一把小刻刀。
                      陈平安从不厌旧,刻刀还是当初购买玉牌,店家赠送的。
                      老僧今天谈兴颇浓,关于佛法,蜻蜓点水,就不再多提,更多还是像以往那样随便聊,琴棋书画,帝王将相,贩夫走卒,诸子百家,都随便说一些,拉家常一般。
                      光阴悠悠。
                      老僧笑问:“一个大奸大恶、遗臭万年的文人、官员,能不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脍炙人口的诗?”
                      陈平安想了想,点头道,“能的。”
                      “一个历史上名垂青史的名士、名将,会不会有他们不为人知的阴私和缺陷?”
                      “有的。”
                      老僧笑道:“对喽,万事莫走极端。与人讲道理,最怕‘我要道理全占尽’。最怕一旦与人交恶,便全然不见其善。庙堂之上,党争,甚至是被后世视为君子之争的党争,为何还是遗祸极长,就在于君子贤人,在这些事情上,同样做得不对。”
                      老僧继续道:“但是朝堂上的党争,你要是软弱了,讲这套大道理,多半会死的很惨,委实怪不得那些做了官的读书人。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说,贫僧这一通话,绕了一圈,全是废话?为何要说呢?”
                      陈平安笑着摇头道:“有一位老先生,跟我说过类似的道理,他教我要万事多想,哪怕想了一大圈,绕回了原点,虽然费心费力,可长远来看,还是有益的。”
                      老僧欣慰点头,“这位先生,是有大学问的。”
                      陈平安手指摩挲着那支翠绿欲滴的小竹简,轻声道:“有次老先生喝醉酒了,醉眼朦胧的,看似是在问我,可其实大概是在问所有人吧,他是这么说的,读过多少书,就敢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见过多少人,就敢说男人女人‘都是这般德行’?你亲眼见过多少太平和苦难,就敢断言他人的善恶?”
                      老僧感叹道:“这位先生,定然活得不轻松。”
                      陈平安突然想起一事,始终想不明白,好奇问道:“佛家真会提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事吗?”
                      老僧微笑道:“回答之前,贫僧先有一问,是不是觉得此言即吓人,又别开生面,但是咀嚼一番,总觉得是走了捷径,不是正法?”
                      陈平安挠挠头,“我连一般的佛法都没读过,哪里清楚是不是正法。”
                      老僧哈哈大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只看捷径,匪夷所思,殊不知真正的玄妙,在于悟得‘屠刀在我手’,是谓‘知道了恶’,世间百态,很多人为恶而不知恶,很多人知恶而为恶,说到底,手中皆有一把鲜血淋漓的屠刀,轻重有别而已。若是能够真正放下,从此回头,岂不是一桩善事?”
                      老僧又说得远了些,“禅宗棒喝,外人仍然觉得诧异,实则棒喝开悟之前的那些苦功夫,常人看不见罢了,看见了也不愿做罢了。成佛难不难?当然难,知佛法是一难,守法、护法和传法,便更难了。但是……”
                      老僧突然停下言语,叹了口气,“没有‘但是’,既然贫僧一个向佛之人,自己都做不到,为何要与你说那么远的道理呢?”
                      陈平安笑道:“但说无妨,道理再远,先不说我去与不去,我能够知道它就在那儿,也是好事。”
                      老僧摆摆手,“容贫僧歇一会儿,喝杯茶润润嗓子,都快冒烟了。”
                      老僧喊了一声,不远处一座精舍内,有个看似低头念经实则打盹的小沙弥,猛然睁开眼睛,听到老僧的言语后,赶紧去端了两碗茶水给住持和客人。
                      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树荫浓密,停着一只小黄莺,点点啄啄。
                      陈平安喝茶快,老僧喝茶慢。
                      陈平安笑着将茶碗递还给小沙弥,老僧还未喝掉半碗,陈平安就低头拿起那支竹简,左右两端,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印痕。
                      陈平安看左看右看两端。
                      竹简就像一把小尺子。
                      老僧喝完了茶水,转头望去,炎炎夏日,骄阳烧烤人间,世人难得清凉,断断续续说着感慨。
                      “末法时代,天下之人,如旱歲之草,皆枯槁无润泽。”
                      “道理,还是要讲一讲的。”
                      “佛法,是僧人的道理。礼仪,是儒生的道理。道法,是道士的道理。其实都不坏,何必拘泥于门户,对的,便拿来,吃进自家肚子嘛。”
                      陈平安的视线从竹简上移开,抬头一笑,点头道:“对的。”
                      老僧望向廊道栏杆外的寺庙庭院,“这个世界,一直亏欠着好人。对对错错,怎么会没有呢?只是我们不远去深究罢了。嘴上可以不谈,甚至故意颠倒黑白,可心里要有数啊。只可惜世事多无奈,聪明人越来越多,心眼心窍多如莲蓬者,往往喜欢讥讽醇厚,否认纯粹的善意,厌恶他人的赤诚。”
                      “陈平安,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世界就会如何看你。”
                      然后老僧多此一举,好似重复说道:“你看着它,它也在看着你。”
                      陈平安想了想,觉得有理,却未深思。
                      今天老僧说得言语有些多,陈平安又是愿意认真思量的人,所以一时半会,还没有跟着老僧走到那么远的地方。
                      老僧突然灿烂笑道:“陈施主,今天老僧这番道理,说得可还好?”
