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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杰佣/原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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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那个年轻的狙击手时,克瑞士那已是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倒在他枪下的虎狼熊豹不计其数。为筹备一笔冬猎装备的资金,他应邀去了印度战场。百发百中的枪法终于引起对面警觉,他们同样派了狙击手来应付克瑞士那。
他跟他耗了整整半个月,在小巷,在丛林,却从未正面看清过彼此的身影。对方枪感极佳,战术风格聪明又大胆,自己凭老道的狩猎经验和野兽般的本能才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克瑞士那明白自己碰上了难缠的对手,他并不害怕,却异常欣喜。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对方的事,却只得到了“艾伦”这个名字。无头无尾,像一个代号。他总忍不住猜想这个代号后会是怎样一个人,凶残的狼?敏捷的豹?无论哪种——克瑞士那擦拭着自己的枪,无论哪种,到底都是他的猎物。
最后一次照面,他们潜伏在一丛密林里。决定速战的猎人这次带上了助手。观察许久之后,克瑞士那突然露出笑容,有一丛伪装轻微动了动,他果断对准那里射击,不出所料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好了,射中了。
他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决定就地点一支烟,半个月的时间,他耗费了太多心血。他仍靠坐在掩体后,枪随手支在外面,副手则探出去准备取对方军牌。但就在这时,两发子弹整齐地响了一声,同时打穿了副手的脑袋和自己伸出去的枪。克瑞士那大吃一惊,紧接着眼见惨叫的地方蹿出那个狙击手,他扶起不远处另一个人——大概是他的观察员,一手捂着眼睛,血从指缝里不断溢出——两人迅速撤向丛林深处。
子弹打中了那个人的眼睛,狙击手却用惨叫让他误以为打中的是自己。克瑞士那明白自己上了当,眼见他们即将跑掉,他不知为什么竟向对面脱口喊了一声那个代号
“艾伦!”
狙击手没停,只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灿烂的金色转瞬即逝,克瑞士那一时竟忘了马上取回掉落的猎枪。
不是狼,不是豹。是那只漂亮的狐狸又一次耍了自己。
唉,狐狸。
克瑞士那盯着百货大厦,夕阳一寸寸挪动,越发浓艳的火烧云投下大块光影。小楼里是新进的加特林机枪,每分钟一千发的火力就是现代化死亡暴雨,英军根本无法靠近密码机半步。猎人不用钟表就知道,五点钟近在咫尺,越到这时越需要警醒,他们必须在最后关头保证机枪手绝对安全。
耐心,耐心,他相信狐狸就快耗不下去了。
回到森林后,克瑞士那试着给狙击手写过信。冰白的雪原他只有那个孩子作伴,孩子很听话,却少了一点那种与他旗鼓相当的惺惺相惜。孤独感成为老人最忠实的伴侣。他经常对一棵树说话,对飞鸟说话,有时也坐在屋前想念自己的狐狸。后来当孤独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时,他终于把那些鸟语兽言装在信里,一股脑邮寄到那个酷热的战场。克瑞士那经常笑自己的冲动,一个傻老头,傻了,居然像个冒失的毛头小子一样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写信。


IP属地:北京706楼2019-07-28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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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后,狐狸死了。
    克瑞士那第一次抱起它软绵绵的身体,金红皮毛血迹斑斑,狐脸豁开个大口子,折断的左腿支出一节骨头。他抱着狐狸一步步走到乱石滩,用铁锹和猎刀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刨出一个深深的土坑。
    “爷爷,您不剥它的皮了?”孩子不解地抬头看他,他总听爷爷说起这头狐狸,说迟早有一天要扒了这畜/生那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他说这话时总带着笑,像对另一个淘气的不得了的孩子。
    “不剥了……不剥啦。”老人叹着气,抚摸狐狸闭上的眼睛和耷拉下去的耳朵,最后将那身凌乱的皮毛仔细梳理好——就像狐狸生前最爱干的一样。然后将它轻轻放进了坑中。
    伤口是狐狸自己弄的。当克瑞士那最后一次碰见这个狡猾的老对头,狐狸一反常态地没有跑,相反,它挑衅般晃动着那条蓬松的尾巴,明显想诱使猎人来追自己。
    克瑞士那架起枪,狐狸“呼”地一声蹿进密林,但它不跑远,细长的眼睛密切注视着猎人一举一动。于是克瑞士那马上明白了,附近八成有这鬼狐狸在意的东西,它是想引开自己哩。
    嘴角浮起笑容,他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上这**的当。于是猎人完全不理狐狸,反而仔细搜索起了四周,猎枪紧握在手里。
    狐狸不躲了,它再次蹿到猎人身后,跑的太急,一跟头栽倒在克瑞士那脚边,狐鼻登时皱起,嘴里发出痛苦的长长的嘶鸣。
    瞧瞧它这副故伎重演的德性,又是那么逼真的瘸腿断尾巴,似乎只要一弯腰就能毫不费力地捉住它。克瑞士那心里好笑,偏把头扭到一边,当然,如果现在他照狐狸脑壳来一枪也完全可以打死这家伙,但他更好奇它到底藏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就在这时发现了一丛柔软的干草,下面似乎掩盖着一个洞。克瑞士那顿时明白,他是找到了狐狸的老巢。怪不得这只一向镇定的**会急成这样——好了,鬼东西。猎人带着恶作剧一样的心情摘下猎枪对准洞口。骗了那么多次人,这把非叫你也尝尝报应。
    狐狸看见枪的一瞬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它不装瘸了,将吊着的腿放下呆呆看了猎人几秒,猛然间做出了一个动作——克瑞士那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目瞪口呆地看见狐狸居然把左腿弯伸进嘴里狠命啃咬下去。
    锋利的牙齿几下就咬断了左腿,但它还不满足,发了疯般继续撕咬拉扯,肉皮开裂,骨骼脱节,直到拆零件般它将自己整个儿小腿转圈卸下来,血流不止。现在再也不用伪装,它变成了真正的瘸腿狐,用三条腿蹦着向猎人“呦呦”哀鸣。
    克瑞士那的目光被这一幕吸引了,他不知道狐狸又在搞什么把戏,就在这时那只洞口同时也传出狐狸的叫声,低弱而痛苦,是它的伴侣。猎人不禁又向洞里看去——这一眼让老人终生懊悔。因为就在这时狐狸一声悲哀的长啸,干脆就低下头全力撞向旁边一块巨石。令人心悸的“砰”的一声,那张秀气的脸上豁开了大口子,从耳朵到狐嘴鲜血淋漓。
    现在他没法再从狐狸身上移开眼了,这只狐狸,狡猾的东西,它在用惨烈的自残拼命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离开那个洞口。
    狐狸晃着,但努力向反方向跌跌撞撞逃跑,嘴里仍在叫——比起挑衅已更像一种哀求:你看见了,我伤的很重,我真的很虚弱,跑不掉,你很轻易就可以抓到我。来抓我吧,求求你过来抓我吧!
