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只是想起他来就会紧张。＂

“都知欢聚最难得，难耐别离多。”

“旗袍很衬老师，是素雅的美。”

“姐姐，我不想做月亮。”

世事不如山丘

“姐姐，我们两个人之间缘分不算数的，这不公平，你觉得呢？”

她穿那件裙子实在是好漂亮。
我讲不清这种材质是什么，曲皱的绿意裹在她的身上，衬得整个人都瘦弱。房间暗下来的时候，她踩着拖鞋去吃桔子，随心踢开裙摆，涟漪一样的褶纹 掠过小腿，在懒散的踢踏声里，简直就像是流动起来了。
镯子也很好看，据说是十三岁的礼物，两只镯子错落成一只，交替着垂下来。她剥桔子的时候刻意避开过，玎玲声响，留在手腕骨最瘦的地方。
想起一首诗，有模棱两可的念头。

他中意一块碎瓷，釉质温润，在我看来和家里装茶的罐子没什么区别，裂口有很淡的褐色，是青花烧好时留的瑕疵，已经重新找人描过，变成灰绿的草。
小块花叶扶疏，看久了察觉不出盎然。
当初为了涤出这笔灰绿，我陪他进山，淋了三周雨。
画师是他朋友，居山很久，习性环境回归清朴，绘笔冶艳。年初送过一幅泥金牡丹，被他挂在小茶室里，我拍照时总是避开。
雨多，饭桌大部分设在屋内，故常煮茶，雪沫沸腾倒进素色纹样的瓷碗，自然地变成咬春的一部分。我背词不常喝，只用来润嗓，于是多数时候沸过一次就等他来熄炉，余热用来烘烤干果，主人有时一起分食，从不续山泉水。
摹稿定删几纸，小罐灰绿几近见底，有时候他们话声惊醒家猫小憩，打翻水碗，院外山树摇晃藏风，在雨前见到茶花。
一枝开几簇，尚未苍郁的山景里被衬托的清舒漂亮，只是枝叶太软，禁不住细看。枝子全垂在廊亭里勉力撑着，于是那些绽放的花瓣也有了点儿竭尽全力的氛围，艳色不显，甚至没有主人自栽的绣球那种拙朴野气，在迟来的春山里变成格格不入的颓萎。
山雨落进缸里，涟漪层层散开，杳无痕影。我的书念完，离山该走，没有对他讲出口的话，成为春季里养不出的荷，茶炉里烧空的灰。

陈庚寄来的新茶饼有很多烘干的茉莉，掰碎小块放在沸水里，在皑皑的荒山里嗅到一些春意。

幼年时期，我评判美的标准全都来自于她，那是件很普通的旧睡裙，没有留恋的地方，只是她太白了，轻轻柔柔把袖子挽上去的时候，隐约的，给我一种晃眼的错觉。这种稍纵即逝的念头我后来在书里读到过，句子记得不太清楚，大意是写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异国的嘈杂的声音里我呆坐在椅子上，好像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夏天，我没见过她穿旗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但从此之后，这个想法就像执念一样疯狂滋长，也许我做过这个梦的，梦里她把头发挽起来，穿着咬鹃绿的旗袍，整个人舒展着，像是柔软的茉莉花。
山里是长不出这么漂亮的茉莉的，这是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的事情。
她注定会离开。

再次提到原生家庭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不再厌弃，只带有淡淡的倦意和对旧事的反思。这么多年，这条裂缝已经成为了我们不再特殊的痕迹，所以重新补全的只是结束念书以后的空隙，这些年他的社交很少更新，那本手作书成为一种遥远的错觉，和寥寥无几的手写信一起留存在我这里，算作他彻底解脱的纪念。
其实不算多难过，握住电话的时候已经明白横亘在他心里的苦难在哪里。家庭。考试。爱情。他理解的爱从来都和痛苦分不开，我没办法改变，只能沉默的看着这些束缚越发汹涌的冲向他，在停顿的瞬间和挂断的结尾把话题重新渡向圆满，就像是留有余地一样。
这种乌托邦式的理想状态在夜间电话里迅速充盈起来，帮凶是我，也是为数不多的自我意识残余。
我们在用重新联系的方法彻底割裂。

在暮色降临的时候看见雪山，大片大片的云团从头顶缓慢游过，仿佛避开疏疏密密的树枝就可以伸手碰到，我们骑在黑风和玉的背上，在颠簸起伏的山道之间越过热烈的日光，马颈处的铜色铃铛和雪水流融的声音应和成粗糙生动的诗，而抬头看，雅拉雪山留在晦明的云层和绿意盎然的山群的更远处，这种生命的美震撼在心底，几乎是瞬间，毫无征兆的哭出来。