                      陈平安心中有些伤感,笑道:“很好了。”
                      老僧笑问道:“之前有次听你讲了那‘先后’、‘大小’‘善恶’之说,老僧还想再听一听。”
                      陈平安第一次说得生疏晦涩,可是道理和真心话,总是越说越明了的,如一面镜子时时擦拭,抹去尘埃,便会越擦越亮。
                      对错有先后,先捋清楚顺序,莫要跳过,只谈自己想要说的那个道理。
                      对错还分大小,用一把、两把甚至多把尺子来衡量大小,这些尺子可以是所有世间正法、善法,法家律法,儒家礼仪,术家的术算,都可以借来一用。底线的律法,高高的道德,各地的乡俗,精准的术算,都会涉及,不可以一概而论,钻研起来,极为繁琐复杂,劳心劳力。
                      之后才是最终定下善恶。
                      无形之中,人性是善是恶的三四之争,于是不再成为读书人不可逾越的一道险隘,因为这是末尾来谈的事情,而不是读书之起始,就需要做出决断的第一件事情。
                      最后是一个“行”字。
                      教化苍生,菩萨心肠传法天下,独善其身修一个清净,都可以各凭喜好,随便了。
                      老僧神色安详,听过了陈平安的讲述,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
                      陈平安望向那只停在飞檐上的小黄莺,它正在打量着打扫寺庙的小沙弥。
                      陈平安收回视线,老僧微笑道:“寺庙不在,僧人在,僧人不在,经书在,经书不在,佛祖在,佛祖不在,佛法还在。便是心相寺没了一位僧人,剩不下一本经书,只要有人心中还有佛法,心相寺就还在。”
                      老僧转头再次望向幽静的院子,只有小沙弥扫地的沙沙声响。
                      老僧视线模糊,喃喃道:“贫僧好像看到人间开了朵莲花。”
                      陈平安寂静无言。
                      老僧低下头,嘴唇微动,“去也。”
                      远处小沙弥往廊道这边望来,怀抱着扫帚,跟老僧抱怨着“师父,日头这么大,我能不能晚些再打扫啊,要热死了。”
                      陈平安转过头,指了指好似酣睡打盹的老僧,然后伸出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
                      小沙弥赶紧噤声,然后偷着乐,哈哈,我爱偷懒,原来师父也爱睡觉。
                      他蹑手蹑脚跑去大殿屋檐下乘凉,那只小黄莺壮起胆子,飞到小沙弥肩头,小沙弥愣了一下,故意转头,朝它做了个鬼脸,吓得小黄莺赶紧扑腾飞走,呆呆一人的小沙弥摸了摸光头,有些愧疚。
                      廊道里的蒲草圆座上,已死老僧,保持着那个松松垮垮的坐姿。
                      却像是为这方小天地,提起了一口精神气。
                      陈平安没来由想起陆台的一句话。
                      人死大睡也。


                      IP属地:江苏14楼2018-06-02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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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烨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脚下那具已经用白布覆盖起来的尸体,夜色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
                        原罪之城中曾经叱诧风云的2号家族族长,现在就像是一条没人理会的野狗尸体般,被孤独的扔在广场当中。属于雷霆之息这边的联盟士兵们正打扫着战场,将那些受伤的“龙息”战士放上担架,抬向准备好的车辆中。剩下属于暗蝎家族的那400人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在场所有人都成了甘农戏弄的对象,包括自己这个深受信任的“亲信”,包括那些自认为主导局势的各种势力,这一切都是了甘农手掌中的提线木偶。胖子郁闷的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总算大致想通目前的局面,不得不称赞甘农这一手实在干的漂亮。
