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万春亭
1
（万春亭上，笑语连连。）
（风拂纱幔，映得数人身影，坐于其间，面前案上俱是茶罐，将目阖下，少顷便闻得一味幽香。）
嗯……（嗅得半晌，终作结道。）
是鹿苑毛尖。
（待是睁眸，果见茶叶金黄，形貌皆是人人所述的“环子脚”模样，是出自鄂地的名茶鹿苑毛尖无疑。）
换你来。
（着令空青闭眼，又自罐中拈得一品资溪白茶，置于她鼻下，不可取视，以嗅辨茶，乃是我与她主仆二人平日常见的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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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上风再起，也蕴娇娥玉音，略偏雪颐，俯观阶下，一丽人渐是行近，恰如春风之煦。）
小姝姐姐——（琼声清越，目中，也酿七分笑。睇得是她，愈发添得自如之色，将适才提起的矜意，顷刻松下。）
前些日子正逢年尾里，冷冷清清的无趣，便琢磨了许多打发辰光的小乐子，方才是同她一并闻味识茶呢。
（并不拿大，却也未去起身，待她入亭中，甫邀她坐。）
姐姐前日还笑我总寻思着玩儿来着，怎么也要与我“同流合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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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银铃动，叮铃声响忽掠耳而过，掩于她跫音之下，眉凝笑痕，殷殷向她望，闻其后话，一时间，便又添三分兴。）
这盏是敬亭绿雪——
（见她执盏，立时命空青往盏中添得一汪浅碧。目泓清澄，映她绮容，榴齿一列，翠声也漾。）
空青烹茶的工技艺，同她识茶的功夫一样好，可我耳濡目染，也有进益，你若不嫌，我可要邀你好好品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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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不嫌，却浮三分忧色，嘁了一声，撇嘴道。）
姐姐的表情，明摆着写着“不放心”三字呢，我烹的茶又没毒，姐姐喝上一盏，也不会怎么样的——
（语中论及葛卢岱，她颇见自得，嗤嗤一笑，琅声续其话道。）
我瞧你呀，哪里有半点要责她的意思，这孩子于丹青笔墨上，小小年纪便见天赋，往后可了不得呢。
（赞声洋洋，又将茶盏朝她推了推。）真的，可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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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轻，风静，晴方好。喝罢茶水，一并起身，向御园深处赏玩。）

竹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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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间，人声正静。）
（竹香馆后，朗风细细，并小姝姐姐分席，各执黑白，掌生杀事，无形中，已暗自矫力。）
肃姐姐再这般下去，恐怕后来者们，当有居上之机了。
（闲逸言谈中，偶涉宫闱事，承乾中，肃妃称病，似避立后风头，一月有余，亦未见“痊愈”之象，一湖静水之下，潜藏着暗涌，悄然翻腾。）
（妩目抬起，幽黑下，蕴十分清宁。）她当真一点也不着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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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妃温静容下，纵使千般思量，也从未现于人前，正月间立后之议，朝中亦有提及她者，风头虽不及贤姐姐之劲，却也坐拥筹码，不算置身事外，眼下称病，大有韬光养晦之势。）
（但观眼前人语中，颇多隐忧意，低眉盈盈，一哂道来。）
储秀主迁长秋，总胜永寿那位入主，姐姐大可放心。
（何曾放心？正如我与贤姐姐昔日之言，全娘娘虽好，后位却止一人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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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纵览宫中局势，似乎再无比这更好的权衡，中宫系出文德一宗，太上皇生母孝贤皇后所养襄阳大长公主亦出降文德，中宫与太上皇一方亲近，是必行之举，太上皇虽还政于陛下，却留此残局，教其属意之人皆不可独大——这一对父子间的对弈，实在精彩。）
况且，（温软言辞中，略生停顿意，眸光烁烁向她。）
中宫曾施惠于姐姐，更宽厚及我，于咱们而言，这个结果，并不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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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嫔嫱，风头皆劲，我与她二人，一步及权，二不沾宠，更无世家门阀扶持之力，却各自一跃为其间先掌一宫者，委实不易，为今之计，自以保全自己、襄佐贤、肃二人为上，今时坤宁之位，端坐的是全皇贵妃，尚有一线生机，倘使是禧皇贵妃，想必肃姐姐心中之恨，愈发绵绵无期了。）
既是个不算差的结果，那么，纵使今时境遇于咱们而言，略显尴尬，姐姐也不必灰心，名位固然重要，但坐拥正殿，咱们也不输甚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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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观其变罢。（值一局毕，信手翻乱棋子，似有所指之言也抛下。）

阅是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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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光明彻的夜，云也疏淡，与她并坐窗下，闲阅一本词话，抬目时，恰见庭下空明，慵慵道。）
这样好的月色，倒让我想起纳兰公子的一句词来了——
（列齿粲然向月。）
我与小姝姐姐，“何时共泛春溪月”呢？
（话音落下，思及白日间华昭长公主出降之旨，多秦之姓，似与她有几分联系，自是启口问及此桩事。）
华昭长公主出降的郎君，也姓多秦，可是姐姐族中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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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光风霁月的族中小弟，今为皇家婿，倒不知是幸是祸，无心多作品评，浅淡言的贺喜之辞，思绪浮远，视线中，那个孱弱的少女之容忽而浮现。）
我想起姐姐初与我提及长公主时，她还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竟已出落成亭亭少女了。
（一晃眼，五年辰光倥偬而渡。）
可惜了她那样一张明艳的脸孔，本该有段朝阳般无忧的岁月，却看起来每日都那样不快乐，倒似这月色清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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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华太妃偶有的细碎回忆中，我大抵晓得华昭长公主生母小字，今日自她口中，才知其名讳，名与人似，她想必正如我所言，也是一冷冽之人，微是一怔，不意她会有此一问。）
她的母亲……？
（往常听及此处，并不曾上心，是以目下，也如实应来。）
隐约听过一些传闻，却都不大真切，仿佛太上皇恨极了她，不许宫人妄言，久而久之，也只从华太妃那儿，可知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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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眸波间，映一线月华，清光微冷，伴一丝合宜笑色，徐然而续。）
原来姐姐认为，爱与恨二者，相生而随么？
（小姝姐姐相较于我，总多些许男女情爱间的期许，并不反驳，温声笑来，幽幽道。）
大抵是罢，或许她生母恨极了太上皇，亦爱极了太上皇，只是依我看来，太上皇是天子，未必会爱任何人啊。
（并不言明的话语中，隐约是对她的警醒，陛下亦是天子，她一心一意，未必能有回应，就连贤姐姐，在立后一事，也未得他之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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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渐暗，隐有雨将至之势，永和长春相距迢迢，与她作别而去，后话不提。）

@多秦晏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