    一股魔鬼般的力量让猎人离开了洞口,他颤抖了,他明白其实狐狸仍在骗自己,惨烈的,血淋淋的欺骗,但他没法不再上当。克瑞士那情不自禁紧跟在狐狸身后,没端枪也没抽猎刀——但就算这样它也跑的相当困难,以往的优雅全无,狐狸踉踉跄跄地奔逃在从前熟悉的乱石滩上,跳不动也没力气拐弯,但它在用最后的力气将身后的人引的尽可能远一点,再远一点。
    乱石滩上血迹斑斑。
    几分钟后,乱石滩已被远远甩在身后。这时狐狸偏偏头,似乎觉得时间拖够了,洞里的伴侣已然安全,于是它骤然回身做了个轻松的扑跳动作,似乎马上又要像初见那样打个滚精神地站起来,猎人在这一瞬竟也希望看到狐狸再次站起来,狡黠地冲他眨眨那双金色的眼睛——然而它重重地栽了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
    它死了,早在逃跑路上狐狸就流干了它的血。
    克瑞士那蹲在坑边,一捧一捧往狐狸身上盖着土。他没再敢去那个洞边,直到一个月后他看见那头母狐——肚皮明显凹陷下去,身边带着几个稚气的宝宝时,他才大概猜出那天发生了什么。他的伴侣正在分娩,狐狸作为丈夫和未来的父亲,用生命保护了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宝贝安全。
    可怜啊……这头好狐狸,可怜啊。
    后来的一整个冬天,克瑞士那都接济了狐狸母子。他将干粮和兽肉扔在狐狸们的必经之路上,似乎这样能多少弥补一些他心中的愧疚。直到大雪封山之前,他居然收到了狙击手的回信。字体工整,措辞和语气无不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却也不乏一点狡黠。尤其在回应猎人“十年后期待与你的再会”时,狙击手写道:“我也一样,亲爱的伯伯,期待到时候您会有一些新的把戏。”
    “那鬼东西骂我是条老狗哩。”克瑞士那坐在摇椅上笑的舒心,仿佛是狐狸变成青年转回来,柔软的头发和灿烂的金色眼睛,在战场间隙还来得及好整以暇地梳理那身漂亮的毛发。他扭头看向窗外,乱石滩上那小小的一抔土,或许来年春天就会开满野花,而原野上的小狐狸会重新在那里奔跑,就像它们优秀的父亲。而现在那上面只有落雪皑皑。


    IP属地:北京707楼2019-07-28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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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弹命中了猎人的脑袋。
      奈布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同时站了起来,他第一次看清猎人的样子,也无法忘记对方带着眉心的血洞倒下时脸上的笑容,仿佛身后不是战场而是一整个柔软的春天。他就在梦里睡去,子弹是抛掷来的鲜花,春神在他衰老的额头印下盈盈一吻。
      然而艾伦压在他腿上,安静的已没有一丝起伏。
      滚烫的液体渗入军装,奈布不敢去看那是什么,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去看就能心怀侥幸,尽管泪水早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他拼命转动眼珠将它们尽数压下。
      不能哭,萨贝达你个软蛋不要哭!视野会模糊……专注,无论任何情况,专注,你答应他,你答应了他啊!
      他几乎用了一生的毅力去压制那些泪水,这简直是件了不起的事。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那对眼球干燥的像沾满灰尘的玻璃珠。他伏在那里,仿佛一尊持枪的浮雕像。
      对面还有最后一个小猎手。
      就在这时,奈布忽然感到腿上的人动了一下。他心脏猛地一抽,刚才那么大震撼都纹丝不动的雇佣兵此刻情不自禁回头,却收到一记阴冷的眼刀。
      “看好你的目标!”
      独狼正将艾伦从他腿上搬开,以一种粗暴的方式拖到自己身边,奈布用余光扫到他似乎正在调整那具身体的姿势。
      “你在干什么?”
      “引出最后那个猎人。”
      “……拿他?”
      “是它。”
      简单两个词却仿佛一记重击直接锤在心脏上。奈布只感到有什么腥咸的东西直往喉头上涌,他将它们狠狠咽下,又疼又辣的情绪此刻全化为愤怒,他仍盯着目镜,但暴怒地低吼“放下他!”
      “它已经死透了,子弹在脑子里。”独狼的声音仍听不出一丝温度,“事实不会因为你鸵鸟一样的自欺欺人再有任何改变,我数三下,把它从九点钟方向推出去,你补对面第二枪。”
      数三下。
      迎着阳光和枪口举起的手,炫目的宝石,血一直流到十字架上。他靠在墙上,笑容宁静温和。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总是轻易原谅自己的一切,回过身再将手覆在他头上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你/他/妈再敢挨他一下就先爆了你的头!”奈布终于失控地掉转枪口直接抵上了独狼脑袋,呜咽在喉中焚烧成灰,他凶狠的就像那个13号。
      “放下他!我当饵,我当!既然你们都那么想要那狗/屎密码!活饵总比……”他咬着牙把后面那个“死”字咽回去,只愤怒地透过瞄准镜盯住那只碧眼。
      独狼看着他,看那支对着自己额头还在微微颤抖的枪口,他什么都没说,冷笑一声松开了怀里的人,转身趴伏在狙击位向奈布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个数,九点钟方向,给我直线扑出去。”
      好了,好了,不就是个死么?他还怕什么?奈布收回枪胡乱抹了把脸,独狼微微抬起下巴,奈布闭上眼等待自己的倒计时。
      “三……”
      独狼猛地抓起尸体腰带像扔麻袋一样把它整个扔出掩体。奈布听见风声,两下紧邻的响亮的枪声,重物撞击地面仓促的闷响。他迟钝地转了一下头,只来得及看见独狼把手枪揣在怀里迅速离去。九点钟,本应自己扑出的目标地躺着艾伦的尸体,第二个血洞从肋下穿进,斜贯整个左肩并打透了下巴。奈布冲过去跪倒在地,那张总带着微笑的脸此刻已被炸的面目全非,他看着,看着,手指颤抖着抚摸那些模糊的血肉。突然他张开嘴,眼泪在瞬间汹涌决堤,两秒失声般的沉默后,空旷的战地里传出一声野兽般凄厉的长嚎。
      他的神死了。
      那个永远温和的,微笑的,包容的,给予了他一切的神死了。没有准备,没有过程,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哪怕短短的告别,不是沉睡而是永恒地离去。奈布哭的天昏地暗,他只是在想原来他好自私,好自私,一个人怎么可以死的这般毫无顾虑?
      太阳落山了,火球熔为西方一个黯淡的石块,密码机的哒哒声仿佛一刀刀凌迟,那是奈布生命里最初的日落。
      他们赢了。
      在规定时间内密码被截获,日落时分,米字旗遍插敏建城楼。打扫战场,庆祝胜利,但在上报牺牲人员时,上面驳回了艾伦应得的所有荣誉。
      “艾伦少校是我们的王牌狙击手,身份特殊。”负责此事的军官向奈布摊开手“你也是狙击手,应该明白一个王牌对敌方的威慑力。所以我们必须封锁他的阵亡消息。”
      “你这是……什么理由?”奈布牙关紧咬,军官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肩。
      “年轻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顾及大局,我想少校要是活着也会理解的——他既然当初决定成为狙击手就应该明白,有朝一日他要死,就该死的默默无闻。”
      太阳消逝了,黑夜里没有留下一丝光明来过的痕迹。奈布就此沉默了下去,在一片欢腾中,他像一道孤寂的影子,没有光,比夜还黑的影子将身形拉的无限细长。
      不久,狙击队重组,几乎一色稚气的新面孔。独狼同样不见了,于是expert只剩下奈布一人。但历经敏建之战后,这名唯一的expert表现出了严重的PTSD症状,不仅射击屡失水准,而且对一切类似密码机的声音都出现了极端恐惧。开始时上面还舍不得这颗好苗子,专门请心理医生为他诊治,奈何对方就像一头固执的幼兽,无论医生怎样耐心善诱,他的回应永远只有冷冰冰的眼神和无穷无尽的沉默。后来他们只得放弃,于是他离开狙击被调回尖刀排——上面庆幸他们做了正确决定。放下枪的奈布很快变回了13号。阳光弥散,深渊重归黑暗,他就像一台高效的杀人机器,并且比以往更加孤僻。拖家带口向他求饶的老人,失去了双腿哭喊着妈妈的孩童,他只是一次次面无表情地挥下弯刀。13号身边似有无形的屏障绝缘了一切情感,而他决绝地不准任何人再踏入内心半步。
      亲手撕裂身体,你很享受这个过程?