                        虽然甘农表现出了令人担忧的动向,但血族还是以为这次内乱至少可以让原罪之城元气大伤,然后只要干掉胖子扶持海森就可以控制城内的局面。万万没想到的是,甘农却已经暗中解决拉拢了剩下的四个圆桌家族,将海森变成了阴谋的替罪羊。他巧妙的把血族顶到了前台,然后又借着十字军与仙术联盟的手硬生生压住了血族,让掌握黑暗世界几万年的暗夜贵族们只能无奈的吞下了这个苦果。
                        在黑暗世界中规则就是一切,既然当年血族已经承认了这座城市的独立权,那除非有城中的掌权者主动投靠,否则血族就不能越雷池一步。一旦破坏了这条规则,十字军和仙术联盟就有足够的借口,采用强硬的手段来解决血族野心。
                        这个老狐狸,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自以为一切都干的很漂亮,开始拥有掌控局势能力的陈烨,却再一次无奈的落入了别人设好的局中。有些郁闷又有些懊恼的胖子从椅中站了起来,在克斯拉与瓦修等人的护卫下,走向了处于工厂深处的休息室。
                        四壁和地面全部是灰色的水泥构成,这座足够容纳几十人的空旷房间因为还基本完好,被直接当作雷霆之息这方的休息室使用。若大的房间内灰尘已经被打扫干净,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潮湿霉味,刺激着胖子的鼻腔。
                        若大的房间内并没有经过什么修饰,只是随意的摆放着几张宽大的沙发和一张简单的黑色茶几,已经早一步进入房间的几位族长正随意的闲聊着。满脸笑容的塞文正和面色平静的甘农坐在一起,彼此低声说着什么。在他们旁边是妖翼、狮王之傲等家族的族长,剩下的原罪之城头面人物们正团聚在一起,为这次的成功而庆幸。
                        城中的势力范围在短短时间内就共生了重要的变更,排名第2、第4、第8的族长全部死亡,他们的势力范围与财富资源,自然成为了幸存者的丰厚报酬。在城市的历史中,就从来没有死亡人数如此之少的先例,只是用几百条性命就解决了如此之多的权力变更。
                        与甘农一起唱了双簧的塞文更是高兴,虽然这次动乱让他的势力以及城市的整体实力受到了损失,但损失的数量并不是不能接受,同时,他也获得了最丰厚的报酬。作为圆桌家族的掌控者以及甘农对自己的承诺与支持,塞文完全有自信在以后的战利品分割大会中夺得丰厚的回报,100名“龙息”战士的血绝对不会白流。
                        可以影响雷霆之息地位的暗蝎家族已经消失了,就算赤蛇成为了城中的第二号家族,但占领暗蝎地盘的塞文将成为占据全城1/2实力的巨型家族,再也没有任何势力能够与之对抗。借助着这次飞跃,塞文绝对有自信慢慢统合城中的势力,踏上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城主宝座。
                        大君塞文-阿克特,自由之城的最高掌控者,黑暗大君中的新成员。
                        脑海中回想着这个令人兴奋不已的称呼,塞文就算是在黑暗中存活了近千年,见过无数的兴衰荣辱,但也禁不住在脸上浮现出了轻微的笑容。甘农用手轻轻托着粗壮的下巴,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看着神情灰暗的陈烨走进了休息室。
                        “看来,你的心情有些不好。”
                        “没错,你总不会让一个傻瓜,还有什么好心情吧。”
                        心情郁卒的胖子挑了一张空沙发,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忌周围都是圆桌家族的族长。在他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先例,迪克已经坐在了房间的角落中,修剪着双手的指甲,嘴角上依旧挂着那没有任何表情的笑容。
                        “果然我还是太嫩了,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最离谱的谎话,往往都开始于真实的基础上。”陈烨与甘农这种谈话方式引来了周围族长们无比好奇的目光,大胖子却是无所谓的扭动了一下脖子,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这对你来说,是一次绝佳的体验,保证可以终身难忘。”
                        “你是想告诉我世事无常的道理?”
                        从桌上抓过了装满纯水的杯子,陈烨用双眼凝视着休息室的窗户外,那月光笼罩下的荒地。甘农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世事本就无常,自己又何必再意被人又耍了一把。这连亲信都当作欺骗道具的城府的确值得自己牢记,只有将自己人都放进圈套中的计划,才是没有任何破绽的计划。
                        “潮起潮落,世事变化,真是简单到让人不能相信。”
                        “杀一个人的确很简单,只需要3磅出头的力量,就可以将刀锋插进别人的心脏。”
                        甘农伸出粗短的手指,就像是捏住了一件虚无飘渺的命运,这五根丑陋而又肥胖的手指,根本让人无法联想到究竟掌握了多少人的命运。
                        “但如何能不被发现的靠近这个人身后,却是有再大的力气,也办不到的事情。”
                        “掌握他人的命运,对你来说就像是游戏……”
                        “没错,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世事无常。”
                        说到这里,陈烨竟然从甘农脸上找到了一丝异样的杀气,警觉的他不由警惕的绷紧了全身肌肉。虽然从玉夜那里得到了令他不敢相信的新力量与知识,但看不清底牌的甘农表面上依旧是靠头脑取胜的异民,却时时能够让陈烨感受到无比沉重的压力。
                        就算是陈烨能够全部控制身上的力量,但这个变化莫测的大胖子,总是让他有着一种先杀之而后快的感觉。对小胖子来说,甚至有些时候能够感受到本能中隐藏的恐惧,就像是一只弱小的食肉兽面对着饥饿的狮子。如果不是找机会干掉他,不知何时就会成为他的口中食物。
                        窗户外的夜景突然引起了陈烨的注意力,无数细小的红点就像是飞舞的夏萤般,在远处出现,如闪电般直射而来。窗框中的玻璃变成了纷飞的碎片,在空中四处飞舞,折射出了无数晶莹的光点。呼啸而来的子弹打碎了坚实的水泥墙壁,在室内发出了沉重的破风呼啸声。
                        陈烨静静的坐在这片火线交织出来的细网中,每一发子弹的痕迹他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从那奇差无比的落点就可以看出隐藏在背后的目地。其他族长却没法如此镇定,在弹雨中慌乱的四处躲避,甚至连塞文都本能的抓起了身边的桌子挡在了身前。
                        一直修剪着指甲的迪克,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塞文的身后,右手五指凝结着纯银的光芒,然后一把叉入了他的后脑。突遭暗算的塞文甚至来不及做出吃惊的表情,迪克已经面无表情的用手掌抓碎了他的大脑,狠狠抽了出来。
                        同样平静的坐在弹雨中,甘农突然似笑非笑的望了陈烨一眼,然后轻轻用手指指着那帮面无人色的家族族长们。立刻领会他意思的陈烨,无奈的撒出了隐藏在手心中的黑色光点,这些原本为甘农准备的杀招,却成了葬送圆桌的火焰。五点黑色光点转眼间便在空中化为了五枝漆黑的羽箭,将空气烧灼成了一片滚烫后,在最后三名族长额前留下了一个焦黑的透明伤口。
                        虽然不能像玉夜那样使出梵狱黑焰枪,但只凭玉夜留下的知识就能够撒出黑星火羽,已经让胖子相当欣慰了。他满意的看着墙上留下的五个燃烧着余焰的小孔,转头望着依旧稳坐在原处的甘农。看到了胖子这种强悍的力量,他似乎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就像是一切早已在他心中。
                        “这才是你的目的?Reaper的枪法的确是不错。”
                        “没错,这才是一切应该有的结尾。”甘农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想起什么似的对陈烨耸了耸肩膀,“虽然都可以推给暗蝎心怀不满的家族成员或是血族的报复,但他们的伤也不像是枪伤啊。”
                        神情瞬间爽朗起来的陈烨双手扶着沙发站起身子,从衣内抽出了S&WM500,逐一轰碎了所有尸体的脑袋,甚至是故意让那头骨的碎片与脑浆四处飞溅。补完枪的胖子吹去了余烟,歪着头看着恶魔似的甘农。
                        “现在,是枪伤了吧?”