      在无休止的杀戮中,他似乎总能模模糊糊回想起有人曾这么问过自己。但他早已懒于深究,只随便点点头就将答案胡乱带过。杀戮像一记烈性毒品,他痴迷,沉沦,宁愿就这么将所有过往都溺死在猩红色快感里。那些无用的挣扎,无用的善良,他像深渊里的死神拖着湿漉漉的衣摆无声冷笑。
      他终于在雨里停了下来。
      阴冷如铁的夜里,只有这间屋子依旧亮着暖黄的灯。炉火有一种奇妙的毛茸茸的质感,似乎雨声在这里也温柔了许多。
      奈布在喘息,但他仅仅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向那间房子走了过去。
      他自己都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笃定,就连脚步都仿佛事先演练过无数遍,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13号看见那个十字架出现在了眼前。
      开始他无比惊慌,脑子仿佛被什么炸的轰然一响,然后像个吸血鬼似的他转身就逃,但被一只粗壮的手轻易抓了回去。
      “你/他/妈/的!”一个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托比红着眼眶但毫不犹豫又朝他肚子狠揍一拳“孬/种!老子以为你/他/妈也死了!结果你活成了现在这副德性!”
      “我用你管。”13号吐出一口血沫,眼眶淤青。托比一把收起十字架抓着他衣领。
      “我今天就替艾伦长官好好管你!”
      13号听到那个名字悚然一惊,但马上他也用吼叫打断托比的话,两人很快揪着滚到了一起。拳脚相加,一个悲愤地恨不得将对方立马揍醒,另一个则全力逃避对方嘴里的每一句话。
      “艾伦长官他为什么死?他代你去死就为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整整五年他那么看重你,而你就以这副样子来报答他?!”
      “那也轮不到你管!”
      他们滚在地上激烈撕斗,彼此的表情都恨不得杀掉对方。
      “五年你还是那个冥顽不灵的廓尔喀!”
      “你也一样!迟钝、粗/鄙又愚/蠢!”决堤的情绪像猛虎扑出眸子,他带着自暴自弃的愤怒瞪着上面人的眼睛。
      “给我听好了美国佬……”
      他快被一种昏了头的悲愤击溃,十字架就在他眼前晃动,所有积攒的压抑就在此刻仿佛雷电溢满阴云就要劈头盖脸地往出炸响。
      “你懂什么?!你们懂什么!我承受的是你们所有人的总和你们懂什么!”13号嘶声大喊,浑不知自己已泪流满面。
      奈布的手撑上了房门。
      孩子在他怀里,狗在身侧,满世界的暴雨,它低弱地摇着那泥泞的尾巴。狗是聪明的动物,它知道暖色灯光往往代表一个友善的住所,里面干燥温暖,或许还能有一点可供充饥的食物。所以狗热切地盯着奈布的手,那只手缓缓挪到门边,停顿一下,最终下了什么决心般朝门旁铜纽一按,于是雨夜里响起一阵值得期待的清脆的铃声。
      这次等待的时间很短,只一会儿过后,门便裂开条缝隙,混着木柴清香的暖光在雨夜溢出道流线,然后不断扩大,扩大。狗兴奋地趴在门边仰起头,正好对上房屋主人俯视的目光。狗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一挑——那是人类表达愉悦的方式,一个相当不错的开端。
      “晚好,小朋友们。”
      温柔的男低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慵懒。奈布也抬起头,正对上那双阳光般的淡金色眼睛。穿着睡衣的杰克靠在门边,他没再说话,只向门外所有人和动物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漆黑的雨夜,他自己就像一支烛火散发着宁静的微光。
      如此相似...奈布感到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从决定奔向这间屋子的瞬间,某种神秘的力量就一刻不停地驱使着他,而他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
      狗撒着欢儿进了屋子,杰克从他怀里接过了孩子——那早已是具尸体,奈布知道。但那不重要,那仅仅是借口,真正的理由在他自己身上。奈布颤抖着握住了胸前那个十字架。或许从杰克说出背后那个RK标识起,奈布就有了这种预感,他早该料到,只是不愿多想。
      “杰克……”
      杰克背对他将那具小小的尸体安置好,然后端了个盘子给狗倒牛奶。接下来他去浴室拿了毛巾递给奈布,自己在刚才的沙发上坐下,示意奈布可以坐在自己对面。
      他们面对面地坐下,一步之遥的旋律轻灵华丽,杰克重新交叠起双腿,随意地问他想喝果汁还是红茶。
      “我只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杰克向他偏了偏头,奈布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奈布将目光投向房间地板,后又渐渐收回,直到落到手心捏着那枚厚重暗金的十字架。
      没人回话,屋里只有静静回旋不止的一步之遥。杰克手肘撑腿,手背支着下巴。
      “你认识它的主人,你熟悉这个十字架,而且你们的眼睛,举止……”奈布突然停下,他抬头注视杰克,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好吧,小先生,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杰克换了个姿势翘起腿,同样看向他手里那枚十字架。
      “我和你那位长官同有一个父亲。”
      ——————————————————————————————
      奈布:怪不得我早看你像个弟弟了


      IP属地:北京710楼2019-07-31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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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0楼有3000字更新,要是被吞了记得及时告诉我~


        IP属地:北京711楼2019-07-31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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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给了人意志,让我们用它支配思想和行为,但他同时又不允许人完全用意志去主宰命运,于是另创造了些完全独立于意志的东西——比如爱情。”他柔和地笑起来“这些部分是上帝的意志。他命令人类在自己划定的界限里才能相爱,界限之内得到祝福,于是诞生了伊甸园;界限之外得到诅咒,于是诞生了索多玛。上帝开始动用自己的意志来分配爱情——根本没人能预见自己会降生在哪里。所以我知道,奈布,那不是你的错。”
          奈布感到浑身都震了一下。似曾相识的话他仿佛也听那个人说过,他靠在土灰色墙壁上处理伤口,像暗夜里一束柔和的阳光。那些冰冷的残酷的鲜红的阴翳的都可以被用一个微笑带过,然后再回身将手覆在他头上,免去他所有沉重的枷锁。
          他那时不曾信过耶稣,蔚蓝色眼睛里还没生出宿命的影子,那就是他全部的信仰,他唯一的神。
          奈布握着十字架跪在军营外的旷野里,那天的雨带着血的甜腥。一小时前他还是13号,吼着“你们懂什么”的13号却被托比狠狠抱在了怀里。比他年长两岁的白人野蛮而有力地紧紧抱着他,他只拼尽力气挣了最后一下就任凭自己在那个怀抱里放声痛哭。
          “***的廓尔喀……妈的……妈的你个小**!”托比同样哽咽着拳他的背,“你哑巴吗!不够朋友的你为什么不早来找老子!***把自己活成了这幅样子……这幅样子……”
          奈布.萨贝达因光来到这世上,又因光的湮灭死亡。但此刻他在朋友的怀中复活,因爱因泪因依旧跳动的温热的心脏。奈布哽咽着亲吻托比的脸颊,湛蓝在泪水中澄净而清润。他含泪地微笑,直到托比也红着眼眶笑出声,然后他们重新紧紧抱在一起。黄皮肤和白皮肤,蓝眼睛和蓝眼睛,纽约还是廓尔喀不过两个徒劳的地名,深情无论血缘或国度,他们都是朋友。
          “托比……”奈布离开时鼻尖还泛着红,托比同样狠狠擦了下鼻子,这才用力握上他的手,奈布感到一枚硬物硌进了掌心。
          “给你了奈布,拿去吧,小**。”
          奈布慢慢松开手,十字架的暗金像一道厚重的光。第一天就是它打碎了他种族的枷,可五年里每当奈布提到上帝,那个人总是沉静地说“你不要信。”
          “为什么?”