                        “对,这才是真正的世事无常。”
                        大笑起来的甘农听着外面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笑的几乎趴在了沙发上。
                        随着枪声,守护各处的家族武士同时冲了过来,身上佩着各个家族标志的壮汉们顿时挤满了这间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原本平整的水泥墙已经被打成了峰窝,被子弹打的五体不全的四具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鲜血混合着地上的灰尘,一起变成了暗红的血泥。
                        站在一旁的迪克甘农自然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了暗蝎家族的复仇上,其他家族的士兵们只是静静站着,赶来的各家族干部们却轻易的就接受了这个充满问题的解释。果然一切都如同陈烨后来的猜测那样,甘农绝对不会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进行任何的冒险尝试。
                        先不用说为什么打过来的冷枪能够杀掉所有的族长,而甘农这一派的人却毫发无伤,光是手掌上满是鲜血的迪克就应该能够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但包括雷霆之息的干部在内,所有人都只是对甘农恭敬的略微低了一下头,便带着属于本族的战士退了出云。
                        这些干部的表现明显,证明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与甘农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干脆他们本身就是赤蛇家族的眼线或是伏兵。所有士兵们在干部的带领下冲出了这间拥挤的房间,直冲入夜幕之中,追杀那根本不见踪影的刺客。
                        “想在黑暗中生活下去,光有勇气与智慧并不够,还需要足够的忍耐力与小心谨慎的心。”
                        迪克用白巾擦拭着手掌上残留的血迹,然后将染红的手帕扔在了地上,指挥着那四名腾蛇保镖将尸体拖出室外。甘农从椅内站了起来,看着地上那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给自己点上了一枝雪茄,那刺鼻的烟臭味冲散了如同不散阴魂般的腥味。
                        “我对你的期望,比迪克更高,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一切。”
                        “这一幕戏导演的让人终身难忘,我怎么可能忘记。”陈烨自嘲似的苦笑着,原本以为自己基本掌握了整出戏的进程,却没想到还只是看到了一层毛皮。象甘农这样不靠任何帮助与强悍的力量,就凭借着头脑将血族与其他家族随意把玩的力量,实在是令他忘尘莫及。
                        “我永远不会忘记。”
                        “很好。”
                        轻轻用手掌拍了拍陈烨的肩膀,甘农慢慢走了出去。房内的灯已经被流星打碎,只有一枝壁灯散发着隐约的光芒,若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陈烨一人,坐在一片昏暗之中。坐在这间残留着血腥味与哨烟味的房间内,陈烨抬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
                        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经历都让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原以为拥有了林铃力量之后,这座贫弱而又混乱的城市将会成为最好的舞台,却没想到他又再一次成为了别人手中的筹码。虽然这次的经历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损害,但那种***控的不快与后怕感,依旧紧紧牵着他的神经。
                        黑暗中的那些统治者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却是无数努力与时间的堆积,自己这个新贵相比他们,实在是有些自作聪明。甘农甚至有可能在欧洲势力进入以前,就事先准备着一切,欧洲与亚洲血族所做的一切,都相反是给他增加了帮助而已。
                        自己对布纳诺家族所做的一切,根本只是小把戏,就算没能斗垮布纳诺家族,甘农也会在这次行动中一次扫清。这个令人无法捉摸的大胖子,终于在今天扫清了通往城主大君宝座道路上的所有障碍,而且是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唯一的候选人。
                        胖子就这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这场阴谋中每一个细节与场面,都在他脑海中再次出现,如同走马灯似的不停晃动。寂静的房间中,昏暗的灯光突然开始微微闪动,那一明一暗的变化之中,一层淡淡的黑雾就像是有生命的物体般,顺着被子弹撕碎的窗台,悄然飘进了室内。
                        慢慢的,黑雾在陈烨面前的沙发上,凝结成了一团纤巧的人形。
                        “你来了。”闻着那股熟悉的盈袖暗香,陈烨完全用不着抬起头,就已经知道面前的来客是谁,“好像每次我陷入危险与惶恐中,你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我身边。”


                        IP属地:江苏16楼2018-06-02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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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近干的实在太出色了,从没有新人能够干的像你这么好。”从两张沙发椅之间的方桌上拿过了点烟器,甘农给自己点上了一枝粗大的古巴雪茄,然后又递了一枝给陈烨,“能赐予你的地位和财富已经到了我的极限,所以我想换一种方式奖励你。”
                          “大人给的地位以及财富已经让我汗颜了,实在是不敢接受更多的赏赐。”
                          “呵呵,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些装饰性的词汇。”向空中吐出了一个个烟圈,甘农用左手撑着下巴,转头仔细看着陈烨,“在你眼中,我们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是东京,大人。”
                          “除了东京外,它还是什么?”
                          “除了东京外?”
                          小胖子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甘农,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却无法变成一个清晰的概念。
                          “没错,除了东京外,它还是一座水泥的森林。”甘农转头看着夜晚的东京,两指轻轻夹着雪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存在而战斗,除了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外,这座城市的法律道德都是点缀着餐盘的装饰。”
                          “这只是一种简化的生物链而形成的框架,人类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遵循着生物间最基本的法则而生活。从你的行动中,我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种远强于其他人的野性,所以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是。”
                          看着窗外那片繁华中带着残酷的都市夜景,陈烨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套上了一层阴冷,他现在对社会的概念,已经能够清晰的理解了大胖子的意思。从一出生起,人类就在和其他同伴竞争,考试、升学、工作、晋升甚至是婚姻,胜者走上天堂,败者进入地狱,严重两极分化的社会正是明确验证了整个社会制度的残忍性。
                          虽说败者并不会真的无法生存,但那所谓的社会保障制度也只是强者为防止社会模式崩溃,而赏赐他们的一点点怜悯。人类社会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等级平等,所有的美好词汇都只是为了让人忘却那种残酷的意义。
                          “整世界都只是按照着固定法则而运行,这并不残酷,只是生命存在的本质而已。”甘农指着那高楼下的低矮房屋,以及几片破旧的城区,“为什么国王可以坐在上,臣民却只能跪在泥地里?”
                          “您想说的?”似乎听出了甘农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陈烨眼中闪动着隐约的兴奋,渐渐明白了自己被他召来的意义,“应该是这座城市。”
                          “是我们的城市。”甘农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赞许,他从沙发中站直了身体,然后看着已经站在他身边的陈烨,“来吧,孩子,我来向你展示赤蛇真正的力量。”
                          甘农的声音刚落,东京都厅周围所有的高楼同时熄灭了灯光,然后立刻重新亮起,就像是无数巨大的圣诞节彩灯般,在黑暗中不住的闪烁。看着窗外这片不可思议的情景,陈烨顿时惊呆了,他虽然知道甘农手中一直隐藏着很多力量,却从没想到会是这么强。
                          眼前的事情虽然看起来轻松,但对受到人类严格监视与控制的异民来说,却很难用词汇来形容它的伟大。除了异民生活的空间,赤蛇竟然将家族的影响力渗透到了人类的领域,陈烨不由为甘农的力量而惊叹。
                          “掌握了日月草的你应该清楚,赤蛇家族在人类社会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影响与关系。”窗外的奇景在维持了短短二十秒后,瞬间结束了,甘农站在那恢复原样的夜色之前,就像是一位看着学生的老师,“对日本这个曾经生活在美梦中的国家来说,现在的情况有些让他们无法接受,于是异民就有了他们的存在价值。当然,这只是指某些已经脱离了传统范畴的异民。”
                          “我曾经在欧洲也有过相当风光的日子,攻于心计而又心智灵活,说实话,和今天的你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我的美梦却瞬间崩溃了,面对着欧洲某位血族权贵的入侵,我所有拥有的东西都在一夜间被摧毁。于是几百年间都像一只惊兽般,在惊恐与逃亡中度过。但对我来说讽刺的是,那个入侵的贵族早已经死了,我却不知道。在浪费了六百年的生命后,我才知道了实情,那时候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可怜虫在自嘲。”
                          “于是我像疯子般追求着更强的权力与地位,利用一个极好的机会,挑拔其他家族建立这了座原罪之城。这正是我的梦想,一块可以完全让异民们自由生活的土地。”甘农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喃喃自语中带着一股沉重的气息,“我将自己变的更残忍,更阴险,终于创造出了今天的赤蛇家族。”
                          “大人。”被甘农的语气所感染,陈烨发觉自己的过去与他竟然是如此的相近,“您想说的意思是。”
                          “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已经不再可靠,他们就像是一群被喂饱的狗,天天为了自己能得到多少骨头而计较。”提到了其他的家族干部,甘农面上露出明显的轻蔑与嘲笑,随手将烟灰弹在地上,“只有你让我觉的很有趣,在我赏赐了如此之多的东西后,却还像是一头负伤野兽般危险而敏锐,你的眼光就像是放在遥远的地方,永远也不知道满足。所以我赞同你的毅力与能力,希望你能够成为与我共享秘密的同伴。”
                          “大人,相比稚嫩的我,迪克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迪克是一个好将军,却不是一个好宰相。”甘农冲着胖子伸出肥厚的手掌,露出了真诚的微笑,“虽然我知道你的野心更大,欲望更强,但对我来说你却又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如何,愿意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
                          “如果我拒绝,您肯定会杀了我,但如何我接受,您又会怎么样?”