          他于是微笑“对你不见得好。”
          再问,就要故作认真地逗他“入教要在教堂,要有神父,要受洗。现在一样都不具备,你怎么信?”
          再或者,“没有多余的十字架匀你。”
          现在,都有了。
          那晚也是这么大的雨,奈布握着十字架走入雨幕,他没有再选择什么,就找了个地方安静地跪下一条腿,然后是另一条。呼啸的风雨里他平静地抬起脸,没有教堂,天地就是他的教堂,没有圣水,暴雨就是他的洗礼,没有神父,他是直接对着上帝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
          他说出第一句,天边的雷电与火昭示了摩西的神谕。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风雨大作,无数长鞭拷打着那张尚存稚气的脸。尖锐的狂风嘶吼着去敲击他的神经,奈布冰冷的手指紧紧握住那枚暗金的标识。
          你真的要就此相信吗!你相信基督的复活吗!你相信脆弱的爱就能拯救世界吗!
          是的,父,我信。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
          阿门!”
          天边最后一道雷声渐渐收敛,过了一会儿,曙光渐渐穿透云层。奈布全身被雨水浇透,他慢慢俯下身去,十字架挂在脖子上,耳边仿佛有一声隐雷般沉闷的叹息。
          好孩子。
          和我一起受难吧。


          IP属地:北京724楼2019-09-22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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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布,你很冷吗?”
            关切的声音将思路拉回现实,杰克放下绣品站起来,到壁炉前将火拨旺了些。一阵冷风吹进,杰克打了个寒战,奈布本能想关上门,但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他的身子一半淋在雨里,一半映着火光,狗在怀里呜呜低咽着往屋里挣扎,而他不知道自己该向哪个方向迈出最后一步。
            “过来吧,奈布。”杰克最后用手拢了拢火,搬了把椅子在自己对面。
            “先生……”
            “我有话跟你说。”温柔的语气却不容抗拒,杰克坐回去并习惯性翘起一双腿,十指交叉叠在腿上,略带压迫性的姿势,但他的微笑是柔和的,甚至于亲昵,很好地中和了姿态的严肃,反让他显出一种亲切的魅力。
            奈布沉默了一会儿,狗已抢先挣脱下来占据了火炉边的有利位置。杰克看看狗又看奈布,似乎很有些无奈地摊开手。奈布终于叹了口气掩上门,走过去坐在杰克对面。椅子很软,上面包着厚实的天鹅绒,杰克衣着也很随意——奈布坐下时正好对着他马甲上的浅色包扣,垂到小腿的长睡袍也只有一个简洁的披领。杰克重新拿起茶抿了一口,紧紧衣领惬意地叹口气,顺手将另一只冒着热气的杯子递到了奈布手中。
            “来吧,你看上去真的快冻僵了。”
            奈布看着他淡金色的眼眸,踟蹰一下后便接过了杯子。掌心传来舒适的烫感,奈布同样低下头抿了一口,茶的醇厚微苦和牛奶的甜润滑下喉管。他的样子大概和初次下午茶一样笨拙,否则杰克不会突然掩起嘴,垂下眼睫抑制着一声轻笑。
            “请原谅我的失礼。”杰克倾过身子为他添茶,奈布来不及制止,只能僵着杯子看他一手轻轻压着壶盖,行云流水地将暖红色液体注入杯中。白皙的手腕在烛火里显出象牙般的质地。奈布手指一瞬间变得更加僵硬——太近了,他已经闻到了对方衣服上幽暗的玫瑰花香。一些回忆带着暧昧的暖融融的触感一闪而逝,似乎有某种狡黠的小动物正在那里轻轻爬搔。但奈布很快为自己这片刻失神感到羞恼,他突然缩回手,热水粗鲁地撞到地板发出“哗”的一声轰响。
            “你到底有什么事?”奈布将杯子放回去,狗被动静惊醒,扑上来嗅了嗅那滩茶液,似乎并不喜欢,于是涎皮赖脸往房主腿上蹭。杰克赤着脚踢了它一下。
            “讨厌鬼……”他低声抱怨,却并不愤怒,只从杯盘里随手捡了根骨头扔给它玩。接着才抱歉地转回头看向奈布,确切说是他胸前那个十字架吊坠。
            “如果你执意离开,我不会阻拦。”杰克语气诚挚,“只是这个东西,我希望你可以把它留下来。”
            “你想干什么?”奈布眼神警惕,他捂住自己的十字架。“不可能。”
            “哦请别这样”杰克满脸无辜地举起手,“我只是让它物归原主,那原本也不是你的对不对?”
            “那也不可能给你,别打它的主意。”
            “非常感谢,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杰克由衷地扬起嘴角“可我要它做什么呢?我只是个中介人……哦别那么一脸戒备,这让我感觉自己像要从一只小松鼠手里抢它誓死捍卫的榛子。”
            奈布瞪着他,杰克再次抬手掩了下嘴,眼睛笑的明亮而柔和。
            “好吧,他真的什么都没告诉过你,恐怕只有对那个家族的态度上我们还算一致。”杰克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十字架“这个东西其实是你那位长官的母亲——我是说爵爷正式的那个妻子——给他的礼物。虽然我对她没多少感情,但说句公道话,是位有正义感的好夫人。”
            奈布皱了下眉,“正义”这个词从杰克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感觉别有所指,而杰克只是微笑着把话继续下去。
            “可惜她是个身体娇弱的女人,没等儿子成年就去世了。她丈夫前些年也随她而去,所以现在那个家族唯一能找到的只有他一个叔叔,也就是想要回这枚吊坠的人——他们的关系远胜父子,可以说那位长官就是由他叔叔一手带大的。现在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死在异地,你忍心连最后的遗物都不给那位孤独的老先生吗?”
            奈布的眼神这回有了明显动摇,如果对方不是杰克,他可能历经一番心理挣扎后还是会把十字架摘下来留给那位更需要陪伴的老人。但此刻他面对杰克诚恳的表情,内心早已警铃大作。在几秒钟时间里,奈布盯着杰克,脑中却开始飞速思索。不错,他记得艾伦亲口提起过伦敦有一位跟他关系不错的长辈,是个“可爱的老先生”,杰克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但从杰克对上帝和艾伦的态度来讲,奈布也绝不相信这魔鬼会这么好心地主动要求送还十字架。总之,在确定杰克的动机前,十字架绝对不能交到这个人手里。艾伦本就是替自己死的,如果他的十字架再出现什么闪失,奈布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就在这时,杰克善解人意地打破了尴尬,重新拿起那副绣品慢慢织补“我是个坏人,所以你怀疑我的动机——其实没什么动机,小先生,那毕竟也是我的长辈,就算再坏的人偶尔也会惦念一下亲情。何况他跟我的关系也算……”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吐出一个“不错”。
            够了,他这副表情实在太值得怀疑,奈布本能退后两步,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的要求。
            “哦,真绝情,他这五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杰克头也不抬,在绣布上飞针走线,声音却笑了起来“那看来我对我亲爱的兄长还存在一定误解。”
            “别阴阳怪气,”奈布冷冷回击“那个老先生叫什么?”
            “你打算自己去找他?”
            “为什么不?”
            “我可爱的松鼠小甜心。你以为所有贵族都像我这样,随便敲一个挂着木标牌的房子就给你开门吗?”杰克哈哈一笑“就连我,想见那位老先生起码都要提前半个月预约,而你这样过去,恐怕最多也只能见到一个厨房下仆。”
            “可他不也是你叔叔吗?”奈布忍不住发问。见自己叔叔都要提前这么久预约,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杰克好像没听明白,重复一遍后才自嘲地勾起嘴角。“哦,当然,如果我尊贵的父亲愿意承认他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并且诞生于马房。”
            奈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住这个话题。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奈布,十个月,女人把它排出体外,就像排出一团肮脏的垃圾。”杰克顿一顿手指,然后一针一针慢慢勾挑“起因不过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有钱有地位的老爷跟涉世未深的贵族小姐,一夜风流后肚子里有了不该有的东西。她父母为此蒙受奇耻大辱,勒令女儿打掉。但偏偏那动了心的***实在太想有一个他的孩子,硬是挺到十个月偷偷跑去马房分娩——违背上帝的爱情上帝自然也不会帮助她,直到疼的满地打滚,她才发现那块东西早已准备好了她的死路,她胎位不正,那块肉根本生不出来。”
            奈布不自觉咬牙,他想起杰克痴迷地用指尖抚摸画上女人隆起的腹部,满含柔情同时又有对生命极端的憎恶,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而杰克正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为什么它们会存在于同一人身上。
            “一个女人,那时是母亲,我永远无法知道她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在马房挣扎了多久,直到被早起的马夫发现,来不及送去医院,马夫找了个劁马的随便在肚子上划个口拽出了那团东西。我听说女人看到它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是‘总算出来了’”
            “我想,她那时早就后悔了。”杰克仍在微笑,淡金色目光却像一张古旧的照片。奈布没作声,而杰克似乎也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致,他自顾自往绣布上穿好最后一针,舒展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腿,起身倒掉狗喝剩的牛奶,然后去把盘子清洗干净。奈布这才仿佛注意到这一点——杰克从身份上有资格收到来自侯爵的宴会邀请,但从生活上他甚至连一个仆从都没有;他有最完美的贵族教养,却仍要靠一双手自食其力。烹饪、清洗、打扫、缝补这些本该由下人完成的活计他样样都会,不难想象杰克儿时是过着怎样的日子。他把盘子放回来时惊动了狗,于是它理所当然又扑住房主的脚。杰克这回没赶它,他蹲下来,手指插入了狗肮脏而温热的毛发。
            “留下吧奈布,看好你的吊坠,我会带你去找他。我因为之前一点事还欠着那位叔叔的人情,这次正好一并还清。”杰克边说边拿出块从厨房找来的旧沙发垫,在火炉边给狗临时做了个窝,然后一手抱起那具小小的尸体,一手端起烛台踏上二楼阶梯。他看起来真的已经相当疲倦,睡衣随步子慵懒地拖在身后。奈布依旧站在客厅,看杰克高瘦的身影徐徐步入黑暗,在顶层又突然回身向自己微微一笑。
            “在那之后,祝我们形同陌路。”
            脚步消失,二楼房门轻巧地关上了。奈布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壁炉跳动的火苗,狗已暖暖地进入酣睡,他的视线却不自觉被杰克的那幅绣品吸引。在开膛手的客厅,曾经被警察甩出一地亵渎生命的草纸的地方,他走到杰克坐着的那把椅子旁,看见雪白的绣布上是一只金黄色花瓶,花瓶中伸出一大把怒放的向日葵,流转的花瓣仿佛火焰在熊熊燃烧。


            IP属地:北京728楼2019-11-24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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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嚣马戏团已经开始配不起这个名字了。
              裘克从舞台下来,身上痛的厉害。几分钟前他穿着滑稽的小丑服被瑟吉冷不丁从伪装成城堡的高台上一脚踹下,这是之前排练里没有的动作,他猝不及防,蛤蟆似的摔趴在地。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哄笑,刺目的彩灯还在旋转,熟悉的掌声异常热烈。裘克眩晕了几秒,但掌声让他挣扎着爬了起来,那张扭曲的苦瓜脸简直为这一刻锦上添花!所有人都笑的快流出眼泪。于是小丑也咧开鲜红的唇彩,冲城堡夸张地竖了个中指,一瘸一拐的义肢在地板上划出笨拙的长痕。
              好极了,瑟吉那狠狠的一脚效果简直好极了。闭幕时老板过来和他热烈拥抱,而扮演公主的娜塔莎则提着厚重的裙摆跑到阴影中的哭泣小丑身旁。
              裘克赶忙从椅子上起身,拼命忍下倒吸冷气的欲望,因为娜塔莎温柔的小手已抚上了他的肩膀。
              “噢裘克,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娜塔莎语气焦急,裘克不敢看她漂亮的眼睛,本能地把那张苦脸低下去。但他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香气。娜塔莎的脸是暖的,头发带了点湿漉漉的味道,味道散发在空气里,于是空气活过来变成无比真实的梦,暖的,香的,色彩斑斓,娜塔莎是梦里的一只蝴蝶,一道光,一抹香,是花瓣上的露珠和山峰的云。手指碰到了厚重的衣服,于是衣服也活过来生出触感,原来她的手就是条温热的小蛇,碰触到肩膀,盘旋而上,缠到他的脖子,到他的头顶,钻入脑髓,于是小丑便几乎要流泪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在那一刻甘心当一个拉奥孔,他羡慕他能被蛇纠缠至死。