                          “如果你接受,你与欧洲T.O以及亚洲血族间的交易,我就可以当作没有看到。”
                          “您真睿智。”在这个处处超越自己的大胖子面前,陈烨真心的低下了头,甘农将成为他在黑暗道路上最好的老师,“我愿意接受您的命令,直到永远。”
                          “我也接受你的忠诚,我的孩子。”
                          这两个几乎完全相似的异民会意的一笑,然后夹着手中的雪茄,转头看着那渐渐露出晨曦的天空。


                          IP属地:江苏17楼2018-06-02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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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昼之光岂知黑夜之深


                            IP属地:江苏18楼2018-06-02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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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你有国家精英公务员的自尊。”
                              空气那浓重的血腥味里,又掺杂进了雪茄的臭味,胖子伸出那还粘着人牙和血肉碎片的右手,抓住松田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看着那只大手上沾着的红白之物,显然是那个面罩被打碎的倒霉鬼所留,松田勉强稳住了自己有些发颤的身体。一眼认出胖子血族力量的他对比着自己手中最厉害的几个修炼者,恐怕就算是一起上,都不可能这样轻松的破坏60mm厚的特殊强化玻璃。
                              在松田那整洁的西装上擦干净了双手,胖子歪过身子用手指沾着地上的鲜血,画出了个三角形,然后在三角形当中写了一个大大的众字。
                              “我想你应该懂汉字吧?!”
                              “你想侮辱我吗!!?就算你再强,我也不允许你……”
                              “冷静。”
                              身边一个警察挣扎着用手摸向掉在地上步话机,陈烨若无其事的将雪茄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重重一拧。惨叫一声的警察还没来得及缩回手,眼露凶光的胖子已经用脚踩在他胸前碾了一碾,肋骨起码裂两三条的警察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地上。
                              “这个字念什么?”
                              “众,众。”
                              胖子面色平静从容的干完这一切,松田立刻结结巴巴的回答起来,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说不定转眼间就会面不改色的拧断自己的喉咙。他那份从容中却透出了令人无法想像的残忍,就算是天天生活在暴力中的道上兄弟,都没法拥有像胖子这样黑暗残忍的气质。毕竟胖子所体现出的威严与力量,完全是血族亲王级精英才能散发的气息,对一个普通人类来说,太过于强烈了。
                              “没错,三人成众。”算是奖励似的用手掌拍着松田的脑门,胖子发觉眼前这个家伙内心其实已经快崩溃了,***的什么精英……根本就是个仗势欺人没见过血的可怜虫,“众的本意又代表着什么?你清楚不清楚。”
                              “众可以代表很多人,甚至可以代表社会。”
                              “没错,汉语学的不错。”
                              重新点燃一根雪茄的胖子将松田拖到了自己的面前,用依旧闪动着血焰的双眼,紧紧盯着他那对不住闪避着的瞳孔。
                              “众也另一个解释,人踩着人,才叫众!!”用手指着众字中上边这个人,胖子和松田几乎面贴面的对望着,那钢箍似的手指几乎是要掐断他的肩膀,“想高人一等,必须踩在别人的头上,所谓的上位者不就是这个意思!!人活在社会上不是被人踩就是踩人,但真正有多少幸运儿可以踩在这个该死又肮脏的社会尖顶上?


                              IP属地:江苏19楼2018-06-0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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