              娜塔莎见裘克只是苦着张脸不搭腔,瑟吉也在身后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讪讪地放下手。这时瑟吉也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一手再自然不过地环在那纤细的腰身上。娜塔莎本能推拒,但瑟吉搂的很紧,一张英俊的笑脸低下,灿烂的像阿波罗,于是娜塔莎只嗔怪地打了他一拳头“看看你做的好事,把裘克都弄疼了。”
              “我也正要为这个道歉,我的小姑娘。”瑟吉仍旧微笑,亲昵又隐晦地拍了一下娜塔莎的臀部,然后转向哭泣小丑,一双好看的眼睛显出诚意。
              “今天的事的确很抱歉,但请您相信我,这全是为了咱们马戏团的名声。您也知道,现在来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少,观众薄情又易变,永远追逐着更新更刺激的表演。”他伸出手也拍了拍裘克厚实的肩膀“尤其我们小丑,总得挖空心思想些新的滑稽样式,要讨人喜欢,还出乎意料……我也是迫不得已,要是事先跟您通了气就体现不出那种意外感,请您相信那一下我的心也在颤抖,但您的表演真的,棒极了!全场都在为您一个人鼓掌。”
              裘克仍不说话,喘息却粗重起来。娜塔莎站在两人中间,迟疑的目光一会儿看看瑟吉,一会儿又看裘克,瑟吉友好地向对方伸出手,但裘克还是站着——不领情的连团长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于是娜塔莎牵了牵裘克衣角,半劝半恳求地小声唤他名字。
              “我当然知道……小丑的职责就是给观众带来笑声,您做的没错。”终于,裘克开了口,但他没有去握那只手。他明显感觉到娜塔莎在旁边令人揪心地轻轻舒了口气,他心中一块石头也随这口气被轻轻呵散,却露出空荡荡的伤口,凉的一阵阵发疼。瑟吉大度地没有计较裘克的态度,不失风度地再次道歉后便转身离开。裘克听到娜塔莎的脚步迟疑一下,也有了转身的趋势,他突然用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看了她一眼。娜塔莎本来的目光也没有完全从他身上移开,这一眼恰恰对个正着。裘克心里又甜又苦,又酸又涩,似乎就要有什么东西忍不住一股脑儿冲破牙关倾吐而出。蝴蝶,阳光和脂粉的香,一个轻的几乎浮在半空的梦,哪怕只对她说一声谢谢也好,真诚地,微笑的说谢谢你,娜塔莎。但姑娘看到的依旧是哭泣小丑一成不变的苦脸,她抱歉而善意地冲他抿唇一笑,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裘克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着所有人离去的方向,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来往的人只是看见这个永远倒霉相的哭泣小丑,天生的小丑。


              IP属地:北京731楼2019-12-07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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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克慢慢踱回到休息室,一扇门里隐隐传出个细声细气的歌声。他听出这是前不久才被运到马戏团的一只“蜘蛛”,团长花了高价买下她,为的是开辟一个新的“畸形秀”项目来引人眼球。“蜘蛛”来时被装在一个黑布笼子里,有好奇的团员偷偷揭开布,又马上尖叫一声把布放下。后来他跟别人说“那就是个怪物,八只钢脚的蜘蛛怪物。”
                “蜘蛛”被团长和所有团员隔离开,宝贝似的单独养在一个小屋子里。开始裘克以为那是什么珍奇动物,直到后来小屋子里传出蜘蛛的歌声,他才知道蜘蛛是个女人,一个畸形的,被装扮成八脚蜘蛛供人取乐的女人。
                裘克在休息室坐下,蜘蛛纤细的歌声从隔间一阵阵飘来,饶是长成那个样子,她唱的居然是一首很像爱情的小曲:
                “是时候来听我的祷告,我还远远不及我想成为的样子。
                你给予了我一切,只是你不在意你所看到的。
                你不知道,你的陪伴让我高兴万分。
                这是你对我做的一切。
                为什么你不用欢乐和热吻把我锁住?
                为什么不用爱把我捆住……”
                裘克被歌声搅的心烦意乱,不由暴躁地低吼一句“别唱了!”
                蜘蛛似乎真的停了一下,但马上又细细哼了下去
                “把我和你心中的欲望锁在一起
                永远把我锁住……”
                “我叫你/他/妈/别再唱了!”裘克站起来,伤还痛的厉害,但蜘蛛像聋了一样仍旧唱个不停,他发泄的冲墙壁捶了一拳,忍着疼大步走进洗手间,龙头拧到最大,裘克把整个脑袋伸到下面,水像幕布一样大片大片顺着他的头发流淌,油彩红的黑的化了一池子,他用力揉搓自己的脸,永远下扯的嘴角,他闭上眼伸出两个指头,将嘴角用力勾向两侧,上挑,上挑。
                他想象自己应该露出了一个很好的微笑。
                裘克不知道,在他努力尝试微笑时,也有这么一群人在酝酿着流出几滴真挚的眼泪。
                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女高音演唱开始的前十分钟,男士们在衣帽间脱去大衣和礼帽,并协助女士放置她们华丽的披肩。衣料的熏香袅袅不去,小巧的扇子打开,薄薄的扇面将女人们的笑语过滤的恰到好处。而绅士之间的话题也永远离不开那几样:名胜、赌马和各种高贵新奇的玩物。身份更高的大人们则另有单独包厢,侯爵和其他几名贵族在一起,他将厚重的外套脱下交给身旁侍从,后者接过的动作多少有点不自然——可以说是战战兢兢。
                奈布那混小子从牢里跑了就再没消息了,是死是活屁都不放一个。偏偏一向只记得朱古力茶的爵爷对这事还分外上心,这几天吃烤羊腿都不那么虔诚了,一心惦记着杰克的下落——这就害苦了托比。人是他推荐的,当时吹的上天入地,现在一连几天音讯全无,不由让爵爷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托比只能陪着小心再小心,同时把一肚子火记在了那个小布丁欠揍的下巴上。
                凯斯特侯爵漫不经心地换下衣服,他站在包厢过道上,身边关于今晚音乐会的一些议论也有一搭没一搭飘进耳朵。但他对此毫无兴趣,事实上若不是为了必要应酬,他是绝不肯白白浪费大好的夜宵时间在这毫无意义的音乐会上。音乐糟蹋美食,实在暴殄天物。爵爷是讲究实际的人,除非对前途、金钱和名声有利,否则绝不降低人格去附庸风雅。何况他也不懂什么巴洛克,德彪西,因此对于那些低等贵族胆敢在他面前谈论这些东西,大人感到由衷的恼火。
                “今晚的乐队指挥还是那个怪人?”
                “当然,从无例外。只要有崔比女士的演唱,就一定是他做指挥。”
                “那位据说也是侯爵?”
                “哪里的话,”接话的男爵笑容可掬地看着凯斯特侯爵“这片领域只认唯一的一位侯爵。”
                这话还算中听。侯爵轻哼一声,赏脸一笑。但同时这番话也勾起了他某些不太好的联想,而当他想到那个指挥家的身份时更是突然咬牙切齿。那个男爵被大人陡变的神情吓的魂不附体,周围人也暗暗捏了把冷汗。只有托比总算舒了口气,他很乐意看到侯爵暂时把怒火转移。
                “那个斯文加利?”大人咬出这个名字就像嚼了只苍蝇“哼,就他写那谱子也只配用来擦屁股!”
                “如果您坚持这么做的话,阁下。相信要不了多久您用屁股说出来的东西就会比嘴有涵养。”
                大人这回的表情是彻底把苍蝇吞下去了。他脸色难看地转过头,一个瘦高的男人取下烟斗,微笑着向他微微欠身。
                ————————————————————————————
                ①蜘蛛哼的那首歌是《lock me up》,根据情节有一定改编(推荐去听!感觉那首歌超配小疯子!)
                ②裘克推演里驯兽女郎叫娜塔莎;舞女叫娜塔莉,这里就默认她们是一个人啦。舞女性格我想是那种善良单纯的,涉世未深,很容易受骗,个性有比较怯懦的成分;渴望过上有钱受瞩目的生活。
                ③裘克这时还没疯,只是个爱情上比较自卑性格又偏于暴躁的普通人;(之前杰克叫他疯子纯属俩人拌嘴,互相恶心)裘克推演里有介绍他的身份是”知名滑稽戏演员”,在喧嚣马戏团估计也是台柱子一类,瑟吉就算有心坏他也应该不敢明目张胆。


                IP属地:北京732楼2019-12-07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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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发现我的帖子又顶不上去了?(惊恐)


                  IP属地:北京733楼2019-12-09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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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文加利.克莱武是个很难被确切定义的人。
                    他相貌不算英俊,但颇耐看,女人一提起他往往笑着咬牙咒骂。这位先生在正式晚宴中能熟练运用二十四套银质餐具(那么多餐具,除了贵族恐怕就只有百足虫能驾驭),也会用法语说些社交场时髦的俏皮话,但私下他的不拘小节实在令人发指。侯爵夫人曾出于礼貌去拜访过他的庄园,当严肃整洁的管家为她打开主人的房门——那简直是噩梦的开始。据可怜的夫人口述,先是群吵闹的猫东西乱哄哄弄脏了她的鞋子,然后她就被迫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半裸体。斯文加利站在小山一样的乐谱纸里,穿着他万年不变的蓝色印花睡袍,没有裤子,腰带似乎也是听见开门才随手系上。她瞠目结舌地看了足足三秒,直到对方热情地开口“嗨,夫人。”夫人才尖叫一声没命地跑下楼,仿佛她冰清玉洁的耳朵已为这一句而当众失去了贞操。
                    此刻,斯文加利站在侯爵面前,边亲切地跟他握手边说客气话,仿佛刚才那一句尖刻的反驳另有其人。凯斯特侯爵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脸上的笑堆起一点点,刚准备说点什么斯文加利却早已转身上台,快的像一阵风。侯爵张着嘴瞪着他的背影,样子活像一条上岸的死鱼,托比辛苦地忍着笑站的笔直,半晌之后,缓过劲的侯爵才怒不可遏地骂他一句”**!“
                    崔比小姐早在台侧等着姗姗来迟的指挥大人。她今晚穿一件低胸巴斯尔长裙,高耸的发髻上点缀着珠宝和羽毛,腰身纤细无比。她满脸不高兴地将手伸给斯文加利,指挥家殷勤地吻了两次,嘴里喃喃念着教堂祷告时的忏悔词,崔比哭笑不得推开这个一句正经话没有的人,火气早已无影无踪。斯文加利在她芳香袭人的头发上轻吻一下,“好了宝贝,看着我的眼睛。”
                    崔比抬起头,她喜欢这个过程,对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放松和舒适。斯文加利微笑着,专注地用目光将她笼罩其内,然后用一种耳语般的轻音慢慢念道
                    “你的歌声就像塞壬一样美妙,没有任何水手能逃脱你声音的诱惑。”
                    崔比双唇微张,听到“塞壬”这个词时眼神空灵地笑了一下。
                    大厅钟声响起,斯文加利挽着漂亮的女高音款款走向了舞台中央。
                    这是一晚奇妙的演唱会,连托比都无法否认他竟第一次感受到音乐这玩意的确有点魅力。
                    黑暗的大厅内,弦乐轻盈的弹拨声像一串串从深海浮起的水泡,中提琴细腻的揉弦仿佛漂浮的海藻。清凉的飞鱼群随合奏流过,美丽的红色珊瑚下沉淀着雪白的细沙。当目光凝视着海王的宫殿时,海妖幽眇的歌声从深深处飘散出来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49楼2020-01-12 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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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呼吸一滞,舞台灯光骤现,雪白中立着一个活的塞壬女妖。她仿佛在唱歌,那歌声似乎就是她的呼吸,她仿佛在微笑,但你分明感觉那微笑也是她的歌声。音乐水流般将她托起,不幸的水手们听到阳光在海妖深碧的长发上流泻,听到海妖亲吻白骨的梳,突然他们听到海妖惑人地转头一笑。天啊,所有人都已分不清这是歌声还是画面,因为那诱惑简直触手可及,她一重深比一重地将人诱入深海,水泡般纤细柔滑的高音,再高音,连奥德修斯也要绝望地在桅杆上扭动挣扎。海妖不会人类的语言,整场演唱没有一句歌词,仅凭声音便已是让人甘心为之赴死的绝色。直到歌声结尾,海妖随旋涡一同沉入海底,只在人类的世界留下几声深深的叹息。没有鼓掌也没有喝彩,整个大厅雅雀无声,船只沉没,所有观众都陪塞壬在深海的幻境里沉眠。直到斯文加利从舞台一角走到中心,环视整场后轻轻一挑银色指挥棒,所有人才突然如梦初醒,热烈的掌声雷电般轰鸣,指挥家挽着女高音向观众席鞠躬致谢。
                      与华丽的舞台相比,后台虽然杂乱,但一切也进行的有条不紊。
                      几个工作人员在帮崔比卸妆,斯文加利翻看接下来的演出日程表。他很欣慰地看到他们有整整半个月的空档,崔比正闭着眼洗掉脸上的白铅,听到这个消息孩子般欣喜地拍手叫起来。
                      “太好了Sven,我早想去一趟库克群岛了!”她匆匆擦了擦脸转回身“你陪我,这回你说什么也要陪我去,老**,你不能再放我的鸽子了!”
                      “上帝,我什么时候表示过反对?”斯文加利无辜地看看四周,在场所有人都笑了,只有崔比还瞪着他。
                      “你每次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借口爽约!”
                      “小宝贝,那都是一些主动找上门来的麻烦。”斯文加利颇为无奈地摊开手“比如要是有个五岁孩子现在站到我面前说‘好叔叔,我惹麻烦了,但是求你了’——“
                      “胡说八道。“崔比忍不住打断他,但却眼睁睁看见一个黑斗篷包裹的高挑身影走进来,从后面搭上斯文加利的肩。
                      “好叔叔,我想我可能惹麻烦了,帮个忙好吗?”
                      “——那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斯文加利叹着气补完最后一句,回头看向了杰克淡金色的眼睛。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50楼2020-01-12 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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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斯文加利这辈子一共有两个克星,一个是他的火辣宝贝崔比,另一个就是自己这个侄子。前者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尽管回到了家,尽管对面是自己的亲侄子,但他还是不得不严谨地系好睡衣最上面的扣子。自从上次听说了侯爵夫人的事,崔比就声称要是再看见斯文加利在别的女人或漂亮男人面前“袒胸露背”就跟他同归于尽;至于后者——他非常清楚自己只要不解决这个侄子的麻烦,他就会有无数的麻烦。现在这两个克星都坐在客厅里,给斯文加利制造众星捧月的待遇。
                        “说吧汤姆,你这回又遇到了什么?”
                        “是杰克。”
                        “好吧杰克,反正听起来都差不多。”斯文加利本能想点烟,但看到杰克的眼神又把手放下了,改去盘子里挑了颗水果硬糖。
                        “我遇到了感情,亲爱的叔叔。”
                        斯文加利又把糖放下了,而崔比小姐一扫之前的不愉快,看着杰克笑了起来。
                        “那女孩是谁?”她语气满怀真诚的喜悦,但斯文加利看了杰克一眼,杰克也看着他,于是男主人将一块披肩盖在崔比肩上,温和地劝她回去休息。
                        “侄子难得跟长辈说这种事,人多了他不好意思。”
                        崔比点点头,斯文加利把她送到门口,在那里他们互相吻了三次,然后崔比上了自己的马车。斯文加利回到客厅,杰克仍坐在沙发里,没脱斗篷,甚至连手套都没摘,他心中大概已经有了数。
                        “现在可以直说了,亲爱的,你又想拿走什么东西?”
                        杰克笑起来“好叔叔,我没有想拿的东西,我只想看看被你收起来的那些信。”
                        “你真打算学习给小姐们写情书了?”
                        “真有那个时候我会重金请您代笔,我希望看的是艾伯特给您的那些信。”
                        斯文加利第一次露出了稍微惊讶的表情,片刻之后他恢复了微笑,向杰克点了点头
                        “不行。”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51楼2020-01-12 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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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亲爱的,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
                          此时此刻,飞跃英吉利海峡的大洋彼岸,一对少女正坐在床上轻轻说话,但其中一个骤然拔高的声线明显把另一个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捂住自己女伴的嘴。
                          “莉拉,求你小声点。”她用受惊般的蓝色眸子望望房门“你想把老师引来吗?那个可怕的女巫婆,我都被她训了一个下午了,求你别再给我惹祸了。”
                          “你这才是真正的惹祸,贝芙丽!“被称作莉拉的少女激动地抓着她朋友的手——贝芙丽是个胖胖的女孩子,但样子甜美。她有红润的嘴唇,丰满的脸庞像漂亮的苹果花,笑起来露出排细碎的牙齿也很惹人怜爱。相比之下纤瘦的莉拉给人感觉就有些严厉,她灰色的眼珠似乎总在沉思,让人想起那位端庄的雅典娜。此刻莉拉抓着贝芙丽的手腕,贝芙丽圆润的中指上赫然套着枚银色戒指。
                          “你都没见过那个人,你怎么就答应了还把这个戴上了?万一那是个老头子怎么办?万一你不喜欢他怎么办?”
                          “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莉拉,我们根本就不一样。”贝芙丽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女伴手里拽出来,拽的太急,白嫩的手腕一片通红。“你父亲疼你宠你,什么都依着你,可我父亲根本不会考虑我怎么样。我从小就知道,我的一切都是筹码,可以被放在天平上一件件称取同等价值的物品……莉拉,你父亲送你到这里读书是真的为你好,而我父亲要的就是一个与那人身份相配的好妻子,这就是我的命!”贝芙丽态度激动,声音逐渐哽咽起来,用那只没戴戒指的手捂着脸,泪水大颗大颗从指缝溢出。莉拉咬着嘴唇抱住女伴颤抖的肩,室内炉火旺盛,跳在她鸽子灰的眼睛里一闪一烁,她突然一掀床毯跳到地板上。
                          “我去跟父亲说,”莉拉拿起一支笔铺开信纸“我让我父亲跟你父亲说,他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阻止这个事。这太残忍了,把后半辈子交给一个压根没见过面的人,换我的话还不如去死!”
                          “哦莉拉,千万别!千万别!”贝芙丽也赶紧下床,光着脚跑过去阻止,动作太急,墨水瓶猛地一晃,墨水在光洁的纸面泼出长长一道,莉拉有些气恼地叫起来“贝芙丽!”
                          “莉拉,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就算你父亲能阻止我这门亲事,伯伯也没办法挡住我的命运。没了这个,我父亲肯定还会让我去嫁下一个,他不会允许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贝芙丽擦擦眼睛,却已然有了笑的模样,莉拉看着她就像平时一样露出排细碎洁白的牙齿“好莉拉,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你只要答应我——不管今后怎么样,我们都要做最好的朋友,莉拉,哪怕我今后真的嫁给一个老头子,你也愿意当我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52楼2020-01-12 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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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杰克坐直身子,表情倒不意外。斯文加利坐在他对面,从盘子里一颗颗挑着糖果,把它们在桌上摆成了一个心形。杰克一言不发地看着,斯文加利又很有耐心地将它们重新拼了一个很规整的小太阳。然后他看看杰克——对方也盯着他,丝毫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于是斯文加利叹着气将糖果统统打乱。
                            “亲爱的,这是我的隐私。”
                            “您没必要跟我说谎。”
                            斯文加利又试着把糖果立起来“要来一颗吗?草莓味的。”
                            “叔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斯文加利生气地看着他,“赶紧滚,饶舌的小麻雀。别等我把你脱了裤子打一顿!”
                            “别生气,好叔叔,”杰克近乎撒娇地挽起他的胳膊“我没在开玩笑,这对我非常重要。”
                            “重要,非常重要,非常,极其,那么的重要,你想骗任何东西时都会这么说。”斯文加利一路教训着他被拖到了书房门口。“是这里吗?”杰克问。
                            “你有在听长辈说话吗?”
                            “有的,我在听。”杰克又把他生拉硬拽到另一扇门口“也不是这里吗?”
                            “这里呢?”
                            “我非揍你不可。”斯文加利声音平静“否则你到了八十岁还会这么胡闹下去。”
                            “只要您高兴,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去死了。”杰克轻松地指着自己“您也知道这具身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哦!”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76楼2020-03-24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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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杖怒冲冲在他胫骨上敲了一下,斯文加利厉声让他转过去。杰克带着孩子般的委屈地抱怨他偏心,于是第二下打在他肩头,第三下紧接着扬起来,音乐家一改之前的和蔼,毫无风度地揪着杰克领子命令他滚。杰克一路被推搡到客厅门口,这才控制不住地甩开对方钳制自己的手。
                              “请您清醒点,我不过想看看那个死人的信!”
                              这句话一出,仿佛挑破了什么东西。客厅气氛转眼阴沉下来。斯文加利罕见地沉默了两秒,而杰克后背抵着大门,愉悦的表情如雾般消散,他仿佛抓住了又仿佛全然摆脱了什么般,此刻的神色竟潜藏着一种激烈的挣扎。
                              夜很深了,厚重的窗帘滤净了所有星光,墙角的实木钢琴像一头黝黑的兽。
                              “他已经死了,变成了不知道什么玩意……”
                              “杰克。”斯文加利突然沉声唤他。尽管杰克还算平静,但他已捕捉到了那丝危险的风暴,昏黄的光晕下,他的影子几乎像梦魇一样的长。
                              “但我还活着,我,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侄子,而且还不得不继续着……命运”淡金色瞳孔诡异地放大,似乎在真切地看一个并不存在的地方“继续着本不该属于我的那个命运,跟他相关了一辈子的那个命运!可他不是死了吗?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越来越趋近语无伦次,斯文加利抓住他的肩。
                              “杰克,看我的眼睛。”他盯着他,似乎想借此唤回他的灵魂,但杰克近乎暴怒地一挥手,没完全消散的笑意还怪异地挂在嘴角,语调染上凄厉的高亢
                              “我做错了什么?那群狗/东西都能活的都有滋有味,单不准我像个人一样地站着活下去!谁出的主意?!“他狠毒地咬着牙“一颗子弹,我听说仅仅只有一颗子弹,一下子,然后就什么都完了!好啊——那个欠cao的*****!他死的倒是痛快呀!”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77楼2020-03-